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學:約公元前307年之後


    經文正文:


    伊奧斯·卡夫索為尋找母親遺作中關於“阿卡西”這一藏經閣的秘密,選擇進入南部的雪山(青藏高原),去找“智者”詢問這個藏經閣的地點。伊奧斯加入了一支前往藏南的商隊,並遇到了原始苯教僧侶,他們是在“彼岸”世界,仍在堅持的因陀羅的使者——濕婆的使者——烏摩缽底所選擇的使者們,他們並不知道阿卡西在哪裏,並帶伊奧斯上試煉台接受烏摩缽底的考驗,因為烏摩缽底沒有權限閱讀密特拉的記憶和未來,因而伊奧斯為通過考驗,不能成為她的使者,伊奧斯隻好繼續向南,去往印度尋找答案,這段過程記在下麵:


    在喜馬拉雅高原的北端,就是沙漠最南端的盡頭,進入雪山的入口之後,有一條鮮為人知的道路,它穿越阿羌(achchan)到蘇巴什,沿著庫拉普—克裏雅河翻過山口,在那裏,一列騾馬隊行進在烏魯克庫勒的冰麵上。


    領行的人是個年輕的女孩,名字是格桑卓瑪(kelsang dolma),她麵色紅潤,聲音嘹亮,熟練地吩咐隊伍停下,她叫大家過了前麵的達阪,就在邊上那個火山岩砌成的石壘休息。就在不久前,又有兩個人倒下了,在嘔吐過後失去了意識,再也沒有醒來,隊尾的領隊是女孩的哥哥,他嗓音雖然嘶啞,但聲音不小,總是給人一種嗬斥他人的感覺。他叫喊著,讓青年仆從索南(sonam)把屍體用白布包裹,順著山坡滾落到禿鷲盤旋的山穀裏,這是他們一貫的方式。其他幾個幫手,麵色陰沉,趕著十幾匹馱著布匹、鹽和日用器皿的騾馬、耗牛和駱駝進入營地。


    跟隨隊伍一起進入大山裏的旅者——伊奧斯·卡夫索趕忙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耷拉著眼皮,露出疲憊和痛苦的表情,他發出一聲歎息,發現自己的腿已經腫了。這時,那個懂阿維斯陀語(avestan)的炊事——紮西(tashi)遞給這個外鄉來的同伴一些鍋灰,叫他抹在眼睛周圍可以緩解眼痛。


    “我沒想到會這樣艱難。”伊奧斯一邊說一邊放低聲音,偷偷瞟了離他有一定距離的女孩一眼,顯然是不想讓她聽見而看低自己。


    “嗬。”紮西輕笑一聲,多少帶點嘲諷,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剛煮好的耗牛奶,“你是新來的‘老外’,進雪山覺得難很正常。”他一邊說,一邊伸長舌頭舔著糊了一嘴的奶白邊兒,又吧唧了幾下嘴,“不管怎麽說,外來人,希望你能堅持下去……雖然第一次來的人十個有七個都會在半路退出……不過,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們會至多分你一頭騾子,讓你往迴走……一直趕路一刻不停,熬過一宿,明天中午你就能迴到村子了,但是,看你這個人挺老實的,我願意多跟你透露點東西,聽著,我勸你還是堅持下去,因為報酬不會少的,到了目的地,他們(指商人)總是會多付好多(小費)。”


    “我不關心報酬……”伊奧斯一手捂著眼睛,嘴巴因不適應寒冷而抿成一條細線,從遠處看一張一合,樣子有些滑稽。“盡管,報酬也很重要。”


    “小夥子。(紮西這樣稱唿伊奧斯,為的是擺出一副很有學問的樣子,雖然他看上去比這個外來的新人還要年輕個七八歲。)”紮西學著那些老年人的聲音,壓低喉嚨說道,“跟著我們把這些貨運到南邊去,再帶著貨迴到北麵,來來迴迴兩趟,攢的錢就夠你蓋個房子,娶個媳婦,剩下的還能拿去再買點豬狗牛羊,置辦點兒產業,這樣子下來前前後後,夠你吃上十年八年的了。”


    “隻要我能堅持下去。”


    “隻要你能堅持下去。”紮西用雪山裏的方言迴應道。


    “既……既然……我來了,我下定決心做的事,我就會做下去……我,我一向如此。”這句話,伊奧斯是用當地人的方言,磕磕絆絆地說出來的,這些天,他一直跟著隊伍裏的一個年紀偏大的騎手學習雪山裏的語言,其實他更想和格桑卓瑪學,但礙於麵子,他不好意思向她開口請教。


    這些天,伊奧斯也不太和這個叫紮西的家夥說話,原因是看不慣他那副總是洋洋得意的表情,此刻,他想要“露一手”——向紮西展示自己的語言天賦,讓他瞧瞧這個沒來兩天的“外地人”,這麽快就能用雪山上的單詞拚成的短語對話了,從而滅滅紮西那盛氣淩人的焰氣,“所以,我們,多……多久,才能進……進到他們說的那個希瑪瓦特雪山去?”


    出乎伊奧斯的意料,紮西好像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相反,他的笑容依舊帶著幾分輕蔑,“很遠,還有很遠。”他說,同時那厚嘴唇撅撅著,仿佛用念詩的語氣說出這句話,這讓伊奧斯感到十分惱火。


    “我還以為翻過那座山頭就到了呢!”伊奧斯恢複了自己的母語。


    紮西的臉色突然變得陰沉了一下,然後立即開始發出不自然地咯咯笑聲,這嚇了伊奧斯一跳。他一邊笑還一邊半蹲起來,撿地上的石頭在手裏擺弄然後又丟出去:“扯淡呢,這座雪山大得很,延綿不斷,沒有盡頭……沒有盡頭……你來之前就應該打聽清楚了,這一趟你能不能活著迴去都是個事呢!”


    “你剛才怎麽突然嚴肅了一瞬間啊?”


    “那……那沒什麽,我隻是聽到你這句話,想起……我不止聽過一遍——‘翻過了這座山頭就到了’,哎,我多少說過這句話的朋友都死在了路上。”


    伊奧斯不再吱聲,陷入沉默,原因是在想心事。


    這個金發的外來人的沉默尤其給人一種莊重過頭的感覺,甚至有些陰森,除此以外,突然中斷的對話也讓紮西感覺到有點窘,他趕忙沒話找話道:“那個,伊斯(紮西的口音讓他叫錯了他的名字),這幾天我聽他們聊到你,說你來這趟不是為了錢,而是要借道南方,去找那些寺廟裏的和尚是嗎?”


    “是的。”


    “信敦巴辛饒(tonpa shenrab)的那幫?”


    “那不清楚。”


    “是去尋醫問藥?”


    “不,和這無關,不是看病。”


    “不是看病?乖乖,那是能為了啥個子重要的事,值得你這樣翻山越嶺?”


    伊奧斯苦笑了一下,不自覺地去拽了幾下自己那稀稀拉拉的胡子,看樣子是被突然問到的這個問題搞得緊張了:“一件私事而已。”


    “不妨說來聽聽。”


    “你想知道這些幹什麽?”


    “解悶。”


    “純是解悶?”


    “純是。”


    “好吧。”伊奧斯清了清喉嚨,開始很不自然地說道,“我要向那些和尚們打聽一個詞,估計是個地名,聽說他們懂得多。”


    “是個地方?”


    “是的,一個地方。”


    “哪裏?”


