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學:約公元前1266年之後


    經文正文:


    從尼尼微城上的顱骸,到那被暗算的東岸會盟,再到卡拉納的淪陷,從阿托爾人棄城西征,杜爾-卡特利姆之役的慘敗,最後來到了安德烈死前的囑托,在雅威把安德烈一家和赫爾維蒂的移民帶迴這個世界以後,他繼續秉承著不做任何幹涉的原則,讓安德烈能夠與這個世界中的一切產生最自然的互動與牽係。


    後來,阿托爾的國運一天天的惡化,奧萊克西的家人死去,無惡不作的拉貴爾與卡拉赫的勾結,整個北方生靈塗炭,麵對這一切,蘇珊娜(雅威)都默默忍受,未曾幹預或改變,她隻是繼續扮作一位普通的公主,陪在安德烈的左右,跟隨他四處遷徙,靜靜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在這悲慘的命運之中,安德烈也確實展現出了隻有他才具有的那些高貴的品格和特征,但所有這些,都沒有激發出她內心中更多的感觸了,甚至不如她第一次見到他時——那在課堂上毫無顧忌、忿世獨醒的青澀的大學生做出演講時的感覺來的更多。


    一段自述記在下麵,雅威說:“因為我感受到了,後來安德烈所做的一切,隻是在扮演……自從他的父親被俘虜以後,他就在扮演一位並不是他自己的人——一位完美的王子、勇敢的將軍,一位堅守誓言,守護著我、守護著他的母親還有阿托爾所有婦孺的騎士,一個成熟的男人。然而,隻有一位向生命之苦低頭、向世界和命運妥協的人,才會開始變得成熟起來,而那已不再是‘他’——那個我一直在尋找的,傳說中的‘薩爾貢’給我留下的感覺了……


    “至於奧萊克西。他更不是了……雖然早在卡拉納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他,那些年他和他的家庭所遭受的苦難,讓他學會了自立,從那個文弱羞澀的男孩,成長為了一匹千裏良駒。他的變化讓我驚訝,他的聰明、謀略和成熟甚至讓安德烈都在偷偷地學習……但他的性格並未給我帶來任何類靈魂深度的觸動,因為他與那個人給我的感覺完全相異,直到那一刻的發生。”


    關於安德烈死後,奧萊克西與蘇珊娜的事,由一段記述記在下麵:在東方的高山上,在那由鵝卵石鋪成的古老的小徑上,兩匹馬悠悠地行走著。那是圖嚳爾第·尼努爾塔與蘇珊娜·寧伽勒在前往遙遠蘇西亞那(susiana)的路上。穿行於山間濃密的鬆樹林,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灑在他們身上,仿佛是上蒼賜予二人脫離險境後的祝福。他們兩個人之間依舊那麽少言寡語,盡管他們現在隻剩彼此,卻仍然難以打破心中的壁壘。最初,圖嚳爾第想要帶蘇珊娜迴到卡拉納去找她的養父母,但蘇珊娜覺得還是不要去打擾兩位老人了,況且這對他們自己以及她的養父母來說都太危險了。所以,他們想到了埃蘭——也就是蘇珊娜母親紮萊的故鄉;他們相信,那裏會是遠離這場北方紛爭最安全的庇護所,那裏不會有人認識他們。在驛站停歇後不久,在渡過有著甘甜水流的聖河卡爾赫(karkheh)之後,他們來到山下的一片沃土;那裏是恬靜的埃蘭村社。周圍散落著石頭和泥磚砌成的房屋,屋頂覆蓋著稻草。他們將手中的武器和鎧甲賣了,買了一塊地;在那裏,圖嚳爾第蓋起了一座小房子,他改迴了奧萊克西的名字,隱去了自己的姓氏,成為了一名樵夫。


