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輾轉,春末夏初,朝陽將起,風雲裂卷。


    仙雲大地,烽火狼煙。


    扶桑小島,雲煙繚繞。


    當遠在扶桑的莊楓得知扶桑上百武士於甘州隕落的消息後,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一連幾天,他冷峻的麵龐上都籠罩著黑雲般的氣息,天璃乃強弩之末,那老皇帝走投無路之時,他出現在了天璃皇宮,與老皇帝做了一樁交易,他親口承諾會替老皇帝守住甘州,並阻止神羅軍南下,結果現在甘州城破,這簡直就是在他臉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叫他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莊楓一氣之下,再次前往仙雲。


    扶桑皇室一脈,並非隻存在於扶桑島,仙雲大陸,還保存著一支扶桑公主的血脈,此次莊楓前來,便是要與莊蘿一脈聯合。


    東宇幻城強攻天璃,北霜不甘示弱,揮軍北上,直抵幻城邊界。


    這些日子,無數的消息像是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向素心莊,歐陽旭時常忙到深夜,鳳玖瀾心疼極了,是夜,她走到書房門口,示意墨玉將手中的玉盅遞過來,而後提起裙擺,跨入門檻,向書桌的方向走去。


    他的腦袋埋在書海之中,鳳玖瀾走到他跟前,靜靜地看著他手中那隻毛筆在卷宗上橫掃千軍,約莫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言道,“先吃點兒東西吧。”


    早在鳳玖瀾進來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隻是手上的事情還沒處理完,所以起身相迎,這會兒見到鳳玖瀾,長臂一勾,將她抱在了懷裏,鳳玖瀾手捧玉盅,輕放在他右手邊上,右手環住他的脖頸,靜靜地凝視著他那清俊無雙的臉,關切道,“別太勞累了。”


    “瀾瀾,我怕失去你。”歐陽旭感受中懷中佳人熟悉的溫度,有些患得患失,這一年多彼此相守的點點滴滴是他人生中最幸福快樂的迴憶,如今的天下局勢,並不明朗。


    他算天算地算皇帝,卻獨獨算不出她……


    鳳玖瀾“撲哧”一笑,主動在他的唇畔輕吻了一下,接著靠在他有力的肩膀上,“在胡說些什麽呢!我們不是說過,要永遠在一起嗎?”


    每一次在他最疲憊的時候,她的話就像是夏季的甘泉,在他的心中流淌而過,驅散所有的煩躁與不安,歐陽旭將自己的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感受著孩子的胎動,心中歡喜,歐陽旭心算著時日,知曉她就快要生了,而且這一胎她懷的是雙生子,生產時十分危險,他不能離開她,哪怕幻城即將麵臨著城破的危險。


    幻城北部異動,扶桑一族出現,宇文霽從南麵夾擊,頗有一番與扶桑前後夾攻的意味。


    幻城沒了,他可以再奪迴來,可是她若沒了,他便沒有了希望……


    南風長孫璟有景無憂牽製著,暫時還沒有很大的動作,不過這樣的平衡遲早會被打破,迎來新的戰局!


    鳳玖瀾很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她手指輕拂著他墨色的長發,心念一動,“阿旭,你說我們的孩子叫什麽名字好呢?”


    歐陽旭這才將自己的頭抬起,捧著她的臉蛋,細細地舔吻,“瀾瀾想取個什麽樣的名字?”


    “你是他的父親,自然是聽你的。”鳳玖瀾在歐陽旭放過她的空檔,小聲著說。


    她取的名字,充其量隻能當做小名兒,他們的孩子,理當由他取名兒,歐陽旭握著鳳玖瀾蔥蔥玉手,微微一笑,“男孩兒就叫歐陽玦,女孩兒……就叫歐陽霓可好?”


    鳳玖瀾與他十指交扣,貼在自己的小腹上,聲音輕柔至極,“寶寶,聽到你爹爹給你取的名字了嗎?”


    肚子裏的小寶貝蛋調皮至極,不知是父子天性還是什麽原因,每當歐陽旭的掌心貼在鳳玖瀾肚子上時,鳳玖瀾就感覺到腹中的胎動更加活躍了起來,“寶寶定是十分喜歡你。”


    鳳玖瀾篤定一般說道,歐陽旭琥珀色的眸子裏瞬間盛滿了光輝,“那是因為我疼寶寶,還有他娘親。”


    “阿旭,我看得出來,如今幻城局勢緊張,南風同樣虎視眈眈,要不我們離開素心莊吧?”不知過了多久,鳳玖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提議道。


    這些日子,素心莊中來來往往的消息傳遞頻繁至極,若不是因為自己,他又怎會偏安一隅?


    說到底,不過是自己給他帶來牽絆了。


    鳳玖瀾早就想和歐陽旭談這件事了,素心莊終究不是長留之地,而且小玖玖也已經離開了素心莊。


    歐陽旭見鳳玖瀾小心翼翼的模樣,心中有愧,他一直都想給她最好的,奈何與他在一起,她總是在不斷地經受著考驗與危險,如今更是身懷六甲,不適宜舟車勞頓,這讓他怎麽忍心帶著她亂跑呢?


    “瀾瀾,別忘了,你肚子已經很大了。”歐陽旭長歎一聲,如果可以,他真希望他們的孩子在一片盛世太平中來臨,這樣他便可以陪著她安心養胎了。


    鳳玖瀾撅著嘴,挑了挑眉道,“沒關係的,我之前懷著小玖玖時,還落過水,最後不都沒事嘛!”


    “如今與過去不一樣。”歐陽旭眸色轉深,這是他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關於她上次懷孕的事情,隻是那迴憶太過苦澀,同時也讓他心裏充滿了自責。


    鳳玖瀾不以為然,這些日子歐陽旭就是把她當成玻璃娃娃來養了,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的,再這樣下去她就殘廢了!


    想想前世的那些孕婦,誰不是在懷孕的同時仍然堅持工作呀!


    “孩子都這麽大了,不會有事的啦。”鳳玖瀾抱著歐陽旭的胳膊,撒嬌一般說道。


    她確實不忍心看到他因為自己被束縛在這一方天地裏,在她的眼中,他就是那翱翔天際的鷹,俯瞰天下,隻有廣袤的天空才是他的舞台。


    歐陽旭不動聲色,顯然是沒有被鳳玖瀾這一句溫言軟語給說動,鳳玖瀾再接再厲,“寶寶說,他都在這素心莊裏待膩了,想出去玩兒。”


    歐陽旭的唇角因為鳳玖瀾這句可愛的話微微彎了一下,撫著她的長發,寵溺地反問一句,“瀾瀾,我們家的寶貝蛋還沒破殼呢,哪兒來那麽多的玩心?”


