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萌妻甜蜜蜜：總裁老公，寵上癮 作者：納蘭月兒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
單純感到愉快，也僅僅是愉快而已。
他和她笑了好一會兒，尹妍氣喘籲籲的說道：“哈哈哈哈，要真的那麽說的話，我其實也很憧憬你哦，不論何時，不論發生什麽，你的態度都很堅定，不會輕易的動搖，一直保持著自己的樣子，你是一個能給人安心感的人。”
啊啊啊，李乘西在心裏想，自己跟尹妍非常的相似呢。
李乘西比別人欠缺一些感情，尹妍則是比逼人誇張的顯露一些感情。
但是，畢竟也隻是稍微一些，沒什麽大不了的。
李乘西並沒有太會鑽牛角尖，但是尹妍卻有些心理創傷。
因此，尹妍的情況有可能變得很嚴重。
會不會就是那麽一迴事呢？
倘若出現在故事當中的主角們會感到煩惱的事——例如徹底的情感缺陷或情緒嚴重失控之類的重大問題相比，這真的是非常渺小的問題。
但人們就是會為了這種渺小的問題煩惱並憂慮。即使是那種渺小的問題，對於渺小的自己們來說，卻彷佛可以壓扁人般龐大。
然後那些有渺小煩惱的所有人類都匯集起來的總量，絕對比過於重大的煩惱的總量還要多上許多。
這並沒有什麽特殊意義，隻不過表示我們所生活的，就是那樣的世界。
然後，在那樣的世界當中，被渺小的問題困擾著的我們為了活下去，所應該做的事情是——
這並非自我犧牲——倘若是現在，李乘西能夠這樣斷言。雖然此舉是為了尹妍，但也是為了自己。
所以，去追求那個吧。
「我喜歡尹妍。所以，希望你能跟我交往。」
兩人擁有彼此欠缺的東西，這樣的兩人如果能攜手一起前行，應該可以趕跑那種渺小的煩惱，一同活下去吧？
尹妍驚訝得嘴巴一張一合，看來似乎說不出話來。即使在夕陽中，也可以清楚地看出尹妍的臉逐漸漲得通紅。
她接著不停地眨眼，並在眨了一陣子之後，縮起身體並垂下頭。
彷佛在擁抱什麽一般、在確認什麽一般、在珍惜什麽一般。
然後她抬起頭——
但是——
浮現在她臉上的感情是——
——「虛無」
原本應該漲得通紅的臉頰，一口氣變得蒼白。
那是宛如麵具一般的臉。
陰暗渾濁的眼眸。
喪失了活力。
彷佛以前曾經看過的忘憂草一般。
然後那家夥開口了。
「你好……好久不見了……還有很對不起。啊啊……看你那張臉，我想你大概知道了……我是忘憂草。」
——直到剛才為止，李乘西都忘記了。
現在，李乘西等人的世界是掌控在忘憂草手上的這件事。
無論發生什麽事、無論是多麽超現實的事，都不奇怪。
忘憂草能夠附身到李騰老師的身上。
當然沒道理無法附身到尹妍身上。
「啊啊……我先跟你道歉一下，很對不起……之後請你幫我跟尹妍同學也道歉一下……這真的是……我打從內心……嗯，大概是從正中央感到過意不去……啊啊……應該說打從心底就好了……但這是各位的錯喔？因為各位實在太有趣了一點……」
有著【尹妍外表】的忘憂草，將口袋裏的手機跟錢包扔向李乘西，然後用出乎意料之外的輕快動作站到沿著河邊的柵欄上，並麵向李乘西所在的道路那方。
這時吹起了強風，製服跟著舞動。
噗通！
李乘西的心髒彷佛要跳出來似地鼓動了一下。
在至今為止的人生當中，自己曾經體驗過這麽嚴重的不祥預感嗎？
那時，李乘西不小心看見了。
他看見直到剛才為止應該都還閃耀著光芒的【尹妍】身上，散發出陰暗又宛如黑影一般、跟生處於相反位置的印象。
「喂……做什麽……」
因為喉嚨急速地變得幹渴而無法順利發出話語，李乘西盡量避免給予對方刺激，就這樣慢慢地接近忘憂草。
