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料不到開山裂石的掌力,連空氣也撕裂變形了,打在古斯塔京胸脯上,竟如泥牛入海,無影無響,連他一層油皮也未損傷。子修驚愕之間,巨人槌拳已到,打在子修正麵,一隻拳頭蓋滿了子修整個人體。“嘭”的一聲悶響,紀子修身子猶如一顆炮彈,刮著草地,往後震出。身在半空,骨節發出喀喇喀喇數百聲脆響,落地時他身子拖拽,地上青草俱倒,草莖折斷無數,隨草葉四飛,子修直滑出十丈,退勢才衰,跟手連滾了二十多個空心跟鬥,啪的俯伏在地。所過之處,泥地猶如被鐵犁翻過一般,留下一道深溝。古斯塔京隻出了一拳,拳力將紀子修渾身骨骼悉數寸寸震斷,眼看難活。


    在場所有人無論敵我,人人震愕,口張老大,下巴也快掉到地上去了。隔了半晌,天上蓬的墜下一物,落地後嘭嘭通通,滾動不已,邊滾邊還彈跳不止,鐸鐸鐸鐸,滾了丈許之距,方才停止。眾人循聲一瞧,三角有楞,須發血汙黏結,麵目猙獰,竟然是蛇王的頭顱。原來他的頭給子修扯下,子修尚拎在右手裏,俄國人猛然突襲,拳打飛紀子修,子修手一鬆,蛇王的腦袋便飛上九霄,遲遲方落地。人們心頭驚魂餘悸,久久難平,心跳怦怦,氣血翻湧難抑。


    為氣勢所迫,場上寂然無聲,隻聞清風動樹,蟲聲應和,雀鳥啁啾,散而複還,忽爾冷風嗚嗚,更增肅殺之意。隔了半晌,井上忽地哈哈大笑,連讚:“古斯塔京先生好功夫,哈哈哈,不愧是敝人驍將、大日本的幹城!”邊說邊鼓掌,巴掌拍得啪啪響。孫承誌等人則稍一愣怔,紛紛撲到子修身上,查看死傷,忽地同聲嚎啕。曹立俊將張承德平放在草地上,承德見長老初次相會,轉眼殞命,不禁亦悲從中來,虎目中兩行清淚順眼角淌下。


    孫承誌伏地大哭,哭了一陣,忽覺紀子修屍身一動,舉目一瞥,淚眼朦朧之中,驀地見紀子修已然站起,好端端的似無損傷。孫、曹和狐王見了同時驚叫:“啊!有鬼!”嚇得跳了起來,紀子修卻是唿唿氣喘,怒不可遏。原來熊王拳來,紀子修自知不敵,一口真氣護住了心脈,虧得如此,他全身骨骼肌肉雖碎,但心脈不斷,吸血鬼魔力一動,立時便恢複如初。隻是一時給氣勁震得昏迷了半晌,是以哭聲震地,方才吵醒了他。適才這一擊,他雖已痊愈,但五髒六腑痛得猶如互在扭打咬齧一般,此時站起,心中無名火燒萬丈,虎視眈眈,緊盯俄國巨人,腳下馬步蹲襠,雙手拉開雙龍掌法的起手式,便是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隨時便會一觸即發。


    孫承誌等人見其神色不善,不敢多言,心知惡戰又要掀起,忙相互扶持,遠遠退開,免遭池魚之殃。


    古斯塔京在井上一幹日人惶恐叫聲中,迴頭看見紀子修又站了起來,爆吼一聲,草葉亂飛,轟然又複衝撞過來。熊王鐵拳炮擊,拳頭未到,拳風已將地下塵土激起。紀子修潛運內力,暗勁陡長,渾身衣衫鼓蕩飄拂,頭發根根直豎,額上青筋暴起,大喝一聲,雙掌平推,排山倒海,與俄國人巨拳相抵。此刻俄國人身上肌肉膨脹得一塊塊有如氣球,其大龐然,跟手掌相襯,曹立俊此時看俄國人的手並不算大,但拳鋒與子修雙掌一抵,子修的兩個巴掌在他一隻拳頭前,彷如是兩片小樹葉一般,渺而弱小,極不和諧。


