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胃裏湧上來的惡心又一次打斷他的思緒。


    顧難半死不活的在秋千上晃悠到半夜,終於等到夜晚的冷風把惡心的味道吹走的時候,他腦子終於脫離了一片混沌。


    秋千?


    一地桃花?


    錦園?


    段錦之?


    顧難有些不爽,就把他扔在外麵有點兒太過分了吧!


    上次他喝醉後,至少雪無影還知道把他帶迴屋子呢。


    他還是個傷患,就不怕他半夜死在這裏?


    小綠豆小心翼翼看著顧難,看著他的臉『色』從很不好看變成非常不好看的時候,縮著脖子開口:“公子,奴才帶您迴去吧,這裏風大。”


    “迴去?”顧難冷笑,“不走。”


    他倒是想看看段錦之想把他扔在這裏多久。


    顧難心情很不好。


    不僅是因為看到了雪無影,也不僅是因為和吵架,甚至不是因為滿身惡心到極致的『藥』腥味兒和段錦之把他晾在風裏待著半天!


    他難過的是王爺的態度。


    在往前幾天,王爺的態度都不是這樣的。


    顧難既懷疑段錦之說了他什麽壞話,又懷疑在王府外浮雲佛齋一行是他做的一場關於他們的美夢。


    他有些恍惚,那個太過於溫柔的王爺到底是不是他的美夢。


    對他的縱容,對他的寵溺,對他所有的應答,對他所有無理取鬧的無奈卻忍讓,對他……


    一把火燒掉的小院兒,一直是顧難一個心結。


    從王爺晾的那個故事,到王爺送他的梔子花和紅線,到承諾可以叫他九歌……


    他惶恐過,覺得不真實過,他享受曾經的美好和不需要提心吊膽的時光,享受沒有其餘人隻有他們的時光,所以當他們迴到王府後,他其實有些不情願。


    他其實慶幸過,左不過一條手臂,他廢了也沒有關係……


    王爺還是很寵他,很喜歡他,很縱容他,無論王爺出於什麽心理,顧難不可否認的是,他不排斥。


    他說過,不管他到底是男是女,是好是壞,是喜歡他是不喜歡他……他都會如初。


    但是直到現在顧難才發現,如初是多麽不可信的一個詞。


    他沒有辦法如當初一般。


    無論是心情還是心思。


    從帶著他看小院兒時候,顧難已經感受到了王爺的心不在焉。


    再往前看,在皇宮……在他指甲抓像顧憐的時候……在他躲閃他伸出去的手的時候……在他狠厲的眼神暴『露』在人前的時候……


    或許是那時候的不同。


    顧難不知道如果再來一次,他會不會選擇暴『露』出自己的本『性』。


    當時他或者想了什麽,想試探這什麽。


    亦或許什麽都沒有想,什麽都不會想,隻是自然而然的把王爺當做無害的,當做對他寵溺的,當做能夠接受他所有一切『性』格的……那個人。


    但是顯然他錯了。


    王爺願意寵著他,因為他會撒嬌,該粘人時粘人,不該粘人時不粘人,最會看臉『色』,最會讓王爺開心,最會讓王爺舒心……


    他會做一些錯事,在王爺允許範圍內,會偶爾任『性』一些,在王爺心情不錯的時候。


    但是他不知道王爺底線在哪裏,偶爾會去試探一下底下,得到一身傷痕,卻也為以後做些什麽有了一個模糊界限。


    ……


    顧難腦子像是快爆炸了,吹著冷風晃悠著秋千讓他思緒有些呆滯,但是並不妨礙這樣的那樣的念頭把腦子盛滿。


    段錦之站在水映月小院兒門口半天,眼神複雜的看著一層又一層守著那裏的侍衛,半晌終於離開。


    除了這裏,竹韻那裏也被禁止不能去,段錦之想的頭疼,最後決定去雪園待著。


    趴在雪園院子裏吹著冷風直到傍晚,雪無影才姍姍來遲。


    麵對喝著酒無聊的拽頭發玩兒的段錦之,雪無影頓了一下,像是沒有看到一般走進了屋裏。


    雪園有一個引來活水的大池子,裏麵的荷花已經開始生長了,但是卻並不如夏天那樣生機勃勃。


    段錦之就麵對著一個空曠冒出青芽的荷花池喝著酒。


    他聽到動靜後,轉過頭望向聲音來源處,隻看到一個白『色』泛著銀光的衣角,隨之門被關緊。


    段錦之:……


    他是喝酒了,但是沒有傻!


    這種把他當做空氣的樣子是什麽意思?


    如果不是他,他至於跑到這裏嗎?