但是，忘憂草似乎絲毫不在意李乘西的行為，而且並不特別誠懇地下了結論。
「——所以說，抱歉了——」
【尹妍的身體】在狹窄又不穩定的踏腳處上，往後方傾倒。
然後——
【尹妍】她、忘憂草他，呈現頭部著地的姿勢，朝遙遠下方的水麵掉落下去。
「喂，騙人的吧！」
就在李乘西急忙衝向柵欄時——眼前忽然轉變成一片黑暗。
視野恢複正常
位於視線前方的，是葉亞跟青山。
社團的成員們，正聚集在市內綜合醫院二樓的一角，隻有長椅跟自動販賣機的休息室當中。所有成員都到齊了——除了尹妍之外。
永瀨現在正在加護病房裏麵。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臉蒼白，自己大概也一樣吧？李乘西在異常清醒且變得冷靜的腦海中這麽想著。
「……明明尹妍都快死了，為什麽我們什麽也辦不到啊……！」
青山看似非常痛苦地用鼻音這麽說道，並用力敲打著自己的大腿。
「別太責怪自己了，青山，我們會這麽無能為力，也是無可奈何的。」
葉亞靜靜地說服著他，那是種不可思議的聲色，雖然粗暴，卻又讓人感受到安慰。
「對不起……大家……要是我……能夠更振作一點的話……果然……變成李乘西的時候……應該立刻跳下去救她……才對吧……但是那種時候也有可能會一起溺水……所以正確的作法應該是去找人幫忙，或是尋找可以浮起來的東西……我以前這麽聽說過……所以才……」
夏唯哽咽起來。
在一旁的葉亞，緊緊抱住整個人已經衰弱到彷佛隨時會倒下一般的夏唯，讓夏唯將臉埋在自己心口，溫柔地撫摸著那栗色的發絲。
「唯，你並沒有做錯，反倒應該稱讚你竟然能在那種狀況下冷靜地行動喔！如果你沒有采取正確的行動，說不定會演變成更悲慘的情況……你做得很好。」
最後那句話讓夏唯更激動地抽噎了起來，彷佛在說現在讓她放聲大哭才是正確解答一般，葉亞承受著她的情緒。
「果然……是我——痛！」
才剛要開口說話，李乘西便被葉亞狠狠地踢了小腿。
李乘西淚眼汪汪地看向葉亞，隻見她的表情看似痛苦地扭曲了起來。
葉亞將嘴湊近李乘西耳邊，像是用擠出來似地發出聲音：「拜托別連李乘西都跟著懺悔……拜托你……忍下去。我也沒辦法再繼續承受下去了，感覺連我都快跟著沮喪起來了……所以希望至少你能堅強一點……拜托你……」
跌落，救援，送到醫院，然後被迫從護士那聽到「情況相當危急」這番話。為什麽自己能夠勉強忍耐這一波從洶湧的發展中產生的壓力呢？李乘西知道理由——因為葉亞承受了大部分扭曲的情緒。
李乘西堅定地看著葉亞的雙眼，點了點頭。即使是葉亞，也是有極限的。
葉亞也點頭響應，繃緊的表情稍微放鬆了一點。
在這裏的人其實都沒有錯，一切都是「那家夥」害的，大家都知道這一點。盡管如此，還是無法不責備自己，因為想要設法掩飾、因為想要設法處理掉這種無可奈何的心情。
在休息室裏麵的隻有李乘西他們四人，尹妍的母親似乎不在家，目前無法取得聯絡，至於李騰似乎立刻會從學校趕過來。
李乘西抬頭仰望天花板，微暗的天花板在眼前擴展開來，兩支並排著的日光燈管，有一支快故障而發出微弱的光芒。
——叩、叩。
有腳步聲傳來，可以得知腳步聲很顯然地是有意朝這邊走近。
詭異的寧靜覆蓋住了休息室內。當然，光靠腳步聲並不可能知道是誰過來了。但是所有人都認為說不定是『那家夥』來了而屏息以待。
盡管對方曾經說過「不要在意任何事」、「我不打算和你們為敵」、「希望你們能忘了我」，實際上也的確如他所說的，他一直放著李乘西等人不管；但是曾經那樣介入過的家夥，實在難以想象他會就這樣什麽也不做，隻是保持旁觀而已。
然後「那家夥」在休息室中露麵了。
