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後,各人分別睡臥。那雨一陣大,一陣小,始終不止。嶽不群知道夜間必有大量能滅原著華山派的來敵,可是今生的自己要該怎麽麵對才行?


    殺光他們,梁發或者可以保命,但是之後呢?梁發會不會又在何時意外的喪生?


    直到深夜突然從東南方傳來一片馬蹄聲,約有十餘騎,沿著大道馳來。


    這時,嶽不群終於作好決定,江湖事,唯有以殺止殺,隻有殺光所有對華山有敵意之人,方可保證門下弟子們的安全。


    自已大可學學封神演義中的原始天尊,為了門下的弟子,縱是勾結外人,滅了師弟通天教主的截教萬仙,那也是在所不惜。


    見華山派諸人已全部醒轉,嶽不群大聲喝道:“來者必是為咱們而來,準備應戰。日後我華山派再增兩條規矩,其一,華山弟子不許‘私下主動’挑釁他人,違者重罰,後果嚴重者驅逐師門。其二,但凡‘無故’膽敢向咱們華山挑釁亮劍之人,不論正邪,殺無赦。”


    眾弟子聞聲一凜,各人手按劍柄防敵。令狐衝更是心懷淒淒,師父這是專為自己與陸師弟一事而設立的門規啊。看來陸師弟之死,師父對自已不滿的很呐!


    過不多時,那十餘騎在廟外奔了過去。漸漸遠去,各人鬆了口氣,正欲重新臥倒。


    卻聽嶽不群又道:“鬆懈什麽?敵人沒能迎頭截住咱們,豈有不迴頭的道理。”


    眾弟子精神一震,立即再度警惕起來,果然不久,馬蹄聲又兜轉迴來。十餘騎馬來到廟外,一齊停住。看來師父果有先見之明。


    隻聽得一個清亮的聲音叫道:“華山派嶽先生在廟裏麽?咱們有一事請教。”


    令狐衝一心求死,而且從前一向由他出麵應付外人,當即走到門邊,開門見客,說道:“深夜之際,是哪一路朋友過訪?”望眼過去,但見廟外一字排開十五騎人馬,有六七人手中提著孔明燈,齊往令狐衝臉上照來,敵意分明。


    隻聽左首一人說道:“請嶽不群嶽先生出見。”


    令狐衝道:“閣下何人?請示知尊姓大名,以便向敝派師長稟報。”


    那人道:“我們是何人,你也不必多問。你去跟你師父說,聽說華山派得到了福威鏢局林家的《辟邪劍譜》,要想借來一觀。”


    令狐衝氣得往上直衝,說道:“華山派自有本門武功,要別人的《辟邪劍譜》何用?別說我們沒有得到,就算得到了,閣下如此無理強索,還將華山派放在眼裏麽?”


    那人哈哈大笑,其餘十四人也都跟著大笑,笑聲從曠野中遠遠傳了開去,聲音洪亮,顯然每一個人都是內功不弱。


    眾人大笑聲中,一人朗聲說道:“聽說福威鏢局林鎮南夫婦被江南天下會的人給害了,而姓林的那小子,卻投入了華山派門下。素仰華山派君子劍嶽先生劍術神通,獨步武林,對那《辟邪劍譜》自是不值一顧。我們是江湖上無名小卒,鬥膽請嶽先生賜借一觀。”


    那十四人的笑聲嗬嗬不絕,但這一人的說話仍然清晰洪亮,未被四周嘈雜之聲所掩,足見此人內功比之餘人又勝了一籌。


    令狐衝道:“閣下到底是誰?你……”


    這幾個字卻連自己也無法聽見,心中一驚,隨即住口,暗思:“難道我十多年來所練內功,居然一點也沒剩下?”


    自被不戒和尚救好之後,令狐衝曾數度按照本門心法修習內功,但稍加運氣,體內便雜息奔騰,無法調禦。越想控製,越是氣悶難當,若不立停內息,登時便會暈了過去。


    練了數次,均是如此,當下便向師父請教,但嶽不群隻是冷冷的說了一句“靜心。”


    令狐衝當時即想:“靜心?靜心便能控製雜息麽?又不是從前培養氣感之時。師父定是惱恨我害了陸師弟,不樂再教我武功,隻是隨意打發罷了。反正我已命不久長,又去練功作甚?”