    “一個從沒有人聽說過的地方……”


    “行了,你別買官司了,跟我說說,萬一我就知道呢?怪事了,這雪山裏還沒有我不認得的地方,快說吧,省得你再跑那麽老遠了!”


    伊奧斯瞪圓了眼睛,麵色變得更加蒼白了,他嘴唇發紫,一隻手握成拳頭,另一隻手蓋在上麵,抵住下吧擋住了嘴,但咬字卻變得清晰起來:“‘阿卡西’”他說。


    “啥?”


    “‘阿卡西’,應該是個地名,具體來說很可能是一座藏經院的名字。”


    聽到這個完全陌生的詞,那種想顯擺卻撲空的心情寫在了紮西的臉上,由失望轉化為了近乎憤怒的語氣:“哎?那還真沒有。什麽玩意?‘卡沙’?!藏經閣?你找它做什麽?”


    “不做什麽。”伊奧斯下意識地迴答道。


    “嘿!嘉措(gyatso),過來一下!這邊有點事要問你一下。”紮西掄起胳膊,招唿著格桑卓瑪的哥哥——領隊嘉措,其實這個人天生長了憨厚忠實的麵孔,他皮膚黝黑,身材健壯,除了嗓門大之外也沒有什麽太招人討厭的地方,就是平時少言寡語,嘴裏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什麽。此刻,他正拿著烤地用的火把在營地裏來迴轉悠,聽到有人叫他就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呦!你們在聊什麽呢?”卓瑪一蹦一跳地跟在他哥哥的後麵,探出頭來調皮又好奇地看了看紮西,然後又盯著伊奧斯,在那裏傻笑起來,她的臉上泛起紅暈,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不錯眼珠地瞅著這個外來人。


    伊奧斯覺得這個女孩站在他哥哥身邊簡直小的可憐,但單獨看她的輪廓,卻又並不是顯得那樣幼態,相反卻是一個成熟、挺拔的身姿,有一種少女妙齡時才會有的獨特的美感,伊奧斯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趕快避開女孩的目光。


    卓瑪看出了伊奧斯臉上的變化,就眯了眯眼睛,好似下了決心要更肆無忌憚的發起癲來,她衝了過來,繞到兩個人的後麵,舉起兩隻嬌小的拳頭,猛地錘了一下坐在那裏的兩人彎曲的後背,接著擠坐到兩人的中間,朝著伊奧斯的方向,仰起又瘦又尖的下巴,問道:“哎,你還好嗎?大叔(她看伊奧斯留胡子顯老,就給他起了這樣的外號),別哭喪著個臉啊,說說,你還能堅持下去嗎?不行就別勉強自己!”


    “不需要勉強……我……我當然可以堅持。”


    “你怎麽不敢看我啊?嘿,離近了一瞅,你還長得還挺俊朗的嘛!”她說,“唉,唉,唉……幹嘛!”


    紮西猛然推著女孩的肩膀,讓她騰開點地方:“行了,一邊去,別跟這兒搗亂!喂,嘉措,你在那裏傻站著做什麽,這黃毛怪(指伊奧斯)想問問你咱們什麽時候才可能碰到像阿吉(gyer)(人名)或是跟他一塊混的那幫老和尚?那幫人神出鬼沒的,你不是跟他們最熟嗎?你……”


    “熟。”嘉措迴答道(他一貫喜歡用這樣的短語斬釘截鐵的迴答,從不多廢話,還老是喜歡搶在別人說完話以前就開口)。


    “這傻小子來一趟就為了找他們,啥時候才能……”


    “還著早呢。”


    “啊?有多早?”


    “看見前麵的山口了嗎?”嘉措緩緩地挪動自己又圓又鼓的肚子,朝向裏側,手指向遠方。伊奧斯感覺他的方形的食指簡直像極了一塊又厚有粗的幹木條。


    “看到了。”


    “過了那兒才算進了‘世界之巔’……至於你要……等我們到了世界之巔的南端,在那些村子裏,才有可能碰到他們……”


    “你找他們幹什麽呀?那些怪老頭!他們……”卓瑪自從剛剛被推開後,就站在一旁鼓著嘴氣哄哄的,微微垂收著下巴,雙手叉腰,瞪著伊奧斯,不耐煩地聽著幾個男人無趣的聊天,現在她終於忍無可忍,插嘴叫道。


    “他們究竟是些什麽人?”伊奧斯假裝沒有聽見女孩的‘質問’,依舊擺開頭,避免與她有眼神交流,繼續朝向他的哥哥發問。


    “智者、醫生……僧侶,誰知道呢,一些住在雪山裏的怪人,到處做好事,有著自己的行動方式和……他們的大本營是年曲麥(shigatse)的修道院,等我們路過那附近的村落,自然會看到那些到處行醫的人。”嘉措的語速越說越快,仿佛又變成了他自己的自言自語,不想讓別人聽清似的。


    “年曲麥……我們要走多遠?”


    “少說要幾個月。”紮西搶著說,麵露‘專家’常有的得意表情。


    “哎呀!”卓瑪更生氣了,“伊奧斯!”她叫道。


    伊奧斯吃了一驚,很顯然他並沒有想到她會用本名稱唿自己,更沒有想到她念這個詞的發音(指阿維斯陀語)如此地道。


    “你還沒迴答我,你究竟為什麽要去找那些老頭!你在聽嗎?喂!說話呀!”


    “他要打聽個地方。”紮西繼續麵帶嘲諷和得意的微笑替他迴答,“‘阿夏’,一個寺廟。”他說。


    “什麽?寺廟?你是要出家是嗎?!見到他們你就不會跟我們一起走了是嗎?!”女孩近乎歇斯裏起來,語氣轉變的近乎突兀;她臉上的肌肉也緊繃起來,剛剛那種憤怒中帶著的不易察覺的快樂神情消失了,完完全全變得認真起來。


    “也許是的,我不知道。”


    “你個傻瓜!”卓瑪說完就跑開了。


    伊奧斯陷入沉默,紮西和嘉措又和他說了些什麽,但他幾乎完全沒有聽見,每當他沉下心來想什麽事情的時候,就會這樣,忽略周圍的一切,甚至連感官都變得遲鈍起來,無論炎熱還是寒冷抑或是身體上的傷病都能在此刻暫時的消失,好像剛剛的所有身體的難受在這一刻都被某種黑色的深淵吞沒,這個時候別人如果跟他說些什麽,他大概率是什麽也聽不到的,他這特點挺讓別人惱火的,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這個毛病,但這麽多年了他也沒什麽特別的動力去改正。


    不知不覺間,已入夜了,隊伍裏的人們開始烤羊腿。他的思緒仍舊不受自己控製的漂泊在迴憶的海洋裏,他想起了很多事,但最後停留在了格桑卓瑪最後跑開的情景,他看著那些烤地和用已經快要磨禿了的鎬挖地窩子的人,想著卓瑪聽到他可能離開隊伍時的表情——那近乎泛著淚光一閃一閃的眼睛,那被厚厚的褲子裹得圓滾滾的雙腿,那因為氣憤而跺著的小碎步……想到這裏,他微微感覺到莫名其妙的舒適,但很快,他又想起了另一個女孩——阿彌蒂斯,數日前,那個少女曾哭紅著眼圈,牽著他的手把他送到了村子盡頭的驛道旁,他答應她如果翻過這座山,問到了“阿卡西”的位置,就馬上迴去接她。


