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此機會將那些藏匿在城中的不法之徒逮捕歸案,也算是韓朝做了一樁好事。


    可對於城中百姓而言,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被關在刑部大牢中的趙璿將會被如何處置。她已經在牢中享受了許久清閑,怎麽也該給個說法了吧?


    漫天飛揚的紙上各執一詞,一麵貶低一麵讚揚,看得人頭暈眼花,不知誰口中的才是真相。


    霍婧婷看著每天不斷更新的飛紙,愁得頭發都快要白了。正看得入神,卻忽然被人抽走。司遠昭將這些紙團成一團扔到一邊。“別看了,早點休息吧。”


    “你幹什麽!”霍婧婷推開他,急急忙忙的穿鞋下地想要將散落一地的紙團撿迴來,可剛走了一步就被司遠昭攔腰抱住,扛了迴來。


    他動作小心的把人放到床上。“這裏頭水太深,你別管。”


    “我怎麽能不管!你沒看見已經亂成什麽樣子了嗎!”霍婧婷急得伸手用力捶打他的胸口,可即便如此司遠昭還是沒有鬆開禁錮。


    不過一會兒,她就沒了力氣,趴在床上哭得無助“為什麽又這樣!為什麽我什麽都做不了!”


    輕柔的拍著她的背,司遠昭道“這就是朝堂,很多時候都有心無力,這不是你的錯。”


    霍婧婷如溺水之人般用力抓住他的袖子“你就不能替她說話嗎?”


    “現在朝堂上下都將趙璿當做叛賊,我若在此時為她說話,你我成了什麽?”司遠昭道。


    “可阿璿幫了我們那麽多,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啊!”


    不是不明白她心裏的感受,可司遠昭卻還是沒有辦法坦然的站出來,隻能輕輕的拍著她的肩膀,苦口婆心道“若今日隻有你我,便是拚著丟掉官職我也要替她說幾句話,可我們總要想想孩子們,他們不應該承擔這些,難道你要他們也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嗎?”


    一想到剛剛開始念書的孩子,她的心裏就有些說不出的滋味,百感交集,隻能悲痛得趴在他身上哭出聲來。“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出事嗎?我不信阿璿會叛國!”


    司遠昭有些說不出話,他真的不知道陛下究竟是怎麽想的。如果懷疑應該當機立斷,如果相信就該力排眾議。可他現在卻一直搖擺不定,實在讓人猜不透他究竟是怎麽想的。


    難道這就是帝王的處事原則嗎?無是無非,無對無錯,誰更有利誰就是真相?


    雨後初晴,蕭奕亭看著窗外滿目青翠,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滿桌子的奏折還等著他來批改。


    剛看了幾本,就有宮人來報,說是翠雲軒的綠螢姑娘求見。


    沒想到她會等到現在才出現。蕭奕亭放下筆,喝了一口茶才讓人去將她叫進來。


    綠螢進來之後隻是請安,卻不肯說自己是來幹什麽的。蕭奕亭一看這個樣子,就明白一定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必須避開旁人,便立即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說吧,什麽事。”


    “我來告訴陛下斷魂散是怎麽迴事。”


    蕭奕亭做好了準備聽她說來龍去脈,卻被她一句話給說暈“什麽叫做病從口入,卻不是飲食?”


    “陛下會中斷魂散,是因為食用了有毒的東西,但斷魂散卻並不在這些東西裏。”綠螢又重新說了一遍,可蕭奕亭還是聽得雲裏霧裏。


    綠螢將茶杯放到他麵前,揭開蓋子。“有毒的是水。”


    如果是水,現在應該有許多人都驚懼噩夢,但事實上卻並沒有。“不可能!”


    “有毒的隻是禦膳房中的水,專供陛下和皇後飲食的禦膳房。”綠螢輕聲道。


    “可皇後......”他忽然想起來皇後近來似乎不大愛笑,人也沉默了很多。“即便如此,趙璿又是怎麽中毒的?”


