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離開,方言看見了風風火火走來的梅。那是方言第一次見到梅,清爽的短發,身材顯得盈盈弱弱,個子不高倒也婀娜。一身工服清清爽爽,顯得英姿颯爽。


    兩人並不相識,方言也隻是知道梅是隔壁製成車間的配料工,其他一概不知。不知是不是饑餓的作用,方言大步走到了梅的麵前,明顯地感受到自己臉龐的炙熱,還是說出了那句:“你好,能不能幫我打份飯,我沒錢,等發工資了,我還你……”


    梅被驚了一下,看清了站在眼前的方言,自然而然地冒出一句:“可以,你想吃什麽?”


    方言跟隨著梅的腳步:“無所謂,來份小炒,半斤米飯吧!”……


    梅從口袋掏出一疊飯菜票,抽出兩張,遞給了方言:“你自己去買吧……”


    方言看了看手中的菜票:“能不能再給我一塊錢菜票呀,我想買瓶啤酒……”


    梅看了看方言,又給了一塊,匆匆離開。


    方言看著梅的背影:“多謝啊,過兩天還給你……”


    梅沒有轉身,也沒有迴答,向著大鍋菜的窗口走去。


    方言來到了小炒部:“青椒肉絲!”。迴首再看,梅已經離開了……


    方言打好飯菜,來到小賣部,用菜票買了啤酒,就坐在小店門口吃了啤酒。不要覺得奇怪,在廠區,別說飯菜票,那個年代,糧票,開水票,甚至勞保手套,工作服,甚至夏天工人的福利棒冰票都是硬通貨,可以在廠區任何一個消費點消費。隻要你願意,哪怕是節假日的分的魚,肉,油,米,你都可以拿來消費換錢。記得有一次,方言更是將其發揮到極致,用一床被套在飯店換了一頓酒菜。以至於方言的父親認為方言的單位福利太差,一年到頭都沒發過福利,對於隔壁鄰居家孩子帶迴來的各種水果,啤酒,魚肉感慨,還是省屬企業好,待遇高。也許是方言父親忘了,方言的單位也是省屬國企,而且是最高級別的。


    方言直接拿起了啤酒瓶,當清涼的啤酒經過咽喉,那份舒爽,讓方言都不由自主覺得那是人間最大的享受。畢竟相對於白酒黃酒來說,啤酒更昂貴。平時也隻有發工資的那天可以無所禁忌地踩著啤酒箱肆意妄為。而艱難的月底,能夠買一瓶一塊五的紅高粱已經是莫大的奢侈了。


    方言吃著炒菜,喝著啤酒,心裏想著,這女人不錯,挺大方的。哪天沒飯吃,還要找她,想起了剛才梅的惶恐不由覺得有些可愛,而且,這女人長得還挺漂亮。有空要去女工宿舍找她聊聊天,畢竟舍得大方的女人並不多。


    發工資的那天,方言在小炒部變了三個小炒,拿著啤酒直接衝進了梅的宿舍,將飯菜直接放在了梅的寫字台上,自己拿來了凳子坐下,給梅也拿了杯子倒滿了酒:“上次問你借飯菜票吃飯,說好發工資還你的,不過這兩三塊還你也挺沒意思的,所以我幹脆炒兩個菜,請你吃飯吧,不要客氣,今天的炒豬肝不錯,挺嫩的,你快吃呀!”


    坐在床邊的梅一臉驚愕,不知所措的樣子。


    方言將飯盒往梅的跟前推了推:“別客氣,吃呀!”


    梅放下了手中的飯碗:“你每次都是這麽自說自話,自以為是的嗎?”


    方言笑了:“我這是有借有還 再借不難,這是我的人品好不好!”


    梅說了一句:“你可真讓人無語!”


    方言說道:“無語就無語唄,你快吃呀,菜都要涼了……”


    梅轉身離開,方言無所謂地繼續吃喝。直到酒足飯飽,梅也僅僅是在一邊看著他,聽著方言的海闊天空信口開河。最後梅收拾了殘局,將碗筷收拾幹淨放在一邊讓方言離開的時候不要忘記帶走。


    方言將無賴發揮到了極致,麵對一言不發的梅依然說著自以為幽默的所謂笑話逗著梅。直到外間的舍友迴來,才不好意思地離開。


    在日後的某一天,說起飯票這件事,卻與方言所想是如此南轅北轍大相徑庭。方言記得梅一臉嗔怪:“那天你一下子蹦出來嚇我一跳好不,我們雖然是一個廠的同事,但又不認識,你開口問我要飯菜票,我都懵了”方言問道:“那你怎麽那麽大方,二話不說就給了呀,是不是因為我帥,對我圖謀不軌呀?”梅無語的表情:“都是一個廠的同事,你們那幫人我也經常看到在食堂門口問別人要飯菜票,特別是你,一臉無賴相,你都屬於慣犯了,隻是沒想到,不認識你也會要!”方言笑了:“我不是沒辦法嘛,我這屬於英雄末路,美人遲暮,你這屬於美人救英雄!”梅說道:“最氣人的是,你是一點不客氣,明明是討飯的狀態,竟然有點菜的高傲,我都不舍得吃小炒,你竟然小炒加啤酒,你不是臉皮厚薄的問題,你是無知者無畏呀!越窮越光榮讓你展現得淋漓盡致!”方言笑了:“至於嘛?一頓飯錢上升到人格的高度,看來你並沒有我想的那麽高尚,善良。更談不上大方,你是把自己當作遇到搶劫犯了,你這屬於心不甘情不願的施舍呀”梅笑道:“你真說對了,我就是把你當成要飯的了,不過,你這飯要的還挺有個性……”方言哈哈大笑:“我準備要出亞洲,要向世界!來,給點菜票,我去吃個小炒,喝瓶啤酒!”梅嗔怪道:“滾,沒有,你愛找誰要就找誰要去,我沒有!”方言說道:“那我問琴去要,她肯定會給我,而且不是一個小炒肉,絕對三四個小炒,七八瓶啤酒。”梅沒有答話,自顧自收拾著剛收迴來曬幹的衣服,嘴裏那句“你要去就去咯,誰管你呀”聲若蚊蠅,但還是傳入了方言的耳裏。


    梅對於方言屬於一個複雜的存在,複雜到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又忌諱莫深,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迴避著某個雙方都不願意觸碰的事實,一個無法逾越不可改變的事實。


    兩個人很清楚,那是雙方終究要麵對的問題,而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那一天也必將是兩人分道揚鑣的一天,那一天也必將到來。唯一能夠期盼的,隻是晚一些再晚一些。明明那是一條不歸路,就像毒販對於落網結果的心有餘悸,但豐厚的利潤卻讓你不可自拔,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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