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慢慢滑到康熙六十一年,康熙的身體原本就不好,但近幾年一直有驚無險,眾人以為今年依然如此,四月康熙仍巡幸塞外,在外盤桓幾月才迴京,住在暢春園裏,胤禛帶著林黛玉住在距暢春園不遠的圓明園。


    康熙很喜歡弘旻,經常待他在身邊,爺孫兩個時常談論詩詞歌賦、古今風流,時常開懷大笑,顯得精神旺盛。


    十一月初,康熙毫無預兆地病了,短短幾天便已是不良於行。十三日,急詔諸子諸臣前往暢春園覲見。


    步軍統領隆科多帶重兵將整個暢春園團團圍住,重皇子趕到的時候,見到門外一堆堆的太醫,大覺不詳,這時候卻沒法討論,隻能等在外頭。


    不舍、悲慟,還有終於放下的心頭石。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皇子們爭了這麽多年,等的可不就是這一刻麽。


    成王敗寇,就是現在了。


    胤禩胤禟一夥心頭卻鬆不下來,他們擁立的胤禎,早在四月就迴西北了,皇父身體已至大限,卻將胤禎遣往西北不許迴來,這說明什麽?


    胤禛和胤祥站在一處,望著陰沉沉的天——快要下雪了罷。


    胤祥的腿早年從養蜂夾道弄壞了,這些年一直養著,三十歲不到就拄了拐,很艱難地站著。


    李德全出來道:“請諸位爺進來吧。”


    眾人走進去,跪拜康熙,再抬起頭看向龍床上,康熙形銷骨立,雙目如風中殘燭,隨時都能滅掉。


    眾皇子不禁抽泣,康熙嘴唇微動,想說什麽卻沒說,閉上眼睛,無力地擺擺手。


    李德全會意,命眾位皇子退下。


    眾人出來後仍靜侯在門外,一時李德全又召隆科多進去。


    約莫有半刻時辰,李德全出門,麵色大悲,高喊:“皇上駕崩了!”


    眾皇子紛紛站直身子,等待後續,場麵一時鴉雀無聲。


    隆科多立於階前,亮出手掌,上有用主筆寫的占滿掌心的一個四字,看的出是康熙親筆手書。


    “上諭,皇四子繼承皇位。”說完,即同胤祥胤祐等跪下高唿萬歲,亦有皇子嘩然,此時新君已出,卻不跪拜,反而目露不測之光,更有神色乖張的,如瘋似狂。


    無論是誰,怎麽可能是胤禛!這麽多年竟然被他騙過去了!


    胤禟更是直言:“遺詔呢!為什麽不宣遺詔,隻讓一個狗奴才說兩句話就完了?我不服!”


    胤禛目光冷厲看他,“你不服?是想造反麽!”


    其餘一撮人踟躕了下,跪下去一半。


    隆科多眯著眼睛站在一邊,一點都不擔心。暢春園已經圍滿了兵丁,憑誰再大的本事,都翻不出什麽幺蛾子,隻是若刀劍相向,看著太不像話,能安穩些最好。


    胤禟仍梗著脖子直立,胤禩倚柱而立,麵帶深思,不做反應。


    這時候,院外忽有喧嘩之聲,有人進來報說:“富察馬齊等諸位大人求見皇上。”


    胤禛道:“宣。”


    馬齊等人進來,為首的馬齊雙手高舉一托盤,上麵覆著明黃色的緞子,大聲道:“臣富察·馬齊奉先皇之命前來宣旨,因路上耽擱來遲一步,請眾位皇子恕罪。”


    林瓊在眾人身後一閃就不見了,眾人不錯眼地盯著聖旨看,沒有發現他,胤禛看見了,唇角微扯了下。


    林瓊大老遠的報信,說服幾個老東西再把他們弄來,真是廢了不少事情,不過還好趕上了,真心累死了。


    馬齊打開聖旨,宣讀說:“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從來帝王之治天下……雍親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欽此。”


    眾人終於心服口服,跪倒了一地。


    胤禛站在最高一層台階上,表情複雜,一是多年夙願終於達成的快慰,二是對皇父駕崩的傷感,三是頭疼胤禩胤禎都不是省油的燈,後續的處理一定要做好。


    林黛玉在秀一幅清水芙蓉,四個孩子都在身邊,或者看書,或者習字。圓明園駐了許多人,有男有女,穿著也大不同,有的著綾羅,有的卻穿著粗布麻衣,如同市井小販,十來個站在林黛玉母子五個呆的門外守衛。


    弘晝咬著筆杆子苦思,冷不丁被弘暉用書本敲一記,警告道:“專心。”


    弘晝揉揉腦袋,“大哥,外麵是什麽人?”


    弘旻道:“那是阿瑪的手下。”


    弘晝略帶嫌棄道:“啊,阿瑪為什麽要用這麽一群……”撓腮,想不起來形容詞了。


    弘曆接道:“烏合之眾。”


    比起京營身著官服體格健壯的大頭兵們,這群人的確顯得很業餘。


    門外耳目聰敏的粘杆處侍衛:“……”心頭被插一刀。


    弘旻難得讚同雙生子的話,“不錯,沒一個好看的。”又被插一刀。


    此時門被敲響,林黛玉問:“誰?”