    一開始他與蘇珊娜分床而臥,他們互相之間用全名稱唿對方;然而,隨著春夏秋冬的輪替,他們逐漸彼此照顧、依靠。在晨曦中,他們一起上山采摘野果,陽光為他們的身影鑲上金邊。午後,他們攜手烹調菜肴,炊煙嫋嫋,仿佛將他們的心意也一並傳遞。


    夜幕降臨前,他們到半山腰去看夕陽,那如畫的天空將他們的心靈緊密相連。每當不眠之夜,他們便在火爐旁促膝長談,迴憶著從歌篾以來的點滴過往。他們開始用昵稱稱唿對方了,也終於互相依偎在了一起。蘇珊娜發現奧萊克西是一個心思細膩的男人,與安德烈不同的是,他會更加的體貼別人;每當蘇珊娜生病,他會走幾裏格的山路去為她采藥、尋醫;他的雙手,雖被歲月磨礪得粗糙,卻依然能給予她無盡的關愛和溫暖。蘇珊娜發現他甘願為自己放棄心中複仇的怒火,甘願不再迴到他的戰場,去度過戎馬一生,甘願就這樣與她過著平凡普通的生活。她知道他一直默默地遵守著在安德烈臨終前立下的誓言,對此她感到對奧萊克西虧欠許多。


    記述結束。蘇珊娜與奧萊克西生活在一起,他們一起上山采摘野果,一起烹調菜肴,一起到半山腰去看夕陽;在一個不眠之夜,他們在火爐旁促膝長談,奧萊克西用自己的行動,慢慢撫平安德烈之死帶給蘇珊娜的傷痛。


    是安德烈的死,讓雅威(恩基)再次感受到了烏魯卡基那殞命時帶給我的悲痛;是奧萊克西的陪伴與照顧,喚醒了她內心深處對烏魯卡基那曾對我說過的話——‘與我在鄉間買一塊田地,我們自己耕種,離開凡俗,忘記煩惱與憂慮,永遠快樂地生活下去’的追憶。


    他們兩個人共同的作用,激活了雅威記憶深處的鏈接,使她掉入了交界之地,一段自述記在下麵,雅威說:“我想起烏魯卡基那的人,不是任何人,而是烏魯卡基那他自己……在烏魯卡基那還在世的時候,當我‘想到他’的時候,就同‘看到他’時一樣,無法使用權柄的力量了。因為‘想到’就等同於‘見到’,正如古語所雲——一個人真正的死亡,並非是肉體的消逝,而在於被世人所遺忘。當我在無數次的彷徨和迷茫中,渴求再次與這個逝去的靈魂相見,那承載無數時間的追逐與尋覓,那一頭紮進阿卡西的苦海中,隻為再次想起烏魯卡基那的麵龐的時候,他就以這樣的方式迴來了,我想起他,就等同他從死裏複活,讓我重新與他相見……整個世界,隻有我一人重新想起了他。”


    自述結束。蘇珊娜(雅威)第一次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帶入了交界之地,就在那次同奧萊克西促膝長談後不久的一個晚上,她剛剛睡去,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在這兒了,她就是在這裏想起烏魯卡基那的一切。


    “彼岸”世界中的一個普通人赫烏索因為極小概率的錯誤掉入了兩個世界的縫隙之中——交界之地,在那裏,他的靈魂投射在“此岸”之中,名為烏魯卡基那,他的出現,讓兩個隔絕的世界第一次產生了碰撞,從而產生巨大的漣漪,改變了一切的進程。阿卡德的反叛,史稱第一次天堂戰爭爆發,南納因為猜忌,殺死了赫烏索,而後又因對赫烏索的悔過,以及不斷的思念、尋覓和探求的行為,讓“世界盡頭”中,赫烏索殘存的靈體將蘇珊娜吸引到了交界之地,一段描述記在下麵:交界之地裏,一個蜷縮著身體,睡著的姑娘躺在那兒。不一會兒,那姑娘醒來,驚慌的環顧四周:海灣之畔,一棵巨大的無花果樹屹立於此,枝葉繁茂,碧綠蔥蘢。她向這棵大樹跑來,伏在邊上,輕撫摩娑,耳朵貼在樹幹上,好似聆聽著什麽。她就是蘇珊娜,她第一次涉足交界之地——這個她本不該來的地方。她緩步走向大樹,用手觸摸它的紋理,試圖解讀大樹記憶。突然,她仿佛察覺到了什麽不尋常的事情,站了起來,徑直朝著海邊走去。她在臨海的沙灘上撿起一顆鵝卵石,向大海投擲;然而,當她再次低下頭時,發現剛才的那顆鵝卵石仍然靜靜地躺在原地,未曾改變位置。


