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帝的身影從馬車內走出,臉色很差,顯然被方才在天子腳下發生的動亂氣的不輕,聲音低沉斥責道:“此地離京郊駐地不過十分鍾的腳程,你們待到這些山匪都被斬殺了才來,可是玩忽職守嗬。”


    常冀將軍身後的一眾士兵“唰”地齊齊跪下,他們雖是一發現動靜就趕過來了,但沒人辯解,隻齊聲道:“請皇上責罰。”


    “關德全!”明昭帝厲聲朝旁喊道。


    “皇上,奴才在!”


    “將軍常冀玩忽職守,救駕來遲,罰俸半年,領軍棍二十。”


    “臣,領旨。”常冀將軍聲音不卑不亢,即使被責罰也沒有波動,麵容黝黑剛毅,背脊筆直。


    這樣的懲罰其實不算得重,對常冀將軍來說無關痛癢,也沒讓士兵寒了心,同時稍稍緩了些明昭帝的怒火。


    後妃們也被方才的事嚇得不輕,無一人敢出來替將士們求情。常妃知道自己弟弟是個認死理的人,沒有及時救駕就該認罰,她想幫弟弟說話但有心無力,在馬車內緊緊捏著自己,手心沁出層層冷汗。


    “將活口抓起來,給朕審!”明昭帝甩了袖,哼了聲便迴了馬車內。


    關公公會意,朝常冀將軍使了個眼色,然後便朝剩下的儀仗隊高聲喊道:“起駕,迴宮!”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一地斷手斷腳的橫屍,有好些已經麵容模糊,爛肉翻出,景象令人作嘔。


    待所有人走後,常冀將軍起身,朝身後的將士們吩咐道:“仔細檢查,將所有活口帶迴營地,莫要遺漏讓他們跑了。”


    “是!”


    眾人起身開始搜查。


    ……


    將士們的動作很快,不管是躺在地上還是掛在樹上的,通通被篩查了一遍,還揪出兩個想裝死躲過去的。


    那群山匪被五花大綁,趕到了他們所在的營地,給他們套上堅固鐵鏈後,關進了暗無天日的地牢。


    地牢陰暗潮濕,光線微弱,有一股濃濃的腐敗氣味,原先就在牢裏的人麵上滿是冷漠絕望,見這些人進來似是同情又似譏笑。


    這群人並不是豢養的死士,但大多都是亡命之徒,而人在窮途末路時爆發出來的力量,不見得比死士差。


    常冀進了地牢,坐在審訊的桌案前,讓人先提了兩個匪徒上來,被帶上來的兩人披散著發,經曆了方才的一場戰役,滿身狼狽,一個沒了左手,一個缺了右臂。


    “你們…誰先說啊。”常冀坐在椅上,說話緩慢,那從戰場上練出來的氣勢壓的人喘不過氣來,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仿佛能看穿他們掩藏的所有秘密。


    跪在案前的兩人都死咬著牙沒說話。


    “不說也無妨,反正本將有的是時間,一刻鍾不說,便砍一根手指,兩刻鍾不說便兩根。”


    兩人慘白了臉色,又懼又怒,想到那個蒙麵人,咬著牙道:“我們本就是無根之人,若真去了地府也算是有了歸宿,要殺要剮將軍請便!”


    常冀還暗道了聲有些骨氣,若走正道,該當是個人才。


    過了半個多時辰,那兩人除了被砍下手指時的慘叫聲和間歇對常冀罵罵咧咧,當真沒再吐出別的字來。


    又被帶上了幾個人,俱是悶不做聲。


    常冀這時倒是對這個背後的人有幾分興趣了,畢竟不是誰都能教出這樣忠心之人的,何況教出的不是一個兩個。


    他們跪過的地方滿是血,一排手指參差不齊地布列在地上,令人發指。


    “你們呢,你們可也是打算什麽都不說了?”常冀走到他們身後,伸手搭在了一個匪徒肩上,手指在他肩胛上似有節奏地敲了幾下。


    “一刻鍾了。”他朝旁邊的士兵使了個眼色,示意可以砍手指了。


    士兵喝了一大口烈酒,噴在了刀身上,雙手握住刀把,臂膀使勁揮下,就在刀鋒即將碰到手指的時候。


    “等、等一下!!!”


