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要做些什麽,必須行動,而且必須改變。”


    可是,連自己插嘴的餘地都沒有。


    啊啊啊啊啊啊,原來如此。


    “我會改變自己,然後努力鬥爭下去的,一定能解決現在這個狀況的。”


    李紫,已經變了嗎。


    已經步入那一側了嗎。


    讓她懸崖勒馬——自己在說什麽好聽的啊。


    自己才沒有那麽飽含善意。自己隻是,不想被拋棄,不想被一個人丟下而已。察覺到這種把自己行為正當化的行徑,千炎才發覺自己的渺小。


    同樣被吸引進文化部,自己和李紫的本質本來是相同的,是同類。


    但如今,兩人已經出現了決定性的差別了。


    李紫,踏上正道。


    千炎,墮入歧途。


    早知道你能這樣,就讓你教教我啊。在變成這種結局之前,勸誡我一下啊。這樣,說不定就算我這種人也,就算我也——


    “所以說呢,千炎——”


    踏上正道的李紫,唿喚著墮入歧途的千炎的名字。


    “和我攜手鬥爭下去吧。”


    為什麽她還需要自己啊。這種人,有什麽用處啊。


    “我也會加油的。但是,我需要你的力量。所以,一起加油吧!”


    需要,我。


    “說是加油……但你根本沒直接做什麽,倒還好說。可是我是罪魁禍首啊!?我這種人怎麽可能腆臉說什麽加油啊!”


    啊啊,自己在說什麽啊。簡直就像真的想去加把勁一樣。


    不對,原來如此嗎。大概,確實如此吧。


    以前似乎也有過類似的事呢,頭腦反應過來之前,嘴巴就把自己的真意出賣了。


    聽了千炎的嘶吼,李紫一瞬間有點猶豫。說出這些話真的沒問題嗎,她看上去開始迷惑了。


    然後,千炎察覺到了。


    自己,正在期待李紫的迴應。


    自己,看見了希望。


    有人伸出了援手。有人能拯救自己。


    就算世界再無聊透頂、再毫無意義、再行將就木,就算這世界何等一文不值——自己也不想消失、不想結束!


    所以,自己才把希望寄托給延川。


    等待她的救贖,等待她的祝福。


    “怎麽樣,敵人洗心革麵加入你方,這種王道的展開……厲、厲害吧。”


    ……明明想毫不害羞地說出這句話的。但是因為一不小心害羞了,結果本來就冷死人的台詞如今更是凍人不已。場麵一下子冷下來了。果然這種角色自己玩不轉啊。


    仔細想想,自己從剛才開始就犯什麽傻啊。兩人在這幹什麽呢。


    “那個,誒……這個嘛。就算我,也是做了壞事的人嘛,加油什麽的,也無非是虛妄之言罷了……已成之業,無從消解嘛。但是正因如此,如果仍然什麽都不做的話,就隻能變成更加罪不可赦的人。這麽下去是不行的,所以,現在才要做出改變。”


    現在開始——改變自己。但是,事到如今才想起改走別的道路,根本……


    “隻要取迴他們的記憶,就能懸崖勒馬了……大概。”


    現在,自己還有不再繼續墮入深淵的可能性嗎。


    還真是,從頭到尾都被李紫說中了啊。


    自己究竟想怎麽辦,不是早就決定了嗎。


    想要繼續戰鬥下去。


    想要複活戰逆襲。


    就算不能抵罪,也要盡力將功。


    而且,要是可能的話,好想迴到當初。


    自己再也不會說出「不想迴去」那種謊言了。


    “人家可是特意為了你,很努力的去跟忘憂草見麵了哦!”


    李紫強調著奇怪的部分。


    “有什麽好吹的。我已經跟他見過好多次了。”


    “別、別這麽說呀!搞得人家的努力就好像稀鬆平常的事情一樣!”


    李紫竟然真的著急了起來。真好玩。


    千炎扶著長椅,站了起來。


    一旁的李紫露出了一臉明朗的樣子。


    “啊,看來得去……說明然後賠禮道歉吧。”


    “太、太好了!唿……”


    李紫高興地高舉雙手。千炎實在不習慣把喜怒都寫在臉上,不過至今為止自己這麽高興過嗎?


    “我……讓你改變了呢!我也……變了吧……”


    李紫具體怎樣,千炎無從得知。但是,自己真的改變了嗎?不知道。


    “……李紫,你想過改變自己嗎?”