    “……”鳳玖瀾發現自己在歐陽旭這裏真是一滴水都潑不進,最後幹脆無賴地捏著他的臉,聲音柔軟得像是一團棉花,“阿旭,好不好嘛……我保證會保護好你家寶貝蛋的……之前在墨畫林發生的那種事情我保證不會再發生了!”


    歐陽旭實在是受不了心愛之人如此模樣,她每說一句話,他心中的堅定就動搖了幾分,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誰能夠像她一樣影響他的決定。


    鳳玖瀾不依不撓,頗有一番他不答應就不放過他臉蛋的架勢,最後,歐陽旭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你這個小野貓,拿什麽來跟我保證?”


    某隻野貓掛在歐陽旭身上,聽罷糾結了,她好像真的沒有什麽可以用來擔保的,在現代去銀行貸款都還要有擔保呢,更何況是現在她這種情況。


    鳳玖瀾無限糾結,歐陽旭掀開玉盅的蓋子,右手拇指與食指捏著瓷勺,品嚐著夜晚的美食,十分耐心地等待著她的迴答。


    她臉上表情變幻豐富多彩,到了最後,才無限怨念地看著他,“大不了等我們家寶貝蛋破殼後,我們在一起……我主動一次……嗯……還不行嘛……”


    若不是歐陽旭天生定力好,在這一刻聽到鳳玖瀾這樣的保證他還不得直接笑噴才怪,某少主嘴角抽搐著,他家瀾瀾的腦袋瓜裏亂七八糟的鬼點子挺多的嘛,居然連這種保證都想得出來……


    “真的?”歐陽旭捧著鳳玖瀾的臉,灼灼的目光投落在她的臉頰,煨紅了她的雙頰。


    鳳玖瀾羞紅了臉,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可歐陽旭又怎麽會放過這樣一個為自己謀取福利的好機會呢?


    某少主想著,從他們認識開始,每一次都是他主動,他還真期待瀾瀾主動時的模樣呢!


    鳳玖瀾無處可逃,羞赧地點了點頭,然後斂下眸子,不去看他的眼睛,歐陽旭手指微微挑起她的下巴,眸子裏熠熠生輝,勾唇戲謔般笑言,“瀾瀾,看著我的眼睛,我要你再說一次。”


    “你……”鳳玖瀾猛然抬頭,用力地踩了歐陽旭一腳,這丫的真過分,得寸進尺!


    某少主對某女的跳腳毫不在意,專注地凝視著她,仿佛在等待著什麽,鳳玖瀾咬了咬唇,正準備開口,結果歐陽旭的聲音卻趕在她前麵來了,“瀾瀾,一次怎麽夠呢?”


    鳳玖瀾,“……”


    “怎麽說也得十次才行?”某少主繼續發揮著著“沒有最無恥隻有更無恥”的優良品質,聲音蠱惑至極。


    “你也不怕精盡人亡!”某女惡狠狠地瞪了某隻不安分的狐狸,捏著他亂摸的手,又踩了一腳。


    “哦,原來瀾瀾如此關心我的身體呀。”歐陽旭朝著鳳玖瀾投去一個十分曖昧的眼神,然後氣死人不償命,“這樣好了,你要不要試試我行不行呢?”


    鳳玖瀾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朝著歐陽旭的心窩上招唿一拳,結果拳風還未席卷而至便被歐陽旭右手握住了,歐陽旭輕撫著她的手背,蜻蜓點水般的吻落在她的鼻尖,小聲道,“好了,不逗你了。”


    鳳玖瀾這才知道自己被這個男人耍了一次,板著一張臉,不領情。


    歐陽旭舀起一匙粥,送到鳳玖瀾唇邊,哄著她,“瀾瀾,來,吃一口。”


    鳳玖瀾不為所動,歐陽旭見自己心愛的女子臉上吹彈可破的肌膚皺了起來,手指貼在她臉蛋上,“別生氣啦,要不然我們的小寶貝以後會不好看的。”


    孩子在母親腹中時,可以感受到母親的情緒,鳳玖瀾就算沒有多少常識也是知道這一點的,於是張開口,將一匙稀粥吃了,歐陽旭和鳳玖瀾一人一口,很快這玉盅就見底了。


    鳳玖瀾麵色紅潤,十分健康,纏著他繼續先前的問題,“那阿旭,你答不答應我?”


    “少夫人最大,本少主自然是聽少夫人的了。”歐陽旭狀似無奈地慨歎,鳳玖瀾知道他這是讓著自己,於是在某人的臉頰上印上一記飛吻,“你真好。”


    “不過我可是有條件的!”歐陽旭正色道,她的安危不容忽視,縱然知曉她已然突破大圓滿之境,可畢竟懷著身孕,就算是動起手來也是投鼠忌器,弄不好還會動了胎氣,這萬一要是早產了,對孩子的以後會有很大的影響。


    鳳玖瀾黑色的眼珠子轉了轉,“是什麽?”


    “不許再用武功。”歐陽旭斬釘截鐵地說,仿佛這件事情已經沒有了任何商量的餘地。


    “可我若是遇到了危險怎麽辦?”鳳玖瀾反駁道,不能用武功,那還不得要了她的命!


    “難道別人打我,我還不能還手麽……?”鳳玖瀾不待歐陽旭說話便連珠炮般對他狂轟亂炸了起來。


    歐陽旭安撫著某個橫眉豎目的人兒,悠悠一歎,“以後修羅四鬼會保護你,瀾瀾,不論遇到什麽危險,我始終站在你身邊,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不想你和孩子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再有任何意外。”


    鳳玖瀾從他深沉的眸色中讀懂了他的擔憂,於是枕在他肩膀上,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翌日,歐陽旭和鳳玖瀾早早地起身了,孤島雪狼作為歐陽旭和鳳玖瀾的專用坐騎,自然承擔起了將兩人載往幻城的重任。


    兩人都不是第一次在這麽高的空中飛了,鳳玖瀾接受力非常好,和歐陽旭待在轎中小憩,天空中信鴿無數,來來往往不知疲倦。


    歐陽旭見小憩中的鳳玖瀾眉頭輕蹙,心想定是這些飛鳥驚擾了她,於是吩咐雪鬆,“雪鬆,將這些信鴿給本少主全數擊落。”


    雪鬆依命行事,空中箭羽亂飛,不過瞬息,天際重新恢複了它原有的寧靜。


    因為歐陽旭這番霸道的行事作風,導致仙雲大陸之上消息傳遞遲鈍了不少,很多信鴿隕落,幹擾了各大勢力的最終決策。


    蔚藍的天際,驕陽孤島雪狼拉車而過,在蔚藍的天際留下一道白色的影子,鳳玖瀾食量大了不少,車轎準備了很多她愛吃的幹果等零嘴,此時她正抱著十幾顆核桃在睡覺,歐陽旭十分貼心地放下簾子,避免陽光直射到她身上。


    如今的幻城,在扶桑與北霜的前後夾擊之下已經快撐不住了,幻靈山有幻靈誅殺大陣作為護山陣法,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但幻城不一樣。


    並非所有的百姓都有自保的資本,歐陽旭作為幻城之主,幻城的百姓是他肩上義不容辭的責任!