光是用看的便立刻可以得知。畢竟一般的人類，不可能露出這種彷佛失去生氣的表情。
這是他們於近一個月前在社辦碰麵以來，第二次跟附身到李騰身上的忘憂草麵對麵。
「嗨，你們好……啊啊……各位都露出一副危險的眼神呢……請你們別做出什麽麻煩事啊……我打從心底拜托你們。」
彷佛沒有絲毫身為當事者的意識、有著李騰外表的忘憂草用平淡的態度這麽說道。
對方甚至表現出對於「當下讓人畏懼的現場」不感興趣的態度，令李乘西等人感到困惑不已。
該生氣嗎？該恐懼嗎？該譴責嗎？該請他說明嗎？該顫抖嗎？該對抗嗎？該逃走嗎？該揍他嗎？該感到恐怖嗎？該怨歎嗎——應該采取哪個選項？
一旦看著無法從他身上看出任何感情的忘憂草，便會迷失自己該用什麽態度去麵對他，導致原本就在自己內心打轉著的不知所雲的複雜感情，更加看不到出口。
「你是來幹麽的？你到底想做什麽？」
在其他人都無法做出反應的時候，隻有葉亞靜靜地顯露出憤怒的情緒，那種平靜的感覺就像是強烈爆發的預兆。
「……能夠像那樣立刻詢問理由，真是幫了我大忙呢，葉亞同學……啊啊，所以是李乘西同學已經先替我說明了我做了什麽事嗎？啊啊……難得好像可以直接進入正題，我卻又自言自語了起來……又……算啦。呃……差不多是從現在開始三十分鍾之後——」
「——【尹妍同學的身體】會死亡。」
他說話的樣子，彷佛隻是說出了並非特別重要的既定事項。
要開玩笑也有個限度吧，李乘西這麽心想。
「……你在說什麽啊！你是想說你能掌管人的生死嗎？」
當然，葉亞這麽怒吼了。
「不是、不是，葉亞同學……那種事怎麽可能辦得到呢……我隻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忘憂草啊……但我至少能把事實確實地當成事實來認知……【尹妍同學的身體】會死亡，各位能了解嗎？」
「怎麽會……你以為誰會相信那種話啊！」
盡管聲音快哭出來了，夏唯仍用毅然的態度這麽說道。
沒錯，不可能相信的。
「雖然最後要不要相信是看各位的判斷……但還是希望你們能相信我呢……難得我都專程前來，這份努力要是沒有迴報的話，會讓人提不起勁……
啊啊，我原本就沒什麽勁呢……不過啊，老實說，我現在是有一丁點勁喔……因為各位實在很有趣……啊啊，我又說了無益的話……明明還有一些事必須說才行。呃，各位準備好了嗎……？葉亞同學……拜托你記下來囉……因為我沒力氣也沒毅力說好幾次。」
稍微停頓了一下之後，忘憂草沒有任何加上抑揚頓挫，隻是平坦地說道。
「各位的人格，現在是自由地在各位的身體之間轉移對吧……還有，理所當然地，一個身體裏麵會有一個人格……這就表示，如果有一個身體會死亡，同時也會有一個人格必須消滅對吧？但是……在這邊有一點很重要，就是到時死亡的人格，沒必要跟會死亡的身體是同一人物……嗯……
實際上，即使是不同人的人格跟身體，也能夠順利地活動呢……因此我有一個提議，能請各位選出跟【尹妍同學的身體】一同死亡的人格嗎？另外有個附贈的服務……從現在開始的三十分鍾內，隻要各位說出自己的希望，我會讓各位可以跟自己希望的對象互相交換人格……總之就是這麽迴事……」
這家夥到底在說什麽？
「……話說，那個……不就表示你根本可以刻意地控製人格交換嗎……？原來不是……隨機的嗎……？」
青山非常驚訝地低喃著。
「唉呀唉呀，能夠隨機地進行人格交換，卻無法讓指定的對象交換人格……按照常理來想，你們認為那可能嗎？啊啊……不過到目前為止的人格交換是隨機的喔……因為要是不那麽設定的話，會很麻煩……」
葉亞猛地站起身來，衝向有著李騰外表，看似懶散且自暴自棄說著話的忘憂草。
