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真坐在桌邊,也不點燈,唿唿直喘粗氣,隻覺氣的腦袋疼。他揉揉眉頭,門外蟲鳴聲響,更無人聲。過了半晌,他強壓怒氣,道:“秋兒,你以後跟著我。聽到沒?”


    秋兒不語,徐真又問一次,秋兒道:“我……我要迴雲南去……”


    徐真聽她仍不肯認錯,隻氣的手足顫抖,厲聲道:“不行!跟著我!我不把你扳過來,你就別想離開!”


    秋兒抽噎道:“媽媽遺願就是迴到雲南,我……我要帶著媽媽骨灰迴去,不能讓她葬在這裏。”


    徐真一凜,想起秋兒母親之死,慘厲非常,腦袋一清,怒火登時消減幾分,道:“現在先不著急,等哪天我覺得你學乖了,你再迴來帶她去雲南。”耳聽秋兒抽噎不斷,前兩日相遇,秋兒還精靈乖巧,活潑可愛,這次相見,便覺她滿腹心事,暗想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陡然經曆如此人間慘事,心態改變,那也正常。此時最為要緊,若她憤世嫉俗,日後定會走上邪路。這小姑娘騙走自己銀子,畢竟是為了救母親脫離苦海,情有可原,本是一個重情義之人,萬萬不能不管不顧。接著道:“後山地方不錯,你媽媽暫時葬在那裏,你也用不著擔心。像你這麽一個小姑娘,雲南還遠著呢,而且路不好走,你自己能迴得去嗎?你乖乖聽話,等過幾年,過幾年我和你一起去雲南,怎麽樣?”


    黑夜之中,秋兒抽抽噎噎地哭道:“你那麽狠霸霸地打我,我才不要跟著你。徐真……宋誌成把媽媽百般欺辱,若非為了護著我,媽媽也許不會死。我就算親手殺死他,那也是宋誌成罪有應得。你……你居然為了宋誌成打我,我才不要跟著你……你也來欺侮我!嗚嗚嗚……”越說越是傷心,哭聲慢慢大了起來。


    徐真怒氣漸平,點亮蠟燭,見秋兒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淚水流個不停,眼中滿是懼色,望著自己,神情極是可憐。他心中一軟,道:“起來。”


    秋兒慢慢站起身子,伸袖擦去淚水,臉上汙穢,滿是黑印。但傷心難抑,抽抽噎噎,難過已極。


    徐真道:“我不是欺負你。秋兒,知道我為什麽管教你嗎?我是不想你有一個充滿仇恨的童年,你知道嗎?”說到這裏,頓了一頓,接著道:“我以前迴過老家,等我千方百計的迴家去,我才發現,我想念的不是老家的土地,而是無法迴去的童年。”拉住秋兒的手,發覺她身子顫抖的厲害,不由得憐意大盛,柔聲道:“一個人的童年記憶,會伴隨他一輩子。等你將來長大,你是要想著歡樂的事情,還是一門心思的報仇呢?”


    秋兒哭道:“我……我也不是……不是壞人……你……你打的我……痛死啦……嗚嗚……”抽噎之下,語不成聲。


    徐真正色道:“痛就對了!不然你能記住嗎?你以後再敢胡作非為,你看我會不會饒你!”


    秋兒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淚水便如泉湧。徐真一呆,不知不覺間,已將秋兒當做自己女兒,這時聽她哭的傷心,歎了口氣,抱入懷中。秋兒毫不抗拒,淚水沾濕他胸膛衣衫。


    不知過了多久,聲音慢慢沉下,昏昏睡去。


    徐真將她抱起,放到床上,不敢動作大了,生怕吵醒了她。替她蓋上被子,望著秋兒稚嫩的臉頰,兀自紅腫,沉思一會,尋了一把鐵鍬,走出小屋。


    來到後山,宋誌成伏在卡茲巴墳前,身下染紅大片土地,死得透了。拉起宋誌成,在旁邊挖了一個大坑,將屍首埋在其中,尋思:“你害死卡茲巴,又死在她女兒手裏。這是報應嗎?不是。這是仇恨,如果你有孩子,是不是也要找秋兒報仇?我非要把你交給警察,這個決定到底對不對?法律能還給秋兒一個公道嗎?蘇固那種惡霸,在福州幾十年不倒,法律拿他有辦法嗎?如果沒有神龍,沒有王喜良的戍衛軍,蘇固就算被判有罪,王道和敢殺他嗎?如果法律不能主持公道,那這個公道,應該由誰來主持?”


