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言的雙臂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他的體力在經過一夜的搏殺更是虛浮不已。


    想要逃過廖九鳴的追殺根本不可能,天光已經漸漸亮了起來,留在外麵的話,徐言幾乎沒有半分的活路,他隻好衝向黑漆漆的後廚。


    隻有在黑暗裏,仗著左眼能夜視的能力,他才會多出一絲生機,否則的話,今天是必死無疑了。


    看到小道士沒有逃向別處而是衝向後廚,廖九鳴雖然緊追不舍,卻沒有用出全力。


    後廚很大,不但雜物繁多,此時更是黑漆漆的一片,如果盧海真的藏在裏麵,他廖九鳴一頭衝進去豈不是吃了大虧。


    追到門前,廖九鳴就停了下來。


    後廚隻有一個大門,再無出口,那個古怪的小道士是逃不掉的。


    想起之前那塊力道極大的石子,廖九鳴的目光變得更加陰沉了起來,橫劍在身前,將後廚大門的另一側門框劈裂,這才順著門邊一步跨了進去。


    破爛的木門吱呀呀倒了下去,之前被寒雷撞開的左門框,加上廖九鳴砍爛的右門框,讓後廚的大門看起來好像一張巨獸的大嘴,支離破碎的磚瓦猶如獸口中的獠牙。


    從廖九鳴衝進後廚開始,屋子裏變得安靜了下來,藏身在暗處的徐言以右手緊緊地捏著石子,卻沒有立刻發出。


    在他的眼裏,廖九鳴正蹲在門口,一動不動,兩隻眼睛猶如野狼一樣閃爍著寒光,兩隻耳朵時而抖動,看起來就像警惕的野狗正在分辨著獵物的方位一樣。


    徐言常年進山,他十分清楚野獸們抖動耳朵的目的。


    那是在以遠超人類的聽覺在辨認危險或者尋找食物!


    他能聽風辯位?


    徐言本就沉到穀底的心,此時更加沉重了起來。


    後廚裏的黑暗是他最後一絲反敗為勝的機會,因為他的雙手勉強還能打出最後一次也就是第三次的飛石,打出之後,他的雙臂會徹底廢掉,沒有半年的將養是抬不起來的。


    本以為最後的殺招會在黑暗的掩飾之下成功,可是如今看來,廖九鳴如果真能聽風辯位的話,兩記飛蝗是殺不掉他的。


    敵人有著純熟的劍法在身,又能聽風辯位,撥擋開飛石也就變得更加容易了起來。


    徐言這一次猜得其實沒錯,因為衝開第二脈的先天武者,就會擁有聽風辯位的能力!


    徐言的飛石的確很強,可是唯一的不足就是飛石出手後的風聲,如果對方能聽風辯位,飛石的威脅會變得更低。


    死局!


    逃進了黑暗的小道士,非但沒有得到任何的先機,反而將自己陷入了必死之局,這間黑洞洞的大屋,或許將成為徐言的埋骨之地。


    明知陷入死局,徐言心頭的沉重反而被一掃而空,一股暴戾逐漸侵入心間,清秀的小臉上開始扭曲猙獰,死死咬住的牙關,就猶如瀕死的兇獸。


    當徐言的小臉上開始猙獰的時候,門口的廖九鳴緩緩站了起來。


    後廚裏隻有一個人,這是廖九鳴在聽風辯位之後的斷定。


    二脈先天武者的能力,讓廖九鳴擁有著遠超一脈武者的實力,後廚說大也大,說小也小,這種程度的木屋,廖九鳴確定屋子裏是否有人藏身根本就不難。


    唿吸的聲音,成了廖九鳴分辨危險的手段,他已經在門口蟄伏一段時間了,而整個後廚裏除了角落的細小唿吸之外,再無二人。


    既然沒有埋伏,那麽後廚裏就隻有那小道士一人而已!


