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璞和多瑪美食下肚,什麽煩惱都被吃進肚子裏,兩人又高興說笑起來。饕餮到最後,才發現是少了湯水克化,叫人跑來找栓子要酸梅湯。栓子迴來後,搶了個饃饃夾上肉正在吃。聞言不敢耽擱,三口兩口吞下嘴裏的東西,就去調製酸梅湯。姬盂沒事愛吃個小玩意,府裏這些東西都是現成的。


    多瑪對著姬璞道謝,說道:“幸虧你送來的好東西,我今個才曉得菠蘿還有這些吃法。”又道,“聽說這個廚娘是你找來,當真是個有本事的。”一會栓子捧著酸梅湯過來,略微用冰鎮過,清甜微酸爽口。恰好化解適才食材的濃鬱口感,便如一曲精妙琵琶出輪後的一挑。諸般曼妙繁華後複歸於平靜,叫人迴味綿長。姬璞也吃得笑逐顏開,覺得今個沒白來。


    使人叫來栓子要賞她,栓子不敢欺瞞,稟明是她師傅秦小豬代打。姬璞想到今日還未曾修理這小豬,又叫她好運錯過,心裏頗有些膈應。看看時日不早,適才又吃的舒心。罷了,暫時放她一馬。


    走運的秦小豬品著大麥茶,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可是一晃腦袋又忘記了,急得撓頭,終於在晚間躺在床上時想了起來。


    菠蘿,就是菠蘿!這玩意不是原產於美洲嗎,怎麽跑到大順國都來了。想到美洲遍地黃金,她私心裏已經在那塊大陸上,劃拉了一塊做自家的後院。如今卻推導出,早在她之前就有人在美洲和大順間往返過,她不禁患得患失起來。


    但是廣博如夏典也說過,連她都不知道有這麽個地方。秦小豬心中又燃起一絲希望,恍惚入眠。


    席驢兒幾人白日裏,簇擁著四皇女姬璋去遼人的營帳簽合約。其實這合約大夥遵不遵守,全看姐倆心情。跟白紙黑字還真是沒啥關係。去一趟也不過是走個形式,隻是她選誰一同去不好,竟然選了自己幾個。膏藥錢、席驢兒、馬騮,還有個四皇女的親衛。大家陪著姬璋一道,在陽關耶律宗政眼皮子底下去簽這文書。


    本來地點約在雁門關,那老賊不肯輕易走人,非要看著這合約落實到字麵上,才肯和使者團一起迴遼國。遼帝肯和談,很大原因就是為了這個老家夥。她不肯走,真叫眾人為難。四皇女對與遼人的突然變卦也不惱。不就是換個地方簽字畫押嘛。她自己覺著這不妨事,雲顯揚等人可是擔著責任,生怕遼人在其他事情上也想反悔。譬如臨時變卦。捉了連同四皇女在內的和談團三位做人質,要挾晉陽城放下武器出城投降。到了那時還真不好說,要不要顧惜殿下與諸位大人的小命,放棄這座守了很久、至關重要的城池。


    小楊將軍聽說姬璋一意前往,毛遂自薦要扮作親隨同去。國仇家恨不是開玩笑。姬璋曉得分寸,拿好言語勸住了小楊將軍。又妥協地叫出小楊將軍手下,讓膏藥錢幾個代替她家小將軍走這一遭。姬璋與三人打交道的次數不多,卻已經洞曉幾人脾性,不是會壞菜的人。又覺著三人固然無賴,卻都是能見微知著的機靈人。難能可貴的是還心存家國。為人豪傑有意氣。


    便是事有萬一,憑著她們的機變,再加上護從的武力。脫逃出大帳沒問題。至於膏藥錢等人對遼人毫不掩飾的仇恨,姬璋故意忽略無視。在此地駐守還活著的兵卒,哪個不是和遼人有仇怨的。姬璋或許沒有瞧不起人的意思,但是在她看來,這三人出身市井。更該曉得此一時彼一時的道理。油滑不是什麽好詞,卻是合適放在此處。她也相信為了家國和自身。這些人屆時會明白該如何變通。