    “丞相在書房忙於公務的時候陛下曾經賞賜過禦膳房的點心和茶水。也許是賊人等不急,後來便在丞相的枕頭上撒了混合斷魂散的水。”綠螢道。


    “若賊人這樣心思縝密,又怎麽會這麽容易被你查出來?”蕭奕亭有些不相信。這麽奇怪的毒隻有她們知道,還能夠迅速配出解藥,要說誰最能夠因此獲利,幾乎不必深思他就能夠想到。


    綠螢早就猜到他會這麽說,麵無表情道“世人都以為斷魂散的功用是令人在夢中驚懼而死,其實這隻是結果。在驚懼而亡前中毒的人會陷入夢境中難以分辯真假,做出許多和從前截然不同的決定。所以病人死的時候大多已經眾叛親離,然而直到死的那一刻才會發現一切都是虛妄。”


    她的話說得蕭奕亭整個人都為之一震。“你說斷魂散下在水中?這毒對胎兒有沒有影響?”


    “這種例子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我不知道對孩子有沒有影響。”綠螢如實道。


    “查到是什麽人下毒了嗎?”


    “沒有,對方藏得很深,應該是能在宮裏一手遮天的人。”綠螢將自己調查的結果如實告知,然後說“丞相出宮前猜測一定會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殺她,找到這個人,順藤摸瓜或許就能夠找到幕後黑手。”


    蕭奕亭陷入沉思,將她遞來的最後一份解藥喝下去。“牢中沒有什麽異樣。”


    對於他的說法綠螢沒有完全相信“既然宮裏有人能夠在禦膳房的水中下毒,想要隱瞞消息自然也不在話下,陛下就這麽相信他們說的嗎?”


    “皇後派人去看過。”蕭奕亭何嚐不知道自己身邊已經藏著黑手,可皇後已經派人去看過,分明什麽也沒有。即便信不過其他人,他也不覺得皇後會騙他。


    “陛下不要忘了,皇後很可能也中了毒,陛下怎麽會覺得她還和從前一模一樣呢?”綠螢提醒道。


    “皇後若有不適太醫院會知道。”蕭奕亭道。


    見他不願意細說,綠螢隻好先行告退。


    迴翠雲軒的路上,她發現有人遠遠的跟在後頭,腳步很輕,應該是練家子。


    前頭有座石山,左右看看似乎人影寥寥,她心裏一緊,不知道對方的深淺,貿然出手恐怕會落於下風。


    後頭一直跟著的人跟著綠螢加快了腳步,可一個轉彎卻找不到人影。那人沒有趕著往前追,而是謹慎的看著周圍的環境,右手摸進袖中,慢慢的往後退。


    對方的小心謹慎出乎綠螢的意料,也讓她心裏一沉,這說明對方並不是臨時起意,這樣的事情以前一定也發生過,不然不會這麽老練。


    外頭很快沒了動靜,似乎對方已經離開。但綠螢並沒有馬上現身,而是一直在假山洞中躲著,小半個時辰以後才揉著有些發麻的腿站起來。


    然而就在她站起來的時候卻忽然發現眼前發黑,腳步有些不穩。綠螢竭力穩住身子,雙眼緊閉,跪在地上摸著石頭往山洞的內側爬去,踉踉蹌蹌的完全分辯不出前方的樣子。


    摸到山洞裏側冰涼的石頭後她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將自己的衣服完全抱住,整個人縮在角落裏,竭盡全力把自己藏起來。


    綠螢剛剛藏好,山洞外就走過一個男人,正在仔細的查看附近有沒有人經過。


    這個山洞平時根本沒有人進出,石壁上還掛著許多蛛網,蛛網完整,沒有被破壞過的痕跡。


    男人仔細觀察著這附近的痕跡,試圖找到綠螢的下落。他屏氣凝神,想要分辯出第二個唿吸聲。人在焦急驚恐的情況下會不由自主的加快唿吸,隻要有一絲心緒波動就能夠被聽出來。


    然而他聽了很久也沒有發現另外一個人的聲音,雪上加霜的是巡邏的侍衛發現這裏有個人,正往這邊趕。男人沒有太多的時間猶豫,隻能倉惶逃走。


    綠螢是在鳥叫聲中醒來的,她的眼睛已經好了很多,雖然還是灰蒙蒙的,但已經能夠分辯出來方向。


    翠雲軒中的人發覺她夜不歸宿後急忙派人來稟報皇後。


    “讓她過來一趟。”


