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真一呆,陡然間想起,這一路而來,自己被蚊蟲叮咬的無法忍受,穀寒茵又何曾例外?看她身上傷痕,不比自己少半點,她一聲不吭,神色間更無半分焦躁。自己反而多次抱怨牢騷,幾欲放棄,也算得無用之至。他心中慚愧,道:“黑珍珠?我還以為黑珍珠是真的珍珠呢。”


    穀寒茵接過果殼,收入懷中,轉身又行,道:“走了十幾,估計不遠了。西雙版納也不是巴掌大一塊地方,要找起來麻煩的很。”


    徐真跟在她身後道:“那你怎麽不找個向導?問當地人總比我們在山裏瞎找要強。”


    穀寒茵道:“我問過了。西雙版納這時候還沒開發,是毒蛇野獸很多,問了很多人都不願意來。”


    入山日久,早已沒有路徑,雜草叢生,比人還高。行出七八裏,濕氣籠罩,零星雨點滴落。四下一張,身處半山腰之中,白氣朦朧,山崖如削,隱入雲層。色愈加陰沉,二人對望一眼,知山中下雨,往往初時零星雨點,不過片刻就是瓢潑大雨,當下加快腳步。又行二十餘丈,稀裏嘩啦,豆大雨點撒將下來。


    雨勢甚疾,頃刻之間,二人渾身濕透。徐真將長衫脫下,折了兩根樹枝,兩邊撐開,遮在頭頂。這一陣雨來的疾,去的也快,不過片刻,已了很多。雨停之後,寒風便至。他擰幹衣衫,再次穿上,仍覺甚是寒冷。足下濕滑泥濘,二人腳步沉重,脫了鞋子,才好了許多。


    忽聽左首一陣急促地腳步聲奔來,二人一呆,望著左首。隻見左首數十株大樹,雜草甚高,究竟是什麽,也看不清。腳步聲越來越近,穀寒茵拔出長劍,猛聽唿喇一聲,草叢中衝出一個人來。這人渾身赤裸,隻腰間裹著樹葉,便如野人,卻拿著長矛。


    那人陡然看到穀寒茵,一呆之下,長矛猛刺而至。穀寒茵在徐真身前,正對那人,劍刃一橫,搭在長矛之上,往右一推。那人前衝之勢猛惡,突地一聲,長矛刺入樹幹。便在此時,嗤地一聲輕響,一支箭射中那人後心,那人長聲慘唿,抽搐不停,摔倒在地。


    徐真並無兵刃,兼之不可運使內勁,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順著箭矢來勢,隻見右側山坡之上站著一個人影。那人手執長弓,弓似滿月,嗖地一聲,一箭射來。這一箭正對徐真,狠極辣極。樹枝極脆,看箭上力道,實在猛惡,僅用樹枝決計無法擊落,他微微側身,直劈而下,將箭矢打落在地。隻聽突地一向,另一支箭釘在穀寒茵麵前的樹幹上,箭尾兀自顫動,足見力道之勁。


    那人一呆,離弦之箭速度何等快捷,徐真後發先至,能將箭矢擊落,此種手法匪夷所思,直如神怪。穀寒茵搶到徐真身旁,拉著他躲在一棵樹後,大聲道:“朋友,別誤會,我們沒有惡意。”


    四下風動樹葉,蟲獸鳴叫,更無旁地聲音。徐真探頭去看,那人身影早已不在,他足下輕盈,二人居然都沒有聽到足音。穀寒茵低聲道:“彎腰行走,換地方,躲草叢!”


    若非那人先射出一箭,二人有了準備,能否活命還是兩。這人突然消失,自是躲在暗處,他箭法如此撩,以草叢掩護,突然射出一支冷箭,著實難以躲避。


    好在身處林木,草叢甚高,徐真往左,穀寒茵往右,相距不過兩尺,緩緩行出三丈,便即不動。過了盞茶時分,那人似乎已然不在,兩人伏在草叢之中,也不敢探頭查看,便這麽僵持下去。適才忙著躲避,來人何等模樣並未看清,忽聽一個清脆地聲音道:“克朵威?史豆子幾奧氣?”聲音在身後響起,悅耳動聽,顯是一名年輕少女。


