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飛紙已經查了很久,可蕭奕亭還是希望能夠盡快有些結果,不然趙璿這邊一帆風順,他這裏卻屢屢碰壁,實在是讓人覺得不舒服。


    不僅不舒服還格外的沒有麵子,大概是不想在她麵前顯得太無能的複雜心情。


    可房越修也確實沒有辦法查明飛紙的來處,隻得硬著頭皮每隔幾日就去他麵前扮苦相,誰知今天去的時候趙璿竟然也在。


    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用盡全力按捺住自己想要逃跑的舉動。可即便如此他的動作還是不受控製的變得僵硬。


    這個橫空出世手段狠辣的丞相已經成了街頭巷尾議論的主角,人們恨不得把她的一言一行都拆解成碎片,逐字逐句的分析。


    在人們眼中她一定是用了某種見不得人的手段才上位的。雖然有些偏頗,不過趙璿上位的理由還真的是不能直言。也算殊途同歸?


    “臣叩見陛下!”


    “行了,起來說話。飛紙究竟查得如何?”


    “臣惶恐,至今沒有確切的消息。”房越修躬身道。


    蕭奕亭沉默片刻,轉頭去問趙璿“你方才說有辦法,是什麽辦法?”


    “既然飛紙查不出是何人所為,或許不單單是因為對方狡猾,還因為放飛紙的人不隻有一撥。”趙璿說著將都城地圖鋪在桌麵上,上頭用筆圈起來好幾個地方。“飛紙的出現毫無規律,就連上頭的內容也五花八門,文筆畫工都參差不齊,除了攪亂視聽的作用外或許也因為這些飛紙並非出自同一批人的手筆。而這也恰恰說明飛紙也能為我們所用。”


    “你的意思是假借飛紙化為己用傳遞消息?”蕭奕亭聞言微微皺眉。


    房越修立馬道“這飛紙乃是輕薄低賤之物,如何能夠沾染?”


    “正是因為許多人都看不上,才不會聯想到我們身上。反其道而行之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趙璿笑道。


    蕭奕亭問“你有幾分把握?”


    “陛下想要幾分把握?”趙璿反問,見他不說話,又道“已經查了這麽久,要是有線索早就發現了,何必到現在還憋著這口氣不放呢?”


    “可若由官府施行此事,實在有失身份!”房越修愁眉苦臉道。


    趙璿道“若無人知曉,又怎麽會失了身份呢?”


    見他們還在猶豫,趙璿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你們可要想好,萬一錯過了這一次,今後再有什麽新鮮玩意你可不一定還能拿來用了。”


    “飛紙上要寫什麽?”從前發的都是皇家秘聞,或者針砭時弊的文章,這些可不適合從他們這裏出去。


    “房大人查了許久,想必也有些心得,根據從前出現過的東西,依樣畫葫蘆,總不至於叫人發覺。”趙璿道。


    趙璿的話一下子就給了房越修方向,可他還是不敢點頭,可憐兮兮的看著蕭奕亭,見他終於點頭,才趕緊退了出來。


    這件事要是能辦好,也許陛下就能大人不計小人過,忘了他之前怎麽都查不清楚飛紙出處的過錯。


    腦袋上的蓮花冠實在很沉,即使趙璿已經命人卸了流蘇還是不可避免的覺得頭重腳輕。“陛下若無吩咐,請容臣先行告退!”


    蕭奕亭看著她離開,不由得感歎,像趙璿這樣的女子恐怕這世上也隻有一個。


    漫天飛紙飄落下來的時候正好砸了高子玉一腦袋,差點給他砸懵。摸著頭到處找形跡可疑的人,可路上的人都已經習以為常,自顧自的撿了一張開始看,根本沒人理他。


    高子玉也看了一眼,可就是這一眼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上頭把都城裏一等一的畫舫青樓都細數了一遍,每家的頭牌是誰,身價多少,有些什麽樣的絕活,寫得清清楚楚,簡直讓人看一眼都覺得香豔。


    不過高子玉並沒有忘記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座偏僻的小院,他經過重重對比,終於發現這座小院每日采買的菜蔬肉食的數量遠遠超出這裏頭應該住著的人數,斷定裏頭一定有什麽貓膩。


    他帶著一隊換了便裝的侍衛,小心翼翼的把這個院子都圍了起來,隻待一聲令下就能破門而入,立一大功。


    一行人在周圍埋伏了好幾日,確認所有相關的人全都迴去後,高子玉一揚手,立馬就有一隊訓練有素的侍衛提著刀闖了進去。


    院中一片寂靜,黑燈瞎火什麽也看不清。“點燈!”


