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璿坐在四四方方的椅子上,看著對麵的人。對方是個年近而立的中年男人,長了一副笑模樣“大人昨夜睡得可好?”


    “尚可。”趙璿微微一笑,對方便衝趙璿點了點頭,命人將趙璿綁在椅子上。


    “都是規矩,大人恐怕要暫且忍耐了。”


    “無妨,王大人不必為難。”手腳都被粗糙的麻繩綁住,就連想要動一動都十分困難,但趙璿還是保持著平靜的狀態,示意王大人可以開始了。


    王大人看著手裏的一疊紙,“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隋豐的女子?”


    “認識,她曾經救過我。”


    “當時是什麽情況?請細說。”


    “元宵燈會上我被人擄走,恰好和她在一個地方,她說隻要我出錢就能幫我逃走。我答應了。”趙璿如實道。


    “為什麽?你就沒有懷疑過她的意圖嗎?”


    趙璿道“為什麽?因為我想活下去。”


    “即使用盡手段也要活下去?”


    趙璿沒有迴答,王大人也沒追問,接著說“對於這個人你知道多少?”


    “她說她是市井混混,無父無母,孤身一人。”趙璿道。


    “她這麽說,你也信?”王大人反問道。


    “若不信又能如何?這個人唯利是圖,看不慣不來往就是了。”


    “這就是你後來和她斷了聯係的原因?”王大人笑吟吟的看著趙璿,將心腹以外的人都趕了出去。“大人,都這個時候了,還是說實話比較好。”


    “王大人覺得我說的話是假話?”


    王大人嘿嘿一笑,將趙璿的繩子綁緊。“大人這裏都是自己人你就說實話吧!萬一時間拖的太長,陛下不高興了可就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越來越緊的麻繩讓趙璿感受到疼痛,手指漸漸麻木,顏色暗沉,沒有直覺。正當大家都以為趙璿會有反應的時候,她看著自己已經不聽使喚的手指說“陛下可有下旨讓你傷我性命,斷我肢體?”


    “大人這是說的什麽話,不過是循例問話罷了,哪裏就這麽嚴重麽?”話是這樣說,他還是給手下使了眼色,讓他稍稍鬆開些。“大人似乎對這些刑具並不陌生。”


    趙璿道“有幸在齊國用過,不算陌生。”


    王大人頓時覺得那些小兒科的東西大概用不上了。他翻動著手裏的紙張,忽然問了一句。“大人,最後一次見隋豐是在什麽時候?”


    “數年前。”


    “大人的數年前究竟是幾年前呢?”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誰會記得這麽清楚呢?”趙璿即便被綁的結實,卻仍然麵不改色的看著對方。


    “那麽大人和秦安公的關係如何?”


    “尋常夫妻。”


    王大人笑道“大人這樣說不怕秦安公知道了難過嗎?”


    誰知趙璿卻在這時露出了令人玩味的表情。“我剛被廢去公主位他就休了我,大人不知道嗎?”


    “這......大約不過是權宜之計。”說著他想起來昨日韓朝還帶著女兒來送趙璿,便道“秦安公是個癡情人,明明還來送過大人,怎麽大人卻這樣說?這豈不是要傷了別人的心。”


    趙璿道“他來送我,不過是因為覺得我再也出不來,讓孩子再看我一眼罷了。哪裏來的什麽情分?”


    王大人隻是一笑,並未深究,風一吹就微微發顫的銀針被他捏在手裏頭問。“大人可知這是什麽?”


    “都說十指連心痛苦,就是深刻。想必這就是針刑。”


    “大人果然名不虛傳。”王大人說著命人捏著針走近趙璿,滿臉不好意思的說。“不知大人慣用哪隻手,我用他們紮另一隻?”


    趙璿道“不必這樣麻煩。”


    “大人果真十分看得開,換了尋常人,隻是見到這些,隻怕都要嚇得昏過去了。”王大人道。


    寸長的銀針就這樣從指腹紮進去,疼得人雙眉緊皺,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冷汗直冒。


    “大人真的不知道秦安公將那探子藏在外宅嗎?”


    “不知!”


