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緋進城第一件事兒,不是去買蚊帳,而是張榜高價聘請了幾位功夫高手。


    夜間,為了安全起見,她安排了幾名會些功夫的人輪流守夜。


    沒什麽比小命更重要的啦,費點“加班費”而已,她付得起!


    蚊帳也裝上了,外間也安全了,她想著今晚終於是能睡個好覺了。


    可誰成想,半夜睡得正香,隱約察覺床頭有身影晃動,微微睜開眼睛,差點沒被嚇暈了過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就立在她的床頭,似乎是察覺她即將高唿出聲,風一樣地竄進蚊帳,大掌迅速地捂住她的嘴,隻剩下林緋低聲的嗚咽。


    林緋害怕極了,四肢胡亂地朝他招唿過去,卻都被他輕巧地躲過,還單手給製服了。


    “做。”黑暗裏,此人發出低沉的聲音。


    林緋心頭一跳,做!?做什麽?


    就她現在這模樣?!


    難道,碰上了個饑不擇食的采花賊?今晚莫不是要失身於此?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伺機而動,“做什麽?”


    “做飯。”


    “……”


    空氣有一瞬間的沉默,但林緋至少心落了下來。


    果然又是昨晚那人!


    點燃燭台,踏出院子,她才發現原來守院的人都被打暈了,怪不得方才的動靜沒人聽到。


    林緋速度地炒了兩個菜,還打了一碗蛋花湯。


    就著微弱的燭光,林緋靜靜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不,應該說是少年。


    少年衣衫破爛,蓬頭垢麵,卻藏不住他的漆黑如墨的眉眼。


    即便是瞧著落魄不已,卻仍然背脊筆直,周身縈繞著一股清冷、淩厲的氣息。即使安安靜靜的用餐,卻也如同一頭蟄伏的狼,渾身叫囂著危險。


    林緋也不敢言語,畢竟,昨日她說好了去拿銀子,結果卻是……叫來一堆人捉拿他。


    不過……他應當沒有看到那一幕吧?


    幸好,對方還是像上次那般,吃完便離開了。


    隻是,那人離開之際,卻頓住腳步,迴頭望一眼林緋,似是有話要說,卻隻是沉默了一陣,徑直轉身離開。


    因著夜間沒能休息好,林緋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來時,卻見到院子裏莫名出現了一頭野豬。


    “林姐姐,你醒啦,快來看,我第一次見到這麽大的野豬!”元寶興奮地說道。


    “哪來的?”林緋問道。


    “不知道,今早我們醒來時便瞧見了這頭野豬。”


    林緋微微挑眉,她有一種預感,這野豬,也許是那人送來的,難道是為了道謝?


    “讓人抬去元寶樓吧,此處是古佛寺,佛門之地,見不得血腥。”林緋說完,她也準備下山了,元寶樓需要清盤,而酒樓裏的夥計需要分別做好安排。


    元寶樓即將關門的消息一經傳出,渝州城裏又多了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眾人唏噓不已。


    可元寶樓內部,卻是舉杯歡慶,一派歡天喜地。


    陸子修還未踏進元寶樓,便聽見了裏頭的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隻見一圈人圍著一口大鍋,鍋裏燒著紅彤彤的湯,這個他知道,是元寶樓的熱賣菜品,叫“火鍋”。


    “陸提轄,你來了,快請入座。”林緋一見他便笑著迎了上來,還叫囂著旁邊的人給他讓座,張羅新碗筷。


    這人還是這幅打扮,一身男子衣裳,厚重的粉霜遮蓋著側臉的傷疤,毫不避諱地坦然一笑。


    似乎是被她的率真感染,又似乎是被元寶樓的氛圍所影響,陸子修難得地會心一笑。


    “你可是我們元寶樓的大恩人,給你吃個大豬肘子!”