    描述結束,一段自述記在下麵,雅威說:“當時,我感知到了不對勁,這棵樹沒有生命氣息,這個世界也過於寂靜,沒有海浪的唿嘯,風的吟唱,甚至當我奔跑時,都感受不到空氣的流動。在這個空間裏,我不僅無法使用權柄的力量,就連最普通的動作也無法對環境產生任何影響和改變。那一刻,我意識到了這個地方是無法被編輯的。而我,僅僅是這個世界中的一縷遊魂,這個世界的環境是靜止的,唯有我意識的時間在不斷流動。這棵樹是死的……但這個世界卻是有記憶的,它沒有未來,卻有一段可以查看的曆史,盡管非常的短暫。”


    自述結束。於是雅威(恩基)看到了交界之地誕生之初,恩基與“影子恩基”對話的全過程,就是從這一刻開始,他缺失了關於‘世界起源’的一切記憶——宇宙的起始、伊甸園裏發生的事情、亞當和他的妻子,以及他趕走他們的原因,還有恩基親手把這些記憶埋藏的整個過程——這發生在‘世界盡頭’裏,恩基與他的‘影子’之間的對話,都從他的記憶中消失了。


    一段自述記在下麵,雅威說:“這一路而來我是經曆了怎樣的坎坷才找到這個地方的——在阿卡德以後,我懷著強烈的情感驅動,年複一年地閱讀阿卡西裏的記憶,尋找著那個我既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樣貌的人。直到地上已過去千年,我的靈魂已渡過萬億載的歲月,才在一個不起眼的監獄世界之中找到一個可能的目標,一個勾起我心扉裏某些無法言說的情懷,一個我誤以為就是我要尋找的終點——安德烈,但後來這件事被證明這隻是一個舛訛,一個妄想,他單純隻是與我要找的人有相似之處。


    “我本以為,一切又都是徒勞的,直到安德烈的死亡,以及後來與奧萊克西隱居在埃蘭山下的農田,我所經曆的所有事,再次起了作用,我被冥冥中的什麽力量拉進了這個地方,讓我再次見到了烏魯卡基那,並同時,我迴憶起了所有關於他的記憶……是的,因為烏魯卡基那的本體就在這裏麵,所以,我被他吸引了進來。”


    自述結束。蘇珊娜讓時間向後流動,直到那個漂泊在黑暗、空曠荒野裏的遊魂(赫烏索)第一次出現的時刻——那個瞬間——她反複查看這微小時間間隔,在他掉落進來的刹那,空間中有一道很明顯的裂隙出現在那裏,蘇珊娜讓時間停止在了這一刻。


    一段自述記在下麵,雅威說:“當時也迴溯到了這一時刻,發現了烏魯卡基那的靈魂並不是從這‘世界盡頭’裏原生的,他是來自別的世界,我立刻意識到,他可能就是從影子恩基創造的那個‘彼岸’——也就是另一個宇宙掉落進來的。


