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傷心欲絕的古月萍,終格外地同時體會到弓影飛死別父母時所遭受的悲痛;盡管此前她臨場目睹時,已經深受感動,但現在切身體會喪父、違心之苦,使她加倍產生了失去親人的悲傷共鳴!


    她藉對父親強烈之極的歉疚感,致她內心中將心比心,也深自體會弓影飛的感情變化;轉而又依次體會到了農佳麗和“毒蠍子”歐麗嘉——這兩個月萍她的前世生人——她們由親人之痛到情感之痛,經曆了一場三角神交。三人三個角色之間悲痛的緣由和血緣不相同,皆無妨,生離死別的共通性,則有如傳染病,讓她們陽冥互通、心靈感應了瞬間。這份感應力,跨越了時間、空間、五行、三界。


    古月萍在心中對她們深有所觸之後,她也終於體會到自己的首代前世——母熊人霍爾金耶芙娜的心曲。母熊人所罹悲痛,那是一份彌足珍貴的感情,由怪物轉變成人,其艱難之處、偉大之處,等同於海龍女妖古德娜她們妖族,由人類遷善而轉變成為了妖的情分!她心中開始產生了對母熊人的極大尊重之情,重它對人類產生的那份愛;而由之,月萍也敬重弓影飛對人類的那一份恨。


    古月萍在內心極大波動和極力懺悔中,終於深切理解了她的前世來生與自己今生的關係。想要拯救自己的生父,那是比拯救世界還要難!前世來生的她們,其經曆神奇地與她今生現在麵臨的傷心產生了共鳴,這讓月萍詭奇地深明這件殘酷的現實。這份心理之上催化的過程,興許是坦姆的又一法術,不可言傳,隻可意會。


    總而言之,由前世來生她們的重要性,古月萍也深切理會了那些記憶鏈中的故事內容,都不是白看的,她也進一步體會到了母親高青的良苦用心!


    高青有如是這一切的導演,讓迷局中的女兒步步驚心地走到今天,使之懂得了很多我們常人無法理解的東西。古月萍真地、真心實意地愛上了自己所有的前世來生,她也愛上了得以有幸陪伴母親高青的今生身份——古月萍本人!


    以上這些全是古月萍事後慢慢體會到的內容,因說到這兒,筆者順手就描寫了出來。再說,除了父親以丈夫文斌的形象慘死眼前的景象,瘋狂地折磨著古月萍,她母親高青其餘的話,她雖心力交瘁、顧之不及,但卻神奇地存入了月萍的大腦:“媽媽我被逼無奈,此前為了討好坦姆,我已多方佯裝替它出主意,從而取得了它的信任——坦姆刺殺韋副局長的那檔案子,媽媽我就幫它出了主意來著——媽媽建議它操縱江楓對你們托詞去探望父母為由,找機會離開女兒你家,脫身去殺人。


    “後來你爸被袋中人坦姆兇殘殺害之後,我才徹底打消了妥協的念頭。我想我再不想辦法的話,別說老公了,女兒女婿全得被這怪物玩弄死,搭上我一家全部人的命,我絕不容許這樣的結局!”說這幾句話的高青,語聲是擲地有聲。


    “坦姆完全信任了我之後,它不知不覺,意識受到了媽媽的熏陶,它這樣才會幫助你在麵臨父親死亡的瞬間,進入那個迴夢。對,就是那個雨天的迴夢(參見第十章),否則你會受不了你爸的死、受不了文斌的死而瘋掉的呀!……後來袋中人又給你們看你們三人的前世記憶……”說到這兒,古月萍馬上就想起文斌死時,自己昏迷後醒來,重新在電影院的情景。她迴家之後,跟文斌之間過的溫馨一日,十分難忘。那也是她在這個世上,跟她父親關係最好、最珍貴的記憶,餘外,是再也沒有了,她對父親的記憶現在隻剩下那是最好的了!也是最殘酷、最折磨她的!


    高青滔滔不絕地仍在說:“至於為啥要不停地播放你們的前世故事,你們一時肯定不能體察。我就利用坦姆‘袋’中世界受困者共享所見的特別功能,潛入了月月的大腦,從而幫助、提示你們,一步一步引導你們去接近坦姆的未來記憶。如此你們才會找到機會消滅它、徹底滅了那該死的怪物——誰還同情它誕生時的冤情呢!


    “媽媽為了混淆視聽,故意給坦姆編了個你和小楓的前世今生同死的死循環的命運,騙過了袋中人坦姆的注意。它原本就以為人類人人都有死循環的命運哩,見我也以類似的理由兒引導你們,它就不再起疑。其實,媽媽是偷看到了它的想法,就病抓藥,才這麽編的故事。後來,咱們乘坦姆在明石山發呆的時候、乘它六神無主的機會,終於進入了它未來記憶庫。虧得你聰明,奇跡般地順利打開了那記憶庫中唯一的故事,從而終結了袋中人!……唉,這些你也已經都知道了。


    “哎……,坦姆是由女大學生變來,它還是個孩子;你和江楓也都是孩子,你看媽媽壞不壞?把你們這些孩子,騙過來騙過去的。記得啊,那時江楓救出一頭troll怪物,是媽媽我向坦姆告的秘,坦姆果然很生氣,一巴掌就打飛了怪物,讓一切恢複了原樣。媽媽那是生怕江楓觀看故事分心,無法理解故事中人物的死循環,而不能按我之意圖行事,我才會昧著良心去告密。當時,綠毛怪怪可憐的,你說媽媽壞不壞?”