    此後便不再練了,不料此刻提氣說話,竟被對方的笑聲壓住了,一點聲音也傳不出去。


    卻聽得嶽不群清亮的聲音從廟中傳了出來:“各位均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怎地自謙是無名小卒?那辟邪劍譜乃是我徒林鎮南的家傳之物,鎮南欲要給誰,那是他的自由。各位欲想學得辟邪劍法,卻也不難,我可代鎮南收下你們為林氏劣徒,再由林家公子代父傳授你們辟邪劍法。平之,你可出來見見你的諸位師弟們,日後你家的鏢局生意,還需他們多多關照呢。”


    聲音夾雜在廟外十餘人的大笑聲中,廟裏廟外,仍然無人不聽得清清楚楚,嶽不群說得輕描淡寫,和平時談話殊無分別,可見內功之深,遠勝廟外諸人。


    林平之立即應聲,來到令狐衝身旁,拱手笑道:“諸位師弟,愚兄林平之有禮了。諸位若對辟邪劍法有意,不妨過來拜師吧。”


    隻聽得為首的蒙麵老者說道:“林公子,我們跟你死了的爹爹有交情,嶽不群命天下會的人害死你爹爹,吞沒了你家傳的《辟邪劍譜》,我們今天是打抱不平來啦。嶽不群徒有君子之名,卻無君子之實。不如你改投在我門下,包你學成一身縱橫江湖的好武功。”


    林平之聞言一時失語,又想起爹爹媽媽當時出逃時,可沒帶走什麽劍譜。如果是師……祖他故意放歸爹爹媽媽,再派人尾隨跟蹤,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否則為何江湖上人人都說是嶽不群害死了爹爹媽媽。


    另一名粗豪的聲音叫道:“嶽不群,你倒是想得美,林鎮南隻是你的記名弟子,什麽真功夫都沒學到,你卻在這裏裝什麽師父。豈不是想占咱們便宜,當咱們師祖了?你配嗎?”


    嶽不群道:“你想學,若無我見證,林氏願不願教,還是個問題。你卻問我配不配?我看你隻一心想要強搶,實在沒理的很!”


    那人道:“老子向來這般幹事,你不喜歡能咬老子的鳥。”


    嶽不群冷笑一聲,並不答話。


    那人又大聲道:“姓嶽的,你到底交不交出來?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不交出來,咱們隻好動粗,要進來搜了。”


    嶽不群低聲道:“平之快迴來,女弟子們站在一塊,背靠背自守,五名年長的弟子,護著舒奇、同生、承佑,其他男弟子們,拔劍準備應敵!”


    刷刷刷刷聲響,眾人都拔出了長劍。令狐衝站在門口,手按劍柄,還未拔劍,已有兩人一躍下馬,向他衝了過來。令狐衝身子一側,待要拔劍,隻聽一人喝道:“滾開!”抬腿將他踢了個筋鬥,遠遠摔了出去。


    梁發、施戴子、高根明三人唿喝一聲,齊齊朝著那兩人攻了過去,那兩人不防三人的劍法如此淩厲,差點中劍,慌忙又倒越而走。梁發三人運使浮不掠影輕功如影隨形,兩聲慘叫過後,那兩人已被刺殺當場。


    勞德諾見後眼神微縮,萬沒想到,梁發三人的劍法竟然如此高明,可比令狐衝強多了。難道他們三個平素裏有所隱藏不成?不對,定是近半年時間裏閉關苦練的原故。看來嶽……師父教徒弟的本事很高啊。


    剩下的十三人吃了一驚,紛紛撥劍圍了過來,準備群毆梁發三大弟子。


    勞德諾自暴露之後,就一直沒跟嵩山派聯係,並不知他們是左冷禪派來的。但是機敏的他,依然有所懷疑。不過嶽不群在側,隻能硬著頭皮上前,截住兩名使單刀的漢子便打鬥起來。


    如果仍是半年前,這兩名使單刀的漢子招式勢大力猛,自己難擋數十招。但是如今自已功力大進,又有三招平平無奇的劍法為助。雖沒有對抗餘滄海那麽好使,但是自保卻沒什麽問題。


