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嫿城主的話令兩人陷入沉思,石勇一不留神將茶杯跌落。“素衣門?素衣門主已經避世多年,怎麽會突然出現?”


    “這不過是我的猜測,這世上能做人皮麵具的不過就這麽些人,不是你,不是我,還能有誰?”


    綠螢卻在這時道“除非你們當中有人撒謊。”


    石勇看了一眼始終笑著的姽嫿城主,心裏也有些拿不準主意。“這些暫且不提,如何將門主和長公主救出來才是要緊。”


    “如今朝堂上指摘趙璿的為人已經儼然成了一種風氣,更不要提元嘉大長公主不遺餘力的抹黑,隻怕現在根本沒人覺得她是無辜的。”姽嫿城主閑閑的轉動手中的茶杯,聞著已經稀薄的茶香道。


    “照你這麽說我們現在根本無能為力?”綠螢皺眉道,看向她的眼神中滿是質疑。


    姽嫿城主神秘莫測的搖了搖手指“非也非也!要救孟敬亭非趙璿不可,可要是想救趙璿卻非元嘉大長公主不可。”


    可世人皆知,元嘉大長公主對趙璿可謂是恨之入骨,想要她替趙璿說話簡直比登天還難。綠螢當即不悅“城主的意思難不成是大小姐逃出無望?”^


    “這你可就誤會我了!”姽嫿城主大驚小怪道“我可是真心實意的想要給你出主意,你怎麽反而曲解了我的意思呢?”一麵說一麵搖頭,一副十分傷感的樣子。


    石勇小心翼翼的眼神在兩人中間轉來轉去,心裏想著難怪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


    不過短短四天的功夫,趙璿就被當世清流指摘得體無完膚,似乎當今世上隻她一人品行不端。


    趙璿因被拘在宮中,對於外頭的事情便知道得格外的慢,直到第四日上才知道了孟敬亭被抓走的消息。當時她正在寢宮裏聽著太後派來的人念三從四德烈女書之類的東西,忽然聽見外頭的小宮女正在議論,說是孟敬亭被下了大牢生死未卜,也不知究竟能不能活著出來。


    太後身邊的人已經換了一波,各個都令趙璿覺得眼生,她低頭看了一會兒桌子上攤開的書冊。“本宮今日身子不適,姑姑還是先迴去吧。”


    姑姑麵色不善的看著趙璿道“玉城殿下,這是宮裏的規矩,禮不可廢!”


    正當兩人互不相讓的時候賀內監卻忽然來了,客客氣氣的將太後的人請了出去,對趙璿道“殿下,請接旨。”


    旨意很簡單,不過是說趙璿德不配位,令陛下寒心,自今日起貶為庶人,收迴一切特權。即日出宮。


    趙