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影飛,你小子是一張白紙,平日要多多虛心地向他倆請教,不宜悶頭自練哦!我先傳你黒炎術的口訣,你囫圇記住,須得背誦至滾瓜爛熟,然後我再授你運用之法。對了,你千萬記住,黒炎術乃魔王之魂所煉、魔血所築,對人類來說呢,跟普通的火焰無甚分別;然而它對於妖族來說,就是天下最最致命的物質。黒炎自古誕生以來,就是專殺妖族的大殺器,小虎的爸爸本是一隻大妖怪,本領與我頡頏,有金剛不壞之體,在妖族界舉足輕重。他早年隻是被黒炎燙了一下,就留下了永遠無法複原的後遺症!到頭來,枉他一生魔力高強,終落得不治身亡。你們可以想見,黒炎之對於妖族的傷害,非同小可,殷鑒不遠,萬萬疏忽不得!弓影飛,你記住,學會了黒炎妖術,絕對不許對妖族輕易使用!若是日後我知你濫用此術,傷害無辜妖族,定不輕饒!”三個少年一一凜遵,古德娜一一悉心指點,因材施教,因勢利導,傾囊相授。


    諸位讀者須知,妖族秘術,源出上古之世,文載樸略,口訣俱佶屈聱牙,術式則參伍以變,錯綜複雜,玄機難曉,殊非外人所能知。古德娜教會他們諸般妖術,也花去了整整半個月、日夜不輟的督導之功。半月之後,她便輪替地召集牛頭、檮杌、混沌、饕餮、窮奇五隻獷獸妖族,與他三個少年對戰,以礪其實戰經驗,操練克敵製勝之法。她則另有別事要做,暫不相見,也免三徒分心旁騖。


    此五隻兇妖乃海龍古德娜座下五虎大將,與夜叉、羅刹等八部天龍合稱“十三太保”,打敗過無數次人類的侵略,常令來襲的人類軍隊,聞風喪膽,望風而遁,可謂是古德娜的得力臂助。他們妖術超群,本領高強,車輪大戰下來,累得三個少年天天喊苦,日日如在煉獄之中琢磨、錘煉、鍛造。


    光陰荏苒,幾個後生練功勤謹備至,苦練了一個月。這日,弓影飛跟牛頭打了一個小時,累得躺倒在草地之上,渾身落滿了瘀傷,隻剩喘氣的份兒了。交鬥之際,兩人打得周圍草地也快連根帶土地翻了個遍,許多青草被他倆發出的罡氣連根震飛起來,漫天亂舞,又散落一地。


    牛頭身材偉岸,巨碩敖敖,打了一個小時,他是一點兒也不累,氣定神完地盤腿坐在影飛身側,時不時地彎腰俯拾青草。牛妖、羊妖與食素的畜類一樣,平日或以草為食,或吃柤、梨、橘、柚、果、蓏之屬,便很是心滿意足。他用粗粗的手指,量著、比著草葉兒的長度,然後往累縢的腿上敲一敲,抖淨青草上殘留的泥土,丟入口中大嚼。他一邊吃還一邊老愛咂咂嘴,或者翹一翹赤腳之上的大足趾,似品味起草根的味道,比之人們吃珍饈美饌還要心醉。


    休憩之時,牛頭無拘無束,弓影飛就會跟藹藹的阿傍很是親近。阿傍兩隻耳朵和牛鼻子之上各串了一個銅環,銅環又大又沉,影飛左手掛住他左耳環,右手套入他右耳環,張嘴用牙去咬住他的鼻環,如此影飛的身子就能懸在牛頭身前半空中蕩秋千了。小飛如此調皮,卻也不礙阿傍進食,阿傍吃得口涎起了白沫兒,冒出在唇上,弓影飛見了忍不住問他:“阿傍叔,你跟牛一樣,隻吃青草嗎?”阿傍點頭相答。


