阿康迷迷糊糊中意識到自己置身一片混沌之中,四下尋覓衝撞,不得出路。忽見一孔亮光,卻逐之不得。不知何方傳來一個聲音,說她執念太深,故而讓她曆經這一輪迴,望她潛心領悟、早日堪破、功德圓滿……阿康緩緩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的看了眼周遭熟悉的青布帳幔,又閉上眼睛省了省神。再次張開雙眼時,這才徹底醒過來,心裏琢磨著,“這什麽破夢?不帶這麽自己耍自己的!”一掀被子,翻身起床,梳洗更衣,手腳麻利,推開房門,又是忙碌的一天開始。


    阿康一進廚房,不禁“哎呦”一聲。原來是才想起昨晚獨自在頂台小酌,估計自己是喝多了,連後來是怎麽迴房的都想不起來。正想著趕快去頂台看看,有沒有什麽要收拾的,眼角卻瞄見昨夜端的小桌、用的盤子都洗刷的幹幹淨淨,放在原處,不禁一樂。心想自己這好習慣還真不錯,喝醉了酒也不惹事,換了個殼子也還是這麽頂事。她若是還記得她自己昨夜醉後都碰上了誰、幹了些什麽,估計此刻莫說是笑,恐怕是連哭都找不到調子了。


    這一早起遲了的不知是阿康,許是心情不好、睡得遲了,溫家二老也起晚了。阿康弄好早飯,二位老人才剛剛起身。飯桌上,溫老爹交代,酒鋪生意這是最後一天,和老街坊、老主顧打個招唿;之後好好給阿康準備婚事,待阿康嫁過去,自己老兩口就到郊外莊子上去住。


    酒肆的熟客都知道這裏麵的緣由,不勝唏噓;老鄰居們更是紛紛邀請溫家老兩口日後常來自家坐坐。之後幾天更是忙碌,一麵應酬街坊四鄰、老友舊故的送別,一麵準備日後搬到鄉下居住,一家三口忙個不亦樂乎。這天,溫家二老被街頭老鄰居請去吃酒,阿康正忙著收拾二老的衣服行李,忽聽拍門聲,開門一看,一個三十來歲的儒生站在門外,長得倒是好相貌,神情間卻讓人覺得猥瑣。阿康一時想不起這是哪一號人物,倒是那儒生笑道,“妹妹這是不認得四哥哥啦?”


    阿康心道,“瞧這笑的一臉淫邪,還不如不笑呢,誰認得你啊?該不會是溫家的什麽親戚,認錯人了吧?”


    來人正是雲中鶴。這雲中鶴是個急色的性子,見過阿康本就心癢難耐,偏偏她又不知跟自家老大是什麽瓜葛。要是別的也就罷了,雲中鶴是死也要弄到手的。可又是偏偏,他平時最怕的就是老大段延慶。想一狠心,從此不見她;又怕老大過後問起自己教那小娘子功夫教得如何啦,得知他不尊號令,再秋後算賬。想了幾天,總算得了個周全的法子。此刻見阿康一副不大待見的模樣,心下老大不爽,卻免不了嘴上花花。“妹妹這是怪四哥哥這些日子沒來看你?莫氣莫氣,哥哥近來忙,怕誤了你的事,這不是趕著來了嗎?”說著從懷中掏出本冊子遞過來,“你四哥哥的本事都在這呢,你自己慢慢練吧。老大要問起,你可記得我是都教給你了。哥哥還有事,這便走了。這冊子你莫要讓別人瞧見,你若不聽,倒黴了可莫怪我。”作罷竟真的匆匆而去。


    阿康被他說得摸不著頭腦,低頭一看手中的冊子,上書四個大字“雲蹤鶴影”。翻開第一頁,總序寫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恆名。然道法自然,生於萬物……”阿康心想,“這猥褻男竟是個信道教的?不會是練什麽陰陽采補的吧?”她對道家的一些觀點還是挺認同的,不過要她研究道經,那可是半點看不進去。隨便翻了一頁,就見總序最末幾句,“故本門功夫,法萬物而無相。師尊創此輕功,形鶴之輕揚,神雲之禦風,名曰‘雲蹤鶴影’。後輩習之者,不求聞達,但願悉解其神髓,則一舉一動,皆為弘道。甚善矣。”


    讀到這裏,阿康方知此乃輕功秘籍。再看正文,讀著像道經,又有些像易經,小半數的字認不大準。翻著翻著,就想起了星爺《功夫》裏的“如來神掌”,覺得有些好笑。有心扔掉,又覺得不大妥當,便先收了起來。


    轉眼到了成親的日子,阿康早早起來,梳洗打扮。溫媽媽一邊給阿康梳頭發,一邊絮絮的囑咐。阿康此時聽來,句句都是溫暖關愛,雙眸已是潤潤的,迴身叫了一聲“媽媽”,擁住溫媽媽已略顯傴僂的腰身。溫媽媽拍著阿康的肩,拭了拭淚,柔聲勸道,“好孩子,咱今天不摸淚。今天要漂漂亮亮的做新娘子。”


    阿康將臉埋在溫媽媽的懷裏,吸了吸鼻子。再抬起頭來,已是掛上了個明媚的笑容。妝成後,換上簇新的大紅嫁衣,溫媽媽端詳著自家閨女的嬌容,滿意而又不舍地,給阿康蓋上了紅蓋頭。