    徐真聽得一頭霧水,不知她的什麽,揚聲道:“我們不是壞人,我們在山裏迷路了,姑娘,你先別放箭,我們談談。”


    那少女聲音道:“呀哈子歇,朵仨噢嘛斯起幾噢也烈且,姆黑……”聲音一頓,猛地厲聲道:“撒啊比艮……”隻聽唿唿聲響,又寂然無聲。


    穀寒茵道:“徐真,出來罷。”聲音也在身後響起,她不知何時,已悄悄跑到徐真身後了。


    徐真快步過去,行出七八丈,轉過一個草叢,隻見穀寒茵背靠大樹,腰間滲出鮮血,正自流下。她身旁一個少女,金色頭發,箍在頭頂,紮起一個馬尾辮,竟是一個白人。


    穀寒茵掏出金瘡藥,自行敷藥,一邊敷藥,一邊道:“好厲害的姑娘,我要不是劍法大進,還不一定能製住她。”


    那少女滿臉泥汙,隻眼珠兒仍然清亮,滿臉怒色,嘴巴不停,嘰裏咕嚕又快又急,兩人便如鴨子聽雷,一句不懂。看她年歲,約莫十七八歲,身材頗高,弓箭跌落在地,腰間卻有一柄彎刀。


    穀寒茵裹好了傷,道:“別吵了!我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你被點中穴道,過不了多久,自己會解開。”撿起地上弓箭,轉向徐真道:“我們走罷。”


    徐真不免多看兩眼,這少女穿衣極少,腰間一團汙泥般地破布隨意綁縛,胸前也僅是一塊破布,幾如全裸。她神色間絕無半分羞澀之態,與中原女子大不相同。


    再往西行,色更加暗了,到得晚間,出了樹林。隻聽水聲隆隆,遠處一條大河,寬足數裏,水勢奔湧。二人大喜過望,大河之旁,尚有不少溪,溪水清澈見底,穀寒茵捕魚打獵,清洗傷口,徐真在一處土坡搭建落腳之處。


    二十餘日來,每日隻能坐在樹上睡覺,二人身心俱疲。這時地上鋪滿青草,生起一堆篝火,何等愜意?穀寒茵武功日進,內功日深,輕功已然甚是撩。拿到那少女弓箭,不過片刻,獵到一頭獾子,在河邊洗剝幹淨,架上篝火,滋滋直響。


    徐真道:“西雙版納這個時候就有外國人了?剛才那個姑娘是外國人,她的哪裏話,你能聽懂不?”


    穀寒茵道:“聽不懂。”


    徐真道:“你點她穴道,又把她扔樹林裏,下次要是遇到你,她不跟你拚命才怪。”


    穀寒茵道:“我們早點找到黑珍珠,早點迴去。”


    徐真笑道:“你現在功夫可以啊,悄悄的就跑過去找到她了,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走的。”


    穀寒茵不答。


    徐真又道:“我現在跟廢人一樣,打獵都得你去,還得要你保護。起來,還讓你幹迴警察的老本行了。你以前做沒做過保鏢?”


    穀寒茵轉動烤肉,眼珠兒閃閃發光,臉上神色如冰,看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仍是不答。


    徐真站起來走動幾步,細看四周,漆黑如墨,頭頂亦無星月,地之間,仿佛隻剩二人,他在穀寒茵身旁坐下,相隔兩尺有餘,歎了口氣,道:“你剛才那兩個人是幹嘛的?姑娘射箭準的很。那個男的一下就被釘死,他幹嘛要打你?我記得十幾前就再沒見過別人,這些我們又翻過那麽多山,在這裏居然還能碰到人。穀警官,你的傷重不重?你為我又是奔波又是受贍,我很過意不去,要是這個黑珍珠不行,你就別忙活了,還是迴華山去罷。”


    穀寒茵道:“你胡什麽?這不過一個口子,沒問題。大偵探,你以前不服輸的性格哪裏去了?怎麽我覺得你現在一點爭強好勝的念頭都沒有,你還是徐真嗎?”


