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一個男人的聲音打破沈媛的思緒。


    “是你嗎?”


    那人又問道。


    沈媛抬頭望去,門口站著一高個中年男子,著灰衣紫衫,麵容如山川靜泊,甚是沉穩的氣質。唯獨眼中卻帶著一絲期許。


    這一絲期許待看清沈媛的時候也消失不見,瞬間消散在他那死寂的眼眸中。


    她不是他期盼的那個人……


    “你在這裏做什麽!”聲音清冷。


    “我來找一本書。”沈媛老實答道。


    身後有小婢女匆匆趕到,看到這男子連忙施禮道,“拜見大爺,大爺贖罪,奴婢未能及時告知公子這間書房如不得,才誤闖進來。”


    那男子並未理會小婢女的解釋。抬眼環顧四周,這書房就如他這個人一般,落滿塵灰,安靜而死寂。


    然而沈媛卻覺得,自他眼中看到的,或許不是這個書房,而是自有另外一番景象。


    或許也曾紅袖添香,青梅煮酒。


    屋內似有一縷清香繚繞。沈媛用力嗅了嗅,是薔薇花的香氣。


    然而數九寒天,窗外牆上攀附的,也隻有薔薇的枯枝而已。


    “這間屋子也好久沒有人氣了,打開透透風也好。”他道。


    然後又才想起來這屋子裏還有沈媛這麽個人,道,“先生要找什麽書,可隨我來。家中另有一處藏書閣,可供先生取用。”


    沈媛道,“大山海經。”


    “哦!”男子頓住腳。


    低頭尋思片刻,想是想起了曾經記憶中的某個趣事,嘴角輕輕勾起。然而那幾不可察的笑意中卻似又參了一抹心酸。


    “原是這本,那不用去找了。這間裏麵就有的,待我取給你。”


    他說著就抬腳往裏走。


    冬日的午後日頭也有和煦的時候。此時縷縷陽光正從窗透進來,將這屋內空中漂浮的灰塵都照得似乎閃閃發亮。


    有些記憶或許也更甚是清晰。


    男子又突然收住腳。


    “在裏麵,末後都二排中間隔,你自己去拿吧。”說這轉身人已經大步流星都出去。


    一晃神之間,沈媛呆呆地站在書房中。


    婢女也退去。


    整個房中就靜靜的,塵煙漂浮在空中,忽上忽下,寂靜無聲。


    竟像是從未有人來過。


    仿佛沈媛隻不過是午後在這房中,無意中打了個盹兒。


    大夢一場空,孤影照驚鴻。


    白駒過隙一場夢,夢裏偶相逢。


    ……


    夢娘並不清閑。


    府內一家老小一應事物都是她輔助大房夫人在打理。


    大房夫人是個要強的性子,事事都要做到最好。是個事無巨細的脾性。


    沈媛好容易看夢娘有空,二人坐下喝茶小絮。


    “那就是我家大爺了。”夢娘道,指的是午後書房沈媛偶遇的那位中年人。


    “他就是孫秉禮?”沈媛問。


    “正是。”夢娘道。欲言又止,想了想,道,“怪我,那間書房,你不該去。不過在我看來也沒什麽,一間書房罷了。你在這裏住大約是我思慮不周,原來隻一味想著這邊僻靜隱秘。明日我便再尋一處給你住著。”


    沈媛卻覺得這裏很好。隻是沉默了一會兒道,“素素……是誰?”


    夢娘在聽到素素兩個字的時候,臉色就已經白了白。待聽到問出“是誰?”兩個字,神色已經頗為驚異。


    “你聽誰說起的!”夢娘問著兩眼竟瞄向四周,生怕別人聽見一般。


    “竟然真有素素這個人啊!”沈媛下意識道。


    “要死了!”沈媛話沒說完,就被夢娘掩住了口。


    比“沈媛”兩個字還說不得嗎?沈媛自嘲。


    “不一樣的。”夢娘低語。


    “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人,隻是……”想了想隻道,“別說就是了。可你是在哪聽到的?”


    沈媛:“書房裏麵一個小冊子上。”


    夢娘點點頭,“那是了,那是她的屋子。”


    無關的人,無關的夢。不提就不提也罷。


    次日,沈媛竟又看到孫秉禮來到這小院書房。


    然後又在院內四角亭下略坐了坐,又讓婢女去拿棋,在石桌上擺了一盤殘局出來發呆。


    沈媛窩在屋內暖炕上喝茶,一邊喝茶一邊低頭批作業。她答應孩子們,若是作業寫的字全對,就給他們做糖人吃。子亮和女孩小恬的都對了,畫一個勾外加一個五角星。這樣每個人兩個糖人。


    子瑜的雖然也全對了,可是字寫得歪歪扭扭,看得沈媛腦仁疼。隻能得一個糖人。


    沈媛批了好半天作業,無意中一抬頭,竟看到孫秉禮還坐在亭子裏對著那盤殘局發呆。


    若是春日花開正濃,若是夏日豔陽當空,都還算是一番風景。可是如此隆冬臘月,寒風凜凜,如此做派,就顯得多少有點……神經病。


    沈媛點點頭,料定此人必是有病。


    可是還是遣婢女前去看看,若是凍壞了也是不好。


    誰知婢女還未走近,就看院中衝進一婦人,眉目清秀,身材婀娜,本應是風流佳人,卻此時麵容怒氣衝衝,直衝著孫秉禮過去。


    “我就曉得你在這裏!我就曉得!你又來這裏!”