    想到幻城玄書傳來的密函,歐陽旭眉頭緊皺,依照玄書的描述,他幾乎可以斷定,幻城如今所遇到的情形,與去年在天璃西南紅村所見十分相似,隻是不如紅村那般嚴重。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定在了鳳玖瀾脖子的那串飄雪雲煙上,飄雪雲煙之威,乃他親眼所見,同時這也是他母親留給他的唯一信物。


    當日在竹林閉關,那七天七夜裏,無數的畫麵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向他湧來,一夢千年,“北境……那究竟隱藏著些什麽?”


    歐陽旭凝視著鳳玖瀾恬淡的睡顏,喃喃自語。


    “瀾瀾,你相不相信,我們早已相識?”歐陽旭想起他的瀾瀾曾經在他們洞房花燭的後一天清晨告訴過他,她的靈魂來自另一個世界,她的幻術也是在那個世界中所學,在一次頂級角逐中她墜入了對手的亡靈之曲,而後發動九珠靈陣脫身,成為了鳳玖瀾。


    待到天黑之際,歐陽旭與鳳玖瀾才進入幻城區域之內,不知是不是突破了大圓滿之境的原因,歐陽旭竟然能夠看到空氣中所飄蕩的縷縷黑煙,看似無形,實在無孔不入。


    “所有人,以真氣護體。”歐陽旭傳令下去,他掌心上縈繞著一團純白的霧氣,掌風一揮,那白色的霧化化作一道流光朝著空中一處較為濃重的黑煙飛去,刹那間將那黑煙打散成了千萬點,可是,不到片刻,那些被打散的黑煙又重新凝聚了起來,歐陽旭的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少主,這些黑氣十分詭異,到底是什麽東西呢?”南瓜在歐陽旭身邊多年,饒是見多識廣此刻也犯難了,隻因這種情況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歐陽旭沒有迴答,擰著眉毛,看向淺睡中的鳳玖瀾,驟然發現飄雪雲煙上那枚接近於無色的花形墜子中此時浮現出一縷血紅,這樣的情況隻有在西南紅村時玉靈淵施展天地飄雪時發生過。


    難不成說兩者之間,莫非真的有什麽聯係?


    仙雲大陸之上,無數隱宗林立,大多知曉三千年前晨曦太子鑄飄雪雲煙,隔絕北境一事,可是,晨曦太子為什麽要鑄飄雪雲煙?


    還有,夏侯之家、雲水之遙、軒轅城三大秘寶究竟是什麽?飄雪雲煙何以具有移山填海之威?


    歐陽旭第一次對自己的父族充滿著好奇,景叔叔曾說過通往雪域天境夏侯世家的入口在二十年前便被父親封印了,而父親為什麽要這麽做……?


    “南瓜,去幻靈山。”歐陽旭當機立斷,現在很多事情都沒有明朗,鳳玖瀾需要一個好的環境修養,而他也需要時間查清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


    於是通靈的孤島雪狼“嗷嗚”一聲,便朝著幻靈山飛奔而去了,幻靈誅殺大陣的威力絕非僅限於陸地,若是觸動了陣法,即使是在空中也難逃一劫,這也是多年來幻靈山始終未被攻下的原因之一。


    幻靈山第九峰,孤島雪狼在半山腰落地,歐陽旭輕輕地將鳳玖瀾從車轎中抱起,然後輕車熟路地找到了他們的房間,“南瓜,吩咐下去,給少夫人準備熱水、晚膳。”


    修羅四鬼寸步不離鳳玖瀾,以前他們四人是歐陽旭的隨身暗衛,不論歐陽旭身在何方,都始終跟著,如今被歐陽旭派來保護鳳玖瀾。


    安排好了一切後,歐陽旭走出房門,他忽然想到了什麽,腳步一頓,見墨玉打著一盆水走了過來,將她攔住,“墨玉,若是瀾瀾醒了,就告訴她我去後山,讓她不要擔心,我晚點迴來。”


    不待墨玉答話,歐陽旭便頭也不迴地向著後山走去,兩片青山高達萬丈,中間僅有一線之隔,歐陽旭顯然是對這裏的地形了如指掌,避開無處不在的機關陣法,穿越一線天,來到了後山。


    後山之上冰雪未化,在夏季本不該存在梅花此時依舊開放如初,那梅林深處的花塚終年與梅花相伴,歐陽旭踏雪而行,每每經過此地,他都不會忘記在梅林中花塚前小坐一會兒。


    這一次也不例外,歐陽旭慵懶地坐在雪地上,手指拂過墓碑前的刻字,好似又看到了那個為他耗盡畢生修為最後焚寂的女子,“母親,我一定會前往雪域天境的。”


    他身旁通體黑色乾坤劍筆直而立,就在這時,乾坤劍突然從雪地中騰空而起,歐陽旭陡然一驚,站了起來,朝著乾坤劍發射的方向追去,那黑色的劍光如同地獄的修羅,所到之處,萬物規避。


    歐陽旭踏雪無痕,雪白的身影與這鋪天蓋地的雪融合在一起,那漫天雪花飄然而落,卻始終未能靠近他三寸之內。


    乾坤劍仿佛受到什麽力量的牽引似的,從幻靈山第九峰斜向下飛過,帶起強勁的風刃,在堅硬的磐石之上留下縱橫交錯的刻痕。


    歐陽旭緊追不舍,行至幻靈山腳,綠玉河就如同一條翡翠玉帶般鑲嵌在終年積雪純白無暇的幻靈山上,十分美麗。


    仙雲大陸地形呈現西高東低之勢,河水大多東流而逝,然而綠玉河確實例外,綠玉河底盡是通體碧綠的翡翠河床,哪怕是一小塊拿到外麵去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隻不過這天下間還沒有誰有膽子在綠玉河中挖翡翠!


