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人瑟瑟縮縮的答,「迴侯爺的話,主母一早便套了馬車迴顧府了。」


    男人急匆匆的步伐猛地一頓,眸色帶了三分驚訝,「可說了迴去多久?」


    那下人頭都埋了下來,「主母未曾說,奴才……奴才亦不敢問……」


    蕭讓勾起薄唇,被氣笑了,「主母不說,你便不問?這侯府中淨養些啞巴嗎!」


    那仆人忙連聲請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蕭讓看著不遠處的凝園,心中怒火複燃——她這是決定和他生氣到何年何月?竟是一聲不吭地迴了娘家去!真真是驕縱無度,任性至極!


    「將這東西扔了去!」蕭讓把兩袋子果脯梅子砸到身後的流火懷中,頭也不迴地轉身向演武堂走去。


    流火苦著一張臉,看看自家主子遠去的身影,又看看懷裏頭的兩個沉甸甸的紙袋子,簡直是留也不是,扔也不是,真真如同握著個狼牙棒一般——紮手得很。


    自打顧昭文和那杜家嫡女商議定了婚期,顧府上上下下忙成了一團。


    今日,顧熙言一早迴了顧府,和母親顧林氏、祖母顧江氏一起商議定下了大婚那天全福人的人選,又將其餘瑣碎事宜列了單子,給各個媽媽、管事吩咐下去,盡早著手準備。


    顧林氏昨日才叫人去平陽侯府給顧熙言報了信兒,原是顧父顧母想女兒了,顧江氏想孫女兒了,想著叫顧熙言那天有閑迴來家裏一趟說說話便好,沒想到今日一早,顧熙言便坐著馬車迴了顧府,這一呆便是一整天。


    等到下午申時一刻,眼看著日頭西沉,顧熙言卻依舊磨磨蹭蹭地呆在鶴壽堂,一點兒啟程迴平陽侯府的意思都沒有。


    顧江氏、顧林氏都是過來人,見顧熙言這副模樣,又想起早上問她「侯爺最近忙不忙」,顧熙言也隻寥寥數語搪塞了過去,當即便察覺到這小夫妻兩人之間有不對勁兒的事情發生。


    「祖母……他若是和那娘娘有什麽私情,孫女兒真是不想活了……」


    顧熙言撲在顧江氏的腿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道。


    一旁的顧林氏見了,皺了眉道,「女兒家家的,張口便是死啊、活啊的,哪就到了那番不可迴環的境地!」


    顧江氏望著顧熙言趴在自己膝頭的委屈模樣,恨鐵不成鋼地戳了下她的額心,斥道,「我顧家怎的養出你這般沒有誌氣的女兒!為個捕風捉影的事兒便要尋死覓活的!」


    「你若是心中在意那勞什子娘娘,便去當麵問你家侯爺!若是拉不下麵子去問,便把這事兒打碎了牙齒和血吞,嚴嚴實實塞迴肚子裏,就當從未發現過!」


    顧熙言聽了,抽噎著不敢說話。


    上一世,她和蕭讓情同陌路,並沒有做過幾天正經夫妻,故而這一世兩人成了親,顧熙言心裏頭也並沒什麽夫妻相處的經驗可以借鑒,真真是一切從頭開始,隻能摸著石頭過河。故而在麵對蕭讓的時候,顧熙言頗有些自亂陣腳,說話間拿捏不妥當,難免失了分寸。


    顧江氏又道,「夫妻之間最忌諱的便是相互猜忌。你有什麽話憋在心裏不說,他一個粗枝大葉的男人又怎麽會知道?如此日久天長下去,嫌隙隻會如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到那時,隻怕就不是別扭兩天這麽簡單的了!」


    那顧林氏也歎道,「夫妻之間想要白頭到老,哪有這麽容易?人這一輩子,磕磕碰碰都是在所難免。若是夫妻二人遇了事兒,便要誠心以對,攤開了、說明白了,事情自然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初為人婦,有的時候拉不下麵子,為母都理解……可也不要過於鑽牛角尖了!」