    席驢兒等人沒叫她失望。


    前往遼人兵營的頭天晚上,這三個竊竊私語議論開來。


    馬騮道:“明日果真不動手嗎。”簽約時老賊一定會親臨,那是刺殺她真是天賜良機。席驢兒道:“到時候看吧。”膏藥錢點頭附和,言道現在說什麽都還早,到時隨機應變就是。


    事實上,三人都明白,大夥也就是這會逞口舌之快。眼前一時的快意恩仇,與和談成功後將帶來的長久利益相比,如何取舍誰都知道。更何況這和談的進展,還是自己幾人間接推動謀求來的。為的是將來兵不血刃,日久天長地榨幹遼人的窮兵黷武之心,從根源上解除邊患問題。可是人就是這樣,得隴望蜀。


    膏藥錢閉上眼想著,若是自己當時突然發難。一刀子照著老賊砍下去,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自己的那份仇怨就此了結,日後地下也可以不愧見將軍和一眾姊妹。隻是她那樣做,籌措許久的兩國和談便崩了。戰火便要再起,刀兵相見、屍山血海,也填補不了兩國間的窟窿。那是膏藥錢不樂意見到的。如今最合理最上算的處理,便是束手什麽都不做,在四皇女身後站定半響。安分等著兩邊人過家家一般簽字畫押完成,再做其他打算。


    次日,大夥去了遼人營帳。老賊果然在場,席驢兒頭一迴近距離打量那人,見她也不過就是個幹巴老太太。但眼神兀自兇悍,嘴角不像這個年歲的人鬆弛耷拉。整個人下頜緊繃,麵容嚴肅哀戚,像是一隻垂死老矣,卻依舊不甘心的老鷹。


    席驢兒心中閃過一絲快意,遼人的血到此算是白流了。老賊一路凱歌南下,最後功敗垂成在太原城下,真是大快人心。膏藥錢也看向老家夥,若是席驢兒沒看錯,這家夥眼神裏流轉劃過的是一抹冷冰冰的殺氣。不過膏藥錢是個老江湖,片刻便隱藏了情緒低頭想心思。馬騮有賊心沒賊膽,隻眯了眯小眼又老實跟著眾人後麵,繼續往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定。


    簽合約的過程簡單而草率,重點是後麵的換防。兩日後,四皇女一路送這些殘兵敗將出雁門。關外也早不是遼人的天下,燕雲十六州盡數迴到中原大順之手。目送遼人漸行漸遠,姬璋突然壓低聲音說了一句道:“我聽說你們有好些道上的朋友。”這話沒頭沒尾,也不曉得她在對誰說話。


    站在四皇女身後的三人麵麵相覷。不明白幾時自己密謀的事走漏了風聲。她們都不敢出聲言語,“詐”字一訣也是江湖人常用的手段。迴到陽關城裏,城門樓上的遼人旗幟,如今已經盡數換上大順軍旗。滿大街都是營中將官兵士在走動,百姓還沒迴到這裏來。姬璋帶著三人迴到自己的臨時下處,才又說起雁門關外那個沒頭沒尾的話題。膏藥錢眼皮抖了兩下,張張嘴還是沒有開口。姬璋看看席驢兒一臉誠懇真摯的“我不知情”的歉意微笑,伸手點名馬騮說明此事。


    馬騮有些為難看看前麵兩人,一邊的護從低聲吼道:“叫你說你就說,這種事瞞著我家殿下做什麽。”馬騮一想也是此理。便把大夥議定變換裝束,在雁門關外截胡遼人殘軍的事囫圇個說了。姬璋默然無語,半響歎了口氣道:“東瀛人乘大船行走。如何能到這內陸來肆意橫行。你們找人扮作扶桑人,是故意想叫遼人曉得自己是假的嗎。”


    馬騮急道:“不不不,最後我們臨時改了的,沒用東瀛人的裝束。大夥都不願意剃成個月亮頭,就改成扮作西夏沙匪。西夏人雖然也剃發。可多少還有個氈帽頂在頭上”姬璋正在喝茶水,聞言一口水嗆到氣管裏,連咳數聲氣息方定,似笑非笑問道:“果真是扮作西夏人。”


