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在此處得了便宜,嚐到甜頭,便越發把時光花在木頭上。當初秦小豬是琢磨黑檀才留意到非洲的地理環境,如今她的徒弟替她了卻了舊日心願。在交易中,栓子得到一整段貨真價實的黑檀木料。黑色是百搭色,隨便配上些其他顏色都美得很。栓子便把貝殼珊瑚做成花紋鑲嵌在木料表麵,立時做的東西就顯得珠光寶氣起來。


    然而,航行之事卻與之前的一帆風順相反。過好望角時風起雲湧,船隊遇上了一場猛烈的海上颶風。損失五分之一的船隻和人員後,在現代著名的達聖赫勒拿島停靠,彼時這裏還隻是個沒有人煙的荒島。


    往北繞過好望角,天氣日漸暖和。大夥死裏逃生,在這無名島上修整了半月時光,才像是重新活過來一般。這日幾個大佬坐在一處議論,未來這條探索之路,還要繼續走下去嗎。


    其實憑著在黑非洲發現的金子的事實,足夠她們這隊人迴去找女帝複命領賞。但既然在過好望角之前沒有停下來,為了過那裏又已然付出不低的代價,此刻再迴頭似乎又有些可惜。蔡玉琦對下一步心裏早有主張,便隻問其餘人,還要不要繼續北上。


    夏典是個灑脫性子,麵上看上溫和內向,其實骨子裏最愛冒險。當即用開玩笑的口吻道,隻要有利可圖,王家人還沒有哪裏不敢去哩。童海也是個不安分的,她心裏有種預感,她的戰場就在前方不遠處等著她。當初船隊出海時,沒有走南洋呂宋、蘇祿、文萊一線,和盤踞南海的大賊失之交臂。當真是可惜,如今眼看再走不多遠便有仗打,叫老童現下迴轉有些勉強。


    隻有二皇女姬琮不知是個什麽意思。她見眾人都看過來。展顏笑了,她一輩子都是隨波逐流,不出頭慣了。整條船上二皇女身份最高,認真理論起來,滿船都得聽她的。這會姬琮被大夥眼巴巴看著,請她拿主意,她還真不知說什麽好,便道:“且給我一兩日想想先。”言罷,真個起身出了屋。二皇女既然這樣說了,大夥便都不好著急。便靜下心來等著她的迴複。


    姬琮叫了人陪她下船在島上走走,先去看了會兵卒們抓捕體型龐大的烏龜,又去欣賞了會林間五光十色的蝴蝶。便不走了。在一處礁石上盤腿坐下歇息。島上空氣很好,景色也不錯,四下裏蒼翠一片,聽得到鳥鳴蟲啼。姬琮有種自己要羽化升仙的錯覺,當然也隻是錯覺。仙佛隻存在話本裏有。這事她九歲的時候便知道了。姬琮心裏有些難受,颶風來襲時,她想自己興許便要就此死去。再迴不到大順,見不到母皇、父妃和夫郎孩兒。那時的念頭,真是叫人絕望。


    其實身為一個皇女,她本可以拒絕這次危險的旅程。可是她沒有。也不能。太女對她生了芥蒂,雖然她努力不往那個方向想。可還是憑著第六感,意識到太女對她的抵觸和懷疑。誰叫她也是皇女。且還生得出女兒。有時姬琮忍不住會想皇後真是好算計,總不給姬圭娶妃。不然嫡出的三皇女生個閨女出來,也好把太女的注意力從她身上分些出去。但是沒,假想就是假想。真是可惜了自己和太女多年的交情,想不到自小就跟在太女阿姊鞍前馬後的情誼。竟然敵不過一個莫須有的懷疑。


    也許不是太女對她產生了如何的想法,隻是處在這種情況下。不得不采取的提防。像是為了防止姐妹倆的關係,因利益衝突進一步惡化拉起的防火牆。姬琮不想自己太難過,想出這麽一個看似合理的理由。隻是這牽強附會的理由也掩蓋不了那個事實,太女的心亂了。也許是母皇突然病了一迴後,太女覺察到了時間緊迫。也許是前番北方的戰局,給了各人發揮的舞台。太女在眾人的精彩演出中,迷失了自己。也許很久以前,這人的心就沒平靜過。


    姬琮籠著衣袖,任憑海風把鹹濕吹到臉上,打濕頭發。心道,太女看不清自己的前路,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


    第三日頭上,姬琮過來和大家一起吃栓子做的海鮮粥。吃完後,宣布她已經想好了,大夥還是繼續航行下去吧。探索未知世界的腳步,現在隻邁出門檻一隻腳,便被風浪嚇得收迴來。如此作為,迴去也要被母皇臭罵,不如豁出去,大家夥一道闖蕩一番。將來和兒孫繞膝,也可以當資本吹牛炫耀不是。這話說得在座幾人都笑了,船上淡水食物早已準備妥當,人員也大都已經走出消沉,人人精神飽滿。當下,便即刻啟程北上。


