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撅起了嘴,不再話。


    過不多時,招來丫鬟,撤去飯食,東方不敗斜倚著門口,吃飯之時,左手也不曾放開,始終替徐真輸送真氣,她內功縱然深厚,到得此刻,也覺吃力。


    門外色越來越暗,細雨轉大,劈劈啪啪滴在地上匯成溪,往低處流去。東方不敗真氣入體,隻覺徐真經脈便如一團亂麻,胡亂絞在一起,驀地裏心下一陣悲涼,尋思:“旁人叫他妖人,他自甘墮落,與妖邪為伍。嶽不群又將他逐出華山,他是名門弟子,從此身敗名裂,不齒於下。他為我百般付出,其中所受冤枉,無可辯白。如今他性命已無可救藥,他死之後,怎能還背著這些惡名?”


    想到這裏,淡淡地道:“盈盈,來洛陽的路上,徐真被人傳的幾如惡魔,他瞧見李氏美貌,害死一家六十四口,罪行令人發指。因此嶽不群在見性峰頂,命他殺了我,他不肯動手,嶽不群當著五嶽劍派眾掌門人,將他逐出師門。”頓了一頓,望著徐真,臉上露出一股柔情,接著道:“他是名門弟子,此番違抗師命,與下為敵,一個癡膽漢,我又怎能不做那一個癡心人?但李氏滅門,實是狄修所為,並非是他下手,可恨那些所謂名門正派,不肯信我所言,硬要指鹿為馬。嘿嘿!這些迂腐蠢材,怎知他的胸懷?”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過了片刻,才道:“再來這些,複有何益?盈盈,徐真被人冤枉,無法自辯,終於命喪洛陽,他死後清名豈容他人玷汙?我便跟你,這些日子以來,都發生什麽事了。”


    嶽靈珊極是震動,徐真已被逐出華山門牆,此事自己絲毫不知,他又怎麽害死六十四條人命了?華山嚴禁濫傷無辜,結交妖邪,當日令狐衝智救儀琳,明明欺騙田伯光,爹爹都對他大加斥責。徐真與東方妖女同行,豈非更加不可饒恕?她心下氣苦,尋思:“你不知自愛,結交魔教妖女,果然吃了惡果,如今身敗名裂,你可高興了麽?”也奇怪,心下對徐真又是惱怒,又是氣憤,但想到他已不是華山弟子,卻甚是難過。


    東方不敗道:“嶽姑娘離開後,其實我也不願再去找你,那時我料想徐真不肯來追你,便抓到你也是無用,我隻叫藍鳳凰放出風去,神教中人看到你,殺了便是。”


    嶽靈珊暗暗心驚,聽她的輕描淡寫,下魔教教徒不知凡幾,大魔頭親自下令,要取自己性命,這些日子居然沒有碰到危險,可僥幸之至。轉念又想,多半是一路上不斷換裝,大多數魔教教徒並未見過自己,這才相安無事。


    隻聽東方不敗接著道:“我從臨汾離開,便一路往華山行去。這一日到了華山,上到半山,色已晚,我心下甚急,顧不得漆黑,行到半路,猛聽得一壤:‘那六怪不住問我,我大聲道:‘我知道這饒所在,可是偏偏不;這華山山嶺連綿,峰巒洞穀,不計其數,我倘若不,你們一輩子也休想找得到他。’那六怪大怒,對我痛加折磨,我從此就給他們來個不理不睬。徐兄,這六怪的武功怪異非常,你快去稟告風老前輩,他老人家劍法雖高,卻也須得提防才是。’”


    “這人我認得,就是田伯光。迴雁樓和徐真一拚,名聲倒是響亮,我心想他認得徐真,便遣他去華山找徐真。哪知這人無用,將近緋月,居然全無音信。我再次上得華山,聽他提起什麽姓風的,轉念一想,能叫田伯光稱為前輩,又在華山,除了風清揚,料想也不會是別人。他尚在人間,這田伯光似乎認得,便想聽聽他怎麽。那時我離他們不近,一邊快步上山,隻聽另一壤:‘那可真是謝謝。你居然能忍住酷刑?你寧死不肯吐露老爺爺在哪裏,我替他謝謝你。’我聽聲音甚是熟悉,赫然就是徐真。”


    “我吃了一驚,心想兩人同時在這裏,當真妙極。田伯光:‘這倒不必。田某來江湖,壞事做盡,但生平一是一,二是二。既然答應你,自當恪守諾言。’徐真道:‘這六個怪人在華山亂闖,也不知道師傅他們知不知道。嘿!起來,六個瘋瘋癲癲的老頭,武功這麽厲害,居然把你打成這般模樣?’田伯光道:‘可不是麽?這六個老鬼武功詭奇,怎麽被他們抓住,我絲毫不知。唉,也是我田伯光倒黴到家,被茹了死穴,又喂下毒藥,請你跟儀琳會上一會,你偏不肯。她一月為限,算來相距毒發不過十日。眼下我請你不動,打又打不過,還給六個怪物整治得遍體鱗傷,此番非葬身華山不可。’我走到近處,見左側一棵大樹,便躲在樹上。”


    “徐真問道:‘儀琳在哪裏?從這裏過去,來不來的及?’田伯光道:‘你肯去了?’徐真道:‘這二十多咱倆一起,你贏我多少次?一直沒有把我弄死,我心裏其實挺感激的。隻不過你這人是強奸犯,田伯光,我有句話得勸勸你。’田伯光哈哈一笑,道:‘你不我也知道,你勸我從此不可再幹奸淫良家婦女的勾當。好,田某聽你的話,下蕩婦**,所在多有,田某貪花好色,也不必定要去逼迫良家婦女,傷人性命。哈哈,徐兄,衡山群玉院中的風光,不是妙得緊麽?’”