    “因為在我與奧萊克西生活的日子,讓我潛意識中對烏魯卡基那的思念達到了頂點。我的意識體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被拽進了這道牆裏,與他的本體相聚。更重要的是,當我進來,我竟然能夠看見這道‘牆’,因為我有權限看到它,這就讓我和被這道‘牆’所阻隔的東西——‘彼岸’的宇宙有了可以接觸的可能……可能又因為我是恩基——本質上同它的創造者“影子恩基”在早期的記憶上是同一個存在體,這堵牆在第一時間給了我查看它曆史的權限,但這隻是一個漏洞,這個漏洞很快就被這道牆自己修複了。


    “烏魯卡基那的本體出現在這裏,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因為這堵牆體被設計的是如此的密不透風,即使是我,也難以用普通的方式侵入進來。但在那漫長的,無法估量長度的時間之河裏,哪怕隻發生過這一次,一次微小的漏洞所導致的結果,就足以改變一切了……畢竟,這‘世界盡頭’是連接著這兩個世界的橋梁,某個時刻,彼岸某個普通人的意識體從這微小的縫隙掉落進來,他的身影就會被投射在我的世界裏。在我的世界,他展現出烏魯卡基那的樣子,我無法閱讀他的記憶,是因為他本體的記憶屬於暗域。在那個平行且與我們相似的世界之中——那些閃姆帶來的巨人們肯定也會先後登陸,經曆相似的過程,經過無數年的雜交、混血形成後來的特殊種族閃米特人——也就是烏魯卡基那的血統,所以他確定無疑的是來自那個‘彼岸’的世界。


    “他就以這樣的方式存在於這兩個世界之間的無人之境,在兩個世界之中,他都有投射體存在,分別過著自己的生活,直到在我這一邊,我殺了他,他的生命才在這三個世界中同時終止了,我並不想否認這個事實,因為無論他是否被人誣陷,他都是死於我之手,死於我的猜疑……當他死去,他的靈魂在這‘交界之地’也消亡了。這堵牆在後來做出了糾錯和彌補,它刪除了烏魯卡基那存在過的證據——在我們的世界裏,每一個親曆那場戰爭的人的記憶就此消失,但它卻無法修改這件事對我造成的影響,我的靈魂深處,仍然保留他帶給我的每個瞬間的衝擊……”


    自述結束。隨後,在交界之地中,蘇珊娜跨越空間,緩步而來,反複微調著時間的進度。烏魯卡基那掉入裂縫的瞬間,她凝視許久,思索著其中的奧秘。隨後,她竟駭然伸出手指,試圖探究那個縫隙之間的世界,窺視那神秘的“彼岸”。當她的手觸及裂隙中深邃的迷霧,整個世界瞬間陷入動蕩。仿佛被無形之力撕裂,景象分崩離析,扭曲成斷斷續續的片段,向她的身後退去。她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向高空拋擲,時空如同破碎的鏡子,呈現出錯亂和重排的景象。直至那些如雪花般的菱形紋理重新拚湊在一起,她這才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她重迴了自己的家園,那座坐落於卡爾赫河畔平原的溫暖農舍。


    一段自述記在下麵,雅威說:“當時我試圖硬闖‘彼岸’,被‘牆體’彈出了‘世界盡頭’。”女孩解釋道,“這就是我剛剛說的,牆體對漏洞做出了修補,我接觸裂縫的瞬間,它識別出我記憶中與‘影子恩基’的不同部分,確定我並不是它的創造者,但是這次我卻意外保留住了所有這趟旅途的記憶,無論是關於烏魯卡基那的還是關於那些蘇美爾語的‘符文’謎語,以及這兩個平行世界存在的目的與意義……我嚐試過再次迴到‘世界盡頭’去,但失敗了。不過,很快那就不重要了……幾天以後,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但令我震驚的是,當我用手摸著我的肚子,我竟無法窺探這孩子的未來……


