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的版麵設計和原先議定的差不多,什麽東西都上點。傳奇小說拿了秦小豬以往寫的小言情充版麵,八卦雜談倒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隨便找個人,拉拉雜雜都能講一堆。笑話如太女所見,是從書籍裏摘抄的。美食餐飲是玲瓏閨中密友的手筆,京城購物觀光指南其實就是軟廣告,這個真沒誰寫過。


    時人認為大肆自吹自擂是輕浮的體現,幫著別人敲邊鼓說好話更是有做托的嫌疑。總之,寫得好的有節操不願意寫,沒節操的又寫不來。後來請了武戒推薦的一位頗有才情的浪蕩士女,才搞定。求偶廣告其實是帶著玩笑的口吻登載出去的,也是為了版麵看上去花團錦簇。征婚人多是二娶寡婦,她們比較不害臊。男子們便是再恨嫁,也不好意思登報求娶。


    唯有時事點評一欄,最是叫人犯難。因為是娛樂性刊物,點評的口吻不能太嚴肅,文筆也不能過於晦澀。要寫的有情趣又有內涵,這個就比較挑人了。秦三山找了幾個世家女子來寫,用辭都太雅。文縐縐的像是在讀辭賦駢文欣賞,隻好改請她們去寫詩詞專欄。又換了幾個剛烈性子的年輕言官,這下更不得了,竟然成了政論奏疏一般的嚴肅文字。這哪裏是在娛樂大眾,分明就是在教訓人嘛。最後是沒想到的兩個人勝出,一個是今科狀元陸克法,一個竟然是探花娘子方明德。


    陸克法乃是大順公認文章第一人,她能寫得好時事點評不稀奇,奇怪的是為啥方明德也能寫。誰都想不到,方明德寫的評議也是這般廣受歡迎。和陸克法的用辭幽默風趣不同,方探花的時評全無溫柔可言。行文辛辣老練,說理鞭辟入裏,形容刻畫入木三分。和方探花平日給人老成木訥的感覺也不一樣。對待各種事件中的男男女女,真是既冷漠又殘酷。換個說法,方明德在小報上撰文言辭刻薄、刁鑽。但隻要不是當事人,大家看著都覺得很爽。


    方探花被小男子相邀撰文,以為自己隻是很“私密”地發表了條圍脖,沒想到受眾頗廣,點擊率爆棚。玲瓏的報紙售價也不算低,結果除了第一次發行時,友情派送出去一部分。後來每隔十日再出第二份、第三份時,花銀子買報的人漸漸多起來。《娛》報的銷售渠道主要有兩個。一個是親朋訂閱,一個便是在樊二郎的那處點心鋪子公開發售。是的,沒錯。就是在點心鋪子賣報紙,不是用報紙包裹點心搭售,是單獨辟出一塊地方賣報紙。事實上因著先期隱秘、限量的發售方式,加劇了人們對《娛》報的好奇和購買欲。


    來買點心的男子們,隻要囊中尚有餘錢。大都願意買上一份迴去琢磨十天半月。


    風尚如此,受過良好教育的皇後領銜,宮中眾男子都不是目不識丁之輩,人人讀報看報。京城名流爭相效仿,整個大順上流男子們見麵談論的,盡是報紙上的各種談資。一時間洛陽紙貴。報紙發行量加印了兩三迴,市麵上仍然是時常出現脫銷搶購。


    反應快的知名點心字號東家帶著掌櫃,紛紛找到秦府上。請玲瓏把生意做到她們的鋪子裏去。原因很簡單,如今的男子手上沒份《京都娛樂》,都不好意思說自己談吐有品味、言語夠小資。點心消費的主流人群是男子。早先他們因著在樊二郎的鋪子買點心,順便買報紙,促進了《娛》報的普及。現下情形翻了個。《娛》報的銷售,吸引了更多男子慕名前來購買點心吃食。


    如此。沒有報紙銷售的點心鋪子,檔次格調立刻降了下來。有些鋪子不信邪,弄了些話本演義在店裏充數。結果因為傳統故事自身的缺陷,多少包含了些顏色,竟然唬的好人家的男子們再不敢上門。高下立判,形勢比人強,點心商家不得不低頭。有了這些商鋪的參與,與無心地推波助瀾,玲瓏的報紙在京城迅速打開局麵,這是當初沒有料想到的。


    再說秦小豬,收到秦八角的書信後,曉得她和親生父母已然相認。小豬很是為這位不是親姐,勝似親姐的姊妹高興了一把。事後才想起這其中還有自己的問題,她在名義上是秦八角的妹子,但這終歸不是事實。如今秦府上下也都知道了此事。秦小豬憂心地想,他們會不會因為自己竊占秦家次女的身份地位,對自己有意見。又想起秦三山似乎一直不大喜歡自己,這人大約第六感比較強,莫非是早知道了自己是個贗品。