    徐真一呆,細想華山一行,當初豪言壯語,要搶來儀琳,要騙到嶽靈珊,何等不可一世?怎地才半年過去,便畏首畏尾,不求上進了?想到這裏,不由得剔然而驚,心想:“對啊!我什麽時候怕過困難,退縮過?現在反而怕這個怕那個的,徐真啊徐真,你是中了白癡毒嗎?”轉念又想:“難道是因為師妹?我在她哪裏碰壁,就一蹶不振了?我操!碰壁又怎麽樣?追女孩兒,遇到挫折就迴頭,一點兒誠意都沒有,誰也不肯答應的。”站起身子,望著穀寒茵,心想:“我穿越到古代,又學會武功,抓蘇固,救儀琳,打敗田伯光,見性峰保護東方白,哪一件事不是轟轟烈烈?我能幹成這些大事,怎麽可能簡簡單單就死了?”


    越想越是興奮,又想:“東方白推經截脈沒救,那是她的。她的就一定是真理嗎?不!不信邪!老子不信邪!”他想的眉飛色舞,臉上容光煥發,氣質悄然變化。


    自中掌之後,徐真半生不死,堅持跟東方白去恆山,還存一絲僥幸。山澗之中,連一根稻草也無法拔出,釣泥鰍卻險些被淹死,那日後,他心情已沉入穀底。在客棧之中,東方白出推經截脈無藥可救,徐真之所以能坦然麵對,便是早有預料。這些日子堅持不死,多虧執意要見嶽靈珊一麵,否則他萬萬無法到得洛陽。


    連日打擊,已擊垮名偵探的神經,是以萬事不肯去爭,話心翼翼,完全變了一個人。這時重拾信心,他幾欲仰嚎叫,細看穀寒茵,唇邊露出淡淡地微笑,眼中滿是鼓勵之意。霎時之間,心中暖洋洋地,尋思:“我拜入華山,穀警官就拜入華山。我被人欺負,她替我出頭;我被罰麵壁,她帶病給我送飯;我求她去救師妹,她也不問是不是能打過敵人,就千裏救命;我被師傅逐出華山,變成棄徒,人人看我不起,她一句話不問,跟我一起來雲南找藥救命。徐真啊徐真,穀警官沒有一句不離不棄,但她是這麽做的。”


    想到這裏,再看穀寒茵,身子依舊瘦削,緩緩地轉動烤肉架,臉頰映著火光,猶似山中精靈。他呆了半晌,才道:“師妹,以前從來沒聽你過父母,你家人呢?”


    穀寒茵取下獾子,撕下一條前腿,遞給徐真道:“你跟我又不是第一認識,難道你就沒聽過?”頓了一頓,道:“你叫我師妹?”


    徐真接過來咬一大口,隻覺滿嘴流油,燙的直吸涼氣,含糊道:“打聽刑警私生活?而且還是你這種大美女。你們二隊的狼太多,不等我問出來,他們老大拳頭就打過來了。”


    穀寒茵道:“我不知道爸媽是誰,也沒有家人。”


    徐真一怔,道:“你是孤兒?”


    穀寒茵點零頭。


    徐真道:“難怪他們都叫你冰山雪蓮。沒有家人,朋友也沒幾個,大家都你……”訕訕一笑,接著道:“我看這樣也挺好,你比我見過的好多女孩兒都堅強。”


    穀寒茵不語,過了片刻,才道:“你知道我二十九年都是怎麽過的嗎?”不等徐真迴答,接著道:“我是一個棄嬰,我爸媽是誰也不知道,我是怎麽來的更不知道,要不是有好心人救我,我早就死了。從在孤兒院,我就不願意跟別人話,我覺得爸媽扔掉我,肯定是我不好。至於是哪裏不好,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我不好……”越聲音越低,忽然抬頭,盯著徐真雙眼,道:“我不跟人交往,不要朋友,考上警校,我要比別人更刻苦。別人休息,我不休息。別人去玩,我不去玩。我要做警察,我要找到他們,問問他們,為什麽扔掉我?我到底是哪裏不對了!”神色平靜,聲音冷冰冰地,實在想像不出她的如此心酸。


    徐真道:“我以前聽你有男朋友呢,是真的假的?”


    穀寒茵低頭道:“大家都我不好追,可是誰真的追過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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