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輕容說這話的時候,視線無意識地落到空中,沒有去看朱槿。


    那公公道:“此等內務,你們隻管去找其他姑姑商議就可,何必……”


    單輕容這心思昭然若揭,但實際他們要關心的,主要是東西何在,至於追究責任,那反倒是其次,為著這點小事鬧到太子跟前,未免太驚擾人了。


    但太子道:“無妨。”


    這是想聽聽朱槿的解釋了。


    朱槿看向單輕容,道:“女官既有話問我,我先請女官迴答,方才女官可是說我不願在東宮做事,偷懶耍滑?”


    單輕容說話之前就已經想好了,聞言道:“我不欲這樣說女官,但女官你確實幾天不曾來了。”


    朱槿道:“單女官不曾對我說過,讓我把事情交付給你,是嗎?”


    單輕容奇道:“女官說笑了,同為東宮管事,你我平級,我哪裏來的能耐讓你把事情交給我?這難道不是女官自己提出來的嗎?”隨即她想起上一句裏頭說朱槿偷懶,補充道:“再說,便是事情交付給了我,也不意味著女官可以玩忽職守吧。”


    朱槿順著她的話鋒一轉,道:“如此就要問單女官了,你我平級,既是平級,單女官在以什麽樣的身份讓我給交代呢?又以什麽樣的身份指責我玩忽職守呢?”


    問責這種事情隻能身份高的人來做,之後才能裁斷,身份等若,便沒有道理處置。


    單輕容一下為這無賴的說法哽到了,張口卻發現自己果真沒有什麽反駁的理由。


    朱槿麵色淺淡道:“昨日我母親在,對單女官說了好些話,我不願再給女官增添難堪,所以沒說,今日我且告訴女官,我的交代,就是沒有交代。”


    單輕容終於忍不住朝著朱槿怒目道:“朱槿女官便是把自己摘得這樣嗎?旁的不說,做錯事的是你的丫頭!”


    朱槿的目光正對著她,單輕容乍然一對上,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忽然想起宴會那天,那個徐家小姑子當眾說朱槿構陷於她,朱槿便是這樣的神情,像是一種……胸有成竹的冷漠。


    彼時的徐思嫄是自己臨時走進了朱槿的謀算中,而如今,她卻感覺到朱槿這般,仿佛是在蓄謀些什麽、


    但不可能,她已經讓人連夜把可能的漏洞都篩查了一遍,更是把芸禾經手過的事情都重看了,沒有發現什麽大的問題。


    朱槿這是詐她。


    單輕容心中定了一些。


    朱槿道:“女官可能想錯了。”


    單輕容一驚:“什麽?”


    朱槿道:“我的丫頭雖然是跟著我一起入宮的,但在我入宮當女官之後,她們也同樣入了宮中內務府的名單,並不完全受我的管轄,如果是在單女官手下辦事,那一切事由便是由女官決定。”


    “所以,”朱槿有些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如果說她們出了什麽差錯,那就請單女官自行承擔,我是真的沒有可交代的。”


    單輕容顧不得什麽承擔不承擔的,以為朱槿是特別在乎她的丫頭的,有些冷笑道:“那便是說,我要處罰她們也是理所應當的了?”


    朱槿的眼眸裏有些憐憫和嘲笑:“不是,宮中宮人的處罰要麽由內務府決定,要麽由上麵的主子處置,以你我的等級,是無權處罰的。”


    早在進宮前在家的三天,朱槿就把宮規讀了個通透,畢竟要生活其中,不知道規矩就處處難行,更會因為無知而無意間落人圈套。


    單輕容選秀不成,頗為憂憤不滿,又覺得女官是個身份低微的奴才,又無法掌控底下宮人,上頭又有惠妃這個心理有些扭曲的女人影響,隻讀了自己要辦事那一宮內的規矩,其他的卻是根本過目就忘了。


    她如今聽朱槿這樣說,忍不住道:“哪裏有這樣的事情?我不能懲罰她們,卻要為她們受罰?”


    旁邊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公公開口道:“單女官,宮中規矩確實如此,女官先前也承認了那丫頭一直在女官手下辦事,這一點想來宮中其他人也可以作證,既是受了那丫頭的幫助,女官為她上級,如何能不為她承擔幹係?”


    “不錯,”太子也開口:“那丫頭在你手下做錯事,便該你負責,若是在辦事的時間以外出了紕漏,那就該是朱槿女官負責,這一點本宮認為是恰當的。”


    單輕容不可置信。


    朱槿行禮道:“殿下聖明,若是此事已然了結,槿娘另有事情要辦,還請告退。”


    她竟然沒追著把單輕容踩到腳底,單輕容都有些訝異了。


    太子道:“方才不是說女官終日無事嗎,如何又有事了?”


    朱槿臉上露出有些無奈的神態:“槿娘並非終日無所事事,除卻開頭兩天接觸事務,接下來把事務轉接給單女官,隨後又把奴婢交給單女官,接著槿娘自己也在辦事,算起來,真正歇著的大約也就一天。”


    單輕容猶自不大甘心:“我繁忙非常,一刻都不得休息,女官倒還是能歇息。”


    卻完全不想,這已經和她先前說朱槿休息多日相違逆了。


    太子念道:“十旬休假,勝友如雲,古人曾在辭賦裏這樣說到,朱槿女官操勞的時間應該超過十天了,故而才這般,就是不知道女官可見了什麽良師益友?”


    太子此話平和,既是替朱槿解圍,也有看重朱槿的意思。


    朱槿接話,笑道:“槿娘確實結交了位好友。”


    太子道:“不知是哪位?”


    朱槿道:“是藏書閣的碧聲女官。上次槿娘抽到的考題便是在藏書閣,當時便覺女官迥異於常人,得以拜會結交,更感歎其才學淵博,是神仙人物也。”


    這話當然又是誇大的,實際上朱槿和碧聲根本沒說上兩句,但她如此誇讚碧聲,本意是要借此來抬高自己。


    旁邊的公公道:“聽聞藏書閣的碧聲女官謙恭自守,卻不大與人結交,能與女官相識相交,可見女官也非俗人。”


    幾人如此談話,便顯得單輕容在一旁格外尷尬了。


    太子又道:“不知女官待會兒要去辦什麽事?”


    朱槿斟酌著道:“太子為東宮主人,但楚王殿下同樣也在東宮,不可怠慢,槿娘打算也把這甜品送一份給楚王殿下。”


    她內心是有些不確定的,太子與楚王之間的關係實在不好說,便如大多數人想的那般,楚王住在東宮,更像是對太子的一種威脅,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尤其太子是個病秧子,生病的人往往更加敏感,朱槿擔心會觸著了些什麽禁忌。


    太子聲音不辨喜怒道:“女官禮數周全,且去吧。”


    不辨喜怒其實也是一種態度。


    朱槿心裏有了些底,道:“遵命,槿娘告退。”


    太子似是終於想起來殿裏還有個單輕容,道:“單女官便一起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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