    兩人登時互拚內力,僵立當地,頭頂都冒出絲絲熱氣,外人看來兩人猶似兩尊石像,連頭發和衣角也無絲毫飄拂,但二人內裏卻是兇險萬端,苦苦糾纏互搏。井上見兩人本是忽縱忽竄,大起大落地搏擊,突然間變得兩具僵屍相似,連手指也不動一動,似乎氣也不喘一口,不禁大感詫異,忽地一怔,心念動處,便悄悄跟身畔黑衣大漢說了會子話。數十名黑衣人略略躬身行禮畢,倏然向四麵散開,兜了個大圈子,迂迴至孫承誌等人身後,則八方合攏,圍逼上來。狐王氣凝丹田,全神戒備,看似閑適地靜立觀鬥,實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早將黑衣人的舉動看在了眼裏。


    她低聲與孫、曹說了幾句,三人故作不見,等黑衣人挨近,狐王柳眉倒豎,當先發難。鬼麵狐王的功夫傳自雪山派,雪山白狐狡詐多端,竄東蹦西,靈動異常,雪山派武功便是形的白狐之意,拳法以“靈、閃、撲、跌”四字訣為主旨,於對付強敵最為合用。但見她步法東跳一下,西竄而至,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未攻先閃,跌中藏撲,教敵人捉摸不著自己前進後退、左趨右避的方位,然後俟機進攻。出招之際,拳中夾指,招招籠罩黑衣大漢身上要穴,以“透骨打穴”手法,在意想不到的方位,鈍擊敵穴。她這令人眼花繚亂、虛招紛呈的雪山拳法,再加上攻敵的“透骨打穴法”,合稱“狐風點穴手”。以之橫行天下,無往而不利,委實是中國罕見罕聞的精微玄奧的上乘武功。


    三名黑衣大漢傾盡所能,施開擒拿法,勾打鎖擊,三人合攻,方才堪堪與狐王打了個平手。正惡鬥之間,忽聽曹立俊的對手拔槍“砰砰”打了幾發,子彈“嗖嗖”劃過他麵頰,鑽入草地裏。曹立俊“啊喲,啊喲,我的耳朵,耳朵!”慘叫,雙手捂住耳朵,受槍擊之衝,俯身滾倒,翻了一個跟鬥,背上粘了許多草屑,鮮血從雙手指縫淌下,灑在草地上,斑斑血漬殷然。


    槍聲起處,紀子修和古斯塔京同時大喝一聲,如虎嘯龍吟,震得人人耳鼓生疼,耳畔嗡嗡亂響,氣血翻湧。原來兩人交拚內力之時,紀子修內力如狂濤巨浪,洶湧澎湃,而俄國人內力卻如絲竹空空,隻感震蕩,卻找不到著力之處。子修聚氣凝神,化氣為火,雙掌上暗運火龍真力,想透過掌心,以三昧真火燒炙對手。殊不料他火力打在俄國人皮肉上,俄國人皮粗毛長的體表竟似火不能侵,火頭一觸俄國人的皮膚,便即熄滅。子修連催七、八下真火,皆是如此。他心下微驚,緩緩將內力後縮了半寸,古斯塔京立時發覺有機可乘,急忙催動內力,猛覺著手之處突然間變得虛虛蕩蕩,便如伸手入水,似空非空,似實非實,另有一股粘稠之力纏住了手掌。這股似虛非虛的知覺,刹時間便從對方掌心傳到自己的手臂,再自手臂通到胸口,直降丹田,小腹中登時便如積蓄了十多碗沸水,擠逼著要向外爆炸。