    “屬下粘杆處侍衛副統領柳湘蓮,奉四爺之命前來。”


    “進來吧。”


    柳湘蓮走進來,稟道:“主子,皇詔已頒,是四爺。車馬備好了,主子這就入宮嗎?”


    林黛玉笑了笑,心中也是一鬆,“嗯,這就去,容我換一件衣服。”


    讓幾個孩子的丫頭帶他們去換衣服來。


    弘旻邊走邊嘟噥:“收迴上一句。”


    換好孝服,林黛玉帶著四個孩子入宮。


    一切塵埃落定,胤禛登極,封林黛玉為皇後,尊德妃為仁壽皇太後。改其餘皇子名,封十三阿哥允祥為和碩怡親王,總|理戶部,允禩為廉親王,允誐為履郡王,允禮為果郡王等等,封林海為一等茂國公。


    釋放先帝生前被圈禁宗室等,命太醫悉心照看調養。


    繼位之初,掣肘頗多,胤禛不得已,沒日沒夜地呆在養心殿處理政務。


    一個月後,允禵自邊關迴來奔喪,不知說了什麽,皇太後忽然瘋了一樣的揚言欲身殉先皇,拒不受封為皇太後,仍在永壽宮不肯搬去慈寧宮。


    胤禛親自去永壽宮門口跪著,飄著大雪的數九寒天裏未著厚衣,心中淒惶驚慟,竟覺察不到身外的寒冷了。


    林黛玉聞言,勃然而怒,趕到到永壽宮時胤禛身上已經落了薄薄一層雪,蘇培盛拿著鬥篷,急得要命。


    林黛玉才明白,林瓊說過的後人對胤禛“矯詔篡位”為何深信不疑,若是連生母都說“欽命吾子繼承大統,實非吾夢想所期”,別人有什麽不信的理由呢。


    本以為林瓊提早請了馬齊去宣遺詔能解了這困局,沒想到還是防不了狼子野心的有心人。


    林黛玉下了鳳攆,急忙跑過去抱住胤禛,開口已然帶了哭腔,“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呀!”


    胤禛抬起頭,眼睛紅腫,他道:“天冷,你迴去。”


    林黛玉氣得要命,胡亂幫他擦去臉上頭上的雪,觸摸到的皮膚已經冰涼,“你傻啊,你是傻子嗎!”


    他固執道:“你身子不好,先迴去。”


    弘暉、弘旻和雙生子也來了,跪在他們身邊,輕聲喊:“阿瑪……”


    林黛玉望了望天,洋洋灑灑地飄著鵝毛大雪,將整個紫禁城都裹住了,仿佛一個死氣沉沉的囚籠,她的眼淚忽然就盈了滿臉。


    她的丈夫是頂天立地的男人,守護著她十幾年如一日,天神一樣的男人,卻因為子虛烏有的汙蔑,卑微地跪在這裏受辱。


    “胤禛,你給我起來!”林黛玉使勁拽著要把胤禛拉起來,“為什麽我們要受這樣的委屈!憑什麽!又不是你的錯!你沒有錯!錯的是他們!”


    “這個皇位,我們不要做了!”她嘶聲道。


    允禩同允禵站在永壽宮朱門口,恰好聽見這一句,他們透過層層大雪做的屏障看到那個瘦小的女子不顧形象地動作。


    走得近了,林黛玉冷冷看著允禩兩個,厲聲道:“你們不是一直想做皇帝麽,趕緊把我們一家人逼死,你們就可以順順利利的繼位了!”


    “我還要問問八爺,十四爺,為什麽要滿天下散布胤禛矯詔的謠言,你們的證據呢,拿出來呀!拿出來證據皇位就是你的,你去一統天下!你坐擁江山!你萬壽無疆!”


    “還有你,十四!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如果先帝真想讓你繼位,他會把你發配到西北不許迴來?你以為你這種人真的能坐上皇位?不自量力!”


    林黛玉像個市井的女人,毫無避諱地大聲質問。


    “你們不用使下作手段逼人,沒得叫人惡心,若敢真刀子殺進宣武門,我興許還佩服你們一些。嗬,現在不過是兩個慫包罷了。”


    允禩被指著鼻子大罵,整個人一同隨著大雪冰住了,僵得說不出一句辯駁話來。


    “夠了。”正殿的門開了,德妃慢慢走出來,將胤禛扶起。


    林黛玉怒目瞪向德妃,拉著胤禛偏了幾步,用沙啞的嗓音道:“不勞皇額娘大駕,我們在您眼裏隻不過是亂臣賊子罷了,離太近恐玷汙了您清白。”


    德妃隻覺一張臉火辣辣的,不知說什麽才好。她同胤禛關係一直不冷不熱,最信任疼愛的小兒子告訴她胤禛矯詔,她如何不信?竟連允禵所言連推敲都未,就做下了錯事。


    是啊,先皇那樣的人,怎麽會犯將儲君發配到西北不許迴京這種低級錯誤,到底是她錯了。


    眾叛親離,本該被妥帖嗬護的人站出來為他辯駁,胤禛歎了口氣,拿過厚厚的貂皮鬥篷披上,緊緊圈住林黛玉,緩緩道:“天冷,額娘進去歇著吧,別凍病了。”


    向弘暉四個道:“迴去了。”


    然後抱著林黛玉慢慢離開,弘暉四個緊跟在胤禛身後,一家六口在雪地裏踽踽離開。


    天寒地凍,但心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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