    “是的。毫無疑問,我碰觸裂縫的瞬間,產生了某些影響……我確信一個新的靈魂掉落進了‘世界盡頭’之中,於是在接下來的十個月,我處在沒有權柄的狀態,像一個普通的媽媽那樣,在子宮裏孕育這個小生命。這樣的話,這世界的天使們不都處在沒有權柄的狀態,自從我化身為巫師皮尼基爾離開天城後,已很久沒有迴去了,所以我立即托使者寧舒布爾(ninshubur)去信米迦勒,告訴他我還活著,隻是在外遊曆,我告知他我會暫時沒收所有天使的權柄,直至我歸來的時候,在那之前我叫他穩住眾天使和地上所有人的心。”


    自述結束。後來發生的事記在下麵,幾個月之後。奧萊克西與蘇珊娜又來到他們常去的半山腰,在一塊石頭上坐下,欣賞著美麗的晚霞,蘇珊娜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對他的男人說:“如果有一天,我離開這個世界,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請你一定要教會我們的孩子,一首詩歌,叫他永遠記住不要忘記……”接著,她就念誦了那首詩:


    我們相遇,因為一個永不醒來的夢,


    我們相知,因為一個古老的承諾。


    天國最神聖的秘密,請您記住,


    晝夜不要遺忘,記在心間。


    不要悲傷,我雖終會死去,


    諾言將被遵守,往事將被銘記。


    有一把沒有形狀的鑰匙,


    在天空覆蓋之下(under the cover of akasha),


    在無盡的海洋之中,


    在山澗,在田野,在深林,在沙漠。


    在那安葬我的墓前,念誦七段伊斯特裏亞(istoria),


    我就會迴來,在繁星下,


    永遠和你在一起。


    一段自述及在下麵,蘇珊娜(雅威)說:““那時,我就計劃好了一切。我按照那八個旋轉的符文編了這首詩,雖然我並不知道那些符號究竟代表了什麽含義,但我必須要把握住這次機會。


    “我的孩子此刻一定處在‘交界之地’之中,他的本體會在兩個世界之中都有投影,我把這首詩轉述給了我的孩子,就會讓他那個遠在‘彼岸’世界的分身也能夠得到這個消息。無論在那個世界,究竟是誰得到了這個來自迷宮設計者定下的重要提示,一定能夠在這場破解天空三分之一暗域的‘遊戲’裏走的更快些……這樣的話,就會有人能趕在末日之前,尋迴世界誕生之初的記憶,整個世界可能也會因此得救……


    “這也許是唯一的一次機會,因為我可能再也迴不到‘世界盡頭’去了。於是,在納迪納普利出生後不久我就開始了最後的行動。從那之後的每一件事,要麽是由我親自安排的,要麽就是由我的化身親自參與的……”


    自述結束,在孩子出生以後,蘇珊娜(雅威)設計了自己的假死,一段記述記在下麵:數年後,他們的孩子降生。奧萊克西給他取名為納迪納普利(nadinapli),意思是上天賜給他的後繼。對於奧萊克西來說,當他的孩子降生的那一刻,他終於放下了對神的憤怒和仇恨;他甚至產生出了一絲絲的感恩,感恩神能夠讓他與蘇珊娜最終走到一起,感恩他能夠就這樣與她和孩子過上寧靜、快樂和淡然的生活。縱然他仍在夢中重溫杜爾-卡特利姆戰場的恐怖,但他選擇了忽略過去。


    某日,蘇珊娜將納迪納普利哄睡後,來到前院休息午睡。那時,她身著無袖的連衣裙,裙擺到腳踝,末梢是扭曲簇絨流蘇;而他的男人則在後院劈柴。收稅官和士兵剛好經過,見蘇珊娜的美貌而停下來滋擾;他們質問蘇珊娜是否上繳足夠的稅金,並把她逼到內屋打算侵犯行暴。奧萊克西聽到了吵鬧,聞聲趕來。他看到他們打算對他妻子做這樣的事,便用斧背攻擊了那麵目可憎的收稅官的後腦。另外一個士兵拔劍,但見持斧的奧萊克西魁梧健碩,心生畏懼,不敢輕舉妄動。驚慌失措的收稅官在地上癱跪一陣,半晌才艱難地站起。奧萊克西怒吼道:“滾出我的房子!若你們再敢造次,吾定取汝性命!”