    第四批被帶上來的一個匪徒實在是堅持不住了,“等一下!將軍!我說我說!”


    聞言,旁邊的另一人朝他爆嗬道:“老七!你敢!”


    被叫老七的那個人朝旁人深深看了一眼,歎了口氣便向常冀出聲道:“我們……我們都是青哥四處撿來的兄弟,大夥本就無家可歸,於是就跟了青哥做了匪,雖然是匪,可青哥說萬事都要講良心,從不欺負婦孺老幼!跟了青哥大夥頓頓有酒喝,日日有肉吃!”


    常冀點了點頭,是人都想要過好日子,他接著問道:“你們今日為何要行刺禦駕,不知一旦失敗就死罪難逃,還是當真小瞧了大昭禁軍麽?”


    老七搖了搖頭:“我們不知曉,隻是青哥叫我們今日來行刺。我這條命是青哥給的,即使青哥叫我死,我也是要去的。”


    “你口中的青哥原名為何,生得什麽模樣你可描述的來?”常冀知道他沒有說真話,約莫是不願意講,便也沒逼他,他換了個話頭問道。


    “我們隻知青哥名單字青,不知姓氏,青哥在人前從來都是蒙著黑麵的,沒人見過他生得什麽模樣。”


    好長一會時間,常冀沒說話,不知在想些什麽,旁邊的士兵出聲問道:“將軍,還審嗎?”


    “……”常冀眯了眯丹鳳眼,輕飄飄看了下老七,指著他道,“將他單獨收押到一間,其餘人明日午時處斬吧。”


    老七聽到他的話,渾身僵愣,他以為他開了口,便能讓弟兄們免受斷指之苦,沒想到這下連命都搭了進去,他抬眼看常冀,發現那雙銳利的丹鳳眼正直直看著自己,心下沁出冷汗。


    ……


    他吩咐完後,便迴了主營帳,剛擦掉身上的血跡,便有士兵在帳外說有客來訪。


    “請進來。”


    “常冀將軍。”林少珵進了營帳,嘴角勾著似有若無的笑,整個人如沐春風,淺淺向常冀作了一揖。


    見過很多次林少珵這般的笑,常冀不知為何心裏有些發毛,總有種遇上笑麵虎的感覺,應聲道:“原來是林侍郎來了,方才多謝林侍郎替本將引路,常某才得以接駕皇上。”


    “常冀將軍多禮了,本官不過是在追歹人的途中被那歹人跑了,又碰巧遇到了將軍。”林少珵頷首道。


    “不知林侍郎前來所為何事?”


    “那本官便直說了,皇上命本官來問,關於方才的匪徒,將軍可是審出什麽來了?”


    常冀就將方才同老七的對話複述了一遍,還告訴他他打算明日午時將其餘人處斬。


    林少珵點了點頭,道:“若是沒猜錯,本官今日所追的歹人便是那老七口中的青哥了,他的麵上被本官深深劃了一劍,將軍你近日且注意些麵上帶刀疤之人,難保他會來截囚。”


    “本將會命將士加強戒備的。”常冀應聲道。


    “關於這次行刺,若是有機會,將軍可願將功抵過?”


    “……”常冀一頓,有些疑惑道,“自是願意的,不知林侍郎所說的機會為何?”


    “將軍明日便知曉了。”林少珵笑眯眯的,常冀看著有種把自己賣了的感覺。


    他正了正聲色道:“若是林侍郎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本將倒是有幾個問題想詢問林侍郎。”


    林少珵抬了抬手,示意他隨意。


    “林侍郎……對京郊路線可熟悉?”常冀斟酌著話,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本將在迴營帳途中方憶起,今日林侍郎所引路,說是小道,可比起大道遠了不是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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