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的名單非常詳盡,隻是因為太詳盡看起來反而讓人覺得不知該如何決斷。蕭奕亭看了兩日便覺得頭疼難耐,也因此而被趙璿嘲笑了好久。


    不過趙璿沒有越俎代庖,耐著性子坐下來和他商量了幾日,才終於決定好調任的名單。不難想見等這份名單發布出去之後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趙璿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寶華的年紀實在已經不能用青春年少來形容,禮部和宗府已經來來迴迴的上了好幾次折子,請求陛下為長公主慎重考慮,實在不能再這麽留著人。


    畢竟與長公主聯姻也算是一件重大的國事,能夠為國家做出自己的貢獻。


    可寶華卻不管別人怎麽勸都不肯點頭,一副打定了主意要孤單到老的樣子。眾人輪換著勸了幾日都無功而返,就連皇後也隻能铩羽而歸。


    蕭奕亭也不知是怎麽考慮的竟然讓趙璿去勸。趙璿也不知怎麽想的竟然答應了。


    偏巧這一日她到的時候皇後也在,兩人便坐在桌子的兩邊,各自開始勸。


    “臣叩見皇後娘娘,長公主殿下!”


    寶華和皇後交換了複雜的眼色,好半天才叫起。幸而趙璿也沒有反應,麵含淺笑,一副好脾氣的樣子。


    皇後命人賜座,笑吟吟的看著她說“你來得正好,也幫我勸一勸她,哪有女孩子不成婚的,這不是說胡話嗎?”


    “我不!”寶華叫道“誰愛成婚成婚,反正我不想成婚!”


    趙璿並不直勸,而是點了點頭道“想必長公主自己心裏有主意,畢竟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成婚的。”


    皇後一聽就愣了,這不是來做說客的嗎?怎麽幫著寶華說話?


    饒是一直強硬的寶華也不由得呆住,這是怎麽迴事?“你真這樣覺得?”


    “是啊,不成婚也沒什麽不好的,不過是晚景淒涼罷了。”


    她分明是笑著說的,可兩人卻感受到一股涼意,讓人忍不住心裏一顫。寶華梗著脖子道“我怎麽會晚景淒涼!我可是公主!不對,我是長公主!將來就是大長公主!”


    “沒錯,殿下將來也會成為大長公主。”趙璿笑著點頭,“隻是殿下不要忘了元嘉大長公主嬌縱一輩子,如今是個什麽樣的下場。”


    誠然,說是“下場”聽起來有些嚇人,不過是深居簡出,仿佛世上再沒有這個人罷了。


    寶華隻要一想起自己從宮人們口中聽過的樣子,就渾身發抖,聲音也微微發顫“可姑姑分明是成婚了的!”


    “是啊,可大長公主是個什麽樣的性子,您不知道嗎?”趙璿微笑著靠近。“若是殿下一直這樣下去,或許大長公主就是殿下的將來。不,您尚未成婚,未嫁的女子是不能入皇陵的,將來隻怕您要孤零零的一個人躺在公主陵內,安享百年。”


    皇後擔憂的看著寶華煞白的臉色。“寶華,別怕。不會的。”


    趙璿卻道“娘娘何必這樣呢,若不讓殿下早些知道,將來萬一三四十歲的時候才後悔豈不是有些晚?”


    “可......”可也不能這麽嚇她啊!


    寶華白著一張臉問“那萬一我所嫁非人呢?”


    “這世上又不是隻有一個男人,既然他不好,和離就是。”


    趙璿的驚世之言幾乎要把皇後的膽子給嚇出來,手忙腳亂的想要製止她,哪有皇家的公主還沒有出嫁就想著將來要和離的?這哪是夫妻相處之道!


    “殿下不妨好好考慮考慮。”趙璿說完就躬身一禮,眼看著就要走。正在這時,寶華卻忽然擰著眉毛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趙璿微笑道。


    “我要自己選。”


    皇後難掩驚訝的看著趙璿,怎麽她三言兩語就能勸服?可第一時間還是向寶華道“你隻管說喜歡什麽樣的,我們會替你好好搜尋。”


    趙璿看著神情複雜的寶華,慢慢道“你的人生會走成什麽樣子完全取決於你自己,別人是沒有辦法替你做決定的。”


    蘇幕輕薄,將燈火剪影,孟敬亭仔細的查看著趙璿命人送來的絕密檔案,上頭將黃誌山一案詳細記錄在案,其中還包括了許多外人不知道的細節。


    譬如黃誌山的胸口上插的是針線簍裏的剪刀,當晚整個官宅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聽見奇怪的聲響,就連睡在身側的黃夫人也沒能聽見丈夫的慘叫聲。這是在是太詭異了。


    石勇拿了仵作的證詞翻來覆去的看“依仵作所言,兇手的手法並不純熟,甚至在紮進去的時候還有些發抖,傷口邊緣有被剪刀劃傷、撐開的痕跡。”


    “可黃夫人為什麽要殺了自己的丈夫呢?”


