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輕紗飛揚,趙璿躺在躺椅上,麵衝裏側。“娘知道你不願意去,可是畢竟血濃於水,他總不會害你。”沈氏撫著她的頭發,聲音溫柔。


    見她不說話,沈氏輕聲道。“你年紀也不小了,要不了多久就該談婚論嫁。你若迴去或許能有更好的姻緣......”


    “......怎麽說他也是你爹......”即便趙璿表現出不樂意,沈氏還是依然努力的勸說,可聲音裏卻帶著些傷感。


    見趙璿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沈氏也變得強硬。“你就是再不滿,明天也得按時出發!”


    “等你迴來阿旭和你的婚事也可以提了。”發現趙璿悶悶不樂後,沈氏將手搭在她肩上,稍稍用力。


    隔著紗簾,外頭的景致其實並不很清晰,可每一處熟悉的家鄉風物落在她眼中都讓她想起闊別多年再也沒有迴去過得那個院子。


    風聲鶴唳之後一切都被風帶走,她茫然的坐起來,發現前麵有個亭子。


    八角亭臨著池塘,荷花已經半殘,叫不出名字的水鳥從水麵上掠過,伴著些許的涼風,這才讓人恍然,原來已經是這個時節了。


    “你為什麽救我?”


    聽了這話,蕭以寧將手裏的扇子轉了一轉,倚靠在柱子上。“其實你並不需要我出麵,我救的不是你,是她們。”


    他繼續道“她們其實並沒有什麽壞心思,隻是說話不大好聽,今後還要在一起念書,麵子上總要過得去。”


    “你是來做說客的嗎?”


    “是,也不是。”他轉過身子衝她笑“我想我們大概可以做朋友。”


    趙璿擰了擰眉毛“我以為你們隻和彼此交朋友。”


    他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我這個人交朋友從來不看出身。”頓了頓接著說“因為比我身份更高的也沒幾個。”


    趙璿半倚在美人靠上頭盯著池塘裏頭的錦鯉發呆。身後突然遞來的盒子裏頭散發著奇怪的味道,緊接著是他帶著邀功意味的話語。“這池子裏的錦鯉我已經養了一些時候,顏色極好,你要不要看看?”


    將信將疑地拋下去一把魚食,幾乎一瞬間,魚兒爭食,將水麵撲騰出不同的水花,金紅交錯,絢麗異常。


    他倚靠著邊上的欄杆,體貼地在兩個人中間留下一個人的空擋,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看著她,一直為她舉著裝魚食的盒子,偶爾說些和魚有關的趣事,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日頭漸漸西沉,戀戀不舍的趙璿看見蕭以寧揉手腕的動作,忽然意識到他為自己做的事情,不好意思地看著他“今天多謝你了。”


    將手放迴身後,笑得雲淡風輕“是我該謝你,其實我一點也不想上課。”


    她忽然發現自己身邊空無一人,蕭以寧沒了蹤影,可喋喋不休的議論聲卻頑固的鑽進她的耳朵。


    趙璿順著聲音看過去,發現站在這些議論聲中間的人是蔣思羽,而此刻她的眼睛裏寫滿了不服氣。下一刻她就戴上麵紗,鑽出帷幔,直直的走了過去。沒有任何一句廢話,自己取了弓箭,掂了掂份量,學著他們的樣子引弓一箭,恰好正中靶心。


    麵紗後的容顏模糊不清,唯有那一雙桀驁不馴的眼睛閃著別樣的光彩。


    趙璿試圖去叫她,卻發現不管她怎麽努力都沒有辦法靠近。絲竹鼓樂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飄過來她反應了很久才意識到自己進宮了,迷迷糊糊的在人群之中穿行,卻看不清其他人的臉。


    寬敞的宮殿在今日顯得擁擠,人們衣著華麗,身後的衣擺拖在地上看起來像顏色各異的孔雀,卯足了勁要爭奇鬥豔。


    “趙姑娘。”


    喧鬧聲中忽然聽見有人叫自己,循著聲音望過去,才發現是蔣思羽。“蔣姑娘。”


    蔣思羽不經意似地上下打量了一眼,臉上扯開笑。“今日來的人都是朝中勳貴,你才來不久,還未正式在勳貴圈中露麵,恐怕多有不認識的。要不要我替你引見?”


    “我以為中秋的時候就算是見過了呢?”


