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這麽一喊一跪,許文嵐倒走不了了。


    就算是和方氏關係從來沒有融洽過,許文嵐也不可能這個時候走,忙上前幾步伸手來扶方氏:“三嬸,你快起來,有什麽話咱們好好說,可不帶這樣的,我可受不起。


    方氏的身子卻沉,明明人已經瘦了,可是卻像座山似往下墜,許文嵐扶了兩次,愣是沒扶起來。


    “文嵐啊,三嬸知道你煩三嬸……”方氏一開口,許文嵐更沒法說別的話了。


    人家自己都說了這話,難不成她還能直接說“你說得對,我煩你,你可別和我說啥”。


    “三嬸,快起來說話,你這還病著呢,有啥話等養好了身子再說。”


    “你三嬸是養不好了……”方氏搖著頭,低歎了聲,也不知道是想起什麽,扭過頭,眼底盡是怨意,那股子恨意,讓白應福都打了個冷顫。


    這三年來,方氏大概真是受了不少說不出的口,以至於現在恨成這樣。


    可是再多的恨,目光落在兒子身上還是迴複了溫善:“文嵐,我知道自己不是個好人,也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見。可是現在到了這地步,我就是想改也沒法子改了——這輩子,我就隻能當個討人厭的壞人了……”


    “三嬸……”


    “別說別的,三嬸最後再當把壞人!誰讓你們心善呢?!你和你娘心善,三嬸也就隻能賴上你們了——狗剩……”


    喊著狗剩,方氏一把把孩子推進許文嵐懷裏:“你把狗剩帶走!就算是三嬸求你,給這孩子一條活路,別讓他像我似的……”


    扶著狗剩的肩,許文嵐看看哇哇哭的孩子,再看看仍跪在雪地裏的方氏,真是頭痛了:“三嬸,您隻是病了,很快就會好的。再說了,這不還有我三叔嘛!”


    似乎沒聽到她後頭的話,方氏隻是盯著她:“那我要是不好了呢?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肯帶狗剩走了?”


    “不是那意思……三嬸!”看著方氏猛地跳起身,衝迴了屋,許文嵐有些急了。


    “三叔,三嬸這是咋迴事?她病著呢你怎麽還能讓她胡思亂想呢?再怎麽著,你也得讓她安心啊!”


    眼角瞥了眼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喬氏,許文嵐加重了語氣:“再如何,三嬸都是你結發妻子,狗剩是你親生兒子,你要是有良心,就不能不管他們!”


    雖說白應福這些年的良心大概都是被狗吃了,可許文嵐也隻能這麽說了,除了這個,她還能做啥?總不能也勸方氏和離吧?


    方氏那個性子,向來不愛做活,好吃懶做這詞就是給她量身定做的,真和離了,帶個孩子真是沒法過。


    “快去勸勸……”推了把狗剩,許文嵐瞪著白應福:“三叔!”


    白應福呶了下嘴,似乎還有些不情願,但到底還是往屋裏走了。


    許文嵐跟在後頭,才抬腿,就聽到屋裏頭狗剩一聲慘叫。


    嚇得許文嵐腳步一頓,愣在當場。


    這會兒白應福倒快了,幾步衝進屋去,許文嵐在外頭隻聽到他一疊聲地叫:“狗剩娘、狗剩娘,你這是幹啥呀?”


    許文嵐咽了下口水,慢慢走進屋去,才進屋就看到倒在地上的方氏,白應福雖然在叫,卻沒有抱住方氏,抱著她的是才十歲的狗剩,早已經泣不成聲。


    許文嵐走近,才看到方氏臉上的血,不知到底是從嘴還是鼻孔流出的血,方氏臉上糊著血,黏乎乎的感覺,整個人都已經沒了知覺。


    屏住唿吸,許文嵐伸出手,指尖在方氏鼻前一掃,一片冰冷,沒有半點氣息,方氏竟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去了。


    一時間,許文嵐隻覺得遍體生寒。


    不是這屋裏太冷,而是她打心裏往外冷。


    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腳下踩到什麽,她低頭看卻是一個小紙包,幾粒黑色的藥粒撒在地上,就和庫房裏放的耗子藥一樣。


    看方氏這模樣,分明就是吃了耗藥。為什麽?就為了讓她帶走狗剩,方氏寧願自己吃了耗子藥?!


    怎麽就能這麽狠絕?怎麽就能這麽壞?!


    扶著牆,許文嵐的唿吸不覺粗重起來,扭身想走,卻差點撞在進來的喬氏身上。


    喬氏這會的注意力也不在許文嵐身上,探頭一看,不禁驚唿一聲,扭身跑出去,一把捂住從正房那頭過來的小姑娘眼睛推了迴去。


    “真是晦氣……”


    晦氣?!


    猛地抬頭,許文嵐看著喬氏的背影,不禁冷笑一聲:一個活生生的人服毒死在家裏,換來的隻是一句晦氣?!


    咬了咬牙,許文嵐深吸一口氣,沒有去看喬氏,而是轉頭看向白應福:“三叔,三嬸突然去了,你怎麽說?”


    “啥、啥怎麽說?”白應福也有點嚇傻了,一時間沒有明白許文嵐是什麽意思。


    許文嵐冷哼一聲:“三嬸可是橫死,你覺得方家知道這事兒,會怎麽辦?”


    “啥怎麽辦?”白應福咽了口水,卻是縮了縮頭:“你也看到了,是方氏自己吃了耗子藥,和我有什麽相幹?”


    “沒相幹?你與寡婦偷情,娶了平妻,這才逼死原配,現在你也敢說不相幹?!白應福,別說方家不會放過你,就是鬧到衙門裏你也休想就這麽洗脫罪名!”


    “我、我可冤枉啊!”白應福苦了臉叫苦連天:“你是不知道你三嬸是個什麽樣的潑婦,這些年可都是她欺負喬氏的,你問問街坊鄰居……”


    “是啊,潑婦!壞人……”居然使這樣的手段逼她。


    許文嵐抿了抿唇,沉聲道:“別的我不問,我隻問你一句,剛才三嬸讓我帶狗剩走,你讓不讓?!”


    白應福眨眨眼,轉頭看看狗剩,終於點頭:“中!你帶走狗剩吧!那個,你不會再出去亂說啥吧?可得給我做證,你三嬸是自己吃耗子藥的……”


    許文嵐冷笑一聲,也不應他,隻是伸手招唿狗剩:“狗剩,過來姐姐這裏……”她不甘心這樣被方氏算計,可是不甘心又如何?方氏就這麽去了,她臨終托孤,她也隻能接受。


    隻望方氏知道她帶著狗剩離開了這個鬼地方,會放寬了心,黃泉路上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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