    影飛又問:“青草有啥好吃的呀?與厚酒肥肉相比,青草的吃口,可就差遠了!你整天隻吃青草,跟羊兒似的,吃不厭嗎?你隻吃青草,多沒趣呐,還像妖怪嗎?”牛頭的名字叫阿傍,聞言砸吧砸吧嘴,不疾不徐地說:“年輕人,你不懂,草是好東西!這玩意兒在漫長的冬季沒有幹草的情形之下,救了不少性命呢,盡管味道有些嗆人,可還是有著一種香甜。人類總愛將吃大魚大肉視為吃得好的象征,其實啊,那些雞鴨魚肉雖然蛋白質高一點兒,可是每一種動物身上的血肉都沾滿了那些動物死前的怨念。怨念,你懂嗎?那些對人類極度怨恨的生物電波會永久地駐留在它們的屍體之中,葷腥肥醲,俱似腐腸之毒藥,人吃下去,不啻是在吃天下最歹毒最慢性的毒藥,啊呀,太毒,太毒,毒之乎?太毒也,還是不吃為妙!”


    見他吃得有滋有味兒,弓影飛又齊巧累得口幹舌燥,想出出火兒,不由得也如法撿了一莖草兒,抖淨了泥土,吃入口中。那味道是苦的,甚爾還有辛辣之味刺激了味蕾,但他沒有急著吐出來。嚼著嚼著,就真品味出一絲的甜意來,苦盡甘來,這便是青草的哲理吧。他眼望南方藍山聳立之處的方向,山頭依舊白雪皚皚,擋住了地平線向遠方伸延。他忽爾想念起了父母,想起了母親如波影蕩漾的眼簾,他小時候每見到母親的瞳影,心中便也是要發出絲絲的甜意。


    阿傍見他目眺遠山,眼中瑩光透出喜悅之色,便隨口說:“這草兒吃了睡覺時容易做夢,你白天的所思所想,說不定就會夢見,所以啊,今天你就多想想美好的白日夢吧,哈哈哈……”


    小虎此時也到了訓練的間歇,他變成黃狗,跑過來不停地圍著小飛奔跑,討好地吠叫,叫了幾聲兒又自跑遠,馳遠了又把它的長嘴貼地麵上,悄悄地匍匐著靠近弓影飛,像是作勢要撲到影飛的背上,但又馬上跳著跑開了在草地上兜圈子。


    小虎今天功夫又有了很大的進步,因此它得意得不知疲不知累,好不容易坐定了一會兒,又自張開大嘴兒,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正打哈欠,混沌忽爾竄過來,與小虎滾作一團,互舔舐相廝磨,在草地上打滾兒。混沌是一隻長犄角的巨犬,與小虎玩耍之時,一絲兒也不兇猛,盡是犬類專屬的那一份憨態可掬。


    窮奇撲棱撲棱地扇翅膀,歡蹦亂跳,從來沒見過老虎有那麽調皮,跟人來瘋似的;人頭羊身的饕餮哈哈大笑,胳肢窩下的一對兒眼睛是笑成了兩條縫兒;另一隻猛虎名叫檮杌,長著一張人臉,口闊似海,獠牙如劍排列唇中,那鋼牙比之野豬的獠牙還長,它的四隻虎爪又大又鋒銳,卻歡快地拍爪笑話那雙狗妖。它用虎爪抱著自己又粗又長又毛絨絨的虎尾,頭一甩一甩,長毛甩動起來,有如一名披頭士抱著吉他開演唱會。


    有時,古德娜得空也來陪三個少年練招,課徒之餘、休息的間隙,她不忘從及膝的水瀑遊泳至沒膝的水塘,洗去劇烈運動之後,身上的汗水與塵埃。河底大大小小的卵石和沙子,在曲曲折折的河道內暢快地飽覽古德娜的曼妙身姿和傾城傾國的美色,那像人魚一般的流暢身體線條,令石子兒也歡忭。河水叮咚,就是變幻的琴弦,演奏出美妙的樂章,與萬裏晴空、爛漫陽光,一齊歡歌起舞。


    弓影飛小小的心裏,早由敬生慕,不知不覺地滋生出戀慕古德娜之情,時常想去親近佳人,借些個春花秋葉兒攀話。古德娜也悉心嗬護這個孩子,加倍憐愛這少年,與之萌生了亦師徒亦情侶亦母子的關係。弓影飛眼底的美景,以此時所見,最是陶醉,他真心希望這樣的舒心日子,永遠過不到頭。


