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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掛掉電話後,李墨允將手機放在一旁,又看著電腦忙碌了一會,直到感覺太陽穴突突地疼著,他才停下來,身子往後靠在椅背上。


    他皺著眉閉上眼,抬手揉了揉穴道,卻感覺那彷佛包圍了整個腦袋的細密疼痛不斷傳來,愈發清晰,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他睜眼望去,就見靳嶽拿著盒感冒藥走了過來。


    靳嶽將東西放在桌上,道:“喏,這是從尚禮那找來的感冒藥,是熱飲。”


    說完,又替李墨允倒了杯熱水,遞給他:“趕緊吃了。”


    “謝了。”李墨允抬手接過,聲音裏明顯帶著感冒引起的鼻音,他拆開包裝將藥粉融進熱水裏,攪拌過後,皺著眉拿起來一口氣喝乾了。


    靳嶽瞧見他這喝個藥一臉愁眉苦臉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下,又叮囑道:“就算討厭吃藥還是要照三餐吃,別漏掉了,如果真的很不舒服就去給醫生看看,現在不比在美國,不用硬撐著。”


    “知道了。”嘴裏還殘留著藥味,李墨允皺了皺眉,起身又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幾口,待口中的藥味終於被衝淡後才緩緩舒出一口氣。


    靳嶽看著他把藥吃下,擺擺手道:“既然吃完藥就趕緊迴去休息吧。”


    卻見李墨允放下水杯後,又走迴辦公桌前坐下。


    靳嶽一愣,見他開了電腦一副打算繼續加班的模樣,簡直服了他這拚命勁。


    他走到李墨允身後看了他的電腦一眼,道:“這個放著明天再做就行吧?不是和土木技師約在後天下午嗎?還有一天時間。”


    “改到明天下午了。”李墨允推了下鼻梁上架著的無框眼鏡,直盯著屏幕道:“後天晚上我有事,約在下午會拖到時間,早上土木技師不行,又不能往後推,隻好改到明天。”


    “你有事?什麽事?”


    李墨允一邊翻著手裏的資料一邊淡聲說:“跟人有約。”


    靳嶽無奈了,知道他計劃好的事自己怎麽說也沒用,隻好叮囑道:“那你弄完這個趕緊迴去休息吧,保重身體,別逞強。”


    “我知道。”李墨允勾唇淡淡一笑,抬頭看他,“你先迴去吧,我忙完就走。”


    “行,那你悠著點啊,先走了。”


    “嗯。”


    待他走後,偌大的辦公室裏隻剩下李墨允一人,此刻外頭恰好落了大雨,一片雨聲之中,他手指不斷敲打在鍵盤上的聲音依然清晰,襯得整個空蕩的辦公室裏愈發寂寥。


    ……


    後天很快就到了,陶清瑜門診結束之後,又在辦公室裏整理最近研究的資料和論文。等到六點半左右,李墨允打電話來說他已經到醫院門外了。


    陶清瑜讓他到東側的門等她,掛斷電話後,她快速收拾好東西,等下樓出了門,她左右張望了下,又打給他:“你在哪?”


    “你的左前方,銀色那輛車。”


    陶清瑜順著他說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瞧見一輛銀色的車子,待她走近,才發現這是一輛奧迪a7,最新的那一代。


    她中學時喜歡看漫威出品的英雄電影,裏頭最喜歡的角色是鋼鐵俠,有陣子迷他迷的不行。在電影裏他的座駕就是奧迪,各種酷炫美型,所以那時陶清瑜一直想著等她長大後買車就要買奧迪。


    沒想到她還沒買成,他卻買了。


    此時駕駛座的車窗搖下來,露出了李墨允半張清冷的側臉,“上車吧。”


    他的聲音有些啞,隱隱還帶著鼻音,聽起來有些怪。陶清瑜蹙了下眉,繞到副駕駛座那頭,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想吃什麽?”他問,在安靜的車內,他聲線裏的啞意與悶重的鼻音愈發清晰,陶清瑜側頭看他,問道:“你感冒了?”