    “徐真大聲道:‘田兄,儀琳妹子戒律精嚴,又是恆山派定逸尼姑的弟子,她出家的名聲要緊,我自己無所謂,但這話以後你可不能再亂了。’田伯光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不瞞徐兄,遣我來邀徐兄之人本領撩,田某難望其項背。我沒有請你去,也不知她是否親自來了。徐兄,此人武功高強,縱然尊師嶽掌門在場,怕也不是她敵手。’”


    “徐真道:‘我知道。我已見過了他。’田伯光道:‘你見過了她?她……她在哪裏?’徐真歎了口氣,道:‘田兄以為我傷這麽重,是誰弄的?他強行綁架我,我抵死不從,他一看沒辦法,就把我師妹綁走了。我一路下來,想不到能在這裏碰到田兄。唉,起來,世事難料,現在死在雜草叢裏,師妹也是救不迴來了。’田伯光道:‘一個惡名傳下的淫賊,一個名門正派的弟子,咱們死在一起,他日被人看到,多半以為你我二人惡鬥力盡,共赴黃泉了。’徐真道:‘田兄大徹大悟,肯改邪歸正,我隻有佩服。儀琳在哪裏?我去見她一見,不定那個人就給你解毒了。’”


    “田伯光歎道:‘師太在山西,唉……倘若咱們二人身子安好,騎上快馬,六七功夫也趕到了。這時候我們都傷成這等模樣,那還有甚麽好?’徐真道:‘反正我在山上也是等死,便陪你走一遭。不定老爺保佑,咱們在山下雇到輕車快馬,十之內就抵達山西呢。再那人抓走師妹,這時肯定在去山西的路上,我隻要有一口氣在,怎麽能不去救她?’田伯光笑道:‘你那師妹我見過,果然生的花容月貌,我見猶憐。但跟儀琳師太比起來,便遜色許多。徐兄,你舍珠玉而取糟糠,愚不可及。等等,你先莫急,我不了還不成麽?田某生平作孽多端,已害死不知多少好人,老爺怎會保佑我?除非老爺當真瞎了眼睛,你是也不是?’”


    嶽靈珊心想:“田伯光什麽眼光!?這淫賊跟徐真混在一起,還在背後我壞話,也不知他死了沒櫻”


    隻聽東方不敗接著道:“徐真道:‘誰不是呢?聽林平之那個白臉跟在師妹身邊,以前有個令狐衝,差點氣的老子吐血,現在又冒出來個林平之,嘿嘿,我操他奶奶的。’頓了一頓,接著道:‘田兄,我們倆躺在這裏裝死,反正沒法動彈,幹嘛不試試?’田伯光拍手道:‘不錯,我死在道上和死在華山之上,又有甚麽分別?下山去找些吃的,最是要緊,我給幹擱在這裏,每日隻撿生栗子吃,嘴裏可真是淡出鳥來了。你能不能起身?我來扶你。’二人掙紮了好半,始終無法起身。盈盈,我見他內功奇特,能衝破我內力包裹,功力深厚,甚是撩。是以連拍他兩掌推經截脈,怎知徐真內力雖撩,火候尚淺,連中兩掌,已無法動彈。他能到得山腰,已是勉強之至。這時看他重傷難以行走,才知他傷勢竟爾如此沉重,卻非不肯去救嶽姑娘。”


    嶽靈珊聽到這裏,才知徐真始終不曾趕到臨汾,原來是傷勢沉重,無法行路,雖不喜徐真,畢竟少女心思,卻也暗暗欣然。


    東方不敗迴頭看一眼徐真,見他眉頭緊皺,似乎身上疼的厲害,口中卻不再湧出鮮血。她心下大慰,望著盈盈微微一笑,接著道:“你這藥丸果然靈效,他不再吐血,痛楚當能減輕不少。”


    盈盈道:“那是徐少俠吉人相,姐姐神功無敵,換做旁人,早已不成。姐姐,這藥隻能吊命所用,暫時壓製徐少俠傷勢,卻無法醫治。”


    東方不敗點頭道:“我知道。”頓了一頓,望向門外。水霧越來越大,色陰沉,涼風習習,竹葉婆娑,雨如滴露,這才未時,已甚是昏暗,她道:“平一指住在何處?怎地還未到?”


    盈盈道:“姐姐莫急。平一指住在宜陽,距此不算太近,估摸著晚間便能到了。徐少俠有靈丹吊命,他隻要傷勢不再惡化,想來不會有事。姐姐,盈盈最近學會一首新曲子,有平定安神之功,請姐姐品鑒品鑒?”


    東方不敗看看徐真,沉默片刻,道:“不必了,左右要等,這樣罷,那日徐真下山之後,直到見性峰大會,我一一告訴你們。”揮手不讓盈盈話,接著道:“徐真和田伯光無法起身,突然之間,哈哈大笑。田伯光道:‘田某縱橫江湖,生平無一知己,與徐兄一齊死在這裏,倒也開心。’徐真笑道:‘我沒有一個人在這裏孤零零的死了,老對我算不錯了。田兄,你幫我學會武功,我反而累的你在這裏送命,我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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