    寧中則也隨之撥劍加入戰場,一人就拖住了其中武功最高的三人,梁發、施戴子與四名武功略遜的高手鬥在一起,高根明一人獨鬥四名再次一級的好手,一時之間卻也不落下風。


    嶽不群站在一旁掠陣,隨時準備救援,片刻後便滿意的點點頭。目前戰場情況是,寧中則與敵平手,梁發、施戴子二人略遜對手,勞德諾落在下風,高根明則苦苦堅持著。


    而今夜來犯之敵,一流後境一名,一流中境兩名,一流初境四名,二流頂峰八名,就這份戰力,不論放在何處,都是一大橫行無忌的勢力。除了少數幾個人多的一流勢力外,縱算衡山、青城也要被全滅不可。


    原著中華山派被團滅,倒也不謂無因。七名一流高手拖住嶽不群夫婦,八名二流頂峰的小高手麵對武功未成的華山派諸弟子幾乎是狼入羊群,沒有一點抵抗之力。


    戰局不算一麵倒的潰敗,嶽羽裳見獵心喜,從眾躍出,叫道:“爹爹,我也去。”


    嶽不群點點頭道:“先去幫你勞師哥。今夜是江湖搏殺,手段用盡,無需顧忌。”


    “是。”嶽羽裳頓如乳燕投林一般的飛向與勞德諾戰在一處的二人,勞德諾得嶽羽裳幫助,總算是緩過神來,與敵有來有往的大戰開來。


    嶽不群又道:“剩下的男弟子組陰陽五行陣,助根明拖住兩人。”


    陶鈞、英白羅、曹宗望、南傑書、舒奇及外門的五名年長弟子,立即挺劍組成陣式,上前圍住其中兩名持槍與鏈錘的敵人。他們的武功原本不足,但是配合拖延一二還是可以辦到的。


    高根明得了幫助後,頓時抖擻精神,以淩厲的劍法反壓手持鐵鞭、鬼頭刀的兩名對手。


    然而最先取勝的卻是嶽羽裳,她的功力雖然遠遜來敵,但她早在三年前就與一流高手魯連榮鬥過一場,深知高手對決的手段。加之她身懷正邪兩道的奇功,哪裏會老實的與人比劍。


    鬥了十數招後,眼見功力臂力都不是來敵的對手,唯有劍法遠勝,卻也不能立分勝敗。於是施展輕功,走青遊鬥。再數招後,左手一揚,一道烏影朝著來敵飛去。


    來敵本以為是暗器,將單刀一翻一格,意欲格飛暗器。豈知那烏影竟是一條指粗、尺長的毒蛇,遭至單刀的格擋後,那蛇身子一扭一轉,順著刀背迅疾的就朝他的手腕咬去。


    那人痛唿一聲,單刀落地,慌忙的急張左手,朝著那烏蛇捉去。嶽羽裳乘虛襲來,將之一劍穿心而過。彎腰收得烏蛇後,接著又馬不停蹄,朝一旁勞德諾的對手攻去。


    本以為華山派是名門正派,隻知光明正大的鬥劍。豈知其中竟暗藏有嶽羽裳這麽一個劍法不俗,還喜歡玩蛇的小妖女,不過數招,那名敵人也同樣栽了。


    勞德諾驚懼的望了笑盈盈的嶽羽裳一眼,趕緊低頭前去幫忙高根明去了。而高根明的劍法又較嶽羽裳高出半籌,根本無需使用邪道手段,隻是數招搶攻,就將對手一劍刺死。


    至此,十五名來敵已陣亡了五人,戰況分明。高根明與勞德諾雙殺一人後,又紛紛前去相助梁發與施戴子,嶽羽裳則在兩個陰陽五行陣中又斬殺兩人,轉身又助寧中則去了。


    男弟子們紛紛拾起來敵所攜的孔明燈,分站八方,望著戰圈的激鬥警惕不已。


    令狐衝落在灌木叢中,越是著急,身體就越是巨痛,不聽使喚,七八道真氣盤旋來去,在他體內相互衝突碰撞,教他便要移動一根手指也是不能。


    後來見華山派諸人突然全都劍法大進,與敵有守有攻,這才靜靜的平複下來。人的情緒一經平複,這身體也靜靜的迴複了知覺。令狐衝這才知曉嶽不群所言不虛,心間不禁萬分的羞愧。