    沈媛一愣,著實驚奇。那婦人一副弱風扶柳之姿,張口開來卻悍婦模樣。真是奇怪。


    孫秉禮也不惱,被那婦人拉拉扯扯,拽著走了。


    走得匆忙,留下一盤殘棋。


    沈媛踱步而出,不由得順勢在那盤棋前麵坐下來。讓婢女順手換了新茶,一邊喝茶一邊坐在孫秉禮剛才的位置看棋。


    不是沈媛托大,她跟著蕭老侯爺下了三年,棋藝自問也是不錯。


    如今眼前這盤棋……實在卻未看出有何精妙之處,乃是一盤極其普通的棋。


    幾下便可了殘局的棋。卻不知為何那孫秉承對著呆坐一下午。


    沈媛覺得無趣,端著茶杯待要起身,無意中看到對麵桌麵上,竟刻有字。


    仔細一看,寫的是“人生悲歡,心自從容”八個字。


    字體如這意思,帶著幾分颯爽的大氣,和那張小箋上的,應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沈媛複又坐下來,突然頓悟,或許這孫秉承對著發呆了一下午的,並不是這盤殘局,而是對麵那八個小字……


    素素,這個名字有出現在沈媛腦海。一股寒風掃過,卷起殘葉。沈媛不自主打了個哆嗦。


    年年冬天冷,一年冷似一年。


    這一年冬,蕭辰逸來到了安陽。


    黑水河一別,四年光陰如白駒過隙,這可能是蕭辰逸距離沈媛最近的一次。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沈媛著是愣了好一會兒。


    安陽一戰,大周朝未戰即敗。除了驅逐邊境西岐國困擾之外,蕭王的虎視眈眈,重兵壓製大周,也是很大一部分原因。


    從前沈媛一直著急為何蕭辰逸就是收不到自己的消息。她曾經一味單純的認為,齊魯大軍並不是問題。隻要蕭辰逸收到消息,得知在這皇宮別院裏的帝姬就是她,那齊魯大軍自是能夠化解。


    那時候她尚還在局中,所謂當局者迷,說的就是這樣的了。


    如今她跳出來看,竟然有幾分分不清蕭辰逸是真的收不到她的信,還是作為蕭王,會把這二分之一的天下看得更重些了。


    如今,嶺南王和蕭王勝了。兩個勝利者打算坐下來談一談如何將這天下一分為二。


    黑水河以東顯然已經無法滿足蕭辰逸的野心。不然他也不會和嶺南結盟。


    蕭王敢帶兵入安陽,足見他的膽量和野心。


    嶺南王敢讓蕭衍帶兵入安陽,也足見他的誠意和不懼。


    這場談判談的兩方甚歡。並沒有一些權臣預料中的劍拔弩張。


    雙方以思鄉河為界,思鄉河以西為嶺南王地界,南至嶺南,北到懷豫關。


    思鄉河以東為蕭衍地界,南北同樣遵照河域劃分。


    隻是蕭辰逸看著被思鄉河一分為二的一個城池,最後提出一個要求,“我要巫溪”。


    巫溪,正是一座被思鄉河貫穿的城市,並同意以北方的一座城池為交換。


    嶺南王並無異議。


    至此,大周朝百年疆土一分為二,嶺南王扶持帝姬上位,稱西周。蕭衍依舊人稱蕭王,所統領疆域被人們稱為東周。


    當時蕭辰逸要巫溪,沈媛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很是一番唏噓。


    其實不光是沈媛,這件事從王庭傳出,是世人皆知的。連著司徒燁、靳山,甚至百裏奚,都在不同的各地,一番感歎,原來他果真還想著她。


    不枉她這些年的心心念念。


    然而也是後來過了很久,沈媛才知道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巫溪,在之前的戰亂時期,其實是謎一樣的存在。


    嶺南王不在意巫溪,乃是因為當時正得意忘形,多年夙願終於達成,那巫溪有何神奇,也都不放在心上。


    而蕭衍,其實當時是注意到了……隻是他將自己的野心掩飾得很好。


    很多年很多年以後,沈媛才知道,原來他並不知道自己曾在巫溪。


    那也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後,沈媛不禁一次的疑惑過,此後的後來,他將她帶在身邊那麽多年,到底是真的因為喜歡,還是因為念著當年年少的情分……又或是,隻是因為終於知道,原來當年的巫溪城,是因為她的存在,才成為了堅不可摧的一道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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