    “嗯,有朝一日……想變成前輩們那樣。”


    帶著耀眼的笑顏,李紫訴說著自己的夢想。看著她現在的樣子,總覺得說不定她真的做得到。因為,她已經確實地開始行動了。


    相對應的,自己卻——嘛,最起碼得把善後工作做好。以後能否被原諒什麽的暫且拋開不管,不把眼前的事情解決好是沒法繼續進行下去的。


    不論是什麽懲罰,自己都願意正麵接下。被打一頓也無所謂。


    做好接受懲罰的覺悟後,肩上的重擔終於卸下了。說不定自己一直缺少的,就是直麵責罰的勇氣呢。一味地想要躲避懲罰,卻反而被逼進了死路。


    正視之,接受之,這才是自己需要的——正解。


    那個李紫隻是在這點上改變了自己。如今,千炎自己也發生了變化。


    在忘憂草的教唆下誤入歧途的失足少年,如今向正途邁出了步伐——哪怕,隻有小小一步。


    然後,走向他心底的期望——變得和自己心馳神往的那些人一樣。


    雖然是周六,千炎還是把尹妍、葉亞、青山三人叫了出來。因為穿著製服出來實在有點抱歉,他決定改在學校附近的另一個公園集合。


    千炎和李紫佇立在集合地點,就這麽互相沉默著杵了二十多分鍾。兩人一直一動不動,大概腿已經僵了吧。


    “咳~”李紫輕咳了一聲。


    千炎聞聲看去,隻見她的臉色發青。


    “喂,沒事吧你?”


    “o、ok!沒、沒問題……嗚咕”


    這次她又一副想吐的樣子捂住了嘴。


    “沒事個什麽啊。你還是找地方歇著吧。”


    “你不是也麵色鐵青狀若垂暮,還好意思說我?”


    “跟這沒關係……”


    她說的好過分誒。不過話說迴來,自己的臉色有那麽差麽?


    “他、他們會很生氣吧?……雖然說應該確實是生氣了,吧。”


    兩人之前的不安,此刻全部反映在了李紫的話語中。


    生氣——這個詞用得實在是太溫吞了。


    本來是應該用意思更加激烈的表達才對的。


    “這是你出的主意吧。而且還非得要現在馬上就把他們叫來。”


    怎麽反倒變成自己給她打氣了,角色反了吧小姐。


    “但是……啊。”


    身著私服的三人,出現在了二人麵前。


    葉亞、尹妍、青山並排站在那裏。不可能是偶然在那裏碰到的,大概是他們三人事先在什麽地方碰頭了吧。他們商量了些什麽呢。


    他們的神情並不柔和,但也沒有格外嚴峻。


    現在的自己,在他們眼裏是怎樣一副模樣呢——千炎稍微這麽想象了一下,不過實在是太可怕了,就趕快把頭腦中的影像揮散了。


    好想逃走,馬上就走,去誰也找不到的遠方。


    此刻的他們,一定深懷憎恨和厭惡吧。好想逃。好害怕。


    自己很想逃避……吧?


    千炎看向身邊,李紫握著拳頭,眼睛裏不時閃過些許淚光——就算如此,她也沒有逃避,直麵著一切。


    李紫,真的很努力了。


    那麽,自己怎麽可能丟下她先逃開呢。


    在她退縮之前,自己才不會逃走。絕對不會。所以,在此之前——挺住,堅持住,堅持住啊。


    說明主要是由千炎進行的,李紫偶爾開口進行補充。


    “——就是這麽一迴事。”


    隨著話題進展下去,千炎覺得自己的血氣在不斷褪去。


    在李紫茫然若失的氣場下,整個場麵顯得似乎沒有那麽劍拔弩張的樣子。講出來也沒問題的。必須要說。當初雖然害怕成那樣,不過現在迴頭看看,也就是那麽迴事而已,無關乎原諒或不原諒雲雲。


    聽著千炎解釋的三人,表情並沒有什麽變化,時而低頭瞑目,像是在思考著什麽。


    他們這種一成不變的表情,反倒讓千炎更緊張了。一旁的李紫大概也是一樣的感受吧,她的顫抖就沒停下過。


    “真……真的很抱歉。”


    千炎很自然地彎下雙膝,就這麽以伏地求饒的姿勢跪在了地上。這種時候,很自然地就會跪下了呢——不知怎的,千炎心裏的某個角落竟然客觀地這麽評價道。


    接受懲罰,就能向正途靠近麽?一切能歸複原初麽?怎麽可能。犯下如此深重的罪孽,是沒有人能容赦自己從頭再來的。


    “對、對不起!那個,我也……一直袖手旁觀……!”


