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三日,每日大約三五人死去。


    一百左右病人,半數重症。


    沈媛著葛老大夫帶著三位醫生斟酌著藥方熬了湯藥,日日讓外麵的人熬了再送進了。


    可是也隻能得到緩解症狀的作用,並不能根治,拖延時間罷了。


    這樣又過了兩日。


    更糟的消息傳來,兩位做飯的廚師兄弟當中的其中一人病倒了。


    而第六日,沈媛、連同一個大夫,兩個看護,都紛紛有了症狀。


    到了夜間,沈媛因為高燒不止躺在床上已經無法起身。


    重症區近日的人心惶惶隨著沈媛的病倒而安靜下來。


    不再有人擔心自己會被不管不問,更不會被活活拖出去燒死。


    很多臆想猜出隨之而不攻自破。


    重症區開始重新變得井然有序。


    大家都很沉默。


    沉默的看著每日依然有人病逝,抬走,焚燒。


    但是也沉默著繼續每日堅持鍛煉,吃飯,喝藥。消毒,打掃衛生。


    四名護工又病倒了一個。


    輕症的病患自發組織做好每日的日常工作,並擔任起照顧更多重症病人的工作。


    麵對疾病和死亡,不再有人驚慌,也不再有人痛哭。


    就這麽平靜的麵對,因為,所有期待。


    是的,房中躺著的那名女子,給了他們期待和希望。


    讓他們終於相信,從來沒有人放棄過他們,一直一直,都在努力,因為努力,所以還是有希望的。


    希望啊!這個東西!


    “希望,這個東西,你他媽信嗎?”靳山拎起酒壺灌了口酒,問司徒燁。


    司徒燁不語,悶悶的也喝了一口酒。


    靳山“啪!”滴把酒壺往地上一摔,酒壺碎裂一地,酒水四濺。


    “反正老子不信,老子這就要闖進去把人帶走!”說著靳山起身。


    司徒燁折扇出手。


    二人終於過招。


    上百個迴合下來,終的司徒燁折扇抵在了靳山喉嚨。


    司徒燁:“不許去!”


    靳山:“為何不許!最看不起你們這等沽名釣譽之徒,難道為了名聲,就不管她的死活了嗎!”


    司徒燁:“你不懂,不是名聲,是她在意的。”


    靳山:“她在意的多了!”


    司徒燁:“所以,我能做的,也就是幫她照看好她在意的。”


    比如,這一城百姓。


    靳山:“……”


    很久之後,翠姑才告訴沈媛這段對話。


    那時候正直夏季,花開正好,沈媛身處一地繁華似錦處,搖著折扇聽翠姑講起司徒燁和靳山還有過這麽一段對話,也隻是笑笑。


    那些人和事,已經離她很遠了似的。


    那是後話。


    而此時,她還躺在巫溪城的重患區。


    有人過來伺候她喝了藥躺下。是另外不認識的輕症患者。


    “謝謝。”沈媛說。那人略微遲疑,顯然還不習慣沈媛說的謝謝。


    “你們不好,我不會走。”沈媛說。


    那婦人明顯目中含淚,對著沈媛磕了三個頭,掀簾子出去了。


    一股寒風湧進來。


    這麽冷的天,也不知冬天何時是個盡頭。


    看樣子似乎要下雪了啊,沈媛心道。又模模糊糊的睡去。


    月下雪中,一個身影整夜佇立。


    閑雜人等,不得進入。司徒燁就守在這裏,這是她定的規矩,現在她倒下了,那麽他來執行。


    “有擅闖者,那就先來放倒我!”司徒燁手拄長刀,悄然而立。


    “呸!”


    “瘋子!”


    “都是瘋子!”


    靳山唾了一口,憤憤的走過。


    能怎麽辦!他打又打不過。


    司徒燁無人察覺的嘴角上彎笑了一下,雖然他此時笑的比哭還難看。


    當年她橫渡黑水河,轉身斬斷索道,自己毫不猶豫飛身跨國的時候,他也聽到蕭家那小子說自己是瘋子!


    能陪她一起發瘋,他心裏很高興……


    可是若是她就這樣死了,自己又當如何呢?


    司徒燁不知道,或許就陪著她一起死了,到地下閻王麵前一起瘋。又或者,她在這世界上有什麽心願未了,他去幫她完成吧。


    她的心願,無外乎是四海升平,國泰民安。


    嗯,或許很早之前還有其他的心願,比如做一個小女人,嫁人生子,最好隱姓埋名在富貴繁華處,安穩度日。


    從前她也這樣的,隻是進了蕭府,他從嶺南迴來再見她,就變得胸無大誌。


    又懶又膽小。


    他為此還生過她的氣。訓斥過她。


    後來蕭府落敗,她那安穩度日的夢也碎了。可能隻有他知道,一夜之間長大的不光有蕭世子,還有沈媛。


    他既欣慰,又心疼。


    他運籌帷幄多年,每次都被她弄得措手不及卻心甘情願。到如今這個地步,他也不曉得要怎樣了。


    有個人影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司徒燁拿起長刀。


    來人披頭散發,長袍盡散,沒有穿鞋,光腳跑在雪地中。


    進了,是百裏奚。


    手裏托著一劑湯藥。


    百裏奚:“藥,藥……”


    竟然聲音嘶啞,喉嚨完全發不出聲。


    司徒燁馬上問:“是給阿媛的?”