    以盧海的能耐,是躲不過聽風辯位的,於是這位大寨主滿臉猙獰地緩緩逼來。


    隻要製服那個小道士,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廖九鳴所行進的方向,正是徐言躲避的地方,在看到對方接近之後,徐言猛地竄向一旁,順手將一個大碗拋了出去。


    哢嚓!


    大碗被一劍切開,廖九鳴的身形更是急急掠出,既然確認了對方的方位,他哪能等到對方再出飛石。


    越是手忙腳亂,即便絕藝在身也發揮不出多少,這一點是人性的通病,廖九鳴的閱曆可不淺,麵對一個半大的孩子,他十分清楚自己該如何應對。


    劍隨身動,廖九鳴的長劍猶如毒蛇一樣刺了出去,緊隨著徐言的身影。


    剛才在門口的蟄伏,廖九鳴不但為了辨認出大屋裏是否存在著埋伏,他也在適應著屋子裏的黑暗,一小會兒的功夫而已,他的眼睛已經能模糊的看清屋子裏的情況,至少在徐言飛身而出的時候,他能徹底辨認出來。


    狡猾的飛天蜈蚣,在一個少年人麵前占盡了上風,不但劍法高超,在雜亂的後廚裏,廖九鳴的身形還靈活至極,那個飛天蜈蚣的外號可不是白叫的。


    一腳踏上灶台,借著蹬踏的力道,徐言的身形在下一刻向後翻了過去,這才避開了攔腰斬來的一劍,灶台上的大鐵鍋被廖九鳴一劍劈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


    骨碌碌,徐言後翻的身子就地一滾,爬起來撲向堆放米麵的地方,他想要揚出白麵來阻擋強敵,還沒等他趕到近前,身後再次傳來了劍風。


    眼看著麵袋子就在眼前,無奈的徐言隻好猛地一矮身,狼狽至極地避開了一劍,他的身子也順勢摔倒在地,不等他爬起來,心口被一隻大腳死死地踩住。


    一夜的忙碌與搏殺,加上雙臂傳來的隱痛,徐言畢竟還是個少年,他已經盡力了,終究沒有躲過飛天蜈蚣的追殺。


    眼前就懸著鋒利的劍尖,廖九鳴一腳踩住徐言,冷聲說道:“盧海呢,難道他也被你殺了?解藥在哪?”


    麵對廖九鳴的質問,徐言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口的大腳帶著巨大的力道,壓得他根本喘不上氣來,他覺得胸骨都要被踩裂了。


    瞪著的眼睛裏帶著無比的猙獰,小小的道士看起來不像個少年,猶如一頭惡鬼。


    “交出來!”


    廖九鳴陰沉的冷語在徐言頭頂響起:“把解藥交出來,否則的話,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廖九鳴的大腳稍微卸下了一點力道,徐言這才猛地喘了一口氣,他沙啞的吼道:“沒有解藥,等到毒發,你會比我死得還慘!”


    嘭!


    猛然踩下的大腳,一腳差點沒把徐言踩昏過去,廖九鳴這一腳可毫不留情,一絲鮮血順著徐言的嘴角流了下來。


    “落在我廖九鳴的手裏,沒人會挺得過去,既然你不說,我會折磨你到說出來為止!”


    彎下腰的飛天蜈蚣,雙手持劍,臉上的刀疤猶如一條條蜈蚣在爬,他一隻腳仍舊死死地踩住徐言,將劍尖對準了徐言的眼睛,獰笑中,狠辣的元山匪之首,猛地將長劍刺了下去!