    秦小豬胡思亂想了一陣,情緒愈發低落。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煩惱事且放在一邊。手頭上的還有工作要做,便跟著王家姊妹和眾人去應天府衙門前大街上工。到了地方秦小豬又樂了,那些書院的夫子們真夠較真的,不過是辯學,居然比她這正經做事的人到場還要早。秦小豬怕那位白發老夫人再來揪她說話,交代完工匠們做事。便和王家妹子一道,躲躲閃閃到了個影子地,吃香辣醬汁螺螄。吃這種重口味的東西,最好配上一杯清香淡雅的青茶,或是碗不上頭的薄酒。嘬一口螺螄,喝一口茶酒,爽快得很。


    兩人正吃得高興,身後有人道:“秦少監,原來你在這裏,可讓我等好找。”秦小豬迴頭一看,說話的是寶善,後麵還跟著馬本初馬伯母,忙起身笑臉相迎,說道:“怎地沒看見寶興妹子。”寶善笑道:“她去書院拜訪了。”寶善又來和王家妹妹寒暄,馬大魚對秦小豬招招手道:“你跟我來。”秦小豬不知她此來何意,也不好推脫。便對王家阿姊打了個招唿,跟著馬大魚去了路邊的茶樓。


    這個時候不早不晚,吃茶的人不多。兩人很容易找道個角落坐下。茶博士上完茶水點心退下,馬大魚便笑嗬嗬地問秦小豬,可還記得昨日的言語。秦小豬摸摸腦門,還有點發脹頭疼。就說不記得了,昨日吃的有些醉。馬大魚道:“那也無妨,我問你答便是。”就開口問她,秦八角丟了的妹子是怎麽一迴事。


    秦小豬心道,怎地今日事情都和八角姐的妹子相關。歎了口氣,可見是老天要把自己冒認的事發掘出來。反正瞞也瞞不住了,她也正想找個人說說心裏的歉意。就把自己和秦八角相識,之後不久遭遇官司。秦八角為了幫自己,就把自己那不知蹤跡的妹子的身份,安在了自己身上。馬大魚聽得其中居然有這麽些曲折,隻剩下感慨的份。說到秦八角最近找見親人,冒認的事被抖落出來。秦小豬眼圈就紅了,秦八角當了她這麽久的阿姊,小豬早把她當做親姐一般看待。


    現在這個姐姐說沒就沒,怎麽能不傷心。而且秦八角雖沒有明說,可是字裏行間透露出來那個意思。她弄丟親妹子的事實大白天下,在父母弟妹麵前也覺得有些尷尬。秦小豬同情秦八角,但愛莫能助。


    馬大魚既然問起,秦小豬便把自己知道的內情說了。是年大水,秦八角與妹子兩個小小孩流落街頭。秦八角病倒,對妹子疏於照顧,這個孩子便就此丟了。後來秦八角被她師傅救了,幸免一死。迴頭再找妹子,多少年音訊全無。馬大魚聽得有了底,再問秦小豬詳實,如衣裳鞋帽特征,小豬就說不上來了。這些恐怕連秦八角自己都不記得,秦小豬想了想,向著馬大魚拱手作揖道:“伯母打聽此事,是不是知道關於八角姐姊妹的消息。”


    馬大魚道:“是有個人選猜測,不過還不能確定。”秦小豬聽到果然是有些眉目,高興地一把抓住馬大魚的手,喜笑顏開叫道:“如此那可太好了。”見周圍茶客都看向她,才收斂坐好,對馬大魚言道:“伯母,你若是想確認是否屬實,那有個人你必得去見一見。”馬大魚也來了興致,笑道:“哦,還請小友賜教。”


    小豬不和她客套,又把秦八角和秦將軍府的淵源一一道來。秦八角在信裏提到過,當時她家中的情況。父母親不是有心拋下她姐倆不管,母親從軍去了更遠的南方。父親分身乏術,為了照顧祖父母,這才疏忽了她和妹妹。若是秦八角年紀再小些,知道這個真相,大概會怨恨雙親或是天道不公。但她現在是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不久便要娶夫郎,對於其中孰是孰非已然看淡。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對妹妹的愧疚。這個妹子找不到,秦八角日後的生活越是幸福,便越是愧疚。


    秦小豬很希望能幫秦八角這個忙,如此也算是自己冒用秦家二女名頭多時的一點補償。話說,到收到秦八角書信時,秦小豬才想起來秦府老爺以往對自己與別個的不同,很有些舐犢情深的意思,可惜自己叫他失望了。


    所以,秦小豬叫馬大魚去京中見秦賈氏。知女莫若父,他既然還能認出秦八角。那麽也一定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到次女時,那孩子身上有些什麽特征。


    馬大魚和秦小豬談完,二人迴去大街。秦小豬後知後覺地問道:“伯母,難不成你說的那個人是田沙河田姐姐?”馬大魚背著手,慢慢在前麵走著,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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