    百裏奚點點頭。


    司徒燁遙遙頭,“單單隻給她的藥,她不會喝的。”


    “不……不,都……有。”百裏奚指身後。


    遠遠地,也隻有司徒燁的眼力能看到,竟然好多官兵抬著大鍋過來,露天煮藥。


    司徒燁這才捧著藥向裏走去,到了入口處依然無法走進,隻能把這一碗藥放到每次傳遞物品的空地上。


    然後他人需要退出去,再吹響哨子,裏麵的人聽到自然就出來領取。


    果然,聽到哨子聲,裏麵一陣騷動,很多燈都點亮了。


    這是物資、藥品從外麵傳遞進來的哨聲,可是這哨聲一般都是在白天。早上,中午,傍晚各一次,都是發放藥品,以及送來新鮮的肉和蔬菜。


    這一次,哨聲卻在夜裏想起。


    人們仿佛都想到了什麽,多少人心裏為之一動。


    有藥了!


    連夜送過來的,一定是有奇效!


    來人端著藥碗的手禁不住有些顫抖。


    送來的時候已經附帶了說明,現在就給小姐服下。


    救命的藥!


    端藥的手不斷顫抖,多少民眾的心也跟著顫動。


    沈媛一直高燒迷糊,此時卻心中有了幾分清明。


    有人端來了藥,這個時辰喂藥,不合常理。難道自己要死了嗎?


    這樣死了,也算對得起不枉老天爺送她來這裏轉世一場了吧。可惜自己不是醫生,沒有辦法把現代的先進醫學技術帶到這裏來。


    有人扶她做起來,她並沒有想喝藥,而是目光看向外麵,伸手指了指站在外麵的百姓。


    “都有,都有。”是葛老大夫哽咽的聲音。


    沈媛微微笑了笑,嘴角上翹。


    然後指指葛老大夫,“又不戴口罩啊!”


    她本來是一直帶著的,後來人們看她高燒太難受,就偷偷給她拿下去了。


    葛老大夫倒是並不找借口,“看到有藥送進來,一時激動竟然忘了。”說著連忙帶上,有當著沈媛麵就在這房中洗了手。


    外麵站著的百姓們也是有很多夜裏出來忘了戴口罩的,此時偷偷從口袋裏拿出來戴上。


    都是為了沈媛放心。


    沈媛知道,喝了藥虛弱的笑笑。


    許是因為知道是百裏奚送來的藥,他那邊終於有了進展了,沈媛心中稍安。也或許是真的身子已經頂不住了,喝完藥,沈媛笑著還沒等說話,一歪頭,直接昏了過去。


    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多虧葛老大夫上前急忙查看,又仔細摸了脈,告訴大家無事。眾人才放下心來。隻是這藥是否有效,估計還要到天明的時候才知曉。


    外頭連夜熬藥,連夜給眾人服下。


    然後就看百裏奚又送來了方子,囑咐明日用第二個方子。


    再然後,疑似區域也有當兵的架起了大鍋露天熬藥。


    整個空氣中都散發著中草湯藥的氣溫,卻讓人覺得格外的喜慶和香甜。


    “從來沒有覺得,藥味兒這麽好聞。”賈斯苒抽抽鼻子。


    “這是第三日的藥方,給裏麵的。疑似區的,依然還是這個方子。我估計服用三日,就有可痊愈之人,個別的可服用七日。”百裏奚道。


    “嗯,你真厲害!”賈斯苒不由道。


    見百裏奚沒說話,側頭一看,人已經直挺挺的倒在雪地中昏了過去。


    嚇得賈斯苒連忙喊人,司徒燁過來看,“無妨,不是昏過去,是睡著了。”


    睡著了啊!賈斯苒看看他剛剛交到自己手裏的兩個方子。連忙把他的吩咐在心中反複記了幾遍。


    第二日清晨,天剛剛亮,偶爾幾聲雞叫聲,然後就聽到“哄!”“哄!”眾人大吼歡唿的聲音……


    賈斯苒嚇了一跳。


    他迷迷糊糊後半夜是睡了一小會兒的,眼看著一個倒下了,兩個倒下了,他跟自己說不能再累倒下就沒有幹活了。


    才眯了一小會,就被喧嘩聲吵醒。著實嚇了一跳。


    是西北方,重患區那邊的聲響。賈斯苒連忙跑出去。


    行到半路方得到那邊來信,“賈大人不必驚慌,司徒大人和徐知府等人都已經在那邊了,是因為今晨有一小半人都退了燒,此是歡唿聲。”


    賈斯苒擦了把汗。


    是好事就好,他還真怕……真怕……那個擔心隻能放在心裏,不能說啊!


    “小姐可好轉?”賈斯苒問。


    “並未……”來人猶豫的低聲迴話,“小姐還未醒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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