    段錦之把手中還剩餘酒水的酒壇扔向剛剛雪無影經過的地方。


    破碎的聲音在傍晚空曠的地方清脆又刺耳。


    段錦之保持著扔東西的姿勢呆愣了幾下,隨即『揉』著腦袋晃悠了幾下,他好像真的喝的有些多……


    雖然不至於不省人事,但是確實有些不太清醒,重影一層加一層的出現,讓他不得不眯著眼睛看東西。


    酒壇沒有如他所願的扔在門前,而是直接扔到雪無影房間門上,直接砸了進入把房門打的晃悠半天。


    銀白『色』衣角重新在段錦之視線出現的時候,他能看到的不僅僅是一個,而是一群雪無影。


    淡然如同清荷的一張臉上,即使是段錦之無理取鬧把酒壇扔進房間摔碎,都不會帶著一絲一毫的怒氣。


    這種淡然,讓人特別想讓他沾染紅塵氣息。


    “顧難醒了。”


    “關我什麽事兒?”段錦之疑『惑』,“今天把錦園讓給他!”


    對麵沒有再出聲,段錦之又想了半天才感覺到,雪無影這是在趕人。


    段錦之暗道,說的太委婉,他聽不懂。


    賴在雪園的段錦之對迴錦園有些發怵,隻要他一想到錦園,就能特別清晰的想到那股無法形容的『藥』味兒。


    他想,曾經受過那麽多傷,幸好沒有一次遇到過這種『藥』,如果真的是這種『藥』,他說不定會直接拒絕治療然後去死……


    也不知道雪無影怎麽有這麽獵奇的『藥』,難不成真的會有更好的療效?


    這麽想著,自然而然的不過腦子直接說了出來。


    說完後,他還想了想,自己問的還算挺有禮貌的,沒有發酒瘋。


    清冷仿佛帶著清淺荷花味兒的迴答隻有兩個字,沒有。


    段錦之:……


    “你為什麽要在錦園煮『藥』?為了顧難?”段錦之把半天的疑『惑』問了出來,半闔著眸子歪著頭,一縷縷的青絲落在脖子上,隨著夜風柔軟的遊走。


    難不成雪無影真和顧難有些友誼?


    真搞不懂。


    段錦之搖搖頭,表示對這種清新脫俗的友誼的不可置信。


    “『藥』很難聞。”雪無影道。


    “本公子知道。”段錦之不耐煩,“要不是它難聞,本公子用坐在這裏賞池水嗎?!”


    段錦之被勾起了惡心事兒,語氣非常不好。


    又是一陣沉默,段錦之後知後覺感覺到了雪無影剛剛那句話的意思。


    難聞?


    難聞?


    雪無影剛剛是這麽說的吧?


    段錦之敲了敲腦袋,雪無影說的是他早就知道『藥』很難聞對吧?


    所以說……他是知道……所以避開雪園……所以……


    段錦之腦殼疼,再一次表示對雪無影的不了解。


    “天黑了。”


    段錦之這次反應的快,知道雪無影在趕人,但是……憑什麽他要離開!


    段錦之悄悄翻了個白眼兒,不屑之情溢於言表。


    他以為自己做的很是隱蔽,但其實,酒精作用下,他已經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耐與不爽了。


    雪無影覺得自己不應該和喝醉的人計較,況且,他確實有些不對,但是那種『藥』的味道確實難聞至極,他不想汙染雪園。


    段錦之剛開始還帶著一絲理智,隻是眼神有些飄忽,重影越來越多,到了後來,酒精融入了血『液』後,他開始神誌不清。


    甚至於不知道自己旁邊是誰。


    不僅不知道是誰, 甚至還不知道是有人的。


    段錦之蹲在地上,伸手向前,手沒有碰到池水,卻像是舀到池水一樣的動作,一下又一下重複著這個動作。


    雪無影道:“你該迴錦園了。”


    段錦之聽到像是從風中斷斷續續飄過來的聲音,一時間有些懵。


    該迴去了?


    誰該迴去了?


    他?


    他迴哪裏去?


    迴哪裏……


    “本公子要迴家。”段錦之歪了歪頭,站起來。


    雪無影還是猶豫了一個瞬間,才勉勉強強的伸手拽住快要掉進荷花池的人,黑夜中仿佛帶著熒光的一隻手,有些暴力的拽著段錦之離開荷花池。


    “放開,本公子要迴家。”段錦之搖晃了幾下腦袋,難得的口齒還算清晰。


    說完後,搖搖晃晃的走向曾經他摔碎酒壇的地方。


    雪無影不得不伸手製止。


    段錦之某種帶著水光,瀲灩非常,唇角勾起有些孩子氣的弧度,說話卻非常不好聽:“你為什麽攔著本公子?”


    雪無影不語。


    段錦之被擋住方向,卻依舊繞過雪無影繼續往前走。


    忽然,他轉過身,有些茫然:“你是誰?”


    “雪無影。”


    “哦。”段錦之點點頭,一本正經道,“本公子認識你。”


    說完轉身繼續往屋裏走。


    第二次被攔住的時候,段錦之有些不開心:“你為什麽總是擋住本公子?!”


    “這是雪園。”


    “……”段錦之搖頭,“不是。”


    “雪園。”


    “不是。”段錦之繼續搖頭,“是聽雨閣,是本公子的家。”


    “雪園,我的。”


    “不可能!”段錦之朦朧但是卻擲地有聲的否認,“桃花酒香,這就是我家。”


    踏進門的一瞬間,雪無影已經準備放棄了,卻見段錦之又一次轉過頭:“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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