    燈火亮起來的瞬間,有另一隊人馬從角落裏衝出來,劈頭蓋臉的衝著他們而來。


    幸好高子玉帶來的人都算精銳,不然恐怕也要被打個措手不及。


    好不容易將所有人都拿下,高子玉冷笑一聲“人藏哪兒了?”


    “小人不知大人何意?”被反剪雙手綁在身後的中年男人粗著嗓子道。


    “喲,你還挺嘴硬?”高子玉一聲令下,將所有的燈都點亮。“搜!掘地三尺都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中年男人心虛的看了一眼角落的水缸,見大部分人都去了屋裏,微微的鬆了一口氣。


    誰知就這麽巧,高子玉百無聊賴的看著他,恰好看見了他這個眼神。“來人,看看那邊的水缸有什麽古怪!”


    “我警告你老實點,不然可就不隻是抄家滅族這麽簡單了!”高子玉道。


    男人一下子渾身緊繃,像是被嚇著了一樣,顫巍巍的看向他,好半天說不出話。


    水缸原來是個障眼法,底下壓著一塊石板,挪開以後能夠看見下頭是個地窖,隱隱約約有人影晃動。


    侍衛們麵色嚴峻的衝他點了點頭“大人,下頭有人!”


    “全都押上來!”


    於是扔下去一個火把。“下頭的人趕緊上來,不然憋死在裏頭可不管了啊!”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下頭就上來了一連串人,個個麵黃肌瘦,看起來簡直比路邊的乞丐還慘。


    高子玉耐著性子看了半天,忽然發現不對,怎麽都是女人和孩子?二殿下呢?叛賊呢?人都去哪兒了?


    “找!再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


    可這院子就這麽大的地方,再怎麽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來更多的東西。高子玉氣得整個人大喘氣。“人呢!我問你人呢!”


    中年男人嚇得話都說不全,“......都......都都......在這......這裏了,......大......大大......大人還要......要......要找......誰......誰?”


    高子玉看著滿院子的人氣不打一處來,這到底是什麽迴事啊!“你為什麽買這麽多吃的!”


    “......那......那這......死......死了......賣......賣......不上......價......價啊......”


    “你是個結巴嗎?怎麽說話這麽不利索!”高子玉整個人都有點抓狂。


    “......本......本來......不......不結巴,嚇......嚇著了......”


    詢問清楚之後,這些被關在下頭的人中大多是別家跑出來的奴婢,那些年紀小一點的孩子大多是路邊的叫花子,被他拿吃的騙來,打算攢夠一車一起拉出去賣掉。誰知就被高子玉陰差陽錯的撞上了。


    “......小......小......小人......不......不敢了,大大......大人......放......放過我吧,我......是個......是個......做......正......正經......生......生意......的......的人啊!”男人一邊說一邊哭,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看起來特別惡心。


    “把人全都交給府衙!”高子玉煩躁得連多說一句話都嫌累。


    旁邊的侍衛小聲道“這可怎麽辦啊?又跑錯地方了。”


    “這就不錯了,你想想上次人家家裏來了親戚被咱們衝進去一頓搜。還有上上次人家家裏辦喪事,差點連棺材都掀翻了。這次好歹還是抓著人牙子,不然府衙又要去告狀了。”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對於高子玉而言實在是一個令人難以入眠的夜晚。


    都說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他現在算是感受到了,什麽叫空有一腔熱切無處釋放。他坐在院中發呆,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花枝交錯的院子裏,到處都掛著精心紮染的花燈,明明暗暗的看起來格外好看,燈影交錯間到處都是熟悉的身影。


    瞧著四下無人,她尋了個僻靜的地方剛準備坐下,就發覺自己身後有人尾隨。才加快腳步就聽見身後傳來低喚“趙璿!”