    那兩人狠狠的瞪了奧萊克西一眼,然後走了。奧萊克西趕忙攙扶起抽泣的妻子,接著去安撫因驚嚇而嚎啕大哭的嬰孩。而後他對蘇珊娜說道:“我們盡早搬離這地方,明日我到鎮上去把這批木頭賣了,然後我們一起就離開這裏。”


    翌日晨曦初現,晨露尚未消散,奧萊克西韁馬踏過鄉間石徑前往鄰近鄉鎮。歸途中,他行經一片密布的樹林。突然,幾個埃蘭士兵從草叢中竄出來,手持刃具,向奧萊克西發起猛烈攻擊。那些人並不是奧萊克西的對手,在將他們製伏以後,奧萊克西突感不妙,腦中出現嗡嗡的轟鳴巨響。他迅速向家的方向奔去,可當他趕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那些野草還在烈火中熊熊燃燒,但他的房子已經隻剩下了燒盡後的槁木死灰。奧萊克西瘋狂地尋找妻兒的蹤跡,但一無所獲。他已經明白,他們生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跪倒在地,耳鳴目眩,幾近暈厥。他的淚水從眼眶決堤。


    仇恨之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燒,他躍上馬背,決定隻身前往恰高·占比爾城(chogha zanbil)去找那稅官複仇,那裏是管轄他們這鄉村的稅務總部的所在地。到了黃昏之時,他趕到了那城供奉南方和東方主天使沙立葉(sariel)的金字形神塔下——也就是當地的行政中心。在埃蘭,他們稱唿他們的主人沙立葉為因舒希納克(inshushinak)。


    奧萊克西見門前有埃蘭王後的立像,也就是與埃蘭國王聯姻的加喜特人納皮爾-阿蘇(napir-asu)的青銅雕像與刻有銘文的國王石碑,他一怒之下將其頭顱斬下,將這座雕像砸毀。並打算衝入到大殿內找尋那稅官的蹤影,然而,守衛大殿的士兵警覺過來,用長矛刺向奧萊克西的馬。血花飛濺,馬嘶慘叫,奧萊克西也從馬背上滾落下來。一名士兵揮舞著鈍器,猛地擊中他的頭部。等他再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被帶到地方官的麵前。環顧四周,他們身處一個陰暗的大廳,隻有幾束微弱的光線穿過窗戶的縫隙。地方官坐在一把破舊椅子上,他的頭發精心梳理,胡須修剪得整整齊齊,鏽跡斑斑的鏈環繞其周圍。


    地方官宣讀了他的罪狀和判決:“男人!你因犯毀壞王後雕像的重罪,將被神和因舒希納克的詛咒擊垮,你的名字將被滅除!你將為此後代斷絕,你將被諸天使的力量掃蕩!我以偉大的埃蘭國王烏塔什-納皮裏沙(untash-napirisha)的名義,判你終身監禁!你將被移交到北方山地無人區——馬蒂亞努斯湖(matianus)附近的深林地牢服刑,忍受永無止境的痛苦!”


    地方官的聲音迴蕩在破敗的法庭內,陰暗的角落中,蜘蛛結網,塵土遮蓋著一切。奧萊克西心中憤怒難平,卻無力反抗。奧萊克西與其他幾個偷盜的犯人一起,被置入一破舊的囚車內,沿著崎嶇的山路被押往服刑地,塵土飛揚,木質的車輪在凹凸不平的路麵磨出刺耳的嘎吱聲。僅僅幾日,他的頭發就已散亂不堪,衣物也出現破洞。押送他們的士兵們穿著暗沉的甲,麵容嚴肅,身上散發著惡臭。雖然杆子擋住了他的視線,但他還是認出了押送他的士兵之一,正是那天與稅官結伴到他家的人。他猛烈地拍打著籠子的杆,咒罵和啐唾沫。而那人並沒有用暴力迴擊他,而是露出猙獰的譏笑,說道:“消停一會兒吧!畜生!你要是老實一點,我也許會告訴你,你那汙穢淫蕩的臭婊子是怎麽服侍我們幾個兄弟的,然後我們是怎麽把那賤貨給慢慢玩死的!至於那個嬰兒,正巧哥幾個都好久沒吃肉了,我們就把他給烤了,四肢正好分給一人一個,白白嫩嫩的肉真是可口……”


