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發的眼眶裏亮晶晶的,在如此暗夜之下,他這純粹透亮的眸子,仿若是人世間最純淨的。


    成年之後的人,漸漸就有了些改變,哪怕這些改變並非他所情願。


    傅惟慈抬手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溫柔地笑著:“錯是真的錯了,這次姑且念你是初犯,大人們願意諒解你,若是再犯,那便要嚴厲懲罰了。”


    “厚發知錯了,保證不會再犯。”他雙手抱拳,衝著馮寶成與傅惟慈作揖。


    “你個小兔崽子,害得你們院長挨了一巴掌上,為了你把沒受過的委屈都受了。”馮昭上前大力磋磨著厚發的頭發,硬是把圓圓的發揪兒搓成了扁的。


    傅惟慈心念著早些送孩子去醫館見娘親,側身與馮寶成道:“義父,今日之事若非萬不得已,女兒本不想驚動您,給您添麻煩了。”


    “你個小姑娘,主意正本事大,難道從今往後萬事不求人?該借助旁力時就要借助,靠你自己得受多少罪?”馮寶成凝望著義女紅腫的臉頰,暗暗罵霍驍是個王八羔子,居然敢與她動手。


    “是,今日我挨了一巴掌的事,還請義父不要告訴祖母,免得她老人家替我擔憂。”她說話間仍緊緊握著厚發的小手。


    “你放心,早些帶孩子去見他娘吧。”


    傅惟慈忙領著孩子往醫館趕,馮昭二話不說緊跟紅袖身後,走了兩步又迴頭望向身後,看著穩步跟在身後的人,臉色瞬時垮了下來:“霍大人還想幹什麽?”


    霍驍那難堪的臉色,饒是這昏暗的天色都遮不住,方才他一直在門後聽著,心下雖然自責,但更氣傅惟慈不早早把話說明白。


    平時伶牙俐齒的,關鍵時刻怎麽就沒這個能耐了,害他扇了她一巴掌,反倒都成了他的不是。


    “本官要眼見為實。”


    馮昭輕蔑地笑了一聲,眼底冷氣逼人,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您倒是會拿小老百姓尋開心,有本事把案子結了,瞧著我阿姐好欺負就拿她撒氣是吧?你給我等著瞧。”


    霍驍表麵上無異色,實際已控製不住將嘴裏咬出了血腥味,直到馮昭轉身跟上傅惟慈,他仍瞪著眼睛頓在原地。


    傅惟慈領著厚發趕到醫館,唐英正端著藥碗吹涼,見她忙道:“可算來了,快進來。”


    一直繃著眼淚不可落淚的厚發,轉過屏風見著娘親,眼淚就撲簌撲簌地往下掉,小小地一個孩子,一下子撲上前摟住母親,邊哭邊道:“娘,你的病又重了。”


    枯槁的手沒有半分血色,婦人抬手摸了摸兒子的小臉,欣慰地笑道:“我兒出息了,才半個月就有了讀書人的模樣。”


    傅惟慈眼眶微酸,轉身繞過屏風,垂頭揩了揩眼角,厚發他娘病重如此,卻為了讓兒子安心讀書,隱瞞病情。


    這份沉重的愛,令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她紅著眼眶想起自己的父母,或許此生都沒了相見的可能,從今往後漫漫的歲月,她寧願希望父母不要想起她,免受那相思之苦。


    紅袖遞過帕子,她看了一眼紅袖,眼角的晶瑩滑過臉龐,天下可憐人又何止自己,哪一個不是抱著滿身的傷痛活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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