    “那時候不過是個名頭,你又早早地躲開了,許多人對你都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呀。”兩人並肩站在一處,言笑晏晏。


    兩個人竊竊私語的模樣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霍婧婷向兩人走去,蔣思羽卻擋住了趙璿的目光,將她引向別處。


    人人都對蔣思羽很客氣,真情假意的笑得臉都快要僵了。末了,兩個人站在橋邊,看著宮人們亦步亦趨地將宮燈點上,照亮了大殿內外。


    趙璿看著麵前無邊的黑暗說“我以為你會和其他人一樣袖手旁觀。”


    “事已至此,我若還裝作袖手旁觀,又有什麽用呢?”蔣思羽說完輕輕一笑,不知是在笑她還是在笑自己。“長公主肚子裏的這一胎很重要。”


    “和我有什麽關係?”


    “她這一胎已經晚了半個月,禦醫也瞧不出什麽,一味地讓靜養。”蔣思羽美眸一轉看向站在身邊的人。“我實在很好奇,對於這件事,你是怎麽看的?”


    “你既然這樣說,我也想問問,你究竟是怎麽想的?”趙璿反問。


    燈籠高高架起,將庭前照得通明,每一個路過的人都看得清楚。那些遠遠的站在欄杆邊上的人拖著長長的衣擺和袖子,緩緩地走在廊上,舉止神態都像是從泛黃的仕女圖裏摳出來一樣,帶著陳腐的氣息。


    趙璿看著自己剛好遮住腳麵的裙子,然後對蔣思羽微微低頭行禮。“我無意參與什麽紛爭,隻想把自己的日子過好,還請你們放我一馬。”


    然而蔣思羽卻一把抓住她的手,笑得詭異。“事到如今,你已經迴不了頭了。”


    一聲驚雷過後,暴雨如注,雨落下的地方紛紛長出柔軟的青草,到處都時候一片欣欣向榮的樣子。


    出城的路上人潮擁擠,乘車的坐轎的擠成一團,邊上還見縫插針的有行人四處橫穿,亂糟糟的樣子卻全都是安樂的景象。


    趙璿窩在車裏和綠楊綠柳大眼瞪小眼。“你們兩個打算就這麽看我一天啊?”


    綠柳率先敗下陣來,“唉呀!唉呀!”地揉著眼睛。“要不是姑娘總愛亂跑,我們又何必這樣!”


    趙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我不是就跑了那麽一次嘛!也不用這麽大陣仗吧?”


    馬車搖搖晃晃,外頭的聲音聽不真切,一切都像是喝醉了一樣,讓人有些迷惘。


    “姑娘,到了。”


    河邊早就搭好帳篷,隻等著她們過去,四周都用透風的紗簾圍起來,不過卻看不清帳篷裏的情形。


    剛一坐下,就聽蔣思羽問“你們的燈和香包都準備好了嗎?”聽到這句話,霍婧婷趕緊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香包。蔣思羽也將自己的拿出來放在矮桌上,兩個人齊齊看向趙璿“你的呢?”


    趙璿尷尬的看著兩人。“要不就算了吧?”


    “不扔倒也沒什麽,你第一次來就當看看熱鬧吧。”沉吟片刻,蔣思羽一槌定音。


    “阿璿,你和世子朝究竟是怎麽迴事啊?你們以前見過嗎?”這個疑惑已經困擾她很久了,今天終於找到機會問出來。


    蔣思羽沒有打斷也沒有轉移話題,靜靜的等著趙璿的答案。


    眾目睽睽之下,趙璿說“其實我不想招惹什麽是非。”


    蔣思羽默默點頭“你要是這樣想,也很好。韓朝這個人喜怒無常,是天下第一號紈絝,狎妓濫情可是他身上烙著的印子,不扒層筋骨都扔不掉。你要是沾上他隻怕哭的是你。”


    霍婧婷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你來之前沒幾天,那個韓朝就在大庭廣眾之下,當著書院的人的麵,在門口把蔣姐姐的麵紗給扯下來了,而且那個道歉還很敷衍,你都不知道有多氣人!”


    “他還喜歡扯別人的麵紗嗎?”趙璿有些發愣。


    “誰知道他發什麽瘋,一時一刻不知能生出多少匪夷所思的念頭。”蔣思羽厭惡的皺著眉毛,一副不想提他的樣子。“總之,這樣的人不適合你,他是過不了一般的日子的,你要是不讓他光芒萬丈,他就會讓你活不下去。”


    “他這麽囂張,陛下都不管嗎?”


