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場上雖東一簇西一夥兒,仍有數十名敵人,但眾人所忌,惟有金毛熊王古斯塔京一人。巨人自重身份,不屑乘虛進攻,承誌略一心寧,迴頭看子修時,見他麵上青一陣白一陣,青白之間,又會一陣發紅。承誌知他正在運功著緊,麵色之變,蓋因真氣遊走,激蕩窒氣所致,自不在意,環首四顧,暗籌脫身之計。


    正思忖之間,忽見一名黑衣人,身寬體胖,一對眼睛嵌在圓鼓鼓一臉肥肉之中,隻如兩道細縫,但細縫中瑩然有光,眼神甚是清朗。承誌此刻思潮起伏,心緒紛亂,與他目光相接,不禁心中微微一震,靈光一閃,想起了甚麽,急忙轉頭,但說也奇怪,明知瞧他眼睛必受禍害,可是不由自主的要想再瞧他一眼。一迴首見他已走近身來,雙目中精光逼射,動人心魄,這次轉頭也已不及,承誌心中一線清明尚在,立即閉上眼睛。耳畔忽聽黑衣胖子開口道:“貴客您累啦,您歇歇罷。”聲音柔和,極是悅耳動聽。


    孫承誌果覺全身倦怠,心想打了一宿架,也真該歇歇了,心念微動,更是目酸口澀,精疲神困。他迷迷糊糊之間,微覺身側子修身子抖了一抖,而心中知道危急,可是全身酸軟,雙眼直欲閉住沉沉睡去,就算天塌下來,也須先睡一覺再說。就在這心智一半昏迷、一半清醒之際,麵上一疼,半個麵頰直至耳根,火辣辣的疼,猛然間腦中一清,立時便似從夢中驚醒,叫道:“天龍長老,這是怎生了?”原來紀子修已站在麵前,重重打了他一個耳光。


    列位須知,江湖上有一門懾心之術,能使人忽然睡去,受人任意擺布,毫無反抗之力。這名黑衣大胖子便出此一門,專擅催眠,乘人昏迷,突施殺手,陰鷙狠辣,成名武師因之喪命者,不計其數。吸血鬼天賦異稟,與生俱來,向擅此道,紀子修一見便心知肚明,雖隻眼目一瞥,知道孫承誌已然入彀,形格勢禁,隻有扇耳光才能弄醒了他。


    子修一聲長嘯,左手抓住承誌後領,將之提起,右手猛地梃擊,使的正是嶽氏散手功夫,但其迅捷之度,遠超常人。還不等大胖子迴神,恐懼之色來不及上臉,紀子修的手已然噗嗤插入他的胸腹,自肋骨下而入。刹時之間,倏然縮臂拔出手來,一顆撲撲亂跳的心髒,便已赫然握在子修的右手裏,蓋因其勢過快,那心髒兀自蓬勃生機,跳得劇烈,子修五指雖跳動震蕩,看似竟有拿捏不住之勢。此時鬼麵狐王剛剛悠悠醒轉,一見之下,不知所以,還當那心髒本就是活的,拚命要掙脫手掌束縛,嚇得尖聲大叫。


    曹立俊大喜道:“啊,你醒啦!”雖是滿含喜悅,但語聲發顫,對子修的舉動兀自餘悸難消。狐王叫聲落地,大胖子的屍首才轟然倒地,紀子修已拎著孫承誌站在數丈之外的張承德身邊。在場諸人無一不是睜大了眼睛一瞬不瞬,但饒是金毛熊王武功冠絕,也沒看到紀子修是如何跑動的。