「你別開玩笑了！」
葉亞大叫，順勢襲向忘憂草。
「啊啊……真是血氣方剛……」
就在忘憂草這麽低喃的下個瞬間，葉亞突然停止了突擊。她停下腳步，像是感到困惑似地環顧著周圍。
「咦……？人格交換……嗯？」
訝異的表情還有那說話方式，讓李乘西察覺到——是尹妍跟葉亞人格交換了嗎？現在眼前這個葉亞的身體裏麵，裝的是尹妍的靈魂嗎？
尹妍一步又一步地離開李騰，麵向李乘西等人所在的方向。
「呃，為什麽……李乘西會在這？我們應該是在……橋那邊才對呀……」
被忘憂草附身，之後便陷入昏迷的尹妍，她的時問還停留在那座橋上，跟李乘西互相麵對麵的時候嗎？
無論再怎麽說，忘憂草實在玩弄人玩得太過火了，他把我們當成什麽了？
急速冒出的憤怒湧上李乘西的胸口，他順著那股氣勢逼近有著李騰的忘憂草，並伸出手。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咦？」
李乘西的身體輕輕地浮了起來。
然後他的整個人立刻上下顛倒。瞬間，李乘西看見了忘憂草宛如虛空的漆黑般陰暗的眼眸。下一個瞬間，背後便碰上了強烈的衝擊。
「嗚啊！」
等迴過神時，已經仰望著天花板的李乘西，沒有感覺到背後的疼痛，隻是對於自己們隻能被這個自稱忘憂草的「異常」世界居民給蹂躪這件事實、對於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沮喪。
渺小的自己們甚至無法對抗強大的敵人。
也無法保護自己說過喜歡的人。
「唉呀，所以說……各位該做的事情，並不是這些喔……那麽……等時間到了，我會再迴來的……請各位在那之前決定好。」
沒有人能夠阻止離去的忘憂草。
所有人隻能怔怔地目送著他離開。
“李乘西！沒事吧？為什麽李騰會在這裏？”
有著葉亞外表的尹妍飛奔到李乘西身邊，伸手想拉李乘西一把，扶他站起來。
李乘西無法正視她那充滿困惑和焦躁的表情。
李乘西不想相信，於是這樣的想法讓他試著低喃了“拜托讓尹妍跟葉亞交換”。雖然忘憂草說“會設定成可以自由交換”，但那種事不可能辦得到的，照理說應該是那樣……但是——
「……為什麽我會跟李乘西手牽著手……？還有忘憂草那混賬家夥人呢？」
葉亞的人格迴到眼前這個【葉亞的身體】裏麵；相反地，尹妍的人格大概也迴到加護病房內的【尹妍的身體】裏麵了吧。
隻能接受這一切了。
李乘西，葉亞、夏唯跟青山暫且先互相確認著現況。
「換言之，就是讓你們選要殺了誰……是嗎？那家夥到底想幹麽啊……！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
葉亞用滿是憎恨的聲音這麽埋怨。
「但是尹妍會死什麽的……那種事……不可能會發生吧……因為醫生也是……很努力地……在進行治療呀……！」
夏唯拚命地這麽訴說。
「是啊……說不定那個叫忘憂草的混所說的都是胡說八道……但是，或許不是那樣也說不定。隻要有那種可能性，我們就必須去麵對才行，無論是多麽殘酷的事情。假如真的如他所說，事情會變得無法挽迴，我們不得不服從他啊……雖然我覺得非常不爽。」
確實就如同葉亞所說的——即使想逃避，也不能逃避。
因為沒有方法可以確認忘憂草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混蛋～～！明明有我在，竟然還落到這種下場！」
葉亞將拳頭狠狠地搥向用單薄的皮革覆蓋住的長椅。
「看是要有個人死……或是有個人犧牲……是嗎？」
青山抱著頭這麽低喃。
假設忘憂草所說的是真實。