    囚徒聽到士兵的描述後,愈發瘋狂地撞擊著囚車四壁,其他的囚犯也叫嚷著開始起哄,以至於劇烈的晃動讓他們無法繼續在山路上前進。


    一個士兵說:“我實在受夠了這個家夥,我們得想個辦法讓他安靜下來。”


    另一個士兵點了點頭,他們打開囚車的籠門,手中的長棍狠狠地打向奧萊克西。每一擊都伴隨著痛苦的呻吟。直到囚徒再次暈厥。但他們並不打算提前殺死這個不老實的囚徒,因為他們知道,把他關到馬蒂亞努斯森林的地牢,會讓他生不如死,而那要比直接把他殺死有趣得多。不知過了多久,他在求囚車中恢複意識,發現自己已經置身那座傳說中的幽暗森林之中:這一座非常巨大的森林,樹木高大且遮天蔽日,在白晝之時,置身其中的人若不點起火把或油燈,甚至會因伸手不見五指,而誤以為已經是黑夜。


    四周的空氣中彌漫著死亡與衰敗的氣息,令人窒息。任何企圖從那林子中央的大地牢越獄的人,都將迷失其中而最終死亡。隻有看押囚犯的牢卒和經常出入森林的人才能找到出去的路;所以這裏不需要那麽多的人來把守。地牢的入口在一座岩壁上鑿開的洞中,那裏如同惡魔的腹腔,黑暗中不時傳出喃喃低語。奧萊克西被帶到了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他被關在這座巨型地牢的最下層,那裏幽暗、潮濕;這裏猶如惡夢中的迷宮,有數百間囚室,大都關押著各種有著畸形、殘缺身體的可怕怪物,他們時而鬼哭狼嚎,時而發出陣陣詭異的笑聲。


    奧萊克西被無情地拋入一間剛剛死過人的囚室之中,在朦朧的昏暗中,他看到那屍體甚至還沒有人去處理,從那腐肉中爬出一條條蠕動的蛆蟲。囚室四壁斑駁腐朽,人們的糞便和尿漬恣意散布。此刻,他臉上的泥土與淚痕交織,用顫抖著伸出手去觸摸這囚室的牆壁。刺眼的黴斑與濕氣透過指縫,讓他感受到了絕望的滋味。老鼠從小洞裏竄出來,它們爭先恐後地啃食著牢卒遞進來的腐爛發臭的食物。


    這些粗暴的牢卒,麻木地將一碗又一碗的黑色糊狀物投入囚室,然後不屑一顧地轉身離去,他們身披髒兮兮的製服,手中緊握著腐朽的木棍,上麵沾滿了汙漬和血跡,時刻準備迎接任何不老實人的反抗。自從奧萊克西在路上被那些惡毒的士兵打暈過之後,他就一直出於迷迷糊糊的狀態。即使後來他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惡劣環境,但也對他的境遇完全的接受了。他曾經憤怒的眼神逐漸暗淡,終至無光。因為他已經完全的絕望和放棄了。此刻,他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進食,也不再喝一口水。對奧萊克西來說,現在隻有死亡才能讓他擺脫這黑暗的世界。