    心驚膽戰了大半夜的綠螢還沒來得及梳洗休息就被皇後叫走,心裏多少有些不愉快,可她這一趟來卻發現了更多蹊蹺之處。


    皇後宮中的陳設隱隱的能夠看出一些長寧宮的影子。


    若不是她曾經下功夫研究過,恐怕也沒辦法發現。


    進門的擋風屏左右綴著藕荷色的天蠶絲流蘇,天蠶絲的流蘇在宮中並不罕見,隻是一般都用來做荷包,像這樣掛在屏風上卻是穎妃的嗜好,其他人鮮少有這樣。


    這宮裏的人都用不善的眼光看著綠螢,仿佛她不著片縷,令人不齒。皇後示意她坐下,可在真的看見她坐下後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悅。“你在宮中住得可還習慣?趙璿如今不在宮中,你一個人隻怕也很寂寞。”


    綠螢看著她修剪得宜的指甲,輕輕搖頭“我在宮中住得並不習慣,卻並不是因為丞相不在,而是因為宮中喜歡搬弄是非的人太多。”


    皇後的臉色有些難看“怎麽這麽說?是發生了什麽不愉快嗎?”


    “娘娘一大早把我叫來是有什麽事情嗎?”綠螢反客為主道。


    “聽說你昨晚沒有迴翠雲軒,是不是在外頭迷路了?”皇後柔聲道,似乎很為她擔憂。


    “我昨晚確實沒有迴翠雲軒。”綠螢一邊說一邊留心觀察她的表情,發現她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看不出來究竟知不知情。


    “我知道你和趙璿的感情好,可你在宮裏再怎麽著急也沒有用,總要等刑部的人查清楚是怎麽迴事。”皇後道。


    綠螢示意皇後把頭靠過來。“丞相是被人陷害了,娘娘知道嗎?”


    皇後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你怎麽知道?”


    她的神情變化得太明顯,綠螢心中有些無奈,神秘兮兮的衝皇後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娘娘,但這裏不能有第三個人,娘娘若能做到,我就說。”


    “什麽要緊的事情,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皇後探究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並不願意這麽輕易地讓兩個人獨處。


    “娘娘近來是不是噩夢頻頻?”大概是她的聲音太具有蠱惑性,明明不久之前還很猶豫的皇後隻是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變了一個人似的。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屋裏隻剩下她們兩個人,其他人都已經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你到底想幹什麽!”


    綠螢見她放在桌麵上的手已經握成了拳頭,另一隻手緊緊的護著肚子,就知道她現在非常緊張。


    “娘娘不想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嗎?”


    皇後下意識的想要往後躲“你什麽意思!”


    “娘娘的夢裏全都是自己害怕發生的事情,夢做得太多,恐怕娘娘已經分不清是非真假,很快就要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一邊說,一邊用可怕眼神看著她,綠螢幾乎已經能夠確定皇後一定做了什麽不為人知的事情,可她到底做到了什麽程度?


    “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綠螢沒有逼問,反而往後挪了一下椅子。“娘娘的夢境和現實是相反的,如果因為相信而沉迷在夢境之中,就會失去現世擁有的東西,不知道娘娘會怎麽選擇?”


    皇後沒有說話,沉默的看著她,像是全然不信又像是暗自思索。


    “這是解藥,隻要吃下就能夠不做噩夢。”綠螢將解藥放在桌上,輕聲道“娘娘一定會問毒下在哪裏。毒就下在娘娘每日的飲食中。這種毒並不霸道,隻是慢慢的蠶食人的精神,最後一睡不醒。可長期服用對孩子有沒有影響我不知道,吃了解藥會不會對孩子有影響我也不知道。一切全憑娘娘自己判斷。”


    簡單說完眼下的情形,綠螢便起身告辭,可皇後卻在此時叫住她“趙璿究竟有什麽好?”為什麽這麽多人都肯為她拚命?


    綠螢淡然一下“因為全天下隻有一個她。”


    皇後看著桌上冰涼的瓷瓶,拿不準自己究竟要怎麽做才是正確的選擇。她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關於陛下殘害手足的消息在一夜之間全城皆知,這一次可不像之前,敢拿到街頭巷陌議論紛紛,即便是最膽大的潑皮也隻敢躲在屋子裏小聲嘀咕,沒有人有這樣的膽子去和當今聖上作對。


    百官手中的消息並不比百姓們更多,大家都一知半解,像是被蒙在鼓裏,即使隻是一個非常小的振動,在鼓中卻聲震如雷,令人心驚膽戰。


    蕭奕亭臉色陰沉的看著桌上的東西,閉上雙眼沉思片刻“來人,傳刑部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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