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九歌把抬起的手又放了下來,嘟囔,“我真是欠了他們的!”


    無意一句哀歎,卻讓夜瑾正『色』:“您不欠任何人的。”


    九歌心道,是啊,對於他們,她什麽都不欠,若說真的虧欠,她也隻欠顧難的。


    夜傾城也不會認為自己欠他們的,九歌也不需要去特意替她還債。


    這些被接過來的擔子,都是自然而然的被一點點消化,一點點分解,一點點消磨。


    九歌笑笑:“不欠不欠,我隻欠……他……”


    夜瑾沉默,太上皇一直是王爺的心結,這次,她肯麵對,但是不願意直接麵對,所以才會帶上他們吧……


    九歌不知道,原來在夜瑾心中,她是這樣的想法,更不知道,鳳梧是被夜瑾強迫跟隨的。


    如果不是她認為段錦之惹她生氣了,估計段錦之也得拉上,還有裴行鳶,夜瑾一直是遺憾於裴公子不在,否則,九歌真得腦子疼死。


    忽然之間,九歌想起了顧難靠在她身上清淺唿吸中帶出來的那句話……雪無影……


    她確實感覺奇怪,為什麽小輕兒和顧難兩個小菜鳥累成那樣,而雪無影這一隻更菜的菜鳥居然一滴汗都沒有出。


    如果說他和她一樣因體寒導致這種情況的發生,也不是解釋不過去,但是……


    九歌唾棄死顧難了,他真是興風作浪的一把好手,生生讓她把這種事情懷疑到了雪無影身上。


    “瑾姐姐,你說雪無影到底有沒有內力?”九歌疑『惑』,“雖然……”


    看著久久不語的人,夜瑾知道她做出的選擇,主動走上前一步,雖然依舊落在她身後,但是卻距離近了不少。


    “九歌可以不必去想這些,畢竟,雪家還在帝都。”夜瑾道。


    九歌:……


    陰……陰謀論?


    掙紮了一番,確實是夜瑾幫她做了選擇,帶著對顧難的氣惱和對雪無影的隱約懷疑,終究是放任身後的一群人慢悠悠行走在『迷』霧間。


    隻有她和夜瑾,行走速度快了不知道幾倍,即使不需要使用輕功,身體的靈活『性』和耐『性』也讓她們和身後拉開了距離。


    在經過很久之後,當九歌耐心快要消磨完的時候,她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平坦的地勢不像是山峰,反而像是平原地帶。


    一層嫩綠一層純白,生機勃勃又幹淨清澈。


    上麵的霧氣反而比之半山腰的要清淺了許多,雖然存在,但是卻像是仙界一般輕籠薄紗,煞是好看。


    九歌磨牙:“我再也不上來了!”


    夜瑾輕聲道:“您需要休息一下,放鬆一下再去嗎?”


    九歌:……


    夜瑾又道:“您不需要緊張,太上皇想必見到您會十分驚喜。”


    九歌:……


    淨說什麽大實話!


    雖然夜瑾在戳她心,但是九歌奇異般的被安撫了下來,她心道,她又不是沒有記憶,她又不是特別的假冒偽劣,她隻需要高冷……


    像是在完成使命一般,九歌深吸一口氣,踏出了第一步。


    連日來的疲憊被一種奇妙的感覺替代,就連頭發上附著的『露』珠和身上沾著的葉子也無暇顧及,她一心想著完成最後的使命。


    夜瑾看著閉著眼睛踏出一步的九歌,感覺到了她的顫抖和……赴死一般的壯誌。


    夜瑾很無奈,但是她知道當年的那場腥風血雨,毀掉的不僅是一個傾九皇子,一個後宮,一個皇家……她毀滅的幾乎是整個鴻棲國。


    但是,整個鴻棲國也沒有她的傾九和她的母親在心中位置重要,血與火淹沒燒毀了她的一切,放下……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事情兒。


    而原諒,是比放下還難的事情。


    放下,隻是原諒自己,體諒自己,而原諒,是背負著所有,把別人的重擔接過來,匍匐前行。


    夜瑾希望她隻是放下了,而不是原諒。


    她自私且放肆的認為,這個女孩兒不應該背負這麽多,即使她從鮮血裏走出來,即使所有人都認為她應該下地獄,即使沒有人記得是餓狼的『逼』迫讓她一步步走到這種刀間之上,夜瑾依舊覺得,她還是曾經那個人,從未改變。


    “瑾姐姐……”九歌慢慢停下,“我想迴王府。”


    夜瑾被打斷思緒時有一瞬間恍惚,但是聽到這句話,隻有哭笑不得,看著那人抿成一條直線的唇,她知道此刻笑出來不是很好。


    九歌繃緊著臉,大腦有些空白:“瑾姐姐,他還會認識我嗎?”