    “管什麽呀,他爺爺是鎮南王,當年為了平定海賊,斷了腿,再也走不利索。他爹又跑到北邊去和翼族打了一仗,雖然贏了不過人再也沒有迴來。這麽大的功勞,他韓朝別說放火了,隻要他不親手殺人,陛下都懶得管他。”隻看霍婧婷說話的神態就不難想象韓朝在城中這些年都做了多少荒唐事。


    蔣思羽斜斜看她一眼“司遠昭整天跟他混在一起,又比他好多少?”


    “那不一樣。韓朝是鎮南王府的獨子,將來是要繼承家業的,你看他現在荒唐,以後襲爵了誰不得巴結著他?他將來又不用繼承爵位,要是沒有個穩固的靠山,將來怎麽辦?”掰著手指頭一一道來的樣子看起來一副全心全意為他打算的樣子。


    蔣思羽打趣道“你這還沒成親,就已經替他擔心到這些了,以後成親了還不得把定遠侯府都給搬空了?”


    趙璿也捂著嘴笑“我才知道你原來也會想這些!”


    “哎呀!不許笑我!”惱羞成怒的撲到兩個人身上撓癢癢,幾個人笑成一團,連帶著守在帳篷外邊的人都跟著偷偷笑。


    “船來了!船來了!”不知從哪裏傳來的聲音拉迴了幾個人的心神,手忙腳亂地開始整理儀容,一番忙亂後才見水麵上輕輕地漾開漣漪。


    船上有些擁擠,站著的全是她認識的人。


    韓朝、霍思淵同船,另一邊卻站著風辰和溫澈,趙璿晃了一迴神,忽然發覺綠柳坐在自己身後,正笑著同自己說晚上要吃什麽,舟平在遠處栓馬,高高的舉起手和自己打招唿。


    這裏分明春光和煦,她卻不受控製的落淚,可身邊的人都興高采烈的往遊船上扔香包,沒有人注意到她坐在角落裏又哭又笑。


    突然地動山搖,她向後跌落,所有人都趴在裂縫的邊緣麵無表情的看著她,沒有人伸出援手。趙璿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叫出聲,仿佛被看不見的絲線緊緊的纏繞了脖子,用力想要掙脫卻讓雙手都站滿血腥。


    她抬眼卻發現溫澈孤身一人站在屍山血海之中,衝她笑。溫澈笑得幾乎停不下來,他大聲喊著。“我就知道!你是和我一樣的人!”他殺紅了眼睛,雙目怒睜,目眥欲裂。


    趙璿接過綠螢遞來的弓箭,一個眼神身後眾人便沉默著上前,將溫澈身邊的人斬殺殆盡,不留一個活口。


    身上傷痕累累的溫澈看向趙璿的時候臉上依然帶笑,濃烈的愛意混雜著血腥味讓人無法輕易迴避。


    他將掉落在身側的弓箭撿起來,有些不滿,卻無可奈何。“同歸於盡也算是白頭偕老!”說完這句,溫澈便用足力氣挽了一弓,直直的衝著趙璿門麵而來。


    趙璿不甘示弱的看著他,用足了力氣,手上剛剛包紮好的傷口裂開,染紅了箭,毫無阻礙的射進溫澈的心口。與此同時,溫澈的箭卻擦著趙璿的發梢飛過,射落的半截斷發落在血水中,很快消失不見。


    血液從五髒六腑溢出,他已經說不出話,整個人都在抽搐,卻還死死地盯著趙璿不肯放棄,嘴角的笑容始終大大的掛在臉上。


    可趙璿卻分明聽見他說“你終於成了和我一樣的厲鬼,即便是死,你也不可能和我分開!我已經成了你身體裏的一部分!”


    驚叫連連的趙璿被涼水潑醒,水灌進鼻子裏的窒息感正好和溫澈拉著她沉入血海的時間重合,她驚恐得一下子把眼睛張開,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好不容易緩過來的精神在看見床前蹲著的人時不由得又抽了一口涼氣。


    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個樣子的綠螢神色擔憂的看著她“大小姐這是怎麽了?”


    趙璿迴憶了一下上次做夢的內容,發現自己什麽都不記得。而她剛剛離開的那個夢境她也已經忘記。


    這不是個好現象。


    “查一查屋裏有什麽東西不對勁。”趙璿白著一張臉。“躲在暗處的人動手了。”


    隔日,綠螢就查出來是怎麽迴事了。趙璿的枕頭上沾染了斷魂散。


    “斷魂散無色無味,沒發作的時候根本發現不了。中了斷魂散的人要是心智不堅根本沒辦法醒來,會在夢中就被驚嚇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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