    俄國人功夫已練到神化坐照的境界,一驚即運勁後奪,但手掌竟如給極韌的膠水黏住了一般,雖向後拉了半尺,卻離不開對方掌心。他暗暗叫苦,心知遇上了內家絕頂高手,隻要給對方內力侵入丹田,縱不是當場斃命,這一身武功可也廢了。這念頭在腦海中一閃,雙目一閉,隻待就死。恰此其時,黑衣人開槍聲巨,子修一驚,內力轉而趨陰寒,寒氣如槌,震開古斯塔京的巨拳。俄國人陡然間掌上粘力忽失,跟著丹田中鬱熱之氣也緩緩消失,他微一運勁,兩人各自跳開。紀子修覺到俄國人內力古怪至極,從所未見,也是曠古不遇之怪異,心下惴惴,一時無有應對之策,隻得緊守門戶,端凝蹲襠,靜以待變。


    孫承誌見敵人用槍,自己便難以近身,抖手一把鋼針撒出,劈頭蓋臉打向槍擊曹立俊的黑衣人,阻其追迫之勢;再一抖手又是一把,撒向自己正麵之敵。他當麵的四個黑衣人不遑同伴開槍,冷不防下意識瞥了一眼槍響之處,又見孫承誌先替曹某解圍。八個眼球移目旁顧,孫承誌的數十枚鋼針來得突兀,其快逾電,四人要待旁竄,已然不及,雖躲開了一些,但身上腳上,同時各自中了數針,又麻又癢,腳踏地時已撐持不住,四人先後滾倒。原來這鋼針先前刺過赤練蛇王的毒蛇,孫承誌打出後,從蛇屍上收迴了百八十枚,針上就此便帶了蛇毒。赤練蛇王這個橫行一世的大魔頭,平生最大的嗜好,便是飼養毒蛇,遍收羅天下之至毒長蟲,雜交培育,所養的毒蛇乃毒中之毒,見血封喉,非同小可。黑衣人血肉之軀,焉能抵擋得住,甫一中毒,當場眼睛翻白,嗚唿哀哉,伏維尚饗。


    孫承誌於這“天女散花”手法,浸淫十多年的寒暑苦功,在師門親炙最久,一把撒出,數十條毒蛇一齊中針,且一蛇一針,不多也不少,或釘在蛇頭,或紮在七寸,既穩且準,非同小可。此時籍以撒向人身,任你是大羅金仙,也難擋難避。那開槍的黑衣人自是難敵,身子才旁竄得半尺,胸腹以下,腰胯雙腿,中了數十針,人在半空,已自驚叫氣閉,落入草叢之時,已然是一具屍體了。


    旁的黑衣人忌憚他牛毛鋼針了得,自四麵合圍,紛紛拳腳亂下,纏住孫承誌的手腳,不容他有餘裕再行揮灑暗器。他們逞勇鬥狠,卻絕不敢再拔槍,生恐拔槍之際,承誌有空發針,那便乖乖不得了了。如此一來,又成緊身肉搏之勢,孫承誌、曹立俊和鬼麵狐王三人翻翻滾滾,與四五十名黑衣大漢纏鬥不休,拳來腳往,指戳肘撞。黑衣人個個身懷絕藝,若是單打獨鬥,孫、曹三人自是不懼,但四五十人一齊尋暇抵隙,好漢不敵人多,時刻一久,三人漸漸落處下風。


    那邊廂紀子修與古斯塔京虎視眈眈,兩人一時尋不到破綻,各自立正門戶,僵持不下。隔了片刻,子修忽感背後一陣勁風壓來,他武功已臻化境,收放自如,勁風尚未及體,身子已伏下趨避。瞥眼見一張木若僵屍的醜臉欺近,肌肉光滑發僵,抓風似刀,破空襲來,正是銀白猿王從背後暗施偷襲。原來猿王乃日本忍者出身,最擅乘暇抵隙,鑽空子偷襲。他見子修全神應付俄國人,背後空門大開,便施展“移形換位”神功,悄沒聲兒地斜移至子修身後五尺之地,暴起發難。紀子修略一俯避,他平空裏大聲怪叫,飛身躍起,認準了子修“百會穴”,左掌護身,右爪迎頭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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