那麽【尹妍的身體】就會死亡。同時，在李乘西等五人當中，也有一個人的人格——也就是靈魂——會死亡。
單純感到愉快，也僅僅是愉快而已。
他和她笑了好一會兒，尹妍氣喘籲籲的說道：“哈哈哈哈，要真的那麽說的話，我其實也很憧憬你哦，不論何時，不論發生什麽，你的態度都很堅定，不會輕易的動搖，一直保持著自己的樣子，你是一個能給人安心感的人。”
啊啊啊，李乘西在心裏想，自己跟尹妍非常的相似呢。
李乘西比別人欠缺一些感情，尹妍則是比逼人誇張的顯露一些感情。
但是，畢竟也隻是稍微一些，沒什麽大不了的。
李乘西並沒有太會鑽牛角尖，但是尹妍卻有些心理創傷。
因此，尹妍的情況有可能變得很嚴重。
會不會就是那麽一迴事呢？
倘若出現在故事當中的主角們會感到煩惱的事——例如徹底的情感缺陷或情緒嚴重失控之類的重大問題相比，這真的是非常渺小的問題。
但人們就是會為了這種渺小的問題煩惱並憂慮。即使是那種渺小的問題，對於渺小的自己們來說，卻彷佛可以壓扁人般龐大。
然後那些有渺小煩惱的所有人類都匯集起來的總量，絕對比過於重大的煩惱的總量還要多上許多。
這並沒有什麽特殊意義，隻不過表示我們所生活的，就是那樣的世界。
然後，在那樣的世界當中，被渺小的問題困擾著的我們為了活下去，所應該做的事情是——
這並非自我犧牲——倘若是現在，李乘西能夠這樣斷言。雖然此舉是為了尹妍，但也是為了自己。
所以，去追求那個吧。
「我喜歡尹妍。所以，希望你能跟我交往。」
兩人擁有彼此欠缺的東西，這樣的兩人如果能攜手一起前行，應該可以趕跑那種渺小的煩惱，一同活下去吧？
尹妍驚訝得嘴巴一張一合，看來似乎說不出話來。即使在夕陽中，也可以清楚地看出尹妍的臉逐漸漲得通紅。
她接著不停地眨眼，並在眨了一陣子之後，縮起身體並垂下頭。
彷佛在擁抱什麽一般、在確認什麽一般、在珍惜什麽一般。
然後她抬起頭——
但是——
浮現在她臉上的感情是——
——「虛無」
原本應該漲得通紅的臉頰，一口氣變得蒼白。
那是宛如麵具一般的臉。
陰暗渾濁的眼眸。
喪失了活力。
彷佛以前曾經看過的忘憂草一般。
然後那家夥開口了。
「你好……好久不見了……還有很對不起。啊啊……看你那張臉，我想你大概知道了……我是忘憂草。」
——直到剛才為止，李乘西都忘記了。
現在，李乘西等人的世界是掌控在忘憂草手上的這件事。
無論發生什麽事、無論是多麽超現實的事，都不奇怪。
忘憂草能夠附身到李騰老師的身上。
當然沒道理無法附身到尹妍身上。
「啊啊……我先跟你道歉一下，很對不起……之後請你幫我跟尹妍同學也道歉一下……這真的是……我打從內心……嗯，大概是從正中央感到過意不去……啊啊……應該說打從心底就好了……但這是各位的錯喔？因為各位實在太有趣了一點……」
有著【尹妍外表】的忘憂草，將口袋裏的手機跟錢包扔向李乘西，然後用出乎意料之外的輕快動作站到沿著河邊的柵欄上，並麵向李乘西所在的道路那方。
這時吹起了強風，製服跟著舞動。
噗通！
李乘西的心髒彷佛要跳出來似地鼓動了一下。
在至今為止的人生當中，自己曾經體驗過這麽嚴重的不祥預感嗎？
那時，李乘西不小心看見了。
他看見直到剛才為止應該都還閃耀著光芒的【尹妍】身上，散發出陰暗又宛如黑影一般、跟生處於相反位置的印象。
「喂……做什麽……」
因為喉嚨急速地變得幹渴而無法順利發出話語，李乘西盡量避免給予對方刺激，就這樣慢慢地接近忘憂草。
但是，忘憂草似乎絲毫不在意李乘西的行為，而且並不特別誠懇地下了結論。
「——所以說，抱歉了——」
【尹妍的身體】在狹窄又不穩定的踏腳處上，往後方傾倒。
然後——