    乾坤劍朝著綠玉河河水西流的方向攢射而去,歐陽旭感覺到了乾坤劍的反常,行至河邊,他雙眸掃過河邊的木船,輕功施展,騰空而起,穩穩當當地站在了木船邊上,掌心的真氣催動木船急速前行,直追乾坤劍。


    從前,他並不是沒有好奇過綠玉河的盡頭是什麽,年少時調皮的他也曾偷偷搖著小木船順流而下,可是,大約行了三裏水路便受到了極為強大的阻力,木船再也不能繼續前行,然綠玉河中水流依舊。


    他曾遍尋幻靈山古籍,並未找到相關線索,幻城之中,也從來沒有人知道綠玉河的盡頭處到底有些什麽,唯一一個抵達盡頭並安然迴到幻靈山的便是修羅聖女歐陽瑾。


    歐陽旭目力所及之處,隻見乾坤劍氣勢如虹,他環視周圍景致,心中估算路程,想著應該快到了那阻力極大之處。


    他自小便沒有父母,在撞破歐陽霸天和虞常的那次密談之前,他一直以為歐陽霸天是他的父君,後來親耳聽到歐陽霸天否認,他對自己的生身父親更是一無所知,直到去碧雲島,才從碧雲島主口中得知很多關於夏侯曄的事情。


    “這一處,莫非就是父親所下的禁製?”歐陽旭的小船最終還是在湍急的河水中停了下來,與它一同停滯不前的還有乾坤劍。


    歐陽旭從碧雲島主那裏知道,早在二十多年前,通往雪域天境的入口就被夏侯曄封印了,並且下了禁製,因此,歐陽瑾成為最後一個進入雪域天境的人。


    實力未及大圓滿之境,絕無突破封印前往雪域天境的可能性,是以歐陽旭曾多次來到這裏,無論使用什麽辦法,都不能衝破那層無形的阻力。


    “父親封印雪域天境的入口,難道是為了阻止什麽人進入夏侯世家麽?”歐陽旭思考之際,乾坤劍劍尖旋轉,並沒有因為這強大的禁製而退後一分一毫,反而更加興奮了起來,歐陽旭感覺到乾坤劍十分迫切地想要突破禁製,仿佛裏邊有什麽寶貝似的。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既然冥冥之中,他在今天又來到了這裏,那麽就讓他一試好了,說不定困擾了他多年的問題會因此迎刃而解,歐陽旭心中決定了之後,迎著越發強勁的阻力,向前走了幾步,伸出食指,在乾坤劍的利刃上輕輕一劃,那殷紅的血液沿著乾坤劍劍身流動著,不過瞬息之間乾坤劍光芒大盛,那力量不斷匯聚,凝於劍尖。


    歐陽旭站在乾坤劍之後,目不轉睛地盯著這柄通靈寶劍,靈族嫡係的鮮血可以讓增強乾坤劍的威力,果然不假,就在歐陽旭心中暗歎之際,那鋪天蓋地而來的阻力驟然消失,歐陽旭隻覺得一座壓在自己身上的大山被移開了,沒有了禁製的阻撓,乾坤劍更加肆無忌憚了起來,歐陽旭在進入雪域天境的那一刻隻覺得周圍的空氣與在外邊時截然不同。


    若是在這裏修習功法,恐怕他的進益會更快。


    仙雲大陸,無奇不有,幻靈山終年積雪,但卻是修習功法的好地方,因為那裏靈氣比別的地方要濃鬱,而這裏,竟然比幻靈山的靈氣濃鬱了十倍不止。


    世間功法,無一不是將天地靈氣化為自身所用的方法,通過這些方法,將天地靈氣轉化為武者體內的真氣。


    歐陽旭隱隱有些明白為何雪域天境會被封印了,這樣濃鬱的靈氣,如若不加封印,不過十年,將會與外界的靈氣濃度一樣。


    如此說來,幻靈山能夠一直保持著比仙雲其它地方還要濃鬱的靈氣,其實是依賴於幻靈誅殺大陣!


    進入雪域天境,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片絢爛的紫蘭花海,歐陽旭挑了挑眉,心中暗忖:紫蘭,那不是瀾瀾最喜歡的花兒麽?


    他本以為他的西山那一片紫蘭花海已是世間少有,卻沒有想到雪域天境竟然也有一片。


    乾坤劍似乎對雪域天境十分熟悉,哪怕是已經闊別二十年,此時哧溜的一聲繼續向著東北方向飛去,歐陽旭無暇欣賞雪域天境的美景,輕功施展跟了上去。


    途經流水潺潺的林中溪流、碧樹成蔭的連綿深山,清霧繚繞,美似人間仙境,那乾坤劍一往無前,最終來到了一片湖水中。


    那湖水清澈至極,微風拂過,湖麵上蕩起了圈圈漣漪,最令人震驚的不是這裏的湖水有多麽清澈,而是那闊大的湖麵上九座寶塔頂天立地,頗有支撐天地君臨天下的王者之氣。


    歐陽旭觀察力細致入微,很快就發現了湖水中冉冉升起幾絲黑煙,在寶塔周圍環繞幾圈後又消失於無形,這會兒乾坤劍倒是沒有如之前那般調皮,十分安靜地立於歐陽旭身邊,像是一個聽話的孩子,靜靜地陪伴著歐陽旭。


    一人一劍,就這樣在湖邊靜默著,往來的風吹起他的衣袂,卻無法撼動他挺拔的身姿。


    遺世獨立,普天一人。


    湖心九重寶塔周圍氤氳著白色的光芒,柔和的光輝傾灑在湖麵上,泛起了粼粼波光。


    此時,雪域天境中部一座雪白的宮殿裏,一名老者倏然睜開了眼睛,“不好,有人闖入雪湖。”


    他身形如風,話音還未落滿,人便消失在了大殿中。


    歐陽旭琥珀色的鳳眸微微翹起,靜靜地凝視著那一座寶塔,他沒有發現的是,那九重寶塔周圍的散發的光芒越來越盛,卻不似寶石那般刺目耀眼,而是如月光一般柔和,他眉心處一抹水滴形的印記漸漸顯露。


    靜謐中,一道突兀的破空風刃直衝而來,還夾雜著十分渾厚的真氣,即使未見其人也能猜測出此人的功力定然不下百年,老者臉上皺紋深深淺淺,訴不盡歲月的無情,但他精神矍鑠,身法十分輕盈,哪裏有一般老人的老態龍鍾?


    “何方神聖,竟敢擅闖雪湖?”


    內力傳聲,中氣十足,激得平靜的雪湖上水柱衝天而起,氣勢磅礴,放眼天下,少有人及。


    老者眼眸微眯,但見一名雪衣華服的男子負手而立的背影,饒是與九重玉塔相比,也絲毫不遜半分,老者腦海中浮現出三個字,“他是誰?”