    這麽些年了,這麽久了,久到鴻棲已經從血雨腥風中走了出來,久到始作俑者已經魂歸天際,久到那些人從一開始的極力反抗到逆來順受……


    時間太長了,太長了……


    九歌看著遠方那幾間破破爛爛的小屋子,心裏有些難言的意味。


    慢慢的抬手小心的覆在心髒上方,默默的問,夜傾城,你是想過去,還是想迴去?


    想過去?還是想迴去……


    九歌做出了選擇,她想,這他媽的估計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殺妻殺子的仇人間接『性』的毀了他的國家,毀了他的一切,但是他卻無法下手,因為她也是他的女兒,是他的血脈,是他保護著卻在最終無可奈何的存在。


    九歌想,這種雙向折磨,不知道是對她的傷害多一些,還是對他傷害多一些。


    反正到最後,該失去的都失去了,該逝去的也都逝去了。


    拖延症讓九歌邁不開腳步,旁邊的夜瑾也不催促,讓九歌步向那裏的腳步又慢了幾分。


    拖到終於不能拖了,抬眸之間猝不及防的和打開門的人眼神對上。


    九歌無奈笑笑,她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比她想象中那種瀟灑的再遇要難上很多,而且越品嚐夜傾城的那段經曆,她就越是絕望,越是壓抑,越是無可奈何。


    她問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她來這一趟為了什麽?為了和歲月和解?為了了卻心願?為了原諒?


    想不出來,也無法想出來了,在那人開口的一瞬間,九歌覺得什麽都無所謂,她的決定,和夜傾城無關。


    她不打著幌子當聖母,也冷心冷情去逃避,她隻是順其自然……而已……


    順其自然……而已……


    “城兒……你長大了……”


    九歌笑:“更帥了,還認得出來嗎?”


    調笑之間一句話說完,忽而別過臉淚珠滾落。


    隨手拽住想要退後離開的夜瑾,用她袖子擦了擦眼淚,輕哼一聲,傲嬌意味盡『露』無疑。


    眼前的中年人沒有一般人到中年的肥胖,反而從背後看來,消瘦筆挺,和青年沒有絲毫差別。


    即使是正臉看起來,也不過是三十歲左右的年紀,但是當對上那雙眼睛,九歌才恍然記起,這個人,已經把所有能失去的全部失去了……


    滄桑和閱盡山河後被磨平棱角後的溫潤,在一雙眼睛中藏了起來。


    和夜傾顏有五分像的臉加上溫潤到無可挑剔的氣質,瞬間讓九歌有了熟悉感。


    在對她笑一下之時,眼角有了魚尾紋,那個在皇位上俊美如濤的帝王,終究是沒有逃過歲月的侵蝕。


    九歌對她掉眼淚這件事情念念不忘,她想,這這也太ooc了!


    坐姿帥到不行的九歌在看到對麵的人內斂的坐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她想起了雪無影,每次對麵是那人,她都會不由自主的挺直端坐。


    “這些年,城兒過的可還好?”


    “還可以吧。”


    “顏兒呢?”


    “還行吧……”


    ……


    『迷』之沉默。


    九歌想,她錯了,她不應該把那群人丟下,她應該死活提溜著一個上來,然後緩解尷尬氣氛。


    夜瑾也是扶額,這種感覺讓她坐立不安。


    也是,曾經殺伐果斷的皇帝,曾經浴血沙場的將軍,曾經辜負她的父親,曾經讓他家破人亡的女兒……


    太難了……


    坐下來麵對麵而不是刀劍相向已經是曾經不敢想的事情。


    “城兒,你……”一聲長歎讓九歌不是滋味。


    “過的很好,一切如願,心想事成。”九歌認真迴答。


    “你原諒我了嗎?”


    九歌:……


    請不要把天兒聊死!


    “不知道。”九歌搖頭,隨即笑了笑,“很閑,也很想見見你。”


    對於自己一瞬間脫口而出且不帶敬意的一句話,九歌是懵『逼』的。


    但是聽到對麵那人壓抑不住的笑聲,她想,還沒有那麽糟糕。


    抬手捂住眼睛的人一句話讓九歌不知所措,他說,謝謝。


    “不……沒……算了……”九歌捏捏眉心,有些無力。


    醞釀好的情緒被一瞬間擊散崩潰,隻剩下默默無言。


    在有些笨拙到近乎於卑微的挽留下,九歌決定留下來幾天。


    這裏實在適合隱居,一方淨土,看遍四季景『色』。


    薄霧和著薄雪,蕭瑟清冷,破舊的小屋看起來存於世間頗久了,九歌迴頭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該不該詢問一下他的病情。


    想著能夠在這裏呆幾天,九歌隨之把這件事情壓了下來。


    清風吹過,帶著寒意,九歌隻感覺自己手更涼了,她抬手看了看已經愈合的手腕兒,羽睫微垂,不知道在想什麽。


    反而是夜瑾,在九歌抬手瞬間眼眸就暗了下來。


    粉紅『色』的疤痕淺淺淡淡,再過幾天就是仿佛沒有存在過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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