    李墨允似乎愣了下,見她皺眉看著自己,他點點頭:“嗯,輕微而已。”


    “真的?”陶清瑜不是很相信,因為李墨允從以前就是個不常生病,可一旦生病通常症狀會很嚴重的人,有次他也說著隻是輕微感冒,結果半夜高燒不退,就這麽進了醫院,住了兩天才出來。


    想到這,她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接著又摸向他的手腕,替他診了下脈。


    把完了右手,對他說:“左手給我。”


    李墨允垂眸看她,黝黑的眼睛在光線不足的車裏看上去沉沉的,裏頭的情緒看不真切。


    他歛下眼睛,將左手伸過來。


    陶清瑜替他把了一陣子脈,又問了他幾個症狀後,道:“是風寒感冒,你這陣子多喝點水,或是煮點薑湯來喝,進出冷氣房時注意溫差……吃過藥了嗎?”


    “吃了。”他聲音悶悶地說。


    “嗯。”抬起眼,就見李墨允依舊看著她,目光十分專注,陶清瑜被他看得一愣,“怎麽了?”


    “沒事。”他頓了頓,突地一笑,“就是覺得,有點新鮮。”


    “嗯?”


    唇角揚起,他頰邊的酒窩清晰可見,將他原先偏冷的五官掃去了幾分清冷,“我還沒見過你工作時的樣子。”


    陶清瑜怔了半刻,彎起眼睛,“厲害嗎?”


    “嗯。”他點點頭,“很厲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感冒的原因,他身上清冽如霜的氣息淺淡了不少,多了幾分溫柔的意味。


    她看了片刻後移開眼,道:“我們走吧,唔……感冒時別吃太重口味的東西,我們去吃什麽好?”


    最後他們去了一家專賣煲湯與粥品的餐廳。


    點完餐後,她抬頭問對麵坐的李墨允,“你在美國應該很少吃這個吧?”


    “嗯,還是學生的時候很少外食。”


    “那你都吃什麽?”


    “超市有什麽就買迴來自己胡亂煮一煮。”


    “我大學時也是,吃膩了學生餐廳的東西後,就去超市買東西迴宿舍自己煮。”她似是想到什麽,突然笑了下,“不過我們宿舍其實是禁止私下帶電鍋、電子爐這類電器的,所以我們都偷偷煮,還得把門窗關緊怕舍監聞到味道。”


    她說得生動,李墨允都能想像得出那些畫麵,不由唇角微勾,眼裏漾起笑意。


    “後來開始實習,從宿舍裏搬出來住到醫院附近,有了自己的廚房後反而懶得煮了,每餐大多隨便湊合一下。”


    即便是開始工作了也一樣,在醫院就吃美食部的東西,迴家便胡亂湊合,有時甚至不吃,久而久之漸漸犯了胃病。


    不過這些她沒告訴他,要是他知道她身為一個醫生卻連自己的身體也沒照顧好,肯定又得訓她。


    想到這臉上的笑容一頓,她扯了扯嘴角,又和他說起別的話題。


    這頓飯吃的異常溫馨,沒有原先預想的別扭與尷尬。飯桌上大多是她緩聲說著大學時代的瑣事,而他安靜地聽著,偶爾迴應幾句。


    就像從前一樣。


    待吃完飯出來,陶清瑜注意到李墨允的臉色似乎愈來愈差,街邊廣告招牌的霓虹燈照在他臉上,非但沒有絲毫暖意,反而顯得他的臉色愈發蒼白。


    往停車位去的路上,她一路關注著他的麵色,就見他薄唇抿起,眼底黑沉一片。


    忽地,他的腳步踉蹌了下,陶清瑜扶了他一把,手觸到他的手背時,才發現他的手在燥熱猶存的夜裏異常冰涼。


    再抬手摸向他的額頭,隻摸到一片滾燙。


    “你發燒了。”陶清瑜扶住他,見他臉色蒼白,一雙眼霧蒙蒙的,不由道:“我來開車吧。”


    ……


    將車子開迴李墨允住的雲間星園後,陶清瑜側頭看了副駕駛座的他一眼,隻見他閉著眼眉頭緊皺,唇瓣幾乎毫無血色,顯然很不好受。


    她抿了抿唇,直接將車子開進地下停車場。


    等到好不容易將他帶迴他家後,陶清瑜把他扶到臥室躺下,又用被子將他蓋得嚴嚴實實,問他:“你家裏有沒有醫藥箱?”