    “府裏侍奉的人都說自從來了都城夫妻兩就經常因為銀錢的事情起爭執,他們家的孩子還沒能去官學念書,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而且黃夫人一直想要攀附權貴,在都城站穩腳跟。可來了這麽一個月,請來的夫人們大多是城中尋常官宦人家的夫人,正經的高門大戶根本沒有人搭理她,也從來沒有給她下過帖子。”


    說到此處,石勇一拍腦門“對了,黃誌山死前黃夫人辦的最後一次宴席上請了一個了不得的人!”


    “誰?”


    “戶部司遠昭的夫人,定遠侯府的三姑娘,霍思淵的胞妹!”


    這倒是個意外,孟敬亭再次翻看過記錄,發覺已經沒有什麽能夠看的,正要把東西收起來,忽然聽見石勇說“門主這裏燒的是什麽香?好香啊!”


    “這是......”他剛想迴答,忽然想到什麽,迅速翻開供詞,果然看見一行細細的小字,指給石勇看。“事發前夜,黃夫人曾經拿了一盒香料親自添到香爐中。”


    “現如今都城中哪有不熏香的人家?”石勇不明所以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興奮。


    “可要是賊人在裏頭添了迷香呢?”添了迷香,所以所有人都昏睡過去,沒有人聽見異動。


    “要是裏頭有迷香刑部的人早就查出來了。”石勇不以為然道。


    孟敬亭聞言也跟著陷入沉思,是啊,要是香爐中有殘留,刑部不會發現不了。“如果兇手走的時候帶走了呢?”


    連香爐順帶著香料全都換過,自然查不出來。


    石勇道“如果是這樣,恐怕黃夫人是個替死鬼。”


    這種等閑查不出來的東西萬一有人有心陷害,隻怕黃夫人就是渾身上下長滿了嘴也解釋不清楚。可石勇不明白的是,就這樣嫁禍給黃夫人豈不是幹淨?何必多此一舉把香爐和香料收走?


    “這正是對方的高明之處,如今有了人證,隻缺物證就能坐實罪名,這份物證出現在誰那裏,誰就有口難辯。更何況黃夫人是苦主,她要是非要嚴懲,別說刑部,就是陛下也不能罔顧。”孟敬亭道“真是好縝密的計劃。”


    “那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查明兇手是誰呢?”


    孟敬亭搖頭“查不出來了,這明顯是有備而來,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僅憑我們現在的能力貿然動手隻會打草驚蛇。”


    “那總不能束手就擒吧?”石勇急道。


    “讓人想辦法和各個城門的守衛搞好關係,殺手必定是在事發前後進出城的。”孟敬亭道。


    石勇問“兇手就不能是夜裏匆匆而來匆匆而走的嗎?”


    “不會,這樣太顯眼,城門上的人可不是吃素的,不可能有人出入都察覺不了。”孟敬亭斷然道。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多方打聽,他終於確認,城中已經混入殺手。可更令人擔憂的是,隻聽說這個人進城,還沒有發現出城的痕跡。希望是對方已經喬裝打扮過,否則隻怕接下來一段時間都沒辦法睡好覺了。


    宮中的趙璿整天忙著和蕭奕亭鬥智鬥勇,他似乎已經完全接受了自己不如趙璿的事實,很多事情都要和趙璿商議後才能下旨,趙璿拒絕過幾次,卻都被他的固執打敗。


    直到趙璿忍無可忍的拍著桌子說“你要是不想做皇帝,多得是人願意,不必這樣消極怠工!”


    蕭奕亭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隻好抱著東西迅速消失。可幾天之後他再次出現在趙璿麵前的時候卻仿佛忘了自己說過的話,趙璿深唿吸道“陛下是覺得我管得太多了嗎?”


    “你不願意嗎?”


