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爆炸將天地攪得如渾水一般,好一會才唰唰落下一陣大雨來將灰塵洗了個幹淨。


    可是萬靈島上已經空無一人,島的上空陰沉的掛著一大片烏黑的雲,雲後透出金色的光直直照射入碧藍的海水中;海風狂響吹來一陣冰涼,有幾隻海鳥被大雨淋濕了翅膀,不悠然停在礁石上整理著羽毛。而閆熽與聆風已經被結界炸的連片衣角都不剩,辛寤也不知所蹤,隻有姍姍來遲的追雲抱著龍珠跪在碎石上泣不成聲。


    留影珠的畫麵到此為止了,而君晏放在膝蓋上的手不知什麽時候緊緊青筋暴起,指甲透過衣物扣進了肉裏,他薄唇緊緊繃著,長眉下壓,盛怒的威壓自他周身散開,壓得聽風院一片死寂,連竹葉都靜得不動分毫~


    君晏從未想過辛寤竟然在十方印上動了手腳,更不知獻祭之人的玲瓏心是他一己私欲為了救迴竹溪。君晏的牙齒緊緊咬合在一起,既是怒於辛寤剖心剔骨,害得閆熽慘死於十方印中神魂不見;又是懊惱自己一時疏忽,當年行事魯莽,不等查看形勢便直接將辛寤收入十方印中才釀成如此大禍。


    可餘下的呢~心中餘下的絞痛與喉頭的哽咽,以及眼角酸澀不斷慢慢湧現的濕潤又是為何呢?沒有人告訴君晏,而君晏隻覺得一手養大的的小雞仔終於變成了漂亮得小鳳凰,卻不待自己看看它長什麽樣就被別人毀了~


    沒了龍珠的調和鎮壓,君晏的怒氣久久不能平息,金黃的瞳孔變成了豎狀透出可怕的光,威壓亦是愈發盛氣淩人,強得院中的墨竹都被折斷不少。靈台震蕩,一團黑氣慢慢溢出。


    君晏見勢不妙,趕緊就地盤膝而坐雙手交疊於丹田處,大口唿吸著調理氣息。他這一坐就是一日,等氣息平複威壓收迴,園中的竹葉依舊沙沙作響,睜眼時眼中血絲密布,瞳孔終於恢複了正常。


    君晏將留影珠放迴原處,推開房門時院中的竹葉落了厚厚一層。君晏踩著紫黑的竹葉緩緩向大門走去,每走一步腳下的竹葉斷枝便發出窸窣的細響,隻不過很快就被風聲蓋住,隻聽得沙沙一片。走到門口時,君晏迴眸看了眼小屋,他又想起了閆熽被他打了一掌後躲在這裏的情形,那時的他骨立形銷,睡夢中都委屈得蜷作一團,日複一日陪著他的怕是隻有這風聲了吧~君晏要推門的手不經輕輕蜷縮了一下,閉眸吸口氣,他還是頭也不迴推開了院門。


    院外,追雲依舊在等著君晏,隻不過昨日被君晏的威壓逼迫,他不得不從門口移到了更遠的地方。隻見他單膝跪地,長劍入土半截,雙手緊緊握著劍柄,一看就是憑手中的劍強撐著。君晏看了眼追雲疲憊的神色,知曉他定被自己外泄的威壓弄得不好受,卻還是盡職盡責守在這。


    “有勞~”


    追雲微顫著起身收迴長劍,揉著酸痛的手腕低眉答:“不敢,追雲不過職責所在。敢問神尊接下來要去哪?”


    君晏給他丟了道祛乏舒身的咒,大步向前走著答:“找竹曳。”


    追雲一路無言,將君晏帶到蟄冥殿門口便自行退去了。君晏踱步進入院中,竹曳依舊在廊前坐著,仿佛沒有動過一般。


    “神尊請坐。”


    竹曳仿佛對君晏的再次到來毫不意外,依舊邀請君晏品茶。


    這一次君晏不再推辭,自然而然地坐迴了先前的位置,拿起茶杯一飲而盡,杯中的茶水竟還帶著餘溫。君晏放下茶杯,長眉一挑看了眼竹曳,道:“竹曳、現在,該稱唿你魔君了。”


    竹曳左手收住寬大的衣袍,右手拿起茶壺給君晏續上了新茶,答:“竹曳也好、魔君也好,不過是虛名罷了,神尊不必在乎。”


    君晏輕輕一笑道:“聆風既已讓位於你,那你便是魔君。”


    “竹曳從未想過做什麽魔君~”


    竹曳抿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壓著茶壺把手的拇指微微用力,一串滾燙的茶水滴滴答答落在了茶盤上。


    “聆風雖行事低調,但他一向勤勉刻苦,將魔界治理的井井有條。”


    君晏想起新界成立時,那個一向沉默寡言不願拋頭露麵的聆風,為了讓魔界盡快安定下來,頂著魔界各部族的巨大壓力,硬是憑借一己之力統治住了整個四分五裂的魔域。


    君晏與天帝曾問過他需不需要幫助,那時他大半張臉罩在鬥篷下,隻看得見消瘦的下巴,他答:“等我一統魔界時勞煩神尊賞臉來替我鎮場。”


    那時的君晏自是不信的,雖然聆風將部下管的很好,可坐上王位管理魔族豈是易事?更何況聆風雖勇猛果敢,可為人處世時不難看出他生性帶著一絲怯懦,魔界素來逞兇鬥狠、弱肉強食。君晏與天帝那時亦是忙的焦頭爛額,隻想著等他有性命之危時再出手救他。不想短短十年他竟真的統一了魔界,不過百年便又將魔界帶迴了之前繁榮的景象。他登基那日,君晏看著高台上正襟危坐、眉目疏冷的聆風,朝他舉杯一笑,心中不由肅然起敬。


    竹曳這一次苦笑出了聲,他眉間盡是疼惜地說:“我竟從不知他有此能耐~”


    “竹曳,”君晏雙手抱臂盯著竹曳一字一句道。“能得本尊青眼的沒幾個,但聆風是其中一個。聆風既然選擇讓你來做這個魔君,本尊自然相信他,可你眼下的情景當真對得起他萬年困苦?”


    竹曳愣住了,直到一陣風吹過帶起他額前的發絲,檢細的發絲劃過了眼睛,他被刺得激出眼淚來。眉間淡淡染了層怒意,冷眼道:“若非神尊對閆熽冷漠無情,聆風怎麽會死!”


    君晏眉頭一皺,卻並不是在為竹曳的話憤怒,而是在想,如果當初自己聽一下閆熽的解釋,事情萬不至於發展到這個地步……所以自己當真是對閆熽冷漠無情嗎?


    另一邊,竹曳吹了陣冷風,又自己平複了下來。他低頭抬手捏著眉心道:“神尊見諒,竹曳一醒來便聞舉族被滅,唯一存活的聆風竟也在我醒來前命散黃泉。我心中苦悶無處訴說才頹唐至此。多謝神尊提點,我自會擔負起魔君的職責,不負聆風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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