    李紫也跪倒在了地上,一副涕泗橫流的樣子。


    一時間,眾人都沉默了。


    現場隻有李紫抽著鼻子的啜泣聲不絕於耳。


    真是人生中最漫長的幾秒鍾啊。


    “喂,你們兩個。”


    最先發出聲音的,是葉亞。


    將她與那般珍視的男朋友在一起的幸福時光抹殺殆盡、付之東流的,正是自己。她做何反應都毫不奇怪。


    “你們在這兒扯些什麽呢混蛋————!!”


    她的聲音幾乎能將鼓膜震破,整個人都怒發衝冠。這是當然的呢。


    雖然已經做出了覺悟,但是一瞬間被劈頭蓋臉地發了火,果然還是驚得自己全身一縮。尹妍和青山俯視的視線也讓人格外難受。


    如果自己沒有引發這些奇怪的事端,如果自己並不認識夏唯。


    如果自己,不在這裏的話。


    罪惡感迎麵襲來,吞噬著自己。


    此刻的千千炎萬念俱灰,隻想被快點定罪處罰。


    “李紫,站起來。”


    葉亞向李紫伸出手,扶起了她。


    “千炎,把頭抬起來。”


    千炎戰戰兢兢地抬起了頭。


    葉亞的臉就在自己眼前,一副惡鬼羅刹的恐怖模樣。


    “你小子行啊你——!”


    乒。


    頭上被什麽小小的東西敲了一下。


    “咿!?”


    千炎睜開眼睛,揉了揉額頭。


    難道說是……敲毛栗?


    “趕緊站起來拍一下灰,千炎,李紫也是。”


    “……誒?這……誒?”


    葉亞開始幫衣服上沾滿了沙子、一臉錯愕千炎撲落起了灰塵。


    “啊~太好了~還以為葉亞真要發作了呢~李紫沒事吧?”


    葉亞一如既往悠閑地朝李紫靠過去,幫她整理衣服。


    李紫也是一副“誒,怎麽會這樣”的不可思議的表情。


    對方的反應和預想的完全不同,自己被怎麽修理都毫不奇怪的。但是,卻隻是被罵了一句,彈了一個毛栗。就這點?


    “李紫你沒有錯。千炎雖然讓我有點生氣但是也沒有錯。”


    葉亞如是斷言。


    自己雖然沒有全盤招供,但已經將自己最惡劣的心境表露無遺了。並非什麽不可抗力,而是全部源於自己的軟弱——這一點也已經說明了。那麽,為什麽自己還是無罪的?


    尹妍接著講著。


    “必須道歉的是……我們。明明被忘憂草這種惡劣的家夥盯上了,卻還是瞞著你們把你們招進文化部裏……”


    “啊~總之站也站累了,咱們去那邊吧。”


    青山這麽說著,然後領著幾人在附近的花壇、娛樂設施邊上坐下了。


    葉亞他們三人開始說明忘憂草和文化部發生過的事情了。和預想的一樣,忘憂草與文化部有著相當深的淵源。


    “就是說,我們在知道你們可能被卷進來的情況下還是邀請了你們。這次雖然你們沒有直接被卷入現象本身,但是還是在一些微妙的地方摻了一腳。”


    抱歉,葉亞這麽說著低下了頭,緊接著尹妍和青山也開始謝罪。


    “不不……怎麽能讓前輩們道歉……”


    李紫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千炎也是同樣的反應。


    “對啊……不管怎麽說有錯的也是我這一邊,而且也有忘憂草從中作梗……”


    “千炎說的對,都是忘憂草的錯!所以說別這麽在意嘛!”


    因為是黑幕在背後指使,所以追究千炎兩人也是沒有用的,葉亞三人如是主張。


    “但是,你們也確實有點把我惹火了呢。”


    葉亞的聲音突然變了。


    啊啊,果然要開始審判了嗎——


    “……我說啊,我不是告訴過你們有事就得來找我們商量嗎!?這是最基本的吧!”


    “對呀~放心大膽地來拜托學姐我嘛~”


    “葉亞,尹妍,就算這麽說——”


    三人開始用和平時一樣的語氣說起來。


    這是什麽狀況?


    太驚人了,和自己完全不是一個級別。之前的所作所為,就這麽被寬恕了嗎?


    就算忘憂草是背後主使,而與之接觸、為虎作倀的換作文化部二年級的幾位,那麽自己真的能夠原諒嗎?果然還是有些勉強。


    “但、但是……李乘西學長和夏唯學姐……”


    李紫說了出來。


    葉亞,尹妍和青山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但是,一切又很快消融了。


    葉亞先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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