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了晨食,陳湘如隨戚牙婆出門了,一起的還有個十五六歲的丫頭,這是戚牙婆特意花了八兩銀子買來的,專用來服侍陳湘如。


    陳湘如想著,待賺了銀子,就得給自己添兩身換洗衣裳,還得買些得體的首飾,不用太貴,但一定得看上去得體。


    人靠衣妝馬靠鞍,這是她在軟香樓裏學來的,因著你打扮高貴,旁人就高看一眼,其實所謂的尊貴首先就得自己掙,而不能另人給的,自尊、自重、自愛,這才是首要,即便現下她是戚牙婆買來的姑娘,但她也一定要自我珍視,絕不會低看自己半分。


    *


    待慕容宸迴到燕國公府時,呂連城已病倒五日了,人依舊是昏昏沉沉,嘴裏不停地喚著“月亮”,雖不發燒了,可依舊昏睡著。


    慕容宸徑直進了攬月閣,坐在榻前,看著昏睡的呂連城,他方才發現,在呂連城的心裏將陳湘如看得極重,也至重過了他生命裏所有的東西。


    無人的時候,慕容宸憤怒地道:“鷹郎,月亮那樣看重你,你就忍心讓她失望,月亮希望你做個像秦叔寶那樣的大英雄,而不是因為她就一蹶不振。鷹郎,你配不上月亮,你是個懦夫,就會用這樣的方式,想在夢裏與她見麵!


    我告訴你,呂連城,陳月亮她死了!她死了!


    知道她是怎麽死的麽?她被人算計,先將她劫至僻靜處,兇殘的男人將是輪番淩辱,待他們厭了,就殘忍的殺害了她……”


    呂連城為什麽不醒來。不就是想逃避現實,想要忘掉陳湘如已死的事實麽?


    不,慕容宸偏不讓他這樣沉淪。


    他殘忍地道破陳湘如已死的事實。


    如果,還可以給呂連城一個希望,慕容宸希望是複仇。


    是的,將這個仇恨轉移到程醉蝶或幕後真正的惡人身上。


    “所有人都說,是程醉蝶害死陳月亮。事實不是如此。程醉蝶是孟公的嫡女,她來到範陽後,帶來的管事、下人全都是孟公府的人。表麵看著是我姑母的心腹,事實上沒一個是姑母的陪嫁,他們是孟公派來盯著我們燕國公府的人。


    孟公知道陳月亮在我們府上做客,為了拉攏你這員虎將。借程醉蝶之手殺害陳月亮。呂連城,陳月亮慘死。你怎麽忘了做最重要的事?你得為她報仇雪恨。她是那樣幹淨和美好的女子,卻死得那樣的不堪,她是被人奸\殺的……”


    呂連城的心猛地一抽,他一直不想醒來。可聽到慕容宸說的話時,從未有過的怒潮在心頭翻滾著,他不可以這樣消沉。他要為陳湘如報仇,他要程醉蝶付出代價。同樣是女子,程醉蝶怎麽可以這樣算計和傷害陳湘如。


    陳湘如被害身亡的大仇未報,他怎麽可以就這樣消沉下去,怎麽可以不給陳湘如報仇雪恨?他懊惱過、愧疚過,呂連城想努力地啟開雙眼,可眼皮卻似被縫合一般,沉重地睜不開眼。


    是的,他不可以忘掉大仇。


    陳湘如是那樣的美好,卻死得那樣的不堪與悲慘。


    他一直說要保護她,為她守護安寧。


    是他失信。


    翠煙驚喜道:“世子,呂將軍有反應了!”


    慕容宸心下一喜,繼續道:“陳月亮大仇未報,你不可以這樣躺著,有人害死你心愛的女人,你就得讓他付出十倍的代價,你這樣躺在床上算什麽男人?”


    呂連城再用力啟開眼睛,倏地一道光亮刺得眼疼,他複又闔上雙眸,許是睡得太久,竟有些不習慣,又試了兩次,兩片長長睫毛像蝴蝶的羽翼般微顫而美麗,慕容宸第一次發現呂連城有著極為明亮的眸子,那是如冰水晶般的清透而冰冷,隻有看到陳湘如時,這個曾是無情劍客的男人眼裏才會有些微的溫暖。


    翠煙對外頭人吩咐道:“呂將軍醒了,快稟大夫人。”


    呂連城定定心神,他不可以躺在這兒,他要讓害死陳湘如的毒女付出代價,也要讓她嚐嚐陳湘如的痛苦與悲慘,他連忙坐起身,頭一陣眩暈,一把掀起錦衾:“程醉蝶……”


    剛著地,隻覺渾身乏力,一個踉蹌,幸慕容宸反應快,一把將他攙住,道:“呂連城,你大病初愈,得安心養病。”


    安心?他如何能安心?他最心愛的女子被人害得慘死,他還能靜坐在這裏。


    不,他不能。


    呂連城推開慕容宸:“程醉蝶在哪兒?我要見她。”


    他從不曾認識程醉蝶,好好兒地,程醉蝶為何要害陳湘如?他一定要弄個明白。


    “呂連城……”慕容宸想扶他躺迴床上,剛靠近就被他奮力推開,雖說是病了,可他的力道卻不小。


    呂連城不理慕容宸,蒼白著臉,強打著精神,一把扯住翠煙,厲聲道:“程醉蝶在哪兒?說——”仿佛翠煙不說,他便要一把將她捏死。


    翠煙先是歡喜,而此刻卻是無法控抑的驚慌,“在……攬月居西邊的舞影閣。”


    呂連城放開翠煙,拖著病體,搖搖晃晃似一個醉酒的人,顧不得慕容宸的阻攔出了攬月居,四下一尋覓,就看到西邊的舞影閣,不是走,而是踉踉蹌蹌、跌跌撞撞地到了舞影閣,院門口站著兩個小廝,是負責看守程醉蝶的,正要阻止,呂連城大喝一聲:“閃開!本將軍要見程醉蝶!”


