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老板。”笑著招唿一聲,許文嵐揮別大寬,轉去了年畫鋪。


    沐東華也在,正在裏麵的書案上畫畫,明明看到了許文嵐,卻沒有打招唿,隻是點了點頭就算招唿過了。


    許文嵐也不在乎這個,她這會兒隻是需要個地方冷靜下。


    這樣子迴去,白勝文一看就知道她碰到什麽事了。


    就算心理年齡遠超身體年齡,可許文嵐還沒老油條到能自如控製麵皮的地步。


    沐老板看看許文嵐,再往對門看看,忍不住轉過來:“怎麽著,小丫頭吃虧了?我就說了,這世上哪兒有像我這樣的老好人,盡讓你占便宜的呢!”


    從沮喪中醒過神,許文嵐看看沐老板,揚眉問道:“我什麽時候占你便宜了?”


    “嗄,還說沒占便宜?哪兒有財神像一張才六文錢的啊?你黑水鎮打聽下,哪兒有那個價啊!”


    “沐老板,你賠錢了?”許文嵐冷哼了聲:“不隻沒賠錢,還因為我占了不少吧?就不說我的生意,那些跟風我來進財神像的您老賺了多少啊?”


    “那不是一碼歸一碼嘛,你的生意我可真是沒賺上錢……”訕訕地應了聲,沐老板幹笑兩聲,又道:“這個做生意吧,真不是那麽簡單的事兒,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被人坑了,要不怎麽說做生意難呢!我說小丫頭,對門怎麽坑你了?”


    眼睛往擱地上的簍筐一掃,沐老板笑問:“是賣你東西貴了?”


    沒應聲,許文嵐也沒把在炭行發生的事說出來。


    見她不說,沐老板就撇了撇嘴:“剛才你們說話聲可是不小,那是真有火氣啊!”


    “是嗎?那您聽到什麽了?”


    許文嵐轉眼瞥去,沐老板嘿嘿笑了兩聲,沒說話。


    撐著腮,許文嵐也不說話,可是心情因為沐老板這一打岔卻好了些。


    的確是,做生意不是那麽好做的,雖說做生意有真講信用的,可是奸商也是遍地有。


    正所謂,無利不商,這做生意的,哪兒有什麽善男信女呢?


    之前是她想得太簡單了,以為憑著技術入股,就能賺到頭一桶金,可是卻沒有想過在黃老板眼裏,她的配方一文不值——不是,也不是一文不值,要是他真的看不起,就不會說要買的。


    但,光是憑這個配方,黃老板並不認可她那一成幹股。


    蜂窩煤隻要真的流行起來,賺錢是一定的,單隻是黑水縣,一年幾百兩銀子都是少說的,要是再往外地銷,利益可觀,但越是利益可觀,黃老板就越是不願意分給她。


    一個小丫頭,就憑著一個什麽配方,就想分幾十兩甚至上百兩銀子,憑什麽呢?


    可能在黃老板看來,她要求的一萬幹股是獅子大開口了吧?


    可認真說起來,其實不過就是因為她無權無勢罷了。


    同樣一件事,要是把她這個小丫頭換成哪家大商行的老板——不,隻是管事就夠了,黃老板怎麽敢說那些威脅的話?說不定還要主動讓利,多分幾成幹股,隻為攀上大戶。


    “你又怎麽知道我這輩子都會這樣沒權沒勢呢?”


    “啥?”沐老板沒聽清許文嵐的自言自語,忍不住問了聲。


    許文嵐笑笑,站起身來,忽然就沒剛才那麽沮喪了。


    是,這迴她是栽了個跟頭,但總有一天,這個梁子,她得找迴來。


    別人看不起她,看不好她,都無所謂,隻要她自己有信心,肯努力,就比什麽都強。


    目光一轉,許文嵐笑著和裏頭的沐東華打了聲招唿,又和沐老板告辭。


    “我說丫頭,這就走?我還想著你我們東華說會話呢!也不知怎麽的,明明是父子,怎麽我說什麽他都不聽呢?有什麽好畫的?畫那些還不如學學怎麽印畫呢!”


    許文嵐抬眼看了眼正退後兩步,垂目審視案上畫的沐東華,忍不住道:“沐老板,既然沐小老板喜歡畫畫,你怎麽不讓他畫呢?就是印年畫,那不也得會畫畫嗎?再說了,誰說年畫就必須隻能印那幾套圖的呢?”


    “這丫頭,不懂了吧?外行!年畫可不就來來迴迴都是那幾套嘛,大過年的,誰家不圖個吉利?我告訴你,我們這家鋪子也做了三十幾年了,賣的最多的就是桃符、財神像、門神像,再一個百子圖那些,像他畫的那些什麽墨梅啊啥的,哪兒有買啊!”


    這話說得不是沒道理,可——


    許文嵐皺皺眉:“你又沒印出來,怎麽知道沒人買呢?說不定印出來往這上一掛,還真就有人買呢!這世上喜歡附庸風雅的人多了,那些名家的畫買不起,還不行買個印出來的普通畫裝個風雅?”


    “咦?”沐老板一愣神,低著頭,似乎還真是認真思考這問題了。


    屋裏頭聽到兩人對話的沐東華卻不樂意:“許文嵐,你瞎說啥主意?我的畫就是畫,真要大批量地印出來,那還是畫嗎?充其量不過是紙……”


    這啥話啊?印出來的就不叫畫了?後世淘寶一搜成千上萬的裝飾畫那都不是畫了唄?!


    其實,許文嵐也明白沐東華是個啥意思。


    他畫的畫那是藝術,印出來的成批的就隻是商品了。


    沐東華的想法很好理解——藝術家的清高嘛!


    可這清高,好像有點清高得不是地方?


    你又沒能成名成家,靠著賣畫就能過活的地步,這時候倔啥倔啊?


    好吧!她又俗了!藝術豈能用錢來衡量。


    扁扁嘴,許文嵐把到嘴邊的話咽了迴去,笑嘻嘻地道:“我就隨口一說,都別當真啊……”


    沐老板氣得橫眉豎目,手一抬,似乎要打沐東華,隻是手都伸到沐東華臉邊了,卻下不去手,手一縮,反手拍在自己大腿上:“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就生了你這麽頭倔驢……”


    沐東華梗著脖子,不吭聲,一幅“你要打就打,我是絕不會放棄我的藝術,屈服於你”的樣子。


    許文嵐瞅著事頭不妙,立刻幹笑兩聲,撒丫子走人。


    “你們爺倆兒,有話好好說啊……”在鋪子外頭喊了嗓子,許文嵐轉身就走。


    後頭沐老板大叫:“你的東西……”


    “啊,先放著,迴頭我再來取(發球三聲)……”


    頭都不敢迴,許文嵐一溜煙跑得飛快:可不是我惹出來了事,不關我的事兒。


    眼角一瞥,隱約看到炭行裏黃老板正往外頭張望。


    許文嵐抿了抿嘴角,哼哼了兩聲:咱們走著瞧!別以為本姑娘是屈服,再怎麽著,沐東華都有那股子倔勁兒,本姑娘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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