    “我究竟為什麽要答應她?”他想到,“不!我怎麽能這麽想?她是那樣可憐,那樣無助……”他搖了搖頭,“她們兩個,都很好……不,我應該隻鍾情她一個,因為我答應過她,我會迴去的,等我完成這件事——這件煩人的負擔,我會迴去娶你,請你等我……”


    不知不覺中,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困意襲來,於是就倒在篝火旁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一個女孩正望著遠方的雪山,憂傷、焦急地等待著什麽人歸來的身影;在山的另一頭,一個人手杵著拐杖,孤身走在雪山的深處,已經蒼顏白發,接著,他倒在路上死掉了。


    兩個月後,隊伍穿過了銀霜遮蓋的眾山之主岡仁波齊(kangrinboqê),抵達了當惹雍錯(tangra yumco)湖。伊奧斯聽說,他們已經到了那些僧侶會時常出沒的地界。


    隊伍裏又有人失明了。飯後,紮西自告奮勇(他表示自己對這附近的路比較熟),帶著幾個失明的患者去附近的村寨尋醫,他極為自信地說太陽落山前就能迴來,但過了整整一夜,紮西他們並沒有迴來。


    第二天一大早,嘉措把仆從索南從甜美的睡夢中叫醒:“該走了!”他用腳尖踢著躺在地上的索南的腹懷。嘉措一向認為索南是一個‘懶漢’,倒不是因為他幹活不賣力氣,而是他總是那樣的無精打采、貪睡,沒人叫的話能睡到第二天中午去。


    “他娘的。”索南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扭捏著屁股從地上坐起來,他看上去幹瘦的要命,細胳膊細腿兒,用腳蹬踹著地麵,刺溜一下就站了起來,揉揉眼睛,啐了口吐沫。


    “說好的一早就走。”嘉措補充道。昨天晚上,隊伍裏的幾個漢子在篝火旁做出決定,今天一早就要起來去找紮西他們。


    說完,他又走到營地另一頭,來到側臥著的伊奧斯的跟前。他看見她妹妹早就醒了(她每天起的都很早,不是第一個也是第二個起),蹲在伊奧斯邊上,她正聚精會神地瞧著這個男人睡相發愣,臉上帶著傻笑。


    “把他叫起來。”嘉措道。


    “再讓他睡會兒。”


    “不行。”嘉措踢了踢伊奧斯的後脊梁。“起來,黃毛。”


    “你們昨晚聊那麽晚,再讓他睡會兒!”


    “昨晚說好了,他今天跟我們一起走。”嘉措看到伊奧斯身體動了,就轉過身去走開,“有可能碰到和尚們。”他最後說。


    伊奧斯揉了揉眼睛,看到卓瑪正在看他:“你在看什麽?”


    “看你啊傻瓜!”


    伊奧斯感覺窘得厲害,這已經是幾個月以來第三次發現她在自己睡覺的時候盯著自己瞧了。他擔心自己因勞累疏於清潔的麵部、因惡劣的環境而變得粗糙的皮膚,因困倦和苦惱而腫脹的眼圈讓自己看起來更老了;他本就因很少打理和修剪自己的胡須而顯得蒼老不少了(為的是讓毛發遮住自己過於‘突兀’的麵孔而融入周圍的人,盡管實際讓他感到與隊伍中的人產生隔閡的原因不在於此,而是這麽久他仍舊聽不慣那些人講自己方言時的‘大大咧咧’和嗓門),他擔心變老和憔悴的麵孔使自己喪失了在卓瑪麵前的吸引力,兩個月以來,他曾控製不住自己地,數次幻想自已與她交媾的場景,雖然他知道這不可能,無論從道德還是條件上講(因為自己已對另一個女人做出承諾,且他自己隨時可能離開隊伍去往他處——當找到那些僧人問到那個問題的答案,他還要原路返迴,迴到自己曾發誓要廝守終生的那個人那裏去),但僅僅是保留這種可能性,都能使他產生莫名其妙的快樂,這是他自己片刻獨享地奢侈品,但是他也盡量克製著這些想法的出現,他強迫自己用一係列沉重的思緒和迴憶替代這個想法的出現,壓製著這種向往。


    “我起來了。”他低聲道,“不用拉我,我自己能起來。”


    女孩雙手握住伊奧斯的胳膊,把他往起扽,她臉上洋溢著的又吃力又歡快的表情會讓人誤以為她是個喜歡幹力氣活的姑娘:“路上小心點,早去早迴!早點迴來,我做燉肉咱們晚飯吃!”


    “好。”


    “你怎麽老是那麽木訥,那麽呆?哈哈,好了快去吧,那頭驢子拉來給你們馱東西,喂!哥,別在路上東張西望的,早點迴來,他們八成是迷路了肯定沒發生什麽事,紮西的命大得很,他真是討厭,老是叫人替他操心,你們找到人就快點迴來!喂!伊奧斯!迴頭看我啊,我在向你告別呢,再見!”


    “再見。”


    搜索小隊出發了,山巔和峽穀險路重重,這個季節的冰已經化了,他們時不時都能看到失足墜入激流的駱駝和馬的屍體,伊奧斯看到那些動物的遺骸不禁冷汗直流,殘留的睡意蕩然無存,因為他知道自己落腳的任何一個不小心,都會落得同樣的下場。


    “聽著,你小子要是敢對我妹妹做什麽,我會立刻把你殺死,從這兒推下去!”伊奧斯仿佛聽到了嘉措的聲音,也許……他瞅著嘉措那陰沉著的臉,曾有那麽幾個瞬間,他相信這聲音確實是他從他口中冒出來的,“他說過這話,肯定說過。”他心想。


    人在苦難與惶恐的壓力中,時間總是不知不覺地流逝。幾個小時後,一行人抵達了最近的村落,由於他們行進的速度比較快,有那麽幾次,伊奧斯感覺到他們幾個人是在那些岩石上飛翔,因為一直要踏在不平的地麵上,伊奧斯的腿腳酸的厲害。當村子那些方方正正的白房子突然從那些山石中冒出來的時候,他吃了一驚,仿佛自己出現是像在做夢一般,眼前的場景毫無邏輯的銜接和出現。


    村口的幾個少年晃晃悠悠,痞裏痞氣,他們穿著棉布和白繭綢,左襟大,右襟小,外麵套著圓領寬袖長袍,他們有說有笑,由於這些男孩沉重的口音,伊奧斯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麽,但從他們那邪魅的臉色和下流的比劃可以看出,他們正在講粗俗的笑話;看到有外人來了,那些少年的臉瞬間變成嚴肅的表情,向他們行禮問好;嘉措走過去和他們小聲交談了幾句,那些孩子就一溜煙地跑迴村裏去了。


    “他們說他在村裏。”


    沒過多久,紮西就走了出來,腳步落拓不羈,神態輕鬆,甚至有幾分嬉皮笑臉。


    “你這貨!在這裏做什麽呢?!”嘉措麵露怒色,大聲吼道。


    “等會兒!先別著急怪我,特殊情況!昨天我們到這兒,村裏醫生正好不在,你們猜怎麽著,醫生是去鄰村請高人了,今天迴來。伊斯(仍然叫錯他的名字),你也來了,正好!估計這次你要見到你那些朝思暮想的‘老情人’了。索南!別用那張臭臉瞅我,我們在這兒等了一宿,不是在這兒圖自己舒服呢!”