【尹妍】她、忘憂草他，呈現頭部著地的姿勢，朝遙遠下方的水麵掉落下去。
「喂，騙人的吧！」
就在李乘西急忙衝向柵欄時——眼前忽然轉變成一片黑暗。
視野恢複正常
位於視線前方的，是葉亞跟青山。
社團的成員們，正聚集在市內綜合醫院二樓的一角，隻有長椅跟自動販賣機的休息室當中。所有成員都到齊了——除了尹妍之外。
永瀨現在正在加護病房裏麵。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臉蒼白，自己大概也一樣吧？李乘西在異常清醒且變得冷靜的腦海中這麽想著。
「……明明尹妍都快死了，為什麽我們什麽也辦不到啊……！」
青山看似非常痛苦地用鼻音這麽說道，並用力敲打著自己的大腿。
「別太責怪自己了，青山，我們會這麽無能為力，也是無可奈何的。」
葉亞靜靜地說服著他，那是種不可思議的聲色，雖然粗暴，卻又讓人感受到安慰。
「對不起……大家……要是我……能夠更振作一點的話……果然……變成李乘西的時候……應該立刻跳下去救她……才對吧……但是那種時候也有可能會一起溺水……所以正確的作法應該是去找人幫忙，或是尋找可以浮起來的東西……我以前這麽聽說過……所以才……」
夏唯哽咽起來。
在一旁的葉亞，緊緊抱住整個人已經衰弱到彷佛隨時會倒下一般的夏唯，讓夏唯將臉埋在自己心口，溫柔地撫摸著那栗色的發絲。
「唯，你並沒有做錯，反倒應該稱讚你竟然能在那種狀況下冷靜地行動喔！如果你沒有采取正確的行動，說不定會演變成更悲慘的情況……你做得很好。」
最後那句話讓夏唯更激動地抽噎了起來，彷佛在說現在讓她放聲大哭才是正確解答一般，葉亞承受著她的情緒。
「果然……是我——痛！」
才剛要開口說話，李乘西便被葉亞狠狠地踢了小腿。
李乘西淚眼汪汪地看向葉亞，隻見她的表情看似痛苦地扭曲了起來。
葉亞將嘴湊近李乘西耳邊，像是用擠出來似地發出聲音：「拜托別連李乘西都跟著懺悔……拜托你……忍下去。我也沒辦法再繼續承受下去了，感覺連我都快跟著沮喪起來了……所以希望至少你能堅強一點……拜托你……」
跌落，救援，送到醫院，然後被迫從護士那聽到「情況相當危急」這番話。為什麽自己能夠勉強忍耐這一波從洶湧的發展中產生的壓力呢？李乘西知道理由——因為葉亞承受了大部分扭曲的情緒。
李乘西堅定地看著葉亞的雙眼，點了點頭。即使是葉亞，也是有極限的。
葉亞也點頭響應，繃緊的表情稍微放鬆了一點。
在這裏的人其實都沒有錯，一切都是「那家夥」害的，大家都知道這一點。盡管如此，還是無法不責備自己，因為想要設法掩飾、因為想要設法處理掉這種無可奈何的心情。
在休息室裏麵的隻有李乘西他們四人，尹妍的母親似乎不在家，目前無法取得聯絡，至於李騰似乎立刻會從學校趕過來。
李乘西抬頭仰望天花板，微暗的天花板在眼前擴展開來，兩支並排著的日光燈管，有一支快故障而發出微弱的光芒。
——叩、叩。
有腳步聲傳來，可以得知腳步聲很顯然地是有意朝這邊走近。
詭異的寧靜覆蓋住了休息室內。當然，光靠腳步聲並不可能知道是誰過來了。但是所有人都認為說不定是『那家夥』來了而屏息以待。
盡管對方曾經說過「不要在意任何事」、「我不打算和你們為敵」、「希望你們能忘了我」，實際上也的確如他所說的，他一直放著李乘西等人不管；但是曾經那樣介入過的家夥，實在難以想象他會就這樣什麽也不做，隻是保持旁觀而已。
然後「那家夥」在休息室中露麵了。
光是用看的便立刻可以得知。畢竟一般的人類，不可能露出這種彷佛失去生氣的表情。
這是他們於近一個月前在社辦碰麵以來，第二次跟附身到李騰身上的忘憂草麵對麵。