    “嗬嗬,大人不如再想想?”如是說著,又一根紮進另一根手指。


    “聽說秦安公根本不管家事又極順從大人,既然大人管事,怎麽會不知道他置辦外宅的錢是哪裏來的?”王大人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


    “王大人這麽問是什麽意思?”趙璿忍痛道。


    端著茶杯的人笑得眯起眼睛,看著青筋畢露的趙璿道“我哪有什麽意思?不過是照著規矩問一嘴罷了。”


    “看來從前是我短視了,竟不知刑部還有這樣的規矩。”趙璿疼得整個人都在微微的發著抖,冷汗一連串的落在衣服上,暈開水漬。


    “大人還得在這裏待一段時間呢,慢慢了解就是。”王大人笑得十分和藹,可嘴裏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還愣著幹什麽!沒看見大人好奇咱們這的規矩嗎!趕緊把東西都拿上來大人瞧瞧!”


    丁零當啷的一箱子刑具就這麽被搬了上來,砰的一聲放在地上,真是琳琅滿目,看得人心裏直發顫。


    趙璿道“王大人打算讓我領教哪些規矩呢?”


    “不急不急,有的是時間。”王大人笑道,給拿針的人使了個眼神,那人便將針對準了趙璿的手指,隨時準備刺進去。“大人去過齊國,待了那麽長時間,想必也認識了不少朋友吧?”


    “我去的時候齊國的國君大權旁落,從開始直到最後都被軟禁的宮中,哪裏有機會交什麽朋友。”


    “這話就不對了吧,您府上那個二姑娘不就是從齊國帶迴來的嗎?”王大人道。一邊說一邊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聽說您極為寵愛這個二姑娘還曾經帶著她去過許多宴席,不知可有此事?”


    “她已經及笈,我若整日將她藏在府中才奇怪不是嗎?”


    可王大人似乎並不滿意這個答案,又是一根銀針紮進手指,疼得人幾乎說不出話。


    “據聞,大人曾經讓那探子在公主府中自由出入,還和二姑娘交往甚密,不知可有此事?”


    趙璿疼得倒抽了好幾口涼氣“大人想說什麽。”


    “在下有什麽可說的,倒是您沒什麽想說的了嗎?”王大人放下茶杯,似乎此時才發現趙璿的右手已經紮了五根銀針。“哎喲!這手底下的人不懂規矩,話還沒問完怎麽一下子紮了這麽多呢!”


    疼痛讓趙璿沒有力氣再去對他的行為做出反應,冰冷的雙眼直直的看向他,聲音都沒了力氣。“大人還有什麽沒問。”


    王大人掰著手指說“那可多了!大人是何時與探子聯係上的,暗號是什麽,打算做什麽,還有誰是你們的幫手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都還沒有問啊!”他十分惋惜的看著趙璿手指尖微微顫抖的銀針,忽然像下了重大決定一樣點了點頭,現在趙璿身邊的人動作迅速的把幾根真都抽了出來,一下子疼得趙璿臉色青白,隻有喘氣的份。


    “大人,咱們重頭來過如何?”


    折騰了一早上,趙璿的十個手指頭已經千瘡百孔,血跡斑斑,根本沒有一塊地方能夠讓人下得去眼睛。


    來來迴迴的折騰過好幾遍,趙璿現在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垂著腦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王大人見實在問不出什麽來隻好暫時偃旗息鼓,讓人端了一盆東西進來。“大人今日辛苦了,洗了手就迴去歇息吧,改日繼續。”


    趙璿想要拒絕,可是自己現在已經沒了力氣,根本沒有辦法反抗,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把自己傷痕累累的一雙手浸沒在烈酒中。


    劇烈的疼痛讓趙璿咬緊牙關,即便如此還是有沉重的呻吟聲從角落逃竄出來。


    “大人暫且忍一忍吧,即便是用了幹淨的銀針可這來來迴迴的難免有些損傷,還是用烈酒清理幹淨比較好。不然這雙手若是廢了,在下就沒辦法向陛下交代了。”王大人揣著手站在旁邊,麵帶微笑的看著趙璿。


    在這個過程中,血水打濕了衣裳,王大人微微皺起眉頭訓斥看守。“你們是怎麽做事的!竟然把大人的衣服都弄濕了!”