    漆黑的後廚,鋒利的長劍帶著風聲刺下,避無可避的小道士眼睜睜看著劍尖越來越近,越來越大,最後直接刺進了他的左眼。


    眼皮不過薄薄一層,閉與不閉都沒有用處了。


    在劍鋒入眼的那一刻,徐言想到了自己會死,雙手中死死捏著的兩塊石子卻始終沒動。


    之所以沒有在臨死之前拚死反擊,是因為廖九鳴刺的,是徐言的左眼。


    小時候,乘雲觀的小道士始終生活在恐懼裏,因為他的眼睛能看到很多很多恐怖的景象,有山靈精怪,也有妖魔鬼物。


    幾歲大的孩子,承受不了這種駭人的視覺,在沒有練成視而不見之前,徐言曾經想過挖掉自己的左眼,他也如此做過,可惜,當那根鐵簽紮進左眼的時候,他隻是覺得有些疼,眼睛竟絲毫無礙。


    那不像眼睛,像一顆被鑲嵌在眼眶裏的金剛石!


    鏘!


    清脆的響動猶如刀劍交鋒,在昏暗的後廚中響起,伴隨著這聲脆響的還有廖九鳴不可思議的驚唿,與徐言猙獰的暴喝。


    在刀鋒刺下的同時,徐言的腰背用盡全力地頂起,好似恐懼之際的扭曲,實際上他是在伸展身體,好用來借力。


    刀鋒入眼,徐言費盡全力拱起的腰背猛地一沉,身體中好像有一股熱流在湧動,他的雙臂更是在那股熱流衝到雙手的時候全力掄起,手中的石子沒有扔出,而是就那麽貼在了掌心。


    掄起的雙掌,帶著惡風拍向弓著腰身的廖九鳴。


    “雙雀!!!”


    啪!!!


    被一劍沒有刺破對方眼睛的異象所驚詫,廖九鳴又在用腳踩著徐言,手握長劍俯著身子,他再想躲已經來不及了,兩隻少年人的手掌直接拍在了他的左右太陽穴上,兩蓬血霧也同時從廖九鳴的腦袋兩側飛濺而出。


    飛石三式的第一式名為飛蝗,而雙雀,則是第二式的名字。


    兩手連發,雙雀絕殺!


    兩條清瘦的手臂斷了一樣,無力地落了下來,兩塊石子則永遠的留在了飛天蜈蚣的腦袋上,每一塊石頭都陷進去三寸多深,直接將廖九鳴的腦袋打開了花。


    鏜啷。


    長劍無力地倒在一旁,廖九鳴的臉上仍舊帶著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到現在都無法相信,一個小小的道士,在被他徹底壓製的時候居然還能動用出如此巨大的力量,那隻連先天劍氣都刺不破的眼睛,究竟是眼球還是金鐵?


    用掌心托著石子,和甩臂打出的石子可不是一個概念。


    能在掌心托石,從而砸進不亞於石頭一樣堅硬的頭骨,那需要調動的已經不是力量了,而是真氣!


    大張的嘴巴裏淌出大口的鮮血,頭骨被砸裂,廖九鳴體內的真氣頓時渙散,而真氣一散,被他壓製許久的劇毒同時湧入心脈,內外雙重的重創之下,這位元山寨的飛天蜈蚣,進氣多,出氣少,眼睛裏的神采開始飛速的退去。


    “擊石……入碑,五……”


    咕咚一口鮮血噴出,廖九鳴的眼睛裏充滿了複雜,有驚懼也有不解,有恐懼更有茫然,最後逐漸變成了空洞,屍體栽倒一旁,臨死之前,他隻說出了徐言根本就聽不懂的半句話。


    其實廖九鳴說的什麽,徐言已經聽不清了,他正捂著左眼痛苦的翻滾,周圍的鍋碗被他撞倒了一地。


    年幼時的徐言的確用鐵簽子紮過自己的左眼,可是那時候他才幾歲大而已,力量有限,而廖九鳴的一劍,帶著二脈先天武者的真氣,連石碑都能刺個窟窿,又何況是人的眼睛。


    徐言此時隻覺得左眼劇痛難忍,他能確定左眼沒瞎,因為沒有任何血跡出現,可是劇烈的痛楚幾乎讓他疼得昏死過去。


    好半晌之後,左眼的劇痛才開始消退,徐言緊緊地閉著眼睛,躺在地上大口出氣。


    隔著眼皮,小道士的左眼此時正發生著詭異的一幕,那個在峽穀戰場中吸納了無邊煞氣所形成的星紋輪廓,正隨著徐言的痛楚一同在緩緩消散,當徐言完全感覺不到疼痛而睜開雙眼的時候,他左眼中的星紋印記也隨之徹底消失,再也不見了蹤跡。