    越往上,天氣又變的涼爽起來。


    漸漸可以看見異國海船,果然與我大順不同。王家的通譯上前與之交流,才曉得船隊竟到了歐羅巴。以往也有紅頭發綠眼睛的歐羅巴人或是從西域一路東行、或是從天方搭船,輾轉到我大順商貿。京城裏也常見這樣怪模樣的外國人,但要說誰親自到達她們的家鄉,近距離接觸過這些紅毛黃毛綠眼睛的國度,還真是沒有。蔡玉琦她們這隊人馬,算是古今獨一份。到了此處,王家人又開始張落她們的各種買賣,京城各家跟風來的管事們,也跟著王家商隊下了船。


    栓子看不懂碼頭上紅毛綠眼的家夥們的穿著,但覺得那層層疊疊,珠光閃爍似乎頗為華貴。看起來比光著身子的黑大個們殷實不少,也不曉得這裏的人們看不看得上自己的小手工。她心裏沒底,但還是想試上一試。正好小蔡大人提議,大夥好久沒上陸地,不如輪流下船走走去。栓子求了小蔡大人,也跟著下了船。也不是白去,栓子背著食材,帶著自己做的小東西去得岸上。準備一會,便在碼頭上開夥吃燒烤。碼頭上此刻人可不少,除了有許多奇怪的船隻在裝卸貨物,還有書記官在征收稅務。王家人分兵兩路,一部分和當地商人做買賣,一部分主動去和當地官府接洽。


    不一時王家人過來稟告,原來歐羅巴並非一個國家,乃是許許多多的大小領主各自割據為政。本地領主聽聞大順皇女殿下率一眾天使駕到,不勝欣喜。特來恭迎大駕,請諸位大人們去城裏做客。如今人都在那邊候著,等著為殿下引路。


    姬琮一聽,這次拜訪需要深入腹地。對方是敵是友,尚不明朗,不可不謹慎,便問蔡玉琦怎麽看。小蔡大人當初被女帝使得就跟萬精油一般,年紀不大閱曆不淺。哪裏需要往哪裏安排,禮部也待過些時日,大致曉得如何應對,笑道:“殿下,我瞧著您也好奇得很,再說我們本就是想去城裏逛的,不如大夥一道去長長見識吧。”說完叫來一隊衛隊,她們出發前,軍械監給配齊了幾種新研發出來的火器,分別是火弩箭、一窩蜂、飛鴉彈。


    火弩箭顧名思義,是種帶了火炮的弓箭,需要在弩弓發射前點燃引信。弩弓飛向目標,釘在對方身上前後爆炸。一窩蜂則是一個竹筒裝置裏,把許多火箭的引信綁在一起,點燃後,就見許多飛箭激射出,打擊麵廣大。飛鴉彈技術水平較高,彈體分為兩次爆破。第一次是前進推動力,推動炸彈飛向目標。第二次爆炸,就直接把目標物炸上了天。這些都還沒戰場上使用過,是走了姬圭的後麵,又給女帝打申請,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正好用在這裏,先聲奪人。


    那領主的家仆牽來馬匹,不過馬倒是好馬,可惜毛色不一。眾人上馬不往城裏去,一路上也沒什麽好風光。近郊房子大多是草頂泥牆,沒什麽大牲口。城裏就更糟糕了,路上穢物四處都是,蚊蠅撲麵。夏典皺皺眉,掏出個小紙包,把裏麵的藥丸分與眾人。聞之沁人心脾,舔一舔有些苦。姬琮奇道:“這是什麽。”夏典低聲稟道:“是防疫病的藥丸。”周圍人聽到,都打起精神,比當初劉邦奔赴鴻門宴還要緊張。


    進城門時聽到長長的號角聲,大約是個迎接的意思,但是依舊沒見到領主本人。幾位大人對此還沒說什麽,栓子心裏先有了些不平。區區一個領主,能有多大。也就相當於我大順一個州郡之長,居然要皇女殿下和小蔡大人親自來見她,真是個撐得住氣的。


    到了城中領主居住的城堡,從外麵看來倒是高大雄壯。雖不甚廣闊,但比城中平民屋舍不曉得高級多少。幾人下了馬,待要進門。蔡玉琦搶先一步,對姬琮笑道:“且慢,讓我先來。”姬琮一愣神,隨即明白了蔡玉琦的用意。知道第一次到這個陌生環境,出於穩妥計,她這是在為自己打掩護。心裏感激,便退後一步,跟在蔡玉琦身後走。夏典押後,栓子和一眾武娘子走在最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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