    二十多年前,家主前往北境,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拖著一身重傷迴來,彌留之際,耗盡一生修為,封印雪域天境,並留下遺言,夏侯世家之人,二十年之內不得離開雪域天境,鎮守雪湖,加固九重封印,待他們的小少主歸來。


    而這二十多年來,連接外部與雪域天境的封印從未減弱過一分一毫,也從來沒有陌生人可以突破封印進入夏侯世家,他是夏侯世家年紀最長的長老,他可以很肯定,如今的夏侯世家中並沒有這個人!


    老者的眼神一直凝駐於歐陽旭的身上,發現歐陽旭的身影在九重玉塔的光暈中筆直如山,沒有撼動分毫,他突地騰空而起,一掌凝聚萬鈞之力,襲向他歐陽旭的後背。


    哪知在那淩厲的一掌即將到達離歐陽旭三尺之處時,一柄黑色的長劍飛躍而起,橫劍而立,輕輕巧巧地擋住了這一掌,老者難以置信地後退了幾步,這世間竟然還有人能夠如此輕而易舉地化解他的一掌,真是不可思議。


    驚詫過後,方才發現剛才擋在他前麵的哪裏是什麽人,而是一柄長劍,乾坤劍橫立於歐陽旭的身後,透露著古樸而厚重的氣息,絕非那些寒光出鞘鋒芒畢露的寶劍可相提並論。


    老者自然不是沒有眼力之人,他感覺自己好像置身於夢境之中一般,揉了揉眼睛,劍還是劍,沒有一點兒改變,他頓時激動得脫口而出,“乾坤劍?”


    “家主的乾坤劍,怎麽會在這裏?”老者喃喃自語,夏侯曄的乾坤劍從不來不離開他半步,但是當年夏侯曄從北境迴來後,乾坤劍便失去了蹤跡,沒有人知道乾坤劍去了哪裏,而家主也沒有透露一分一毫。


    時隔二十年,這怎能不讓人感到震驚?


    乾坤劍並沒有因為老者的震驚而有絲毫退卻,橫在那裏,頗有一番誰敢靠近主人它就劈了誰的意思。


    漸漸的,歐陽旭的身體被九重玉塔皎潔的光暈籠罩著,他清雋的容顏泛著聖潔的光華,眉心的水滴印記越發清晰,就好似一顆凝聚了天地精華美好的寶石鑲嵌在了他的眉心,耀眼而奪目。


    老者一動不動,這雪湖和九塔自夏侯世家存在之前便已坐落於此,千年來從未有過這麽大的動靜,真不知道是福是禍!


    沒有人知道那最中央九重玉塔中有什麽東西,因為他們從來就無法靠近那座塔!


    雪湖之上九座寶塔都散發著柔和的光暈,隨著那光暈漸漸暗了下來,雪湖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歐陽旭漸漸睜開了眸子,那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裏此時不止裝載著耀眼的星光,還盛滿了古老而厚重的滄桑……


    他忽然轉身,握住了乾坤劍,準備提劍離開,然而卻在老者的驚唿中停下了腳步。


    “你……你……是少主……?”老者踉蹌了幾步,顫抖著聲音問道。


    歐陽旭挑了挑眉,對於這個問題不可置否,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老者皺巴巴的臉上浮現了些許困惑,腦海中一個極為恐怖的想法形成,他被自己心中的那個猜測震得快說不出話來了,目光死死盯在歐陽旭那張得天獨厚的臉上,“不……不對……”


    眼前的男人擁有著一雙代表靈族嫡係王者血脈的琥珀色眸子,看起來年紀絕不超過二十五歲,可他的實力……連自己也無法看透……


    他生於夏侯世家,天賦異稟,幾千年來,除了家主之外,無人能及,年方三十便已突破了大圓滿之境,在他五十歲的時候,迎來了人生中武學的又一個巔峰,由真氣淬煉出了靈力……此為大圓滿之境以上的又一境界!


    世間武學,永無止境!


    夏侯世家古書有雲,武學修習者,引天地靈氣為己用,化為武者體內的真氣,當武者突破大圓滿之境後,再往上修習,真氣會淬煉出靈力,可是這還不是武學的至高境界,以靈力修煉,速度比以真氣修煉要事半功倍,但同時也更難前進一步,若是能夠淬煉出神力來……


    神力……那可是傳說中的力量……


    千年來夏侯世家也沒有人都沒有人能夠真正修成神力,哪怕是先祖夏侯啟,也隻是達到了靈力巔峰的境界,離神的門檻僅有一步之遙。


    老者是夏侯世家最德高望重的長老,見識自然不少,若是連他都看不出眼前之人的實力,那麽更別說是其他人了。


    歐陽旭就那樣靜靜地站著,毫不介意眼前之人疑惑的打量,雪色的身影靜立於中,比這雪湖之上的九重玉塔還要重上幾分,好似這天地力量,都難以讓他移動分毫。


    他唇邊勾起一絲自信而魅惑的笑,右手輕輕抬起,不過刹那,老者便可以發現九條白龍環繞在九座寶塔周圍,衝天而起,刹那間絢爛了整個夜空。


    這一刹,夏侯世家所有人都被驚動了,目不轉睛地朝著天上看去,發現是雪湖的方向,人人都施展出了畢生最絕妙的輕功,朝著雪湖奔去。


    若是平時,眾人見到大長老,定然會恭恭敬敬地請安,可如今,他們竟然看到了如斯強大的男人,在他指尖溢出的分明不是如同月華般皎潔的靈力,而是而是一縷銀芒……


    “靈……靈皇……”老者因為震驚而麵色扭曲,他就是做夢也想不到他竟然見到了傳說中的靈皇——靈族最強悍的男人!


    歐陽旭臉上沒有半點謙虛之態,好似這個尊稱天生就屬於他一般,他看著雪域天境中的一草一木,輕聲一歎,“啟兒這孩子果真不負本君的期望!”