    艱難地爬了起來,徐言踉蹌著走出後廚,垂著的雙臂好像折掉了一樣無力地聳拉著。


    兩次飛蝗外加一次雙雀,徐言這次是當真傷到了筋骨,他能確定自己的手臂還沒斷掉,卻無法判斷今後這雙手還能不能恢複。


    小小的身影踉踉蹌蹌,來到水井前。


    天邊早已泛起了魚白,有一縷朝陽在東天出現,猶如一線生機,驅逐著大地上的黑暗。


    坐在井沿兒上,徐言休息了好一陣,居然笑了起來,笑聲在遍布屍體的山寨裏猶如夜梟長吟,又充滿著沒心沒肺的開懷。


    “我幫你吃光他們了,開心麽?”


    半仰著頭,小小的道士背對著井口,不知在和誰傾訴,他不再笑了,而是無聲地留下一行淚痕。


    趙家女孩的魂魄早已經消散,她已經聽不到,也看不到了。


    疲憊的身影離開了井口,走向廖九鳴的大院。


    飛天蜈蚣終於被殺掉,雖然付出了雙臂的代價,徐言倒是覺得很值,如果梅三娘還沒死,那就更值了。


    踉蹌著撞開屋門,徐言看到梅三娘已經癱倒在地,渾身顫抖,滿頭大汗,姣好的臉龐上更是充滿了痛苦。


    “三姐,三姐!”


    徐言大聲地唿喊著,神色一片焦急,用無力的雙手輕輕搖晃著對方。


    “小道士……”


    梅三娘勉強睜開眼睛,她聽到廖九鳴衝出屋外的響動之際就疼昏了過去,這時候被晃醒。


    看到徐言活著出現在眼前,女子痛苦的臉色變得開心了起來,虛弱的說道:“你沒死就好,走吧,不用管三姐,我留在這,陪著小城……”


    “為什麽吃那些飯菜?”徐言帶著萬般不解。


    “我不吃,他會生疑……”


    女子虛弱的迴答,徐言一聽就知道了前因後果。


    雖然梅三娘基本不吃後廚做的飯菜,可昨天是中秋,整個匪寨都在暢飲,烤羊的味道又極香,想必是廖九鳴夾給梅三娘的羊肉,如果不吃的話,必定會讓對方生出疑心,為了報仇,明知肉裏有劇毒,梅三娘仍舊吃了下去。


    她吃得極少,這才挺了一夜,可是幾口的羊肉,一樣能毒殺一個大活人,如果再等個半天,梅三娘也要魂歸地府了。


    世上的毒物都有解除的方法,隻是徐言並沒有解藥,不是他不想配出來解毒的藥劑,而是手邊根本沒有那麽多的草藥。


    想要解除鉤吻與惺蜈草混合的劇毒,需要至少上百種藥材來調配解藥,別說小村小鎮,即便是大城鎮的藥鋪裏也未必能找得齊全。


    現在是沒辦法解毒了,不過徐言卻有辦法緩解毒發的時間。


    “三姐,我背你,快上來,再晚就真沒救了!”


    費了好大的勁,兩隻手幾乎動不了的徐言這才背起了並沒比他高出多少的女子,沒等離開屋子,梅三娘強撐著指了指東牆的方向,道:“那裏有個東西,廖九鳴成天帶在身上,一年能放在暗格裏幾次,一定……一定要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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