「嗨，你們好……啊啊……各位都露出一副危險的眼神呢……請你們別做出什麽麻煩事啊……我打從心底拜托你們。」
彷佛沒有絲毫身為當事者的意識、有著李騰外表的忘憂草用平淡的態度這麽說道。
對方甚至表現出對於「當下讓人畏懼的現場」不感興趣的態度，令李乘西等人感到困惑不已。
該生氣嗎？該恐懼嗎？該譴責嗎？該請他說明嗎？該顫抖嗎？該對抗嗎？該逃走嗎？該揍他嗎？該感到恐怖嗎？該怨歎嗎——應該采取哪個選項？
一旦看著無法從他身上看出任何感情的忘憂草，便會迷失自己該用什麽態度去麵對他，導致原本就在自己內心打轉著的不知所雲的複雜感情，更加看不到出口。
「你是來幹麽的？你到底想做什麽？」
在其他人都無法做出反應的時候，隻有葉亞靜靜地顯露出憤怒的情緒，那種平靜的感覺就像是強烈爆發的預兆。
「……能夠像那樣立刻詢問理由，真是幫了我大忙呢，葉亞同學……啊啊，所以是李乘西同學已經先替我說明了我做了什麽事嗎？啊啊……難得好像可以直接進入正題，我卻又自言自語了起來……又……算啦。呃……差不多是從現在開始三十分鍾之後——」
「——【尹妍同學的身體】會死亡。」
他說話的樣子，彷佛隻是說出了並非特別重要的既定事項。
要開玩笑也有個限度吧，李乘西這麽心想。
「……你在說什麽啊！你是想說你能掌管人的生死嗎？」
當然，葉亞這麽怒吼了。
「不是、不是，葉亞同學……那種事怎麽可能辦得到呢……我隻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忘憂草啊……但我至少能把事實確實地當成事實來認知……【尹妍同學的身體】會死亡，各位能了解嗎？」
「怎麽會……你以為誰會相信那種話啊！」
盡管聲音快哭出來了，夏唯仍用毅然的態度這麽說道。
沒錯，不可能相信的。
「雖然最後要不要相信是看各位的判斷……但還是希望你們能相信我呢……難得我都專程前來，這份努力要是沒有迴報的話，會讓人提不起勁……
啊啊，我原本就沒什麽勁呢……不過啊，老實說，我現在是有一丁點勁喔……因為各位實在很有趣……啊啊，我又說了無益的話……明明還有一些事必須說才行。呃，各位準備好了嗎……？葉亞同學……拜托你記下來囉……因為我沒力氣也沒毅力說好幾次。」
稍微停頓了一下之後，忘憂草沒有任何加上抑揚頓挫，隻是平坦地說道。
「各位的人格，現在是自由地在各位的身體之間轉移對吧……還有，理所當然地，一個身體裏麵會有一個人格……這就表示，如果有一個身體會死亡，同時也會有一個人格必須消滅對吧？但是……在這邊有一點很重要，就是到時死亡的人格，沒必要跟會死亡的身體是同一人物……嗯……
實際上，即使是不同人的人格跟身體，也能夠順利地活動呢……因此我有一個提議，能請各位選出跟【尹妍同學的身體】一同死亡的人格嗎？另外有個附贈的服務……從現在開始的三十分鍾內，隻要各位說出自己的希望，我會讓各位可以跟自己希望的對象互相交換人格……總之就是這麽迴事……」
這家夥到底在說什麽？
「……話說，那個……不就表示你根本可以刻意地控製人格交換嗎……？原來不是……隨機的嗎……？」
青山非常驚訝地低喃著。
「唉呀唉呀，能夠隨機地進行人格交換，卻無法讓指定的對象交換人格……按照常理來想，你們認為那可能嗎？啊啊……不過到目前為止的人格交換是隨機的喔……因為要是不那麽設定的話，會很麻煩……」
葉亞猛地站起身來，衝向有著李騰外表，看似懶散且自暴自棄說著話的忘憂草。
「你別開玩笑了！」
葉亞大叫，順勢襲向忘憂草。
「啊啊……真是血氣方剛……」
就在忘憂草這麽低喃的下個瞬間，葉亞突然停止了突擊。她停下腳步，像是感到困惑似地環顧著周圍。