    訓練的日子裏,高強度運動,高度地集中精神,令三個少年身心交疲,渾身帶傷,每一天,弓影飛都恨不得能睡一整天覺。晚上晡食之時也沒心思吃飯了,草草扒了幾口餔食便去睡覺,頭一沾枕頭就唿唿睡著。


    這晚,小虎變成狗,跟影飛手腳相纏繞地一齊睡同一張床。弓影飛睡著之後,惚惚悠悠,看到母親常蘭竟坐在床沿之上,她的唿吸之中似有一股花香。


    常蘭對著客廳裏一個模糊的身影說著話,像是絮絮自語,又似娓娓傾訴:“我肚裏的小家夥,像草葉上的露珠,肚子裏好輕柔。我常常望著玫瑰花瓣,歡愉地撫摸肚子,媽媽,您說說他會是啥模樣?我希望他的臉蛋像花瓣一樣嬌嫩,頭發烏黑。我遠眺山穀,媽,我把山嵐想象成寶寶的側影,一個十分可愛的寶貝。”弓影飛聽其言,才知那個在客廳中忙碌整理東西的是外婆,外婆死時,他還幼小不記事兒,因爾印象模糊。


    常蘭又說:“這孩子若眼神跟長刀一樣堅毅,聲音跟長刀同我談話一樣微微顫抖的話,就好了!我希望在孩子身上寄托對長刀的愛,我肚中的寶貝,正靠我的血管在點滴地醞釀。懷了孩子之後,我的心情總是虔誠而有愛的。我的聲音輕柔,似乎給加上了愛的消音器,因為呀,我害怕驚醒了他,我的小寶貝兒。我開始小心翼翼地不去碰到鵪鶉安頓巢穴的草叢;我輕手輕腳地走在田野之上,相信樹木也會有熟睡的孩子,所以啊,我低頭守護它們。”弓影飛聽得心頭暖暖的,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可淚水又在眼眶之中滾動,叫人眼中有了澀感。


    常蘭愛撫著肚子又說:“老公啊,老公,長刀,我們給孩子起名字吧,不論男女,都叫影飛,意思是想我的胸脯投下的影子,能讓他或她將來好好地飛翔。你說好不好?”弓影飛笑了。


    “為了孩子,為了像草叢下的細水流一樣睡熟的他,媽,別讓我幹重活兒,我嫌惡聲響,請安靜點兒,小聲兒點,原諒我媽媽!暫且別跟我講家裏的悲哀、貧困和煩惱,等我把孩子生下來、裹進繈褓之後,您再告訴我。”弓影飛聽著聽著,熱淚盈眶,不禁也自坐到了床沿之上,母親身側。他則側身而諦視母親清澈的眼睛。


    常蘭似看不見他,繼續深情地傾訴:“我已不能在外走動,為自己肥大的腰身、深陷的眼眶而害羞,可是還得盡力搜羅音樂的光碟,傾聽齊特拉琴、揚琴、交響樂的演奏會,讓我的寶貝沉浸於美妙的樂音之中。我誦讀詩句給他聽,在迴廊裏一小時一小時地曬太陽。我要像果實一樣,醞釀甘美的汁液,讓它甜到我心底。陽光和風使我的血液鮮紅、清潔,為了淨化血液,我不讓自己憎恨、抱怨,隻允許自己充滿愛情!”


    看到這兒,古月萍的眼淚兒不知不覺從眼眶中,順著臉頰滑落下了地,她不由地摟著女兒,對女兒柔聲說:“月月啊,你看到了嗎?每一個媽媽在生產小寶貝之前,都會有這樣或那樣類似的憂愁和憧憬。我們都是做母親的,我們最懂得,生產的價值和意義,我們愛你們這些小寶貝,是從很早很早就開始了。早到連你們還無知無覺、處於胚胎狀態的時候,我們媽媽們就開始使勁兒地愛你們啦。”


    月月懂事地使勁兒點頭,說話也使勁兒:“嗯,媽媽,真的,我知道!”古月萍聞言,心中柔情無限,在女兒的小嘴兒上“波”地一聲,重重地親吻下去。這個唇印又大又暖心,都看得江楓眼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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