    顧熙言聽了這番教訓,把這一字一句都暗暗記在了心裏,悶聲道,「母親、祖母教訓的是,熙兒謹記在心。」


    老太太到底是心疼自家孫女兒,麵上雖是一臉嚴肅地教訓了顧熙言一頓,心裏頭也沒少罵蕭讓——既是有了家室,卻還平白惹了那些鶯鶯燕燕,惹得自家孫女兒傷心欲絕,哭成了淚人一般。


    隻見顧江氏摸了摸顧熙言的額發,歎口氣道:「你若是心中鬱結,真不想迴平陽侯府去,今晚便在家裏住一晚也是舍得的。」


    顧熙言一聽顧江氏鬆了口,同意自己留在顧府,當即麵上一喜,胡亂擦了眼淚,抱住顧江氏直喚「好祖母」。


    顧江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隻能攬著自家孫女兒,歎道,「你這個皮猴兒喲。」


    顧林氏見狀,不禁笑了笑,「那媳婦便吩咐下去,叫媽媽先把蘊鬆苑的屋子收拾了。」


    蘊鬆苑是顧熙言未出閣的時候所住的院子,和長兄顧昭文所住的軼竹園遙遙相對。


    顧熙言出閣之後,這蘊鬆苑依舊保留著顧熙言之前住的時候的原貌。故而丫鬟婆子們清掃了一遍,又搬來了兩床的嶄新的被褥,便能立刻入住了。


    蘊鬆苑四周圍著一帶粉牆,隱隱露出裏頭的亭台樓閣和叢叢翠竹。


    進了蘊鬆苑的大門,階下石子漫成甬路,抬眼便是左右兩條曲折遊廊。院子裏頭並不大,正屋裏頭共兩三房舍,設著幾張床幾椅案。裏間房內開著一扇小門,從門中出去便是個小園子。


    園子裏遍植花樹,一年四季都有綠木花草相伴。園子粉牆下開有一眼清泉,潺潺溪流灌入牆內,繞著屋子流到前院,從竹林之下盤旋而出。


    自打顧熙言出嫁之後,便不曾迴過蘊鬆苑,今日得了顧江氏的允許,偶然迴來一住,難免憶起年少的溫馨往事。


    王媽媽剛剛張羅好了這蘊鬆苑中一應住的、用的物事,那廂靛玉便挑簾子進來進來,附在顧熙言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顧熙言垂眸深思片刻,麵上綻開一朵笑來,冷聲道,「我倒要看看,他到底還揣著什麽鬼心腸!」


    顧府後花園,一處偏僻的樓閣中。


    隔著層層紗幔,望著屋外那個瘦削挺拔的身影,顧熙言的目光裏看不出喜怒,手腳卻皆是冰涼徹骨。


    史敬原站在重重紗幔之外,試探地喚道:「言娘?」


    紅翡站在顧熙言身邊兒,當即斥道,「史公子自重,如今我家主母已嫁為人婦,公子應尊一聲‘平陽侯夫人’才是!」


    史敬原暗自握了握拳頭,難以置信道:「言娘當真如此狠心?」


    顧熙言聞言,強忍下去心頭湧上來的惡心之感,朗聲道,「史公子不是說,有‘事關顧府安危的大事’要告訴我嗎?」


    方才在蘊鬆苑中,史敬原偷偷叫人遞了話進來,說是想見顧熙言一麵。顧熙言本欲拒絕,可一聽是事關顧府安危的大事,猶豫了片刻便同意了。


    原來,尹貴妃以拉顧家下水為條件要挾,謝萬眺急著用欽天監的祥瑞化解江南道的危機,隻好妥協。


    那王敬孚和顧父顧萬潛政見不合已久,故而特意在謝萬眺前領了這構陷顧家的差事,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借機鏟除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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