    “……”


    盯著碗裏的豬肘子,陸子修似笑非笑,卻沒有動筷。


    “這就是你說的要緊事兒?”林緋邀請陸子修元寶樓一敘,說是有要緊事相商,他方才赴約前來。


    “你是我們的大恩人,知恩圖報,此事當然要緊。”


    “……”


    見其沉默,林緋再次暖場,“你來都來了,大夥都自我介紹一下,讓陸提轄認識認識。”


    機靈古怪又天真善良的元寶;


    淡漠少言卻穩重可靠的畢方;


    體胖可憨卻廚藝了得的希禾……


    元寶樓裏的人平凡又淳樸,在林緋的指導下,又各自掌握了謀生的技能,隻可惜……


    “他們皆是無涯城戰亂裏流浪出來的難民,沒有戶籍,也沒有身份,無論走到哪裏,都無人敢錄用他們。”


    四周氣氛安靜了下來,林緋緩緩道出實情,眾人屏息觀望著陸子修的反應。


    “若無犯奸做惡前科,那便去府衙錄入情況,我會去知會一聲。”此話一落,眾人欣喜不已,紛紛道著感謝。


    “如此一來,我是不是,不用吃這個大豬肘子了。”陸子修對著林緋說道。


    林緋啟唇一笑,拍了拍手,“打包打包,帶去給府衙的士兵們一起吃。”說著,便喚人包好肘子,又拿出新碗筷遞給陸子修,“陸提轄想吃什麽便吃什麽。”


    ……


    手下的人有了戶籍,萬事都好辦了。


    分別外派進入到各大酒樓做駐場,從菜品設計、包裝美化、賬務清算等各方各麵提供專業的指導服務,收取相應的服務費用。


    一時間,渝州城裏天香樓的生意被其他家搶走了不少。


    古佛寺這邊,每天晚上,林緋睡前都會在廚房備好一頓飯菜,第二天早起查看,飯菜果然都被吃得幹幹淨淨。


    且每隔三四天,林緋的院子裏會莫名出現一些野味,或是野豬,或是野兔等等,畢方他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不過,林緋再未見到過那個落魄的少年,隻是每晚都被吃光的飯菜,昭示著他的存在。


    林緋手下的人,做出的業績頗見成效,甚至連外城皆有人慕名而來,以求經營指導。


    林緋想著是時候擴充人手了。


    在教育水平如此落後的古代,大家的認知水平都差不多,將有學識基礎的流民招攬進來,簽上死契約,下翻功夫指導、調教,比起直接招募些短工要更劃算。


    她帶著老韓等人去了西郊樹林的流民窩。


    因為無涯城幾月前的一場暴亂,這裏聚集了許許多多逃難而來的流民。


    那是渝州城西郊一座廢棄的土地廟,廟裏或躺或坐著五十來個人,他們其中或許有的人不是乞丐,隻是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髒亂得不成樣子了,看著就像是乞丐罷了。


    一群五六歲的孩子,在一旁搶奪一個髒饅頭。


    也有看著是一家人的,母親病重垂危,小女兒低聲啜泣,丈夫坐在一旁不停捶打自己,讓人能感覺到他的無能為力和絕望……


    人生落魄百態,這裏便都一個樣,誰也幫不了誰,束手無策。


    林緋等人的到來,讓這些人的眼裏充滿了戒備,渝州城的衙門時常有人來這裏驅趕他們。


    畢方等人拿出早準備好的饅頭,分發給流民,被一哄而搶。幸得畢方功夫傍身,流民也不敢造次,隻能有序的排隊等分發。


    發完饅頭,老韓開始和流民說明來意。


    然後,有意向的流民便開始排隊“麵試”,林緋亦在一旁把關。


    三十歲以上的不要;品行不端的不要;不願簽死契的不要;不識字的不要……


    上百個流民裏,最後選中八個人,有不符合要求的,也有家道中落,落魄至此,卻仍不願意為奴為婢的……


    見安排的差不多了,林緋轉身準備離開,餘光撇到了隱躲在破舊木門後的一個少年。


    少年麵如冠玉,卻有一雙子夜寒星般的黑眸,直挺的鼻梁,靜默冷峻如冰。莫約十八九歲的年紀,周身卻縈繞著一股肅殺的氣息。身上的衣裳已經破爛,隱隱透出血跡。


    是個危險的人!


    可卻又莫名的熟悉……


    原來,是他!


    理智告訴她應該遠離,可那雙漆黑的眸子卻毫不忌諱地盯著她,妄圖透過林緋帶著的麵紗窺見真幕。


    說不清是鬼使神差還是鬼迷心竅,林緋緩緩走過去,蹲下與他齊平,一手遞給他一個饅頭。


    少年呆愣著,滿眼空洞。


    就在林緋以為他是拒絕了的時候,突然伸手急切地奪了過去,低頭聞了聞,一口咬下去。


    林緋轉頭給畢方示意,讓他帶這少年去老韓那“麵試”,隨後便起身離開。


    ……


    故事的開頭總是極具溫柔,故事的結尾總是蓄謀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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