    紀子修鬆手放下孫承誌,俯口張承德的耳邊,低低說了一會話,也不等張承德迴覆,舉起右腕,湊到自己嘴邊,張口喀嚓咬碎腕脈,左手捏他“頰車穴”,承德不由自主地張開口來。子修將腕上汩汩湧血,灌入承德嘴巴裏,旁邊遠近目睹之人,臉上均無半點血色,驟感一陣寒意。承德身不由己,狂吞了五、六口血,子修手腕咬破的創口已愈合。紀子修又雙手如電,在承德的督脈三十穴、任脈二十五穴、陽維三十二穴、陰維一十四穴、帶脈環腰八大穴道,悉數揉捏輕拍了一遍,手法既準且快,重的地方重,輕的地方則輕如鴻毛之墮。狐王自負點穴手天下無出其右,看了子修的手法,驚歎無已,羨為天人。


    紀子修內力渾厚陽和,助血液在承德體內行開,張承德滿心震懼,尚不知所以,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眼前情勢既鬼異又離奇。豈道錯愕之時,背上創口倏爾愈口,痛楚全消。非唯如此,眨眼之間,居然連臉上久不能愈合的爛傷及身上其餘一切老傷患,統統消散,便如猛可裏脫胎換骨。承德但覺渾身內力充盈,有使不完的力氣橫生猛長出來,心下不禁駭異,顫聲叫:“啊喲,啊喲,這個……這個……那個……”


    外人隻見他麵色陰晴不定,連變了數轉,旁的端倪也看不出來,隔了片刻,忽見張承德一個鯉魚打挺,爬起身來,鮮龍活跳,蹦跳裕如,身輕如燕,如獲新生。井上見對方一名傷重垂危的人,驀然恢複如初,不由得暗自叫苦,恨死了紀子修,喃喃自語:“甚鬼東西,一會兒喝人血,一會兒又給旁人喝血,瘋瘋癲癲,烏七八糟,一塌糊塗。”


    站在張承德不遠處的一名黑衣漢子見承德喜極而舞蹈,而自家同伴卻橫遭剜心之厄,不禁心頭有氣,刷的一聲,拔出背後斜插的長劍,劍鋒上青光幽幽,人已欺近,長劍振動。承德隻聽到金刃劈風之聲嗡嗡然,久久不絕,忙自轉身,猛見這人上六劍、下六劍、前六劍、後六劍、左六劍、右六劍,連刺六六三十六劍,劍芒星星點點,猶如螢火蟲撲麵。他臉上已感寒氣逼體,隱隱生疼,不識劍法,卻知其勢淩厲之極,堪稱劍法中之翹楚。


    隻聽得嗤嗤之聲大盛,黑衣人劍招淩厲狠辣,青光蕩漾,劍氣彌漫,相去最遠的人也頓覺有一個大雪團在身前轉動,寒氣蝕骨。張承德給利劍逼得滿頭生汗,連使了十數種身法,竟自難脫劍鋒之籠罩,黑衣劍客身法綿綿,高來洗、低來擊、裏來掩、外來抹、中來刺,深諳劍法要訣。承德拔地躍起,黑衣劍客一招“騰蛟起鳳”,洗勢淩厲,劍尖爆開,星星點點,眼看就要將他戳成了馬蜂窩。


    忽聽紀子修的話傳入耳中:“傻小子,有我在,你何懼他劍鋒,全力往他劍上打,別怕!”其勢間不容發,張承德不遑多想,聞言氣凝丹田,大喝一聲,拳出如虎,照“羅漢伏虎拳”招式,一路路逕往劍氣裏砸去。又聽子修道破:“這廝使的是雲南哀牢山劍法,光圖淩厲,實則呆板得緊,對付木頭人怎樣打,你便怎生打。”


    承德旁觀已久,對紀子修的武功修為,早已佩服得五體投地,神而明之矣。子修一聲令下,他登時勁由心生,伸手便向劍影裏抓去。手才出他已然隱隱後悔,暗道右手十九要給利劍刺出十七、八個血窟窿,不料他手掌到處,竟然一下子便捏住了對方的劍刃平麵,內力到處,居然將黑衣人的手掌震離了劍柄。張承德夾手奪過長劍,心下一片惘然,怔怔的呆在當地,雙目隻盯著雙手端詳。