    ……


    “正因媽媽覺得自己壞,媽媽並不惋惜從你的記憶中清除出來……唉……,反而覺得心裏有一點點輕鬆……倒是對你爸的記憶,難為你是再也記不得了……被坦姆……哦,不,應該說是被我給弄丟了……”高青的話是越說越落寞,月萍聽得是痛不欲生。母親越是自責,她就越是心中不是個滋味。


    古月萍向來自詡堅強,可這些事兒紛至遝來,離奇之處達於離譜,卻又處處有據可循。其可信之處,令她心中連鎖地悲傷痛苦,哭哭啼啼個不了。她的父親竟然還跟文斌被坦姆塑造成了一個人!這令她此時迴想起來,感到日常的細節,全都彌漫著十萬倍的痛悔。萬般難過的情緒,紛至遝來,她忍不住動念,連撕碎自己的心都有了。


    她猛地一下,大喊大叫起來,忽地天翻地覆,一睜眼,一片天光大亮。她的眼睛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等能視物了,高青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江楓緊緊地抱著汗津津的自己。江楓連聲安慰她:“做了啥噩夢了?半夜就見你在床上掙紮,我叫你麽叫不醒,折騰到現在,你才自己醒了,可嚇死我了!”


    記憶從最深邃的方向,找不到北了,古月萍簡直不相信自己的大腦了。可腦中適才夢裏的細節,她記得碧波清楚。她臉上仍舊掛著淚花,一張姣好的花臉之上,哭喪的表情依然淚流滿麵。她可憐兮兮、抽抽嗒嗒、斷斷續續地哭著說了,江楓也聽得目瞪口呆。他猶如中了一個晴天霹靂,吃驚之處,激烈震徹心肺和四肢百骸。


    當講到文斌和父親老古,文斌是老古,老古是文斌,說來一似繞口令的荒唐事兒,古月萍糟心得尋死覓活的。江楓死死抱住她,生怕她立時就要融化了似的,月萍苦楚地重複叨叨:“我咋的就那麽對待了我爸,我咋的就那麽不孝,咋的那樣對我自己的親爸……”她邊說邊哭,越說哭得越厲害,江楓抱她得很牢,她脖子上的青筋暴突,掙到後來,上氣不接下氣。悔意如外科手術刀,把她的良心割得一片又一片,碎得撿也撿不上來。


    她歇斯底裏地哭得死去活來,月月在邊上嚇得像見了鬼,小小的一個人兒,蜷縮在主臥房門口,那窄不過兩個籃球大小的小儲物櫃之內。


    最難受的,還理該屬江楓,他原來一直把丈人當作了情敵,惡意嫉妒個沒完沒了,此時思之,愧而生懼。


    再說,古月萍悲傷至極,雖有些語無倫次,但夢中所聞記得絲毫沒錯。江楓劇烈震驚的同時,也在心中把嶽母怎樣遇上袋中人、怎樣與袋中人作鬥爭、後來又是怎樣妥協、嶽父死後嶽母又怎樣以毒攻毒、怎樣利用坦姆……全都理清了頭緒。


    存在即是合理的,既然一切已經發生了,他也算是整明白了。他被袋中人囚禁的幾年時間,所吃的苦頭,全不是平白無故得來的。他須得萬分珍惜消滅了袋中人坦姆的事實,那全是嶽父嶽母用命換來的;他必須珍惜眼麵前的人兒,他越想越冷靜,漸漸發覺,坦姆絕非虛構的。


    “袋子”裏麵所看到的各故事之中,男主角全都是他自己,而在故事中暈頭轉向的他,最終好不容易堪破了玄機:所有的記憶鏈中,也都能找到古月萍和月月的身形樣貌。


    原是這些記憶乃他們一家三口的前世來生,他是如此的愚鈍,乃至如此被一樁樁故事所占去頭腦、吸去注意力,直至此一刻,才明白原來這坦姆就是自己!


    他自己因經曆人生而心生的謎團,製造出了無盡的迷惘和苦悶,累積下來,終幻化成了袋中人。袋中人所困頓的人,隻是看到它的人自己本人而已。古月萍、月月、高青、老古都把自己誤認為坦姆了!


    他自己給自己取名坦姆,為了掩藏真心,而給自己賦予了詭異的外表,給自己增加了無數的神秘感,實際上,萬般的神秘恰是來自於自身呀。


    在這兒,筆者還想替江楓補充一下:古月萍在第十章,為何對著摸不到的女兒驚叫?為甚嚇得魂飛魄散?她在受到極大刺激之後確實害怕失去女兒,但這還不是根本原因。因為,當恐懼第一波來襲心頭時,坦姆,也即是她自身的恐懼意識,乘虛侵入了月萍的大腦,讓她猛然迴憶起前世。刹那之間,月萍覷著麵對自己雯的身份的李曉明和“四眼”;看到麵對自己母熊人霍爾金耶芙娜身份的張平安和馬媛媛、張金娥;看著麵對月萍前世“毒蠍子”歐麗嘉身份的楊天保、農佳麗;還看見麵對自己海龍女妖古德娜身份的白曬和弓影飛,她都轉馬燈式地發現,他們既是他們,也是現在的江楓和文月月——這一幻象連環,再比上女兒身子空虛化的情況,豈能不恐懼?恐懼如影隨形。


    而強令她看到、迴想起那一切悲傷的過往者,就是袋中人坦姆,也就是她古月萍自己。


    數往者順,知來者逆,順逆本無二。任何事兒,咋發生、咋存在,就一直咋樣,它在曆史之中是不變的,僅是想錯了,逆;想對路子了,就順。


    邏輯與真相已經吻合,古月萍夢中的情景是否真實,已毋庸置疑。江楓心底偶爾掠過的疑問倒是:“其他被坦姆抓入‘袋子’異空間的人們,又何去何從,淪落到了哪裏?是否隨坦姆消失、‘袋子’毀滅,他們也都迴到自己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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