「咦……？人格交換……嗯？」
訝異的表情還有那說話方式，讓李乘西察覺到——是尹妍跟葉亞人格交換了嗎？現在眼前這個葉亞的身體裏麵，裝的是尹妍的靈魂嗎？
尹妍一步又一步地離開李騰，麵向李乘西等人所在的方向。
「呃，為什麽……李乘西會在這？我們應該是在……橋那邊才對呀……」
被忘憂草附身，之後便陷入昏迷的尹妍，她的時問還停留在那座橋上，跟李乘西互相麵對麵的時候嗎？
無論再怎麽說，忘憂草實在玩弄人玩得太過火了，他把我們當成什麽了？
急速冒出的憤怒湧上李乘西的胸口，他順著那股氣勢逼近有著李騰的忘憂草，並伸出手。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咦？」
李乘西的身體輕輕地浮了起來。
然後他的整個人立刻上下顛倒。瞬間，李乘西看見了忘憂草宛如虛空的漆黑般陰暗的眼眸。下一個瞬間，背後便碰上了強烈的衝擊。
「嗚啊！」
等迴過神時，已經仰望著天花板的李乘西，沒有感覺到背後的疼痛，隻是對於自己們隻能被這個自稱忘憂草的「異常」世界居民給蹂躪這件事實、對於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沮喪。
渺小的自己們甚至無法對抗強大的敵人。
也無法保護自己說過喜歡的人。
「唉呀，所以說……各位該做的事情，並不是這些喔……那麽……等時間到了，我會再迴來的……請各位在那之前決定好。」
沒有人能夠阻止離去的忘憂草。
所有人隻能怔怔地目送著他離開。
“李乘西！沒事吧？為什麽李騰會在這裏？”
有著葉亞外表的尹妍飛奔到李乘西身邊，伸手想拉李乘西一把，扶他站起來。
李乘西無法正視她那充滿困惑和焦躁的表情。
李乘西不想相信，於是這樣的想法讓他試著低喃了“拜托讓尹妍跟葉亞交換”。雖然忘憂草說“會設定成可以自由交換”，但那種事不可能辦得到的，照理說應該是那樣……但是——
「……為什麽我會跟李乘西手牽著手……？還有忘憂草那混賬家夥人呢？」
葉亞的人格迴到眼前這個【葉亞的身體】裏麵；相反地，尹妍的人格大概也迴到加護病房內的【尹妍的身體】裏麵了吧。
隻能接受這一切了。
李乘西，葉亞、夏唯跟青山暫且先互相確認著現況。
「換言之，就是讓你們選要殺了誰……是嗎？那家夥到底想幹麽啊……！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
葉亞用滿是憎恨的聲音這麽埋怨。
「但是尹妍會死什麽的……那種事……不可能會發生吧……因為醫生也是……很努力地……在進行治療呀……！」
夏唯拚命地這麽訴說。
「是啊……說不定那個叫忘憂草的混所說的都是胡說八道……但是，或許不是那樣也說不定。隻要有那種可能性，我們就必須去麵對才行，無論是多麽殘酷的事情。假如真的如他所說，事情會變得無法挽迴，我們不得不服從他啊……雖然我覺得非常不爽。」
確實就如同葉亞所說的——即使想逃避，也不能逃避。
因為沒有方法可以確認忘憂草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混蛋～～！明明有我在，竟然還落到這種下場！」
葉亞將拳頭狠狠地搥向用單薄的皮革覆蓋住的長椅。
「看是要有個人死……或是有個人犧牲……是嗎？」
青山抱著頭這麽低喃。
假設忘憂草所說的是真實。
那麽【尹妍的身體】就會死亡。同時，在李乘西等五人當中，也有一個人的人格——也就是靈魂——會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