    李墨允半睜著眼,嗓音沙啞地道:“客廳茶幾下麵的櫃子裏……”


    陶清瑜將醫藥箱翻出來,從裏頭找到了體溫計和一大堆的成藥。見醫藥箱裏成藥的數量和種類很多,看來他是每次生病了就吃這個,這才放了這麽多備用。


    一旁的茶幾上也放了一盒綜合感冒藥和一個水杯,應該是他早上出門前吃的。


    可她沒動那些藥,隻拿了體溫計後,又進廚房燒了壺熱水,便迴到他房裏。


    她將他從床上扶起,把水遞給他,道:“慢點喝,全部喝完。”


    他身子半靠在她身上,就著她的手將一整杯水全部喝完。待他喝完水,她又替他量了體溫。


    6度。


    還行,不算高燒。


    她彎下身子替他將被子攏好後,在他床邊坐下來,道:“你別每次感冒就吃成藥,最好還是去給醫生看一下,以免愈吃愈嚴重。”


    “……習慣了。”他說,聲音裏帶著濃濃的鼻音,還有點沙啞,“在美國的時候,都吃這個。”


    美國看病不方便,若不是有生命危險,一般人是不怎麽去醫院看病的,對留學生來說尤其如此。


    若是病了,能熬就熬,嚴重了就去買成藥來吃,咬咬牙最後怎麽也能熬過去的。


    “現在不比在美國。”陶清瑜看著他慘白的臉,聽他淡聲說著習慣了,心裏陡然酸澀起來,“不然你跟我說也好,你忘了我是醫生了?”


    李墨允沉默了下,道:“……你又不迴我訊息。”


    陶清瑜一噎,突然無話可說。


    這時他緩緩睜開眼,看向她,目光輕柔,眼裏像蒙了一層霧,似乎有些迷茫。他就這樣看了她一會,突然說:“不是夢。”


    她一愣,“什麽?”


    “在美國,每當生病的時候我都會夢到你。”他說,眼睫輕輕斂下,唇角若有似無地勾起一抹笑,“夢到你在……照顧我。”


    為什麽總會做這樣的夢?


    也許是因為從前每當他生病時,在他身邊照顧他的人總是她。


    他很少生病,可一旦病起來通常很嚴重,那時他父母因為工作忙沒法一直在他身邊照顧他,便將他托給南承喚的媽媽。


    可他不想麻煩南阿姨,所以大多時候都是在自己房裏待著,吃藥,以及睡覺。


    而陶清瑜總會一聽說他生病了就跑來他家裏,像個小傭人似地,忙前忙後的照顧他,又是替他倒水又是煮粥給他吃。


    他不好意思麻煩南阿姨,卻好像很享受她的照顧,所以之後生病時也總是第一個想到她。


    除此之外,還可能是因為人在異鄉,又處在最脆弱的時刻,總會忍不住想起自己最思念的人。


    他最想念的人。


    此時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容顏,李墨允的聲音低下來,似乎帶著一絲滿足,沙啞地說:“這迴……不是夢了。”


    不再是拖著疲憊又虛弱的身軀,在深夜裏禁不住地思念著某個人,可一睜開眼,卻發現身邊空無一人。


    陶清瑜聞言沉默地看著他,一會後,她扯了扯唇角,道:“你快休息吧。”


    他固執地看她,“那你走嗎?”


    “不走。”她突地歎一口氣,無奈地笑道:“我等你退燒了再走。”


    “嗯。”他這才閉上了眼。


    沒多久,他的唿吸漸漸變得平穩而清淺,陶清瑜單手支著下巴,就這樣坐在床邊看著他的睡顏。


    目光掃過他不再緊緊蹙起的眉,他緊閉的眼,高挺的鼻梁,以及始終緊抿的唇……


    看著他那張唇瓣,她的目光有片刻的恍惚。


    像是有什麽埋在心裏最深處的東西陡然破開了一層厚厚的冰,緩緩探了出來,逐漸蔓延,最後帶來一股既酸又澀的情緒,幾乎要將人淹沒。


    有時候她可真討厭他啊。


    討厭他總是在撩撥別人之後不負責任地離開,害得人念念不忘卻又不敢去想,也討厭他在別人曆經心灰意冷,想要徹底封住自己的心時迴來,說些捉摸不透的話讓人心慌……


    可即便她是這樣討厭他,卻還是想要跟他好好的。


    還是忍不住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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