    阿康被一襲小轎抬走,卻不知今日溫老爹把家中珍藏的好酒盡數抬出,招待賓客。整條街酒香醉人,街坊四鄰、親朋舊故,哪怕是過往行人,都得償溫家珍釀。有人不解何故,自有好事者,將王家討妾不成、攛掇惡少搶人、烈女不從、寧肯嫁個老乞丐做正妻雲雲傳開去。一時間竟成了洛陽的傳奇,日後阿康等人得知,倒真是哭笑不得。


    這廂馬家相比之下清靜許多,隻請了黃敞潮、周寅堂和洪家祖孫。其中周寅堂和洪小六因為是馬大元親傳弟子,特意來拜見師母。


    花轎進了門,新娘子落了嬌進了正堂,也省了拜天地的繁文縟節,直接自己揭了蓋頭。給馬大元敬了三杯酒以示謝意,因馬大元不能飲酒,便自己幹了杯。周寅堂賞了送親的人馬,迴來給師父師娘敬酒。這杯酒,阿康就不大好辦了——不接過來,不給人家麵子,恐怕連馬大元臉上都不那麽好看;接了,人家那麽大歲數,冒做人家師娘,實在是不好意思。馬大元在一旁打圓場,“她年紀輕,受不起你的稱唿。這杯酒,她替我飲下,稱唿還是照舊。”周寅堂雖然心裏嘀咕,“這算怎麽個事啊?我管我師父的老婆叫‘康丫頭’?這說的過去麽?得,以後盡量避著點這稱唿就是了。”


    這邊阿康得了馬大元這話,忙是接過杯子,叫了聲“周老爺子”,福了一福,便舉杯飲盡。洪小六剛端著杯子過來,阿康忙道,“你這小子以前叫我什麽?”小六道,“叫姑姑啊。”


    “那你如今有了師父,就不要姑姑了?”


    “那哪能啊?”小六急道。


    阿康等的就是他這句話,“那你就乖乖的做姑姑的娘家人,稱唿照舊,不許改!”


    “那師父我要改叫姑父麽?”小六訥訥道。大家一聽都樂了,阿康忙說,“這個不用改,各叫各的就好。”飲罷落座。


    這幾人均知馬大元傷病在身,略聊幾句,也不多留,即便告辭。客人散去,兩個老家人上來收拾了一下,上了壺熱茶,就剩阿康和馬大元對坐。馬大元邊給阿康倒上茶,邊開口道,“馬某尚不知夫人閨名,這日後如何稱唿?”


    阿康才想起竟忘了這一關節,不禁莞爾,道,“妾身娘家姓康,單名一個‘敏’字。你叫我阿康好了。”


    馬大元一直以為康是她先夫的姓氏,如今看來,隻怕是另有隱情,卻也不多問,隻是輕輕“哦”了一聲。自己捧茶坐定後,一手輕輕敲著桌子,似在斟酌。半晌道,“我馬家祖上也略有薄產,隻是大元不肖,浪跡江湖,家業自有二弟繼承。為防江湖恩怨牽扯,故與他甚少來往。此處宅院,乃是祖傳產業掛在我名下的,馬二夫婦也是我家老仆,好叫你知道。另有一處田莊,距此不遠,平時都是馬二哥打理,日常生計用度,盡是來源於此。你既過了門,日後慢慢接手便是。你平日裏愛做些什麽,自己斟酌,不必為難。隻要不給我馬門聲譽摸黑、不涉及丐幫幫務,一切都由得你。”說著從袖袋中拿出一張地契,放在阿康手邊,苦笑道,“看來溫老爹對在下這個女婿是極不放心的,不然怎會賣了鋪子給你添嫁妝?想是怕馬某薄待了你。馬某雖是丐幫中人,倒也能養活家人,不必如此。這是溫家酒肆的地契,你且收好。”


    阿康萬沒想到溫家酒肆竟是到了馬大元的手裏,人家這會兒還給自己,那豈不是自己平白賺了他的銀子。忙說,“義父事先未曾跟妾身提起,但也確無此意。義父是心疼孩子,但此舉也讓妾身頗為不安。如今,……這可真是太謝謝你啦!我暫且替義父義母收下這地契,過幾日便將銀子還你。”


    馬大元淡淡一笑道,“不必還了,我也沒花半文錢,這是有人孝敬的。”見阿康神情疑惑,便解釋道,“那高衙內去你家鬧事,是王鵬舉挑唆的,這事自然瞞不過丐幫耳目。有些交情的江湖朋友看不過去,出手教訓了他們一下。王鵬舉是個慣會見風使舵的,欲息事寧人,便買了溫家酒肆送我做賀禮。如今算是完璧歸趙了。”其實內情何止這些。當日王鵬舉初次引高衙內到溫家酒肆之時,便不曾瞞過丐幫耳目。以全冠清大智分舵舵主的玲瓏心思,其能不曉得他王鵬舉打的是什麽主意?何以任由事態至岌岌可危之時,方才出手救人,還不是想來一出英雄救美,再坐收漁利。隻是這些扯上了丐幫中人,馬大元不願道破。


    阿康雖是知道一些道貌岸然之輩的無恥之舉,卻大多是和自己不大相關的,自己全當聽故事;前世經曆的辦公室鬥爭,也都是些利益之爭,總不至於卑鄙到這種地步。如今知道了這整件事的始末,自是大為驚詫,想不到他王鵬舉竟有這麽無聊,搞出這些事端,自言自語道,“他家裏名聲那麽大,就不管管他這麽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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