    “我是個喜歡大權在握的人,陛下確定真要讓我嚐一嚐權利頂峰的味道嗎?不怕我食髓知味,再也不肯放手嗎?”


    “你會嗎?”


    “你要試嗎?”


    他這才收起偽裝,“你可真是不好騙。”


    趙璿簡直不想搭理他。“陛下要是玩夠了就把心思花在正事上吧。”


    “你還真是個無情之人,真不知道韓朝怎麽能忍這麽久。”蕭奕亭意有所指道,見趙璿完全沒有反應,無奈道“你要的人已經到了。”


    他拍了拍手,隻見綠螢從外頭走進來。“叩見陛下!”


    “起來吧!”


    綠螢用眼神將趙璿上下打量了好幾遍,確認她完好無損後才站到了她身後,低垂著眼睛,一副心無外物的模樣。


    蕭奕亭饒有興致的看著她們主仆之間的互動,將令牌放到桌麵上。“這是進出宮的令牌,便宜行走。”離開之前看著趙璿道“你行事應該有分寸,不要辜負了信任。”


    他走了之後,趙璿迫不及待的拉著綠螢坐下“家裏都還好嗎?”


    “一切都好,姑爺每天都和小姐在一起吃飯,姑娘也沒有出門,我們的人一直守在周圍,沒有絲毫懈怠。”


    “這就好。”趙璿懸了多日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你來的正好,我有幾件要緊的事情需要你去辦。”


    城中的局勢一日多變,自從趙璿做了丞相之後一切都不可控製的發生了變化,即便是那個背後布局的人也沒有想到蕭奕亭能夠退讓到這種地步。須知丞相的地位簡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更何況趙璿還擔了一個太師的虛銜,這可是帝師!從來沒有女子能夠入朝為官,也沒有這樣年輕就能當上丞相的人,可趙璿卻不知和蕭奕亭做了什麽交易,未滿而立便成了本朝第一位女丞相。


    “大小姐在宮中的日子也不好過吧?”


    趙璿停了一下,笑道“再不好過也比那時候好。”


    綠螢聽了也隻能啞口無言,跟著趙璿迴了翠雲軒,住在了趙璿的隔壁。


    翠雲軒中侍奉的人都覺得這位女丞相不愧是個奇人,事事都不肯假手於人,好不容易等來了這麽一個看著像是心腹的侍女,卻並沒有安排在自己屋裏,真是奇怪。


    因凡事都不必她們動手,竟有許多人都閑了下來,時常坐在一起聊天。


    這日她們議論道,難不成趙璿其實是個男子?


    “我聽說有些人家的女孩子會女扮男裝去書院裏念書,說不定丞相是男扮女裝?”


    “這怎麽可能!你也不想想她和秦安公都成婚多久了,孩子都有了,怎麽可能是男子呢?”


    “可你們不覺得她懷孕生產的日子都很奇怪嗎?偏巧是守孝的時候生的,外頭有誰知道呢?”


    “是啊!而且成婚之後過了那麽久才生,誰知是不是不能生呢?”


    “秦安公是什麽身份,難道人家會忍著嗎?”


    “萬一秦安公不喜歡女的呢?”


    “怪不得他那麽多年都沒有成親,還非要娶一個嫁過人的女人。”


    “可若丞相真的不是女子,難道齊國的人也沒有發現嗎?”


    “她生得那麽高,哪裏像尋常女子,你們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而且她走路還特別快,步子大得嚇死人!”


    幾人聚在一起議論來議論去,什麽都沒有討論出來,翻來覆去都是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可一抬頭就看見那個新來的侍女麵無表情的站在窗前,差點把她們嚇得哭出來。


    聲音也不可抑製的發著抖“有......有什麽事嗎?”


    “丞相快迴來了,請你們將沐浴的熱水和晚膳準備好。”綠螢道。宮裏的人真是格外的閑,什麽無稽之談也說得津津有味。


    趙璿沐浴過後,帶著一身的水汽坐在餐桌前麵一邊吃飯一邊聽她說剛查到的消息。


    “讓孟敬亭小心有人下黑手,我明敵暗,一不留神就會滿盤皆輸。”


    綠螢道“大小姐要迴去看一眼嗎?小姐很思念您。”


    “不了,現在這種時候他們和我離得越遠越安全。你留心府裏進出的人,別讓人鑽了空子。”


    可當她看見桌上的蝦仁蒸蛋時還是有些心酸,忍不住多吃了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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