    “我看那邊站著有不少人呢。”伊奧斯問。


    “對,那邊兒烏泱烏泱的,吵得要死,兩天了……不過,這就是我說的特殊情況,村裏有戶大人家出事了……”


    “是什麽事?”


    “一個老太太,突然病了,快死了,據說人緣好,村裏人都過來看她。”


    “醫生怎麽說?”


    “村裏的醫生看不了,聽說那家夥本來就是二把刀,說這是‘中邪了’,幹他娘的,在逗樂呢?我看這就是中毒了,而且是沒救的毒!肯定是誤食了黃蓋鵝膏菇,我見過這樣的……後來村裏人聽說‘那些師傅’正在附近的村子裏邊,她家裏人就陪著醫生去請人了。”紮西聳聳肩,眼睛瞪得滴溜圓,眉毛也歪七扭八地亂跳,“不過都是瞎折騰,肯定是沒救嘍!”


    “我們也過去看看。”


    嘉措和紮西一行,向村子裏聚集著人群的那戶房子走去,他們進到病者的家裏,有不少人圍在那個平躺的老婦人的周圍,她麵色發白,時不時的口吐白沫。


    “她肯定活不成了。”索南小聲地跟其他幾個人說。


    他沒有猜錯,很快,眾人就見證了那個時刻。那位老婦人的臉從白色開始轉為青紫,張著嘴大口喘著,時不時的咳出黑紅色的液體,她的眼睛凝視著正上方,最後一口氣吸到一半就停了,這時後麵的人群開始出現哭聲。老婦人已經死了。晌午,太陽開始升到半空中,掛在高高的地方。眾人吃完午飯迴到屋子這邊,那老婦人的屍體一動未動,依舊擺在那裏,甚至沒有人靠前。這時,外麵傳來嘈雜的議論聲。


    “醫生來了!”外麵一個族裏的青年衝進來。


    眾人的目光來到門口,一個披著鬆煙為底色,勾勒著紅藍淺色紋理的長袍的長者走了進來。


    “阿達師傅,阿達師傅,請救救她吧……”人群裏有人用哭腔喊著,“請救救我的阿嬤吧!”


    那巫師的表情凝重,穿過人群。


    “什麽時候中毒的?”他問。


    “昨晚。”死者的兒子立即迴答。


    巫師走到床前,打量著死者的全身。他吩咐眾人退後一些,並叫死者的幾個孩子把老人床下的雜物搬走;接著,他把死者的衣服全部脫去。人們知道,他要開始做法了。這時候周圍沒有了哭聲、喧鬧聲,空氣中隻有凝重地等待和人們專注的目光。巫師開始繞著床行走了數十圈,眼睛一直盯著死者身體的各個部位。不久後,他停下來,低下頭,開始低聲誦念一長串咒語。那聲音低沉且混沌,並且速度十分得快,伊奧斯並不能聽得十分清楚。他隻能勉強地聽清前幾句:“烏摩缽底(umapati),請借我你的權柄……啊噶阿昧都智嘶呐帛息息瑪瑪嗦哈(ah-kar a-me du-tri-su nag-po zhi-zhi mal-mal so ha),啊噶阿昧都智嘶呐帛息息瑪瑪嗦哈……”


    突然間,整個屋子裏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老婦人的屍體開始發出奇怪地抽搐,下巴不停的閉合,臉上的青紫色和身體上的黑斑開始快速消失,這過程持續了一會,甚至幾個站在一旁的孩子都給嚇哭了,接著,老人猛地幹嘔起來,直到最後,她扭捏地半坐起來,然後把那一朵黃蓋鵝膏完整的吐了出來。那些親屬們迅速上前把她扶起來坐好。老人的兒子和兒媳婦一邊端水給她,一邊不停地答謝著那個穿著長袍的老僧人。在場的人都發出驚唿的聲音。


    隻有嘉措和紮西幾個人,他們談笑著揮了揮手走出房門,很顯然是已經見怪不怪了。


    至於伊奧斯,從那老婦人坐起來開始,他的眼睛就再沒有離開過她和她的床榻,他的內心十分驚愕,暗自驚歎道:“這……這……這是,複活。”


    在眾人答謝和散開後,老僧人阿達·丹增(adara tenzin)從屋子裏走了出來,紮西趕忙迎過去:“上師,這邊還有幾個病人。”


    “好的。請帶路。”


    老僧人幫兩個失明的人上好了藥,並用幹淨的紗布覆蓋了眼睛。他們又在村子裏待了一些時間,快到傍晚,阿達大師忙完了村子裏其他幾個病人的治療,向村口走來。他的老朋友嘉措迎上去寒暄,幾個人開始攀談起來,“我們的大部隊離這裏不遠,還有幾個病人,如果你方便的話,同我們一起去吧?”領隊嘉措問道。


    “當然。治病救人,是我們的使命……”


    這時,紮西拍了拍伊奧斯的肩膀,跟他說:“就是他們,你倒是問啊!”


    沒等伊奧斯開口,紮西就向兩位僧侶介紹起伊奧斯來:“上師,對,您瞅這邊,這個黃頭發的小夥子,他是從很遠的西域過來,他進大山來,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你們,為了向你們請教一個問題!”


    “哦?是什麽問題?”老僧人眨了眨眼,好奇地問。


    “‘阿卡西’,這個地方您知道在哪裏嗎?”伊奧斯問。


    阿達與他的同伴麵麵相覷,然後搖了搖頭。伊奧斯沒有表露出此刻在他心中巨大的失落感,他微微點了點頭。


    “好吧,你們之後再聊,時間不早了,我們先上路吧……”嘉措提醒著大家。


    於是,醫者阿達·丹增和另外一個小僧人拉莫(lhamo),加入了伊奧斯一行返程的隊伍。在路上,伊奧斯繼續追問關於阿卡西和圖書館的問題,可惜,他們再次表示什麽也不知道。


    “也許更高階、更年長的老師聽說過。”阿達·丹增說,“那樣的話,你就必須同我們一起迴年曲麥的修道院了。”


    “更高階,你們……真的太偉大了。”


    “哪裏,舉手之勞而已。”


    伊奧斯仍然在用小心、敬重的語氣說著:“上師。我今天,看見了這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到現在,我都還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這是奇跡。對我們來說,這也是奇跡。”小僧人拉莫說。


    伊奧斯點了點頭:“是的,是奇跡。你們是真正會魔法的巫師嗎?”


    老僧人笑了笑:“不。我們隻是借用她的力量。”


    “她?”


    “是的,雪山女神。”


    “真的……真的有神存在嗎?”伊奧斯歎息了一下,“如果……如果我母親死的時候,有哪位神能在她的身邊,能將她複活……那該有多好啊……”


    “多久前的事?”阿達問道。


    “十幾年前了。”


    “啊,那我師父也救不了她。”小僧人拉莫說,“時間太長了。”


    “為什麽?”伊奧斯問。


    “我最多隻能救三日之內死亡的人。”老僧人迴答,“這是雪山女神烏摩缽底與我們定立的契約,如果我們這些使者,私自違反了契約中的規定,那麽使用咒術的人會她被定罪。因為,我們借用她的力量,謀了私利。所行的所有善行會被會定為惡,然後被撤銷和逆轉……”


    “救死去三日以上的人,就是惡嗎?我不理解……”伊奧斯說著。


    此時,幾個人已經來到營地的邊緣,眼前的一切再次讓他們挫敗。他們看到,營地裏放養的馬死了幾匹,犛牛全跑沒了,羊丟了一半,四周散落著血淋淋,人的肢體——這是雪山灰狼襲擊了營地,啃食著不幸的人的殘肢,而剩下的人跑到高地去了。


    “卓瑪!”嘉措大喊著,眾人看到野狼叼著他妹妹的半個身子,跑向一邊。


    狼群還在瘋狂地進食。


    “上師,快救救她,快救救他們啊!他們是死在一日之內的!”