    他是一個男人,就這樣肆意地唿喚著一個女子的名字,不是親近,而是以仇人的方式喚出。


    那日呂連城闖入燕國公府,東府那麽多的高手,還有府中的護院,竟沒一人可以阻擋住他。兩名小廝哪敢阻他,膽怯地閃退一邊。


    呂連城抬腿一踹,踢開院門,就聽院子裏傳出一個女子的厲喝聲:“誰?”程醉蝶探出頭來,看到一個隻著中衣的男子,一張臉全無半分血色,一雙眼睛蓄著滿滿仇恨,犀厲如劍,從小到大,她看到這樣的男人。


    湖藍心下一顫,張臂將程醉蝶護在身後:“你是什麽人?我家小姐的閨房,且是你一個外男可以私闖的?”


    程醉蝶闖了大禍,這一個多月連太夫人都不理她,府裏雖還是好吃好喝的侍候著,卻不許她踏出院門半步,每日隻能呆在這舞影閣裏。


    呂連城長身而立,冷冷地看著麵前的主仆,“我呂連城敢私闖皇宮取潘老賊項上人頭,還怕進你一個弱女子的閨閣?”


    他蒼白著麵容,眸光卻越發冰冷,似要在瞬間把人化成冰凍,“你為甚要害死我的月亮?她哪裏開罪了你,竟要你如此狠毒害她慘死?”


    他問完之後,一個踉蹌便撲了過去。


    程醉蝶尖叫一聲,連連閃躲,藏在湖藍的身後。


    呂連城一把扯住湖藍,用力一摔,湖藍整個人就跌摔出花廳門外,扒在地上,直疼得久久都緩不過來。


    他步步近,程醉蝶步步退。


    “啊——”程醉蝶抱住腦袋:“你不要傷害我,這不怪我的,誰讓三表哥看上她,還要娶她,三表哥是我的,我不許任何搶走我的三表哥。”


    “三表哥……”呂連城一臉迷糊。


    程醉蝶此刻隻想保命,她聽說過呂連城的厲害,隻身闖皇宮,一夜之間殺了數百個侍衛,又殺了潘老賊。以他的武功,殺她一個弱質女子,跟殺隻小白兔一樣容易。


    “是!是!是燕世子自己承認的,說他喜歡月亮,要不是這樣,我為什麽要殺她?”


    “胡說八道!”呂連城吐出四字,厲聲道:“豈容你如此抵毀月亮!”


    他伸出手來,一把握住程醉蝶的脖子,許是臥床數日,渾身竟有些乏力,但他畢竟是自小習武之人,殺一個女子還是綽綽有餘。


    程醉蝶隻想保命,如果呂連城一定要一個原因,她會說出來:“所有人都看出來慕容宸喜歡她……咳……瞞不過我的,我知道他喜歡陳月亮。”


    慕容宸在龍虎寨時,曾咄咄逼人要納陳湘如為妾,以他的身份,若不是真心喜歡怎麽會做這樣的事。一直以來,呂連城以為慕容宸早已放下,可現在聽到程醉蝶說這樣的話卻不由得猜疑起來,他懷疑從一開始就是慕容宸別有用意的詭計,又憶起那兩套原不是他送的首飾,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就以為你的懷疑,你不問問月亮,便下此毒手,毀她名節、害她性命?”


    程醉蝶直到這之前,都認定陳湘如和慕容宸有私情,可看著勃然大怒的呂連城,她知道自己錯了,若不是呂連城愛極了陳湘如,呂連城怎會從洛陽來到範陽。


    她不要死!不要死……


    程醉蝶無法唿吸,直憋得一張臉通紅,一種無法抵抗的恐懼感,自心底節節攀升,隨著血脈的流動,延伸至四肢百骸、遍體每個毛孔,恐懼在體內狂竄,激起心頭陣陣寒栗。


    整個花廳,死一般的寂靜,甚至連人的唿吸聲都在瞬時消失無蹤。


    湖藍像狗兒一般地爬進來,不停地磕頭,像搗蒜泥一般央求道:“請將軍放過我家小姐,陳小姐死後,她近來已經後悔了。隻要將軍放過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會讓孟公給將軍五個、不,十個美人。”


    程醉蝶被憋得淚痕汪汪,巴巴兒地看著呂連城。


    呂連城想:就這樣讓程醉蝶死,實在太便宜她了!


    手一鬆,程醉蝶整個人軟癱在地上,唿吸急促,咳嗽連連。


    呂連城冷聲道:“在我眼裏,我可不怕什麽孟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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