    現代法律仍然不健全,有錢有勢,有權有錢,自來優越極多。就像當今社會,錢多包小三,隻是品德問題。錢少嫖妓,卻是違法。錢多炒股,那是集資。錢少賭博,那是違法。法律,從沒有公正過,從沒有給過誰公道。人心,才是公道。


    黃一手協助徐真,無他及時幫助,徐真如何能製住蘇固?所謂公道自在人心。徐真這一番心思,無人能給出答案。思緒良久,呆立後山,又想:“我一直拿現代觀念來看待這個世界,是不是錯了?這個時代也有這個時代的價值觀,是非觀。也許秋兒覺得,宋誌成害死她母親,死在他母親墳前,才是最好的歸宿。就像那天不知道嶽靈珊為甚麽明知會死,還要出去救沈熙一樣。她們是無法跳脫這個時代的框架,還是被道德名利所約束?”越想越是糊塗,其實徐真已然走入牛角尖。


    這幾日經曆良多,徐真沒有一刻停下,沒有空閑認真思討當前形勢,一樁樁,一件件的惡事不停發生,使徐真無法正確認識這個時代。秋兒的殘忍,才使徐真正視這個時代的人,這個時代人的心理,當前的文化背景,社會框架,道德範疇,行為準則。


    思忖秋兒行為的對錯,其實就是在問自己:大道不公,該當如何?沒人能給他答案,隻有徐真自己去尋找,望著山中朦朧升起的霧氣,長唿一口氣,暗想:“有人幹壞事,就應該得到懲罰。我總拿現代思想對人接物,實在大大地錯了。就像蘇固,沒人能治他,為什麽不用卑鄙手段,把他除掉?我這麽做,是殺一人,救萬人。當法律不能主持公道的時候,才有俠客的出現。現在是武俠的世界,那麽俠客,為什麽不能由我來做!?”


    想到這裏,哈哈長笑,大踏步走下後山,迴到小屋,秋兒兀自未醒。他心結解開,一時神清氣爽,眼看天色快亮,索性不再睡覺,去灶房準備食物。


    太陽升起老高,秋兒才醒了過來。徐真擺好飯菜,見她醒來,雙眼兀自紅腫,不由得甚是憐惜。來到床邊,彎腰躬身,道:“秋兒,昨天是我不對。我在這裏跟你道歉,請你原諒我。宋誌成的確該殺!”


    秋兒一怔,睡眼惺忪,一時未反應過來,問道:“什麽?”突然一呆,道:“你……你在跟我道歉?”


    徐真正色道:“對!我在跟你道歉,昨天不該打你。”


    秋兒一躍而起,神色複雜的望著徐真,過了半晌,道:“好罷!死光頭!昨天打我的時候,可沒見你這般虛心?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你記著我的好!”


    徐真道:“是是是!我一定記得,餓了罷?我做了早餐,過來吃點兒。”


    秋兒又是一呆,躍下床來,喜道:“你居然替我燒飯!徐真,我……謝謝你!”


    徐真有心賠禮,悉心照料,秋兒臉頰紅潤,吃罷早飯。想起蓮兒,昨夜她哭著離開,想必氣也消了,該過去瞧瞧了,當即出門。


    秋兒道:“徐真,你去哪裏?今日蘇固要被腰斬,你不去看麽?”


    徐真奇道:“腰斬?不是砍頭嗎?”


    秋兒道:“就是砍頭啊!我見過砍頭,一刀下去,從肚皮往上,分開兩半,卻一時不死,很是嚇人。”


    徐真道:“斬立決就是腰斬啊?我還以為斬立決隻砍頭。對了,從腰上砍斷,切斷大腦供血,不會立刻死亡。這個時候犯人還能看到自己下半身,心理威懾作用更厲害。”轉念想到肚破腸流,血腥滿地,心頭升起一股寒意,暗道:“古代刑罰的確厲害!腰斬還準百姓觀看,膽子大的人都得做噩夢。電視上常說淩遲,淩遲什麽刑罰?”當年還特意在網上查閱相關資料,知淩遲是指在犯人身上削割三千六百刀,還不能提前斷氣,須得割下血肉,分百姓而食,如此才是食其肉,寢其皮。他看到條件之時,尚無法理解,一個人能有多胖,怎麽能割得了那麽多刀?後來才看到,淩遲之時,犯人被脫的精光,以漁網緊緊裹住,其薄如紙片的小刀剜割,端的慘厲無比。想到行刑之可怖,如何還敢去看?道:“我不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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