    這人的聲音有些耳熟,黑暗之中有一人如鬼魅般出現,手裏的燈籠是這附近唯一的光。


    趙璿將燈籠抬高些,勉強看出那人的輪廓。原來是霍思淵。她正覺奇怪,卻不料霍思淵步步緊逼,“你躲在這裏是因為不想成婚嗎?”樹葉沙沙作響,合著他脫口而出的話語格外嚇人。


    外頭有人走過的聲音,也不知他怎麽想的,竟吹滅了兩人手中的燈籠,捂住趙璿的嘴不讓她出聲。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嚇人,幾乎讓人沒有辦法直視。


    微風吹過,一眨眼的功夫,她再睜開眼卻看見了另外一個人。


    韓朝便如惡狼般將手伸向趙璿的麵紗。


    “公子請自重!”她聽見自己說。


    韓朝笑了,愛憐的伸出手摸她的臉。“我終於找到你了。”


    突如其來的沉默讓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她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坐在車裏。


    沉默得太久,久得趙璿差點以為他已經睡著了。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覺得我配不上你?”


    “是我配不上你。”


    “你連一個機會都不願意給我嗎?”


    聽著隱約地有了些鬆口的意思,趙璿鬆了口氣,解釋道“其實你如今覺得我好,或許是因為我不像別人那樣依著你,總歸是覺得新鮮。若過些日子你遇上別的更有意思的人,或是自己想開了,也就好了。”或許是還嫌不夠,又補了一句“想必公子長這麽大,還沒有人不順著你的意。其實你也未必真的覺得我好,不過是因為我不覺得你好,所以你才覺得我好。我這樣說,你能懂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你永遠都這樣,自顧自的說話,不聽也不信我,我將真心捧到你麵前,你卻連看一眼都不肯。”


    雨聲大作,卻突然下起雪,趙璿茫然的看著一片雪白的世界,完全想不出來自己在哪裏。


    天色明亮卻日光不盛,正是廊下歇息的好時候,院中紫瑞華架子下頭並排放著兩張躺椅,上頭鋪著厚厚的墊子,中間的方桌上擺著吃食茶飲。


    風辰躺在上頭閉著眼睛胡天海地的瞎聊。“今天中午吃什麽呀?”


    “你想吃什麽?”


    “今天吃扣肉吧?這麽冷!”


    他叫了一碟子雪片糕來,扯著她的袖子問“要不要吃?”


    拈了一塊放在嘴裏,又涼又甜的化在嘴裏。“你吃東西一點都不控製,今天不許吃扣肉,你看看自己都胖成什麽樣子了!”


    風辰撅著嘴很不服氣。“那是因為你做的太好吃了,我才沒忍住嘛!”趴在上頭隻露出一個腦袋,好聲好氣的求“上次做的那道小酥肉什麽時候能再吃?我饞得不得了了!”口水泛濫得都快流滿下巴,目不轉睛的看著趙璿,巴巴的求著她能夠再做一次。


    趙璿看著他,一時語塞,過了許久才在他的催促下說“今天做,你還想吃什麽?”


    “我還想吃紅燒蹄膀、清蒸魚、五香鴨、文思豆腐、醬排骨......”


    艱難醒來的趙璿看著空空如也的屋子,有一瞬間弄不清楚自己在什麽地方,她坐在床邊沉思許久,難道這是歉意嗎?


    心裏重得沒辦法暢快唿吸,她重重的喘了好幾口氣,才慢慢的鎮靜下來。慢慢的迴想自己白日裏碰見了什麽東西,為什麽會突然做夢?


    奇怪的是再次入睡之後卻一覺直到天明,讓人有些弄不清楚究竟什麽是夢。


    綠螢聽說之後安撫道“或許是大小姐最近太忙,稍稍鬆懈些就好了。”


    趙璿並沒有多想,隻當做是疲勞過度,讓禦醫開了寧神的藥之後便丟到了腦後。


    綠螢看著她的背影,心裏有些擔憂她會把自己累死。這個宮廷,這個天下若全靠她一個人去查漏補缺,便是有幾條性命也不夠的。


    可她偏偏是這樣一個不肯服輸的性子,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否則情願什麽都不做。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不知還能幫她多久。


    長長的宮道上,兩個人衝著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前進,做著自己必須做的事情,即使明知道也許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後果。


    趙璿坐在肩輿上,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有的時候她也不明白一切是怎麽變成這個樣子的。


    她竟然真的走到了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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