    等他掙紮著坐起時,戰況已徹底向著華山派一邊倒了。令狐衝細細的觀看為何同門師兄弟劍法會突然大進,隻見他們所使劍法,多與風師叔祖所說劍宗的運劍法門相類,不由懷疑是否是風師叔祖所教!


    但風師叔祖曾明確的表示不見其他華山弟子,就連陸師弟也未能賜見,想來應該不是。那麽就是師父所親傳了!可是師父他老人家不是最忌劍宗嗎?直斥劍宗之法已入魔道,可為何卻教其他弟子劍宗的使劍法門?唯獨直斥自已?明顯的雙標……


    令狐衝百思不得結果,直到迴想起這許多年來,師父對其他弟子多和顏悅色,關懷有加。但是每每見到自已立即冷淡下來,無論自已是多麽的用功努力,但是師父卻從無讚賞之意,隻是隨意的說聲“還不錯”!


    包括往常教授武功,對其他師弟多手把手的十分耐心。而對自已,教授三遍後,就不太多管了,由著自已去練。有時自已甚至故意練錯了,師父也從未明確的指正過,反而扭頭就走。


    令狐衝能敏感的感知到師父其實並不喜歡自已,無論自已有多麽的努力,比同門師兄弟們更加的吃苦,可師父他依然還是不喜歡。


    大師兄木靈貞、二師兄鬱靈東、三師兄紀靈壽都不在了,自已這四弟子該當是華山派的嫡傳掌門大弟子才對。就連江湖中人、五嶽尊長、甚至是同門師兄弟們,也無不以為如此。可師父他卻從來沒有如此認定,甚至對梁師弟都比自已要好。


    對了?令狐衝的心神頓時沉了下去,一個想法突然從他心底升起,卻怎麽也驅之不散。


    自已是風不言師伯所領迴來的,記得當年剛入門時,包括前華山掌門陳不寂師伯,都對自已的武學天賦讚譽有加,直言自已是華山派第二代弟子的希望。師娘更是把自已當做親子來對待,直至師父歸來時,一切都變了。


    不,應該是風師伯、陳師伯他們……自離開華山,由師父接掌華山派門戶後,一切都變了。自已與其他師兄弟們一樣,不再得到師門的特殊對待。就連師父收下自已為親傳弟子時,也是與梁師弟一起。甚至還遲了一年。


    難道師父一直以來,都認定自已是風師伯與陳師伯的人?根本就沒把我當作是他的弟子?


    這個想法令狐衝不願去想,可是卻由不得他不去想。再加上之前武斷的一口同意自已與儀琳師妹的婚事,大違平素的風格。需知自已喜歡的是羽裳師妹啊?儀琳師妹她縱然再好,那也是個小尼姑?


    師父如此安排,豈不是……豈不是既打擊到了自已的江湖聲望,同時也給林師侄讓路……


    林師侄較之羽裳師妹小一輩,但二人不屬同門,未必就不能……不對,不對,令狐衝突然想到,也許師父隻是為了林家的辟邪劍法。


    嗬嗬嗬嗬,令狐衝徹底的頹然了。自已本不該如此去想的,但是種種跡象表明,師父的確有此意。就連恩養了十五、六年的弟子都要防備,當年為了掌門之位連師兄弟與徒弟也要斬殺,玩個美人計又有何難的。


    還有,自已在昏迷之中,曾隱隱聽聞師娘與羽裳師妹談起,隻要自已能習得一點半點紫霞神功,大可自已慢慢療傷,但師父他卻從來沒有此意,更別提親自以紫霞神功替自已療傷了。


    令狐衝不敢再想,也不願去想,隻希望自已是小人之心。然而師父嶽不群原本在心目中高偉光的身影逐漸的開始退散,再難迴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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