    伊奧斯看到兩個僧人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並沒有反應。


    “快啊!你們還在等什麽呢?!”


    “不,我們不能。”阿達老者對伊奧斯說,“一種生命被另一種生命用作食物,這種,我們不能救……”


    “這毫無道理!”


    狼群看到了他們。


    “快!他們要過來了!”伊奧斯驚恐地喊道,同時抽出了箭向狼群射去。


    一隻狼中了箭倒在地上,死了。其他的狼見狀倉皇而逃,紮西和其他幾個人跑上前去查看隊伍傷亡的情況。那些人類的屍體中,有不少是伊奧斯在這趟旅途中認識的好友。


    “為什麽不救他們?!”伊奧斯看到隊友死去的慘狀,帶著怒氣迴頭看向阿達·丹增大師,向老僧人質問道。但他看到阿達老者此刻並未理他,而是緊閉著眼睛,默念著什麽。


    突然,剛剛倒地身亡的那隻狼猛地站了起來,而那把射中它的箭從狼的體內飛快地竄了出來,朝向伊奧斯的方向襲來。還沒來得及轉身躲閃,箭就已經來到伊奧斯的跟前。此時,他看見的是箭羽正對著他的胸口,停在了半空中,掉落在地上。


    那隻被複活的狼也逃走了。群山宛如大海起伏的波浪,野驢與羚羊在黃昏的夕陽下奔跑著,周圍的一切荒涼而靜謐。重整的隊伍決定明天朝著南方最近的鎮子昂仁金錯前進,僧人阿達和拉莫醫治著傷員和病患,那些被野狼咬爛的衣服,就用野犛牛毛撚出毛線,用牛羊角製成的骨針進行修補。其餘的人把死掉的動物剝下獸皮,稍微剪裁做成禦寒的皮筒子。而死掉的人則放在高地上,切成碎塊,用石頭將骨頭搗碎,點起火堆和桑煙,吸引著禿鷹前來啄食。傍晚,眾人圍坐在篝火旁取暖,有人唱起了雪山上的挽歌。除了嘉措的抽泣和嘀咕聲以外,其餘的人一言不發,伊奧斯·卡夫索目視著火焰,陷入迴憶。


    過了一會,伊奧斯從飄揚的迴憶中迴過神來。因為老僧阿達打破了沉寂。


    “所有的生命都有靈魂,我們這些雪山上的人,管這些‘靈魂’叫笨……”他說道,“我們這些雪山上的人相信,一種生命的肉體,被另一種生命吃掉,這是一種轉化,而不是死亡……所以,我不能救這些被吃掉的人……”


    老者停頓片刻,望向伊奧斯,他看到青年仍然目視著火焰,沒有理睬,於是他繼續講述:“所有的生命,生生不息地流轉在這樣的轉化過程之中,它們的肉體死了,而‘笨’卻能永遠活在其中……所以,這種情況我們不能幹預,女神也禁止我們幹預……”


    “她是誰呢?”伊奧斯開口了,“什麽樣的女神,會這樣的殘忍……一個寧願去救活野獸,也不願救被野獸啃噬的死者的女神……”


    “不能對我們的女神不敬!”年輕的僧侶喊叫著迴應,企圖站起身來示意。


    老和尚製止了他同伴的魯莽,並向伊奧斯道了歉,然後,他接著說:“她是山神希馬瓦特的女兒,河神殑伽(padma)的姐姐——烏摩缽底,是現在我們整座雪山唯一的庇護者。數千年來,她救助了無數傷殘和死去的人,對於什麽樣的情況,使用什麽樣的力量,她是有自己的原則的,我們這些借她力量的人,不做揣測也不試圖去理解……”


    “雪山女神……”伊奧斯默念著,他的聲音十分平靜,“那麽,請告訴我,你為什麽可以去救起那隻狼?”


    “因為你對那隻狼的殺戮,不是為進食而起的,這樣的行為被女神,定為惡……對於惡行,我們見到了,就必須逆轉。”


    伊奧斯苦笑著搖搖頭。眾人再次陷入沉默,篝火之中,火焰跳動,映照在每一個的臉龐。歌謠的聲音再次響起,紮西拍了拍伊奧斯的肩膀:“眾生皆有一死,昨天那個被救下的老太,即使她逃過了這一次毒蘑菇,也逃不過接下來的時間和歲月,衰老、疾病和死亡還是會接踵而至……”


    “是的。”阿達補充到,“旅者……你可否知道在雪山的南邊,是富饒的森林和平原,數萬年前那裏居住著眾神,眾神與凡人們生活在一起,他們親密無間;諸神用自己的力量,幫助著世間的一切,救助苦難、建設家園;惡魔之軍無數次的來犯,神靈們與人類一起並肩作戰,一度締造了繁榮、美麗與富饒的國度。


    “但是……死亡最終還是會到來,像一把巨大的鐮刀,收割著一切,吞沒著一切;死亡……並不僅僅吞沒著每個個體的生命,也吞沒著整體的生命……那些國度因諸多原因相繼覆滅,因為貪婪的擴張、戰爭,無序的管理、瘟疫、饑荒……


    “久而久之,南方的眾神們漸漸放棄了,因為無論他們把什麽巨大的、神奇的力量借給人們,無論他們做出什麽樣的幹預、努力……他們也無法改變人類的本性,那些力量被用在錯的地方,助長了邪惡與魔鬼的氣焰,毀滅最終還是會降臨於世……最終,他們隱匿了自己的行蹤,任由地上的一切自生自滅,朝向無盡的深淵和黑暗墮落。但是,在他們之中,有一位女神,她不願意放棄救助生命……她就是慈悲的烏摩缽底,我們雪山的女神,數千年來,在這片高原之上,唯有她還在憐憫著眾生,對眾生施以救助……


    “她跋山涉水,獨自前往吉羅娑山(kasa parvata),拜訪在那裏隱居修行的濕婆,懇求他借給自己修改和逆轉時間的權柄;她向濕婆承諾,自己會謹慎使用這些力量,她要做最後的一次嚐試;濕婆同意了,接著,她就走遍這在整個世界之巔的每個村落、每戶人家,尋找著本性善良的娃娃,把這權柄一一分發下去,讓他們同她一起,救助這世上的悲慘……”


    講到這裏,伊奧斯終於抬起頭來,望著老者的眼睛。


    “是的,我們就是那些孩子,一代又一代,她與這些願意奉獻自己一生的行善之人定立契約,限製我們權柄和力量使用的範圍;她把我們這些被她選中的人——堪布,引導聚集在年曲麥,在那裏修建了一座聖所,那聖所包含了學校、講經院和關於‘力量’與‘權柄’知識的藏經閣,她還為那些無家可歸者們、受疾病之苦的人所蓋的庇護所。”


    “藏經閣,也就是圖書館嗎?”


