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破戒覺得道濟和尚之所以裝瘋賣傻其實是為了能接觸到更多需要幫助的人,但是對於吃酒喝肉這件事情,他也是接受不了。


    喝酒是破戒,吃肉是殺生,如果再加上色戒,那就是違反了最重要的三大戒,當然,道濟和尚雖然無戒不破,但唯獨色戒,他是敬而遠之,從來不破。


    這倒不是說他沒有魅力吸引到女子,而是他自己的選擇。


    道濟和尚原名李修緣,是一位官宦子弟,生的極為俊俏,年級輕輕,便已經被諸多名門看中,甚至和一女子已經談婚論嫁。


    原本,他的一生和其他人一樣,娶妻生子,考取功名,為官一生,但是不知為何,一夜間,他頓悟了,從此拋棄一切,成了那個瘋瘋癲癲的濟公。


    所以,很多人都猜測,道濟之所以讓自己變得非常邋遢就是為了不想別人因為自己的外表而不說真話,這樣一來,隻有邋遢的模樣才能看到真實。


    破戒認可這個理論,因為這符合‘真’字。


    所以,破戒想問的問題便是:出家人,吃喝酒肉,心中是否有愧,瘋瘋癲癲,究竟是真是假,受人另眼,是否有感。


    結果還未等他開口,道濟和尚就已經迴答了他的問題。


    隻見道濟和尚吃飽喝足後,起了身,搖著他的那把破扇子,優哉遊哉的躺在了佛祖腳下,慵懶道:“沒有喝過酒,怎麽知道酒好不好喝,沒有吃過肉,怎麽知道肉好不好吃,連戒都沒有破過,怎麽知道到底應不應該守戒。”


    聽完,破戒腦海空白,一時答不上來。


    道濟和尚說的沒有錯,沒喝過酒,確實不知道酒好不好喝,沒吃過肉,真的不知道肉好不好吃,至於戒,隻知道守,那你真的打從心底裏認為戒就應該守嗎?


    那麽,戒真的重要嗎?


    每一個僧人自成為和尚那一日起,就被教導一定要遵守戒律,寧死也不能破,一旦破了戒,那就不能再算作佛門中人,所以,他們謹守戒律,窮其一生,都嚴格遵守著戒律,不曾越過雷池半步。


    破戒也是這樣認為,即便已經破戒,但是他內心中還是覺得戒律不可破,現在隻是用殘身去奉獻、去渡人。


    沒有理會破戒,道濟和尚繼續自顧自的講著,“每天吃齋念佛,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隻知道求佛祖保佑,卻不實際去幫助他人,那你覺得這戒守著有意義嗎?這就相當於打著救世濟民的口號,卻做著獨善其身的事情,那你覺得,這戒守著有意義嗎?如果每一個都這樣,隻知道你好我好就行,那剩下的他怎麽辦?當世人受苦受難,祈求佛祖保佑,作為佛祖使者的你卻隻能用嘴皮子為他們祈福,同時收取他們捐贈的東西,你覺得這戒真的有意義嗎?天天自欺欺人,隻知道守著這些戒律,那你覺得這戒守著有意義嗎?白天做著虧心事,晚上你真的睡得著?反正我睡不著,所以我不想守戒,所以我要和世人一起喝酒,一起吃肉。”


    破戒心中無比的震撼,這是一種靈魂上的衝擊,是顛覆性的刺激,這一刻,他覺得修佛的人都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錯的離譜。


    許久之後,破戒機械的點了點頭,隻是有些無力,他的臉色很蒼白,不同於病態的白,那是真的蒼白。


    在他點頭的那一刹那,他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碎聲,那是他的佛心,支離破碎了。


    道濟和尚繼續喝著酒,吃著肉,笑眯眯的看著那個小和尚發呆。


    “佛心破碎,倒是第一次見,俗話說得好,破而後立,這究竟會是你的劫數,還是你的機緣,真煩哪!”老僧不再去關注,自顧自的喝酒、吃肉,怡然自得。


    ······


    張如塵從道觀中走出,還未迴神,他依舊在領悟看到的那些東西。


    二十多個“之”字背後的景象各不相同,有的是山川流水,生生不息,源遠流長。有的是天雷地火,毀天滅地,寸草不生。有的是春雨潤地,萬物複蘇,氣機旺盛。也有的是萬靈祥和,十分融洽,友好共存。或者生老病死,重歸黃土,轉世輪迴。


    等等,皆循環不止。


    “難道,天地至理便是如此嗎?從出生到死亡,從複蘇到沉寂,從重生到湮滅,或者永恆不變,沒有終點,一直輪迴嗎?”他被震撼,原來,輪迴不隻是生靈輪迴,一切皆在輪迴。


    在這些“之”字後麵,他還看到了修道之人窮盡一生修煉求道,最後坐化,並未出現所謂的得道飛升,到頭來,隻是化作一抔黃土,不為世人所知。而那些行走紅塵,行俠仗義的和尚、道人每每造福百姓,都會被稱讚、歌頌,將美名流傳,雖然最終同樣化為一抔黃土,但前者毫無意義,而後者名垂千古。與天地同在。


    “人生百年,除了修道什麽都沒有經曆,可謂是輕輕地來,輕輕地走,不曾帶來什麽,也不曾留下什麽,更是不曾帶走什麽,原來,我們一直都是在這樣的循環。”


    張如塵喃喃自語,他感覺自己的腦袋越來越空,他想起破戒說過的話,修道之人既然身懷本領,為何不救天下蒼生於水火之中,他不曾忘記鬼穀子曾說過的話:三道同修,天之道、地之道、人之道,如此才算圓滿。


    原來,經曆是那麽重要,沒有經曆就是白紙一張,人生一片空白,哪有什麽意義?


    突然,他幡然醒悟,流傳百世、名垂千古,那不就等同與天地同在,也相當於永存世間?


    是了,這才是真正的“得道”!


    既然無論如何都會化作一抔黃土,那為何不在這世間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讓這世間生靈和天地都記住我的存在?


    我身雖已逝去,但我神永不滅,這才是真正的與天地同在!永生不滅!


    恍惚間,張如塵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那是二十年來穩固的道心,支離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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