    這會問的卻是膏藥錢,她見這三個裏此人最為年長。似乎也是她壞點子最多,便以為是以她馬首為瞻。


    膏藥錢看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再沒有可以隱瞞的。便躬身作揖道,大致如此。因著此事繞不開小楊將軍,田沙河和墩子便與小將軍暗地裏通報一番。請她隻當不知道這事,還請與軍中醫官配合一下。大夥買通了個即將卸甲歸田的老郎中,叫她這幾日都給出去的兵卒報吃壞了肚子得了痢疾,這樣大家就可以集體不用出操輪崗。守城的也都是自己人,趁著天黑。這些人就帶著幹糧扮作百姓悄悄出了晉陽。


    墩子領著人去找馬匪。整個大順境內都缺戰馬,馬匪卻因為在各方勢力交匯的邊境地區穿梭自由。幾下裏得了便利。不管是南方的食鹽茶葉,北方的馬匹金銀,西夏的牛羊美人,過境的揩油,不過境的也可以去劫掠一番。隊伍裏也是各色民族混雜,不論出身來曆,誰的拳頭厲害聽誰的。有官兵來剿滅,打得過便打,打不過就跑路。反正馬匪有的是腳力,實在不行跑到別國疆域去也是可以的。


    但人都不是石頭裏蹦出來的,爹生父母養,吃五穀雜糧長大。有不少家業安置在大順境內,遼兵南下入侵時來不及走脫。戰火波及過來,死爹死娘、死夫郎孩兒的都有。家業可以重新操辦,夫郎或可再娶,孩兒也能再生。爹娘隻得一雙,死了便再沒有。馬匪對遼兵恨之入骨,怎奈對方人多勢眾,不是塊她們消受得起的大骨頭。


    或者有人道,馬賊裏不也有遼國契丹部族投奔來的。需知這些都是原先混的不如意,才出此下策的苦命人。放著好生日子不過,偏要做賊的奇葩也有,寥寥可數幾個而已。既然都是過不下去出來討生活的,誰管那套家國天下的調調去。有道是有奶便是娘,誰惹了自己就給誰添堵迴去,才是做賊的瀟灑風範。


    墩子領著田沙河等一眾姊妹,還有“義軍”舊部那些人尋到馬賊的探馬。那探馬倒還認得墩子的麵相,竟然是熟人,因而更加戒備。遠遠叫道:“墩子你丫還沒死哪,帶著這票人迴來是想火拚嘛。告訴你,咱們當家的最近不大痛快。你若是敗了,可不會有上迴你老娘那麽走運。”


    墩子聽這人提到她老娘如何,有些變了臉色。可她今個來真不是為了個人恩怨,吐了口唾沫,忍下口舌之爭,也叫道:“煩請姐姐代我向大當家稟明,我是來求助的。有筆買賣妹子我眼大肚皮小,兜不住。這不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就來找舊日好姊妹了。”


    那人聽了這話一百個不信,但是既然買賣上門,她無論如何要去通稟一聲,由首領決斷。便叫另外個丫頭看著這邊,自己跑到大土包後頭找人。馬賊當家的是個身高體闊的地道胡人,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憑著勇武,跑到這裏做了這一任的馬賊大當家。她不幸把家小安置在了大順雁門太原一線的寧化城裏,遼軍下來時,這夥馬賊被阻擋在了關外。等她設法進到城裏時,幾個夫郎連同大小孩兒盡數屠滅。


    大當家背井離鄉,孤身一人闖蕩到此處地界。本就是因為家裏死絕了,如今好不容易安頓下來,又叫遼人一鍋端。真個是心如刀絞,恨地牙根癢癢,偏生奈何這些人不得。也不敢太過傷心傷身,馬賊就是一群狼。稍微露出點疲態軟弱,便會被其他的狼撕咬連皮帶骨吞下。這會聽說舊相識墩子迴來了,心道來的真是時候。老娘心裏不快活,正想找人練拳腳呢。


    後麵一句卻又聽迴稟的人道,墩子帶了一班人馬,說是來談買賣的。大當家冷笑一聲,什麽買賣比吞並另一夥賊人劃算,比黑吃黑還來的長久經濟。就叫把墩子一人領來,自己在廳堂裏見她。不一時墩子來了,卻不是單身來的,還領了一個魁梧女子。這人她不曉得是誰,大當家挑挑眉毛,終究沉住氣沒發一言。再看領路的那個丫頭,適才出去還是好好的,這會已經是鼻青臉腫成了豬頭了。


    墩子不待她發問,便給她介紹,同來的這位姐姐姓田,名沙河。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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