    他於北境以身獻祭隕落,卻在最後一刻被自己的師妹用禁術禁錮神魂,以神樂縹緲為載體,縮地成寸,送至雪域天境封印於九重玉塔之中,天魂封印於洛紫神簫,地魂在境中幻境裏等待著那虛無縹緲的機緣,然而,上千年孤獨的等待……終於等來了一絲契機……


    靈族世代守護雪湖,不斷加固陣法,維持著北境與仙雲的平衡,直到現在才出現了意外,雪湖中時而泛起縷縷黑煙,卻在九座寶塔的淨化下漸漸消失,這與靈族後人不斷向陣法中注入靈力息息相關。


    眾人聽到歐陽旭的話紛紛愕然,老者的反應稍快,靈皇口中所說的“啟兒”必是始祖夏侯啟無疑,因為在夏侯世家,幾千年來沒有人敢以“啟”字為名,那是對始祖的尊重。


    夏侯啟平生最敬重的人有兩個,其一便是他的叔父靈皇神君,其二便是他的姑姑玖瀾仙子。


    歐陽旭凝望蒼穹,感慨萬千,當他三魂歸位的時候,他便已憶起了所有的一切,此刻,他俯視著聞風趕來此地的靈族後人們,清聲下令,“即日起,夏侯世家所有人須潛心修煉,待北境事情一了,本君會送所有人離開天啟!”


    在他眼中,仙雲、北境、碧雲島、扶桑都屬於天啟大陸,而靈族的根,本就不在天啟……


    五千多年前,他察覺到了天啟的異動,隻身一人來到此地,他擔心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啟兒無人照料,於是便將他托付給了他的師妹玖瀾,他沒有想到的是,啟兒竟然說動瀾瀾來到天啟,落居於墨畫林,最後還前往北境。


    這世間,果真是世事難料,變化萬千。


    歐陽旭的話沒有人敢反駁,如今的夏侯世家,最有威望的莫過於那位老者雪塵尊者,連他都對歐陽旭奉若神明,試問誰敢對歐陽旭有半點不敬?


    這個男人,不需要太多的語言,隻要往那裏一站,便可攪動天下風雲。


    那雙標誌性的琥珀色眸子,比任何語言都有說服力,靈族王者血脈的象征。


    “尊神君令。”氣勢磅礴的聲音乍然響起,不難聽說,眾人的話裏隱含著興奮,靈族之人骨子裏是高傲的,紮根天啟五千年,為了始祖留下的使命,堅守天啟,在天啟皇朝滅亡後隱於雪域天境,時刻注意北境的風吹草動,守護著這片大陸,這裏早已成為了他們的第二個家,但是,若是天啟已經沒有了他們的使命,那麽他們便沒有了停留於此的意義,迴到靈穀,落葉歸根,才是他們最終的歸宿!


    歐陽旭點了點頭,滿意一笑,他無風而動,身形一轉,向著雪湖中央飛去,於九塔之間穿梭著,萬千殘影在眾人眼前一晃而過,分不清哪個是影子哪個是真實的他,不多時,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裏。


    雪塵尊者轉身看向一眾靈族後人,漸漸恢複了平日的神色,一些比較好動的年輕人湊了上來,“塵爺爺,那當真是靈皇神君?”


    “那還有假?”老者胡子一揚,拂袖說道。


    這群沒有眼力的兔崽子,他們沒看出來,自己這老頭兒可是還有幾分眼力的!


    初夏之際,山花爛漫。


    歐陽旭利用九塔陣法離開雪域天境,第一個要去的地方不是他最想探究竟的北境,而是幻靈山。


    男子身姿如風,朝著幻靈山的方向奔去,往事曆曆在目,前世的他,知道自己身負重任,不能帶給她長久的幸福,所以他將自己心裏的那份喜歡深藏,從未表露過一分一毫。


    而她,是他的師妹,名喚玖瀾,端莊高貴,天賦奇佳,對音律的領悟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自創縹緲,被奉為神樂,她本可以覓得如意郎君,恩愛一生,卻為了他,來到了天啟……最後還隕落在了那極北之地……


    兩世記憶,在腦海中不斷地交織。


    歐陽旭前世今生,最愛的人是她,最虧欠的人也是她……


    雪飄萬裏的幻靈山,並沒有因為夏天的到來而冰雪消融,鳳玖瀾慵懶地躺在軟椅上,屋子裏暖烘烘的,透過窗外,天上繁星如鑽,誠然,她還沒有睡,在等他……他說他出去一會兒就會迴來,可如今都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了……


    突然,那檀木雕成的門被撞開,鳳玖瀾驚得從軟椅上起身,歐陽旭見狀倏地一下飄到了她身邊,扶著她的肩膀,讓她躺下,一陣冷風席卷而至,吹亂鳳玖瀾額前一縷墨發,還夾帶著幾星雪花。


    歐陽旭深深地看著鳳玖瀾,眼珠子一動不動,好像要把她所有的一切都印在腦海裏似的,他的眸光從未如同此刻這般複雜,韶華在相視中飛逝,不知過了多久,鳳玖瀾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地問,“幹嘛這麽看著我?”


    一語驚醒夢中人,歐陽旭擠上了鳳玖瀾的軟椅,自從她懷孕後,如果沒有什麽事情,都是躺在臥榻或者軟椅上的,他為她養胎而設計的軟椅容得下他們兩個人。


    “瀾瀾……”歐陽旭輕聲喚著她的名兒,說不出的低啞與性感。


    “嗯?”


    “我對不起你……”歐陽旭想起了上一世的一切,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她為了他不惜遭天譴,前世師父疼愛她,她看遍了師門所有的術法,就連那些奇奇怪怪根本沒有敢用的禁術也不例外,而她……


    鳳玖瀾柔和的眸光一凜,十分莊重地看著他,心中千迴百轉,想了無數種他道歉的理由,他的眼裏滿是歉意,鳳玖瀾的心好似沉到了湖底,最後,紅唇輕啟,“你有別的女人了?”


    歐陽旭,“……”


    除此之外,鳳玖瀾想不到他有什麽道歉的理由!


    歐陽旭被鳳玖瀾這話雷得外焦內嫩,當場愣住了,腦子裏空白一片,他明明想表達的是……瀾瀾怎麽會聯想到這一茬……


    鳳玖瀾沒有聽到歐陽旭的迴答,鳳眸一眯,眼神冰冷地打量著他,突然她揪住他胸前的衣襟,手心泛起一團淡紫光暈,不過一刹,衣帛盡裂,鳳玖瀾肆無忌憚地看著他白皙的胸膛,沒有看到女人囂張無比的吻痕,她心情稍稍美麗了一點兒,鳳玖瀾纖長的手指輕輕地貼在他的心口處,那裏有一條細如蚊蟲之腳的紅色抓痕,不悅地問,“說,誰碰了你!”


    歐陽旭低眸一看,無語至極,可觸及鳳玖瀾那冰涼的眼神,他一絲笑容都擠不出來,就在這時,門口“哐啷”一聲乍然響起,鳳玖瀾側著身體,視線越過歐陽旭的肩膀,直抵門口,但見墨玉手中的銀盆此時已經落在了地上,水花四濺,而歐陽旭上半身光滑如玉,鳳玖瀾右手撚起被子一角,扯了過來,覆蓋在兩人身上,而後看著驚慌失措的墨玉,臉黑如墨汁,“出去!”