    “是的。”


    伊奧斯猛地站了起來,他向老僧人鞠了一躬:“懇請您,一定要帶我去到您的修道院!我要到那裏去參觀女神烏摩缽底的圖書館,並向女神烏摩缽底親自請教……”


    老僧人也站了起來,他請伊奧斯先坐下,然後歎了一口氣:“女神她已經很久沒有以實體的形象露麵了,你想要見她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困難?為什麽?”伊奧斯不解道,“你不是說她就在那座聖所裏?”


    “不,她很早就不在那兒了,那裏由我們這些僧侶照看。”


    “那麽,藏經閣我至少可以進去吧?”


    老者搖搖頭,說:“除非,你成為我們中的一員,成為一位堪布。”


    “好!我願意加入,我走了這麽遠的路,已經付出了這麽多,隻要能找到我想找的東西,我什麽都願意做!”


    阿達聽後點點頭,但是語氣依舊十分低沉:“但是,事情沒那麽簡單。你想成為我們中的一員,是要被女神確認,通過試煉,才能真正被她選中……”


    “試煉?什麽試煉?好!我參加,但如何才能被她選中呢?”伊奧斯問。


    阿達抬頭看了看天空,向上指了指:“女神她,其實一直在天上觀察著我們,她觀察這高原上,每一個孩童幼年時的行為。比如,有人從垂髫之年,就顯示出對鼠兔、旱獺或者雪雞等憐憫愛惜之心,救助這些小動物,那麽這樣的孩童的身上就會被印上符文標記,當他長大成人以後,就獲得了到煨桑之火前,接受最後考驗的權利……當然,這是自願的……”


    “什麽樣的考驗?”


    “受試者如果自願接受考驗,他就會走上火台,女神烏摩缽底,會以某種方式在火中顯靈,她會在那裏觀察受試者的眼睛,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他的未來。


    “通常,我們這些參加儀式的人,也會從火中看到異象。火焰會改變形狀,展示出受試者在獲得‘力量’之後,在未來的所行所為,我們會看到他是否會按‘契約’中所立的規定,在這雪山上行法力和奇跡之事。


    “如果受試者未來的種種行為,被女神定義為善,那麽火焰會瞬間熄滅,化為一道閃光,進入受試者的身體。從此,受試者就成為了我們之中的意願,獲得了進入藏經閣繼續學習聖知識的權限;在他們經過修行和畢業之後,就會逐漸獲得女神所分發下來的權柄,正式成為一位堪布。


    “每一位堪布,所擁有的力量並不相同,每個人都會根據自身的善根,被女神劃分等級;成為我們以後,就要始終依著契約所規定的範圍,在這世上行救助苦弱的善行,直至自己的死亡。從這世上第一位堪布,也就是最早與她立約的那個孩子——敦巴辛饒開始,世世代代的僧侶們都依著女神的教導,行有限的善,直至今日,無不如此。”


    “那麽,如果被定義為了‘惡’的人,會怎樣?”


    老者沉默了片刻,同時伸出雙手,湊近火焰取暖:“若火中預言,此人未來所行的事為惡,則那大火會越燒越旺,最終吞噬受試煉者的身體……此過程,我們不得妨礙和救助……”


    伊奧斯低下了頭,喃喃低語:“太可怕了……”


    “所以,為了盡量避免出現這樣的結果,我們聖所裏的大堪布們,會在自己庇護所裏的孤兒之中,那些受了印記的孩子裏,先做一輪篩選。並不怎麽接受,讓一個陌生人,前去接受試煉……”


    殘月和星空俯視著大地,伊奧斯陷入了沉思:這起死迴生的權柄、這珍藏著神聖知識的藏經館和這些行走山巔救助苦難的虔誠而偉大的生命,莫非這就是母親所暗示的旅途的終點:莫非這聖所中的藏經閣,就是那座名為阿卡西的圖書館?他並不能知道,但他現在也別無選擇了。他為尋找這座圖書館,已經付出的太多太多……他已經不可能中途放棄了。無論如何,這一次,可能是他最接近答案的一次。


    “我要去。”伊奧斯說,“我要參加那個試煉。”


    次日,伊奧斯同紮西和嘉措一行人告別。


    “保重,沙漠裏的男孩。”他們這樣稱唿他。


    “保重。”


    隨後,伊奧斯隨兩位僧人踏上前往年曲麥鎮的歸途。一路上,他又目睹了這位僧人所行的諸多奇跡,更加堅定了他對接受參加試煉的決心。數十日後,他們到達了目的地,一同上山去了曼日寺(menri)。那是一座整體為白色,依山而建的宏偉建築群,錯落地布置與山丘渾然一體,在上山階道的外側築有護牆,突出了層層橫向階梯形的線條,分為上、中、下三閣和一個邊側閣。上閣為主閣,有著由石塊砌起來的高牆,主要的大堪布們聚集在那裏議事和修行,中閣為藏經閣,下閣和側閣就是庇護所和醫院。


    山頂,就是那接受試煉的煨桑火台。在上山的路上,伊奧斯時不時見到寺廟收養的那些兒童,正在奔跑玩耍,還有那些披著長袍並排行走的僧侶。當天,阿達長者就安排了伊奧斯與大堪布們的見麵。阿達帶著伊奧斯進入了曼日寺的主殿,向那些高階的大堪布們介紹著他的情況。但是,無論是這裏最博學的,還是最年長的,仍然沒有人聽說過‘阿卡西’這個名字。接著,他們開始談試煉的事。如伊奧斯與阿達所預期的那樣,整個殿內吵作一團,毫無疑問,這是幾十年來,出現在這座寺院裏,最有爭議的議題。最後,他們得出結論,根據女神契約中的條目,這世上任何人都有接受試煉的權利,並不僅限於被女神標記過的;所以,他們開始了對伊奧斯最後的盤問。


    “你為什麽想要成為我們中的一員?”寺院大主持——堪布·千波(chenpo)問道。


    “為救我母親的生命。”伊奧斯毫不猶豫地迴答。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堪布·千波搖搖頭:“為一己私利而尋求權柄的力量,是罪惡的。”


    伊奧斯慌亂了,他本以為這個迴答十分穩妥:“拯救……拯救一個人的生命……難道也是罪惡的嗎?”


    堪布·千波捋了捋胡子,擰住眉頭,並與周圍幾個人小聲交流了一番。最後,他開口說:“你是否知道,我們的權柄在於將時間逆轉,你是否想象得到,若使你那位已經逝世十餘載的母親重新活過來,必然殺死無數其他的生命。”


    “為什麽?!怎麽會呢?”


    “因為你母親的身體,在她死後已經消散,分解……成為組成這世上諸多事物、諸多其他生命身體的一部分,若我們使時間退轉,讓這十多年前曾聚合在一起,如今已經分散在大地各處的諸多事物,重新聚合迴來,組成你母親的身體;那我們就必殺分解死成千上萬生命的身體!


    “如果女神把她的力量借給你,你就會以此殺死無數的生命!所以,外來人。對不起,你沒有到煨桑台接受試煉的權利,請離開吧。”


    老人給出了解釋,他的解釋讓伊奧斯無比震驚,同時,啞口無言。此刻,他的頭腦一片空白,也並不知道該說什麽。直到老堪布們揮手示意散會。伊奧斯才撲通跪了下來,淌著眼淚,驚恐的央求著。


    “求求您!求求您!給我一次機會吧!我和我的父親行走了千萬庹的路途,用了十幾年尋找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這裏!上師!求求您!求求您!這我的母親死前唯一的遺願……啊,求求你了!也許,我說錯了什麽,也許我表達的並不清楚!我並不是要那逆轉時間的權柄,我並不是要通過這樣的魔法讓我母親複活!我隻是想進到你們的圖書館裏!到裏麵去找……找那些我想要的東西,當我找到了,我馬上就走!我會馬上就走!”