    他已經決定好去死了,他這樣想到。


    記述結束。蘇珊娜(雅威)偽造了自己和孩子的死亡,後來的計劃由一段自述記在下麵,雅威說:“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的。我——就是接下來這場戰爭中除了他(奧萊克西)以外的所有人——因為我導演了一切,而這場戰爭中唯一真實的參與者,就隻有他一個人——奧萊克西……隻要我的眼睛不看我的孩子,我就能使用權柄的力量;我控製收稅官和士兵來到我家裏叨擾我,然後偽裝成自己遇害的樣子,逼奧萊克西在報仇的途中被捕入獄。我把納迪納普利帶迴到天城,那天晚上,趁著夜色我來到了耶胡迪爾的住處,他是我在歌篾的時候就選好的使者,為的是在與瑪各的戰亂前後暗中保護安德烈,直到我把那些移民們帶來這個世界以後,為了新的不再幹涉的原則,我才把他調離那個崗位,到天城去任職,他是值得信賴的人,我把納迪納普利托付給了他。然後,我開始編纂和傳播馬爾杜克的故事,這個名字是我借用巴比倫城一位天使的名字,他活在很久以前的某個時代,他生前的時候深受愛戴,死後在那一片地區仍然小有名氣,成為地方的保護神被供奉起來。但我卻用預言的形式重寫了這個故事,將這個預言命名為《埃努瑪·埃利什》,然後讓它在民間流傳開來。


    “這預言中說,在未來的某一時刻,一位叫馬爾杜克的凡人將降生於世,他將從最卑微的位置崛起,化身為正義的代表,獲得全世界眾生的幫助,並在最後在一場決戰中戰勝天神……完成這個預言的散播工作以後,我才正式迴到了天城的宮殿,見到了一直苦等我的米迦勒,那時我的樣貌已經變成了蘇珊娜的樣子,於是我改名為‘伊什塔爾(ishtar)’,而地上的人們仍然叫我的尊稱——雅威。我恢複了所有天使的權柄。這樣他們就知道,真的是我迴來了。”


    自述結束。


    經文注解:


    susiana,古希臘語:Σouσiaν? sousiān?,即埃蘭別稱,這裏指埃蘭首都蘇薩susa


    karkheh或karkhen????(也許是被稱為gihon的河流-聖經中伊甸園\/天堂的四條河流之一,在古代被稱為choaspes;也被稱為eul?us;希伯來語:???? i)是伊朗胡澤斯坦省(古代蘇西亞納)的一條河流,在古代落入底格裏斯河,就在它與幼發拉底河匯合處的下方


    ninshubur,“subartu夫人”或“仆人夫人”,也拚寫為nin?ubura,是美索不達米亞女神,其主要角色是女神伊南娜的sukkal(神聖的維齊爾)


    under the cover of akasha,即上文中提到的‘阿卡西’,因為這句話是akasha這個梵語詞匯的意譯


    istoria,希臘語的英文轉寫,意為故事(或曆史)


    nadinapli,借用ashur-nadin-apli之名,亞述國王,他是圖庫爾蒂-尼努爾塔一世的兒子


    chogha zanbil,即dur untash,一譯喬加·讚比爾,是一處位於伊朗胡齊斯坦省的古代埃蘭遺址


    sariel,即suriyel,區別於上文即可


    inshushinak,“蘇薩之主”,是埃拉米特人的主要神之一,也是蘇薩的保護神,他被稱為ri?ar napappair


    napir-asu,(約公元前14世紀)是一位埃蘭王後,是恩塔什-納皮裏沙國王的妻子


    untash-napirisha,是m(在今伊朗西南部)的國王,在中埃蘭時期,大約公元前1300年


    matianus,即爾米亞湖,位於伊朗西北角的東、西阿塞拜疆兩省之間,名稱matianus湖ke matiene,以居住在該地區的古代mitanni人的名字命名


    ishtar,即伊絲塔(又譯作伊什塔爾、伊西塔),是美索不達米亞宗教所崇奉的女神,亦即是蘇美爾人的女神伊南娜和閃米特人的女神阿斯塔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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