    一向恪守禮儀端莊無比的墨玉驚慌失措地撿起地上的銀盆,落荒而逃,心有餘悸,公主的眼神怎麽這麽可怕?在公主身邊服侍這麽久,她還沒見過公主這麽嚴厲過……哪怕是上次在墨畫林她和桑竹被楚雁的咒術所控,差點傷了公主也沒有如此……


    歐陽旭握著鳳玖瀾柔弱無骨的手,委屈無比地瞧著她,“瀾瀾……我沒有……”


    “那你這裏怎麽有一條劃痕?”鳳玖瀾反問著說,以這個男人愛美的程度,若不是那人在他心底有一席之地,他又怎會讓人碰他一點點?還留下這種痕跡!


    歐陽旭十分怪異地看了她一眼,最後才溫溫吞吞說道,“那是你留下的……”


    “砰”的一聲在鳳玖瀾腦海裏炸開,她臉色更黑了,“怎麽可能?”


    歐陽旭唇角翹起一個燦爛的弧度,將她抱在自己懷裏,“你不記得了?幾天前在素心莊……嗯……是中午……”


    鳳玖瀾臉上青紅交錯,氣得胸口一起一伏,該死的男人,描述得那麽仔細幹什麽?連她穿什麽顏色的裏衣都記得一清二楚,“歐陽旭,不許再說了——”


    某隻小野貓炸毛了,再說下去她還要不要見人啊!


    歐陽旭迴味無窮的樣子,更是讓鳳玖瀾差點吐血,可這還算好的,真正令她崩潰的是,這個男人在聽到她的聲音後,竟然摟著她,情意切切地看著她的眼睛,說道,“好,不說,那直接做好了。”


    “你……”鳳玖瀾用力地推了他一下,臉紅一片,“歐陽旭,我是孕婦!”


    孩子都五六個月大了,還和夫君做這種事情,這是有多心急啊?若是讓人知道了,他不要臉她還要呢!


    “我是男人。”


    “……”鳳玖瀾鳳眸睜得比銅鈴還要大,若要比體力,十個她也不是他的對手。


    軟雲塌上兩相纏綿,歐陽旭體諒鳳玖瀾懷著身孕,細心地照顧著她的感受,並沒有讓她有絲毫的不適,鳳玖瀾枕在歐陽旭的臂膀上,想起這個男人當初在床上有多強悍,再和現在對比,知道他已經克製很多了,她鑽入他懷裏,認真道,“你不許丟下我。”


    “生生世世,都不會離開你。”歐陽旭撫著她的額頭,鄭重地承諾。


    鳳玖瀾十分滿意,窩在他身邊,感受著熟悉的氣息,漸漸閉上了雙眼,歐陽旭給兩人蓋好被子,才將下巴輕抵在她額頭上,小憩一會兒。


    憶起從前,他的唇角總是忍不住彎了起來,手指探向她的脈搏,知曉她腹中孩子安然無恙,歐陽旭放下心來,他的瀾瀾隻有大圓滿之境的功力,那麽她上一世的記憶應該還沒有覺醒……


    不論如何,他都不會放開她的手,上一世錯過了,這一世定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翌日醒來,玄書便已在門外等待了。


    歐陽旭不會拿鳳玖瀾的身體開玩笑,天大的事情也得等他陪著鳳玖瀾用完早膳後再說,鳳玖瀾的食量變大了很多,幾乎是平時的兩倍。


    待她吃飽了之後,歐陽旭吩咐下人將這一桌的杯盤撤走,方才讓玄書進來。


    與玄書同行的還有雪鬆、南瓜兩人,見到歐陽旭,顧不得什麽虛禮,連忙稟報,“少主,那黑煙如今越來越濃重了,可是我們查遍古籍也找不到什麽線索。”


    玄書最擔心的是,再這樣下去,幻城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會因此而死,幻城的確高手眾多,但這個世界上大多數還是那些沒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


    “除了幻城之外,可還在別的地方發現這一情況?”歐陽旭沒有半點慌忙,隻是淡淡地問了這麽一句。


    玄書不解,與雪鬆、南瓜相視幾眼,目光微凝,“暫時還未收到消息。”


    就在這時,黃予急匆匆趕來,見到歐陽旭和鳳玖瀾,先是行了個禮,得到歐陽旭的允許,才將剛剛收到的消息稟報,“少主,無憂公子在南風發現了這樣一個盒子。”


    黃予麵色凝重,顯然是對這個盒子十分忌憚,根據無憂公子的描述,南風有的不止是這樣一個盒子,那些可以讓人印堂發黑的黑煙便是從這些盒子中逸散出來的。


    內力隻能將其打散,卻不能徹底祛除,一旦侵蝕人的身體,會讓人變得瘋瘋癲癲,最後癲狂而死,藥石無救。


    但是,在與南風交戰時,卻發現南風有這樣一支軍隊,這種黑煙對他們毫無影響。


    歐陽旭眸光似劍,在看到這種黑色盒子的一刹那,他周圍的氣息比那終年積雪的幻靈山巔還要冷上幾分,指尖輕彈,銀芒一閃,頃刻間向著黃予手中的盒子射去,把黑色的盒子頓時被劈成了兩半,裏邊的黑煙在逸散而出的瞬間被銀芒劈得半點不剩。


    鳳玖瀾暗暗心驚於那道銀芒的強悍力量,竟然如此不動聲色,若是用她的紫焰焚燒,或許還得消耗些許時間呢!


    “阿旭,可看出些什麽端倪?”鳳玖瀾挽著他的胳膊,關切地問道。


    歐陽旭冷著一張臉,長孫璟膽子可真是夠肥的,竟然敢勾結扶桑,也不怕偷雞不成蝕把米,這種害人的東西隻有北境才有,而且除了扶桑,沒有人有本事從北境取出這種東西還能保存得如此完好。


    “瀾瀾,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送給長孫璟一份大禮呢?”歐陽旭笑眯眯地說,他現在可不會浪費自己神力去淨化這死氣,歸根結底,若不是北境異變,扶桑也不可能取到這種東西。


    鳳玖瀾有些不解,這跟長孫璟有什麽關係?在南風與景無憂交戰的的確是長孫璟,但在圍攻幻城的卻是北霜,難道說……長孫璟與宇文霽已經沆瀣一氣了?