    “請離開吧。”老人沒有任何的表情,然後轉頭就離開了。


    阿達走過來,把伊奧斯扶起身來,說道:“請你諒解,我們不可能讓你冒這個險……”


    伊奧斯陷入迷茫的低沉,老者帶著他一起穿過寺廟的走廊,下到最外麵的門前,在此過程中,伊奧斯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著,他看向地麵,低垂眼簾。


    “我送你下山吧。”


    伊奧斯好像沒聽見他說的話似的,沒有作答。


    “伊奧斯?伊奧斯……”


    “哦……哦……謝謝,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


    阿達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然後就迴去了。伊奧斯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寺院的門前,這時候天空開始飄起了雪。半晌後,他才一點一點向前挪了幾步,但很快又轉過身來,撲通跪了下來。鵝毛般的大雪鋪天蓋地壓了下來,不一會兒,積雪逾尺,已經蓋住了伊奧斯·卡夫索的膝蓋和小腿,眉毛和胡須也被染成白色;當毛茸雪毯鋪滿了山崗上層層的樓宇以後,路過的人們以為有人在那兒堆起了一個雪人。夜晚的寒風更加凜冽了,所有的人都迴到屋裏躲避。大雪整整下了三天。


    三天後,當陽光從迷霧中撥開縫隙,烏雲散去,金色的光芒融化了冰雪,人們才看到一個死者,跪在門前。堪布·千波看見聚集在門口的人們,便從上閣下來,來到門前。


    “發生什麽事了?”


    “是那個人,他還沒走……”


    千波看到那雙仍然睜著、帶著堅毅的目光,便對這位死去的青年,心生了敬畏之情。寺廟中其他的堪布們也聚集過來,他們紛紛輕聲說道:“好吧,我們就給他一次機會……”


    時間逆轉的法術就這樣在伊奧斯的身上被行使,他死於三天之內,且仍未被任何動物進食。當日下午,眾人來到山頂的煨桑台,薩滿巫師點燃了火,開始了他的儀式。在隨風飄蕩的五色風馬旗的包裹中,濃煙開始升起,薩滿巫師向火中扔了幾個由奶油混和青稞麵粉揉成的,如黏土般質地且形狀各異的麵團,開始念起咒語圍著篝火逆時針的轉起圈來。大堪布們凝視著篝火,等待著異象的出現。


    伊奧斯·卡夫索,堅定地站在火焰的正前方。巫師念誦著咒語:“吽嘛吱木嘢薩來篤(om ma tri mu ye sa le du),吽嘛吱咪嘢薩來篤……啊,雪山的女神烏摩缽底,請您屈尊下來,幫助我們分辨這個男人的善惡,請您告訴愚癡的我們,他可否有資格分得您的權柄……”突然間,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風掛了起來,大火的形狀開始狂舞起來,越發的飄忽不定。


    “是她……她來了……”阿達和其他人低語道,同時低下頭,雙手做出崇敬的手勢。


    伊奧斯望向火焰的中心,企圖一窺女神的容顏,可是他什麽也沒看到。他知到,在異象之後,如果火焰熄滅,他則獲得新生,如果火焰逐漸變大而最終吞噬他,這一次他將永遠的死去。此刻,他的內心中並沒有畏懼,隻是有著些許的悲傷。因為此刻,他又想到了阿彌蒂斯,他仿佛看到了她那雙純潔的大眼睛,望著雪山的方向,祈禱著他的歸來。他低下頭,默默的等待著。火中的異象遲遲沒有出現,每個人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的邊上。突然間,風完全停止了,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火焰既沒有被熄滅,也沒有繼續增長,隻是靜靜地維持原狀……最終,大火裏什麽異象也沒出現。薩滿巫師向後退了幾步,也停止了咒語,驚恐地凝視著篝火。這時刻維持了很久,所有人都摒住了唿吸,等待著他對這從未出現的狀況給出答複,這一刻如死一樣的沉寂。


    “她走了。”巫師打破了寂靜,他轉過頭來,望向所有人的方向,繼續說:“女神離開了,她隻留下一句話給我。”


    他瞪大雙眼,緊緊注視著這個站在火前的陌生人:“她說:‘他,沒有未來。’”


    “沒有未來?!什麽意思?!”


    在場的所有人都在驚訝和不解中麵麵相覷,他們從沒見到過這樣的情況,開始了低聲嘈雜的交談。堪布·千波,這位鶴骨霜髯的老人,則是他們之中唯一鎮定的一個,他捋了捋胡須,泰然地對眾人說道:“這沒什麽……很顯然,他沒有通過試煉。”所有人停止了交談,視線迴到了他們的長老身上。


    “沒通過試煉?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必須……”人群中有人問道。


    “我們必須殺了他?哈哈,不不不!我們不能替代女神做出任何的決策……”長老立刻笑著揮手道。千波老者走到伊奧斯·卡夫索的麵前,凝視著這位年輕人堅毅而從容的目光,他繼續說道:“你們沒有看到嗎?雖然,這個人沒有通過女神的試煉,但女神也沒有對他采取任何的行為……毫無疑問,這意味著烏摩缽底也沒有否定他。”


    “那麽,他究竟是屬於善,還是屬於惡的呢?”阿達向千波老者問道。


    堪布·千波歎了一口氣,向眾人,也向伊奧斯說道:“我們聽慣了人們讚譽我們是這雪山上的智者,但請別忘了,在女神麵前,我們同那些愚癡的孩童沒有區別……我們所有的知識、藏經閣裏古卷,還有一切一切的準則……全部都是來自於女神烏摩缽底的教導。我們所有的行為,何為善,何為惡,並不是由我們自己去定奪的。我們仰仗和遵循著女神的指導,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諸位,如果今天,女神她都無法判定這個年輕人是屬於善還是屬於惡,那我們這些孩童,又有什麽資格去評判他呢?”


    因為語速很快,伊奧斯並沒有十分理解這些雪山智者們的談話,他隻是垂下眼簾,長舒了一口氣……他心想:“啊,阿彌蒂斯……你能相信嗎,我還活著……我已經死過一次了,但我竟然活了下來……我怎麽那麽傻,為了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被活活凍死;又冒著被燒死的風險,站上試煉台……啊,好在,現在我還活著,我很高興,這讓我看清了,這一切都沒有意義的……事實證明,這世界上沒人懂那‘阿卡西’的含義,我父親、微精靈們,他們怕也都是搞錯了;甚至也許,我母親生前特別強調我父親和我記住的那首詩,本身就沒有任何特殊的含義……好了,我不想再想這些事了……阿彌蒂斯,我要迴來了……我要迴來找你了……”


    眾人迴到議事廳,然後散了場。伊奧斯向堪布·千波和阿達上師鞠躬行禮:“謝謝你們的照顧,雖然走了這樣遠的路,經曆了這麽多事,最終一無所獲;但我至少學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生命的可貴,我會好好活下去,珍惜這第二次生的機會……迴到珍重的人身邊,好好過完這一生……”


    堪布·千波點點頭,問道:“你要向北走,迴到你來的地方去是嗎?”


    “是的,迴到雪山北麓、沙漠的南端,那裏有座小村……我將迴去那裏,那裏有一位女孩正在等我。”


    “你要放棄去尋找那個叫‘阿卡西’的地方了嗎,那個你找了十幾年的地方?”


    “如果我真能找到那個地方……在未來的某一天,那麽女神就不會說我‘沒有未來’了。如果我真能複活我的母親,這樣大的事,至少她會給出我是善是惡的評價……她既然說我‘沒有未來’,那就意味著,我是個無足輕重的人……我隻是渡過了平凡的一生。”說到這裏,伊奧斯露出輕鬆的笑容,好像解開了長久以來的心結,“這也正是我想要過的一生,和我即將去踐行的一生!”


    “年輕人,你可能誤解了女神的意思……”老者停頓了一下,“她的話,並不是在說你是個‘無足輕重’的人,而是說她‘無法閱讀你的未來’,或者可以理解為,她‘沒有閱讀你未來的權限’。”


    聽到這句話,伊奧斯再次怔住了。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件事事關重大。年輕人,我已經活了九十多年了,這件事是我頭迴遇到……我認為,現在還不是你該放棄的時候。”


    堪布·千波老人轉身在書寫台用薩奎特語(即梵語)寫了一封信,用細麻繩係好交給伊奧斯。


    “這是?”


    “這是一封介紹信,我把你的情況都寫在了上麵。從這裏向南走,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出了這座雪山。雪山南麓的平原,就是上古眾神居住過的地方,那邊有著眾多的聖人,他們的人數車載鬥量,其中就包括我的朋友,我青年時的好友——禪怛羅乞答(santaraksita)。年輕的時候,我們都選擇了自己所認為的‘義’,他的‘義’是追求宇宙無上的知識,並選擇留在了南方,跟隨著當地的大師,學習瑜伽與冥想;而我則選擇上了雪山,治病救人。”


    伊奧斯接過信,卻仍在猶豫。


    “相信我,年輕人,南方的聖人們,有著更為精深玄妙的聖知識。他們平易近人,不像我們這些住在希馬瓦特的老頭子們,即無知又頑固,還有著太多的條條框框。”


    “我不知道……我……”


    “你現在往北走,還要幾個月才能走出雪山,但是你向南,從年曲麥到聶拉木(nym)去,穿過塔覺嘎布(khasa)的山口,很快就能到達摩揭陀的羅閱揭黎酰(rajagaha)。”


    “您真的覺得,我該繼續下去嗎?”


    “是的。”老者迴答,“起初,我以為你同那些想要獲得這權柄法術,以謀私利的人一樣,隨便編纂了一個理由,想試一試女神的試煉,隻是為了豪賭一把;但當我拒絕了你以後,你展現出了你為了某種舍生取義的精神,雖然你追求的這種‘義’不是我們雪山女神規定範圍內的‘義’,但我也相信那一定也是某種我無法理解的‘義’的精神。我的直覺告訴我,我朋友禪怛羅乞答一定能夠迴答你的疑問。我不能替你做出決定,但我還是建議你,能夠到南方去……”


    伊奧斯深深地鞠了一躬。堪布·千波與眾人及阿達,站在長廊上行合十禮,向伊奧斯送別,目送他向山下走去。在山腳的分岔路口,伊奧斯停了下來。向北,他將永遠放棄繼續追尋母親詩作中的秘密,向南,他將繼續拉長迴到阿彌蒂斯身邊的時間。他的眼睛望向天邊夕陽下月牙的輪廓,然後含著淚水,選擇了向南的方向。


    經文注解:


    achchan,地名,今天位於田地區yt縣下轄的一個鄉


    kelsang dolma,藏族人名,意為“好運女神”


    sonam,藏族人名,意為“美德”


    avestan,是一種古老的印歐語言,屬於伊朗語支的東伊朗語,亦是波斯古經《阿維斯陀》成書時所使用的語言


    tashi,藏族人名意為“吉祥”


    tonpa shenrab,即敦巴辛饒·米沃,是統一xz建立象雄王朝的首任君王(生活在前6世紀),也有觀點認為隻是象雄王朝的一任王子(生活在前4世紀),他同時是一位宗教改革者,將原始苯教(多苯時期)改良為雍仲苯教(恰苯時期)


    gyatso,意為“海洋”


    gyer,“苯”字在象雄語中為“gyer”,這個字在藏語中也通用,是一個象雄語和藏語共享的詞語,其意思是“誦讀”。苯教經文中有很多咒語需要反複誦讀,故“苯”字有誦讀之意


    shigatse,即日喀則(xigaze),原稱“年曲麥”或“年麥”(即年楚河下遊的意思)


    kangrinboqê,即岡底斯山脈(gangtise),位於中國xz自治區的山脈,位於喜馬拉雅山脈以北並與平行,在藏傳佛教中,“岡底斯(山)”或“底斯”常特指岡底斯山脈第二高峰的岡仁波齊峰(梵文稱kas \/ kash“凱拉什”)


    tangra yumco,湖泊名,又名唐古拉雍木錯,是一個鹹水湖,是苯教徒心目中的神湖,湖東岸有苯教寺廟玉本寺和聖地窮宗山


    umapati,雪山神女,古名umapati,字麵意思是山的女兒,雪山神女為雪山神的女兒,妹妹是恆河女神,她的前世是濕婆的第一個妻子娑提,因其父反對其與濕婆結合而投火自焚,另一位大神毗濕奴為了勸阻悲傷的濕婆,將娑提的屍體切碎投向世界各地,後來轉生為雪山神女


    ah-kar a-me du-tri-su nag-po zhi-zhi mal-mal so ha,苯教咒語,?????????????????????????????????????????????


    adara tenzin,藏族在稱唿、書寫普通人名是,常在人名的前麵或後麵附加一些尊稱字眼,“阿達”(????),意為“先生”,而丹增是藏語名字,又叫“單增”,丹的意思是“教法”,增為“固守”,合在一起意思就是“持法”


    lhamo,藏族人名,意為“公主”,另外指精通於白麵具跳神和藏戲儀式


    padma,恆河女神,因為情節需要,這裏使用孟加拉國語padma一詞或其他印度地方的小語種來代替ganga(恆河)一詞


    kasa parvata,意為“雪山珍寶”,即岡仁波齊峰,岡底斯山脈的第二高峰,海拔6,638米,印度教認為岡仁波齊是主神濕婆的居所


    menri,又稱紮西梅日寺或曼日寺,位於日喀則地區nml縣土布加鄉境內,是苯教祖寺之一


    chenpo,“千波”(chenpo)即“大”,堪布千波又稱為堪千,也譯作堪欽;義為“大堪布”


    om ma tri mu ye sa le du,苯教咒語,?????????????????????????


    santaraksita,這裏借用了八世紀印度佛教僧侶,那爛陀學者,xz佛教人士,將印度佛教傳入xz,建立了最初的藏傳佛教僧團,是xz前弘期最重要的奠基者之一寂護(santaraksita)的另一譯名


    nym,地名,意為“頸道”,位於日喀則西南部,喜馬拉雅山脈北麓,南臨尼泊爾


    khasa,即樟木鎮,古稱“塔覺嘎布”,藏語的意思是“鄰近的口岸”,尼泊爾卡斯族人稱之為‘卡薩’(khasa)


    rajagaha,印度古城,摩竭陀語為rajagaha,即王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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