    黑衣人分心平刺之下,撤手失劍,心下不忿,見承德發呆,欣喜之下,猛地飛足攻他要害。孫承誌驚唿示警,承德竟如老僧入定,恍如不聞不見,承誌騰身去救,已自難及。紀子修作勢要救,身子尚未動,迎麵已給一名斜竄而至的黑衣人攔住。


    說時遲,那時快,眼放著承德將無防無備,要害空門大露,指顧之間,便要橫屍當場。正在偷襲者的拳頭將及承德太陽穴而未及的刹那,他後心“強間”、“風府”、“大椎”、“靈台”、“懸樞”……沿背脊中心各大要穴,幾乎同時發痛,他眼前一黑,口張得老大,噗通合撲摔倒,伏地再也不動。曹立俊在側看得清楚,拍手狂喜叫道:“這點穴法妙極,妙到毫巔,古往今來,無出其右。”鬼麵狐王麵上無麵具,聽了他的讚美之詞,心中甜甜的十分受用,眼波如流,掠發淺笑。


    原來她與承德相距最近,見黑衣人偷襲,承德懵然不動,還道這黑衣人也會邪法懾心,承德已然著了道兒。她不暇多想,使出“狐風點穴手”神功,瞬時之間,便替承德解了圍,點之即倒,絕不差分厘。


    黑衣人撲倒,承德才驚覺兇險臨頭,後躍跳開,愣怔之間,猛然醒悟,縱聲大笑,側頭對紀子修道:“長老,我,我,我的功夫忽地精進了好多啊,這,這還是我的身子麽?!”子修一邊出招激鬥,一邊徐徐道:“我的血比靈丹妙藥還靈光吧,小子,當心啦!”他語聲得意張揚,話音未落,手臂一長,噗的已將對手的心髒挖出來,血淋淋地擲在一邊,身形略晃,又一名黑衣大漢慘嚎陡起,驚心動魄。眾人目不暇接,待看清之時,那慘叫的黑衣大漢已然頸折墮地。


    電光石火之間,紀子修又向第三個下手,古斯塔京倏然從斜刺裏撞到,揮拳擋開了他如風似電的一擊。饒是紀子修神功無敵,也不敢再行硬碰硬,手腕翻處,卸開拳勁,身子倏乎消失,驀地出現於背後,左手倏出,按住俄國人背心“陶道穴”,右手順勢按住他腰間“脊中穴”。子修真氣生火,掌心吐焰,但火苗碰著俄國人的皮膚,滋滋有聲,卻難傷其分毫。


    便隻這麽一滯,古斯塔京的左手已拿住他右手腕,右手逕來抓他左手。紀子修吃了一驚,不遑他身軀粗大,手法居然也能以快打快,心念急轉,忙自運力奪位逆拿,不等俄國人抓住右手腕的指力捏實,翻掌扣住他手背麻筋。子修吸血鬼魔功無敵,手指裂骨如腐,即令俄國人金剛胴體,堅硬如鐵,子修爪指捺在麻筋,也難以抵受,左手一鬆,子修手已脫出,噗噗兩聲,俄國人脅下的“凰尾”、“精促”二穴已分別中指。若是平常血肉之體,紀子修這兩指已鑿出兩血洞了,但俄國人脅下非但無損無痕,竟似渾然不覺,巨靈拳開山裂石般砸來。


    巨人這般出手,毫不容情,拳如雨點,轟轟劈劈,子修每接他一拳,都感手臂酸麻,足下踉蹌,眼見金毛熊王又是一拳轟來,他沉肩拔背,挫步拗身,大吼一聲,拳掌齊施,忽拳忽掌,拳影如瀑,掌風若刀,漫天打出,賽如千手觀音揮拳;彷如八臂哪吒推掌。他使出嶽氏散手之聯拳法,綿密的拳掌籠罩住古斯塔京的前胸側背,兩人以快打快,拳掌相交,劈劈啪啪,亂響似爆豆翻滾於鍋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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