    歐陽旭心中已有對策,他斜眼瞧向黃予,“替本少主轉告無憂公子,碧雲島地獄穀之火可以克製這種黑氣。”


    這個世界上多的是異術,死氣可以被禁錮在扶桑一族特質的盒子裏攜帶出北境,那麽火種一樣可以被封印後帶出,據他所知,碧雲島對封印之術的了解可不是一點半點,當日瀾瀾出嫁時,景叔叔便將十島聖雲令封在了盒子裏送給瀾瀾。


    無憂公子是碧雲島嫡係傳人,對此術定然不會陌生。


    就算他無意於天啟王者之爭,那也不代表他就願意讓長孫璟這種人一統天啟。


    歐陽旭想起長孫璟不懷好意地將鳳玖瀾帶到墨畫林,心裏對他更是十分不爽,賤男人,竟敢利用瀾瀾,自己沒本事破掉飄雪雲煙對扶桑的禁錮之力,就想利用瀾瀾的神樂縹緲把扶桑人全都送到仙雲來。


    瀾瀾的記憶沒有覺醒,她的神力不會恢複,除非將一身修為全部注入幻音魔琴,否則不可能辦到將整個扶桑一族送出扶桑島這件事。


    黃予接到歐陽旭的命令,便先行離開給景無憂傳信,隻留下了雪鬆、南瓜和玄書在此,眾人見他們少主臉色陰沉,都紛紛保持了沉默,過了好一會兒,隻見歐陽旭對他們擺了擺手,“都先下去吧,幻城的這些死氣,可以借助飄雪雲煙的力量淨化。”


    而飄雪雲煙,此時就掛在鳳玖瀾的項上。


    歐陽旭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認真地打量飄雪雲煙,饒是他也忍不住驚歎其飄雪雲煙的設計者那獨具匠心的智慧,他擁有著與生俱來的靈族嫡係王者血脈,實力強悍很正常,但是那位驚才絕豔的晨曦太子卻是真的聰明絕頂,此人定然精通機關、陣法以及封印之術,否則不可能如此巧妙地將這麽多種相互克製的力量封印在一塊水晶中,千年不散。


    三千年前,北境祭壇封印之力減弱,亡靈死氣溢出,玉晨曦身為天宸帝國唯一的繼承人,鑄飄雪雲煙,將亡靈死氣的源頭所在分離,同時封印企圖靠亡靈死氣卷土重來的扶桑一族於扶桑島上,那一劫,被波及的還有東延,將近一半的國土被辟出,成為了如今的碧雲島。


    歐陽旭好幾天都沒有收到小玖玖的消息,不禁有些不習慣,於是又把南瓜給叫了過來,“小少爺如今怎麽樣了?”


    “有靈淵少主的幫助,甘州已經攻下了,如今長驅直入,直搗洛城。”南瓜說到這時眉飛色舞,分外興奮,沒有想到小少爺的動作竟然這麽快。


    天璃皇宮中,老皇帝麵如死灰,他早已知曉天璃內部腐朽不堪,卻沒有想到一旦開戰,會這麽快淪陷。


    眾叛親離,國破家亡,身為天子,卻無法守護自己的國家,天璃建國五百餘年,最後竟然在他的手裏亡國,老皇帝溝壑縱橫的老臉上浮現出絲絲沉痛,守城的將領不斷地迴報消息,城門已經快守不住了……


    沒有別國一支強大的軍隊支援,天璃在劫難逃。


    東宇、幻城各方軍隊經曆了將近半年的激戰,終於會師洛城,小玖玖坐在一匹小紅馬上,居於軍隊最前方,他的身邊是一名文雅沉靜的男子,淡然地凝視著洛城的城門,並無多餘的情緒。


    小玖玖向左邊扭頭,揚著一張可愛的小臉蛋,萌死眾人,“師父,接下來我們要怎麽做呢?”


    他的稱唿並沒有錯,這名他喚作師父的人正是歐陽旭為他千挑萬選的師父——王睿之,王家人才輩出,王睿之更是當世數一數二的大儒,學識與才華,放眼洛城,無人能與之比肩。


    讓他心甘情願輔佐小玖玖,歐陽旭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小世子覺得呢?”王睿之並沒有迴答,而是將問題重新丟給小玖玖,小玖玖是東宇攝政王之子,東宇軍隊上上下下都尊他為世子,盡管尚未受封。


    王睿之並非那些迂腐之輩,他不認為自己相助東攻打天璃有什麽不對,坊間流傳的那些關於“王家通敵叛國”一論更是謬論,王家可從來沒有標榜過自己是忠於天璃的!


    隻不過恰好落居於天璃罷了!


    小玖玖手握長劍,直指城門,萌死人不償命的臉蛋上浮現的是莊重的神色,“隻要破了這一扇門,從此天璃將成為曆史!”


    這隻是一個孩子,嚴格意義上來說,隻是一個四歲多的孩子,別的孩子四歲時恐怕還需要奶娘幫忙穿衣裳,而他,已經是一軍統帥了。


    王睿之沒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會在一個四歲的孩子身上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殺伐之氣!歐陽旭果然擔得起國師之名,教的孩子也這麽兇悍。


    他不由得想起不久前與歐陽旭的一次密談:


    “王爺就如此信任睿之,難道不怕有朝一日,睿之取幼主而代之?”


    “本王的兒子,如果真這麽沒用,那就當本王沒生過他!”


    錚錚話音言猶在耳,王睿之這一刻覺得,他有些明白歐陽旭的話了……


    那個男人想要培養的帝星,是烽火亂世殺伐決斷的帝王,太平盛世治國無雙的仁者!


    隨著小玖玖一聲令下,洛城的門很快便被撞開,守城的士兵們狼奔鼠竄,哪裏有守城的架勢?東宇、幻城大軍策馬而入,至此,天璃國都洛城,淪陷。


    《仙雲史冊·天璃卷》第九節:天璃五百三十三年,五月二十,東宇、幻城聯軍會師洛城,洛城城破,天璃末代國君宗政陽病逝,錦帝歐陽玖奪傳國玉璽,定都中州。


    同月,碧雲島無憂公子借錦帝靈寵鳳火狸,引地獄火,激戰於南風之東,地獄火所到之處,草木俱枯,亡靈死氣焚寂殆盡,南風魚米之鄉,三年顆粒無收,此乃後話。


    六月初一,西雪出兵,與碧雲島前後夾擊,南風危,太子長孫璟下落不明;翌日清晨,幻靈山之巔,旭日東升之際,修羅帝君集飄雪雲煙與洛紫神簫,注三成神力於飄雪雲煙,十八陣勢開啟,天地變色,六月飛雪,此情此景,千年不遇,仙雲大陸,亡靈死氣,悉數淨化,千年至寶,飄雪雲煙,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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