    趙璿的手已經疼得連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隻能被別人攙扶著走進刑訊室隔壁的屋子,裏頭已經準備好了熱水和幹淨的衣裳。


    不止是衣服,就連趙璿汗濕散亂的頭發也專門叫了人過來重梳。趙璿木然的看著他們的舉動,垂下眼睛,始終不發一言。


    被請迴隔間的趙璿看著擺滿了精致小菜的桌子,再低頭看看已經被包紮好的傷口,突然生出幾分疑慮。帶著懷疑的心情在桌邊坐下,可雙手抖得根本沒有辦法拿好筷子,她試了兩次果斷放棄,隻能看著麵前的東西發呆。


    皇後身邊的侍女帶著厚厚的被褥過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麵對一桌豐盛飯菜卻無動於衷的趙璿,心裏一下子多了幾分不滿,臉色也差了許多。


    “皇後娘娘擔心大人身子嬌弱在刑部受苦,命妾身來給大人送被褥。”


    “有勞了。”一天沒說話的趙璿一張嘴就覺得自己的聲音和從前不太一樣。


    侍女鋪完被褥,路過餐桌的時候掃了一眼。“大人是覺得飯菜不合口嗎?”


    “不必了。”趙璿輕輕搖頭,不管現在送什麽來她都吃不下去。


    “妾身告退。”侍女聽了立馬告退,一丁點都沒有猶豫。


    今日風大,皇後坐在屋裏繡花,心神總是被窗外的大風撥動,時不時就要停下針線看一眼外麵的情況。


    掌燈時分,侍女才氣鼓鼓的從外頭迴來,一疊聲的抱怨“娘娘還擔心她在刑部吃不好睡不好,可人家在那裏舒服著呢!”


    “這是怎麽說?”


    “我瞧見她衣裳也換了頭也重新梳過,麵前還擺了一桌子菜,哪裏像是在刑部,分明像是在自家後院!”


    “不能吧?刑部不是最嚴苛死板的地方嗎?怎麽會對她這麽優待?”


    “誰知道呢!”


    “升兒迴來了嗎?娘娘叫你過去迴話呢!”


    “來了來了!”升兒應了一聲,然後對身邊的小姐妹說“不說了,我先去迴話,一會兒迴來再和你們說她有多惡心!”


    皇後看著手上繡了一半的肚兜,覺得心煩意亂,正好升兒進來了,便放下手上的東西。“丞相如何?”


    “迴皇後娘娘的話,丞相一切都好,在刑部也和在家一樣。”升兒道。


    皇後一下子就愣了,什麽叫做在刑部和在家一樣?


    升兒便將自己看到的都說了一遍,最後很氣憤的說“妾身見桌上的餐食都十分精致,可丞相卻分毫未動,而且桌上還擺著試毒的銀針,難不成是怕刑部還會有人下黑手嗎?”一麵說一麵替皇後抱不平“妾身人卑言微,不敢對丞相有什麽不滿,可丞相明知妾身是來替娘娘送東西的,竟也置若罔聞,連手指頭都沒有動一根。”


    她若能在刑部過得這麽舒坦,大約和在天牢的時候一樣,得了陛下的庇護。想到這裏,皇後便如鯁在喉。“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孤零零的坐在屋子裏,即使到處都亮著燈,可她還是覺得心裏有些發涼。


    自從趙璿被認為和齊國勾結之後他就總是很晚才迴來,還每天都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連話都不肯說。


    皇後忍了幾日,終於有些撐不住,捂著臉默默流眼淚。


    假如陛下從不曾溫柔以待,也許她此刻就不會這麽難過。


    “娘娘,陛下說今夜不過來了。”


    “知道了。”


    燈火通明的書房中,蕭奕亭看著堆積如山的奏折不明白趙璿是怎麽做到當天看完還全部都批注的。此時換了他自己才發現實在力不能支。


    他靠在椅背上按了按額頭。“刑部問出什麽來了嗎?”


    “迴陛下的話,刑部還沒有正經開始問,今天不過是問了一嘴認不認得。”賀內監一麵說一麵換了熱茶道“皇後娘娘擔心丞相身為女子在刑部會有諸多不便,便派了宮人去給丞相送被褥。”


    蕭奕亭點了點頭“皇後一向周到,這是應該的。如今不過是叫她過去問一問,總不能太過分。”


    賀內監一聽臉色便有些古怪,蕭奕亭隨口問了一句“難不成刑部還出了什麽變故?”


    “要說變故其實也沒有什麽,不過是丞相大人看起來心情不大好,看起來似乎有些無禮。”賀內監小聲道。


    她若心裏覺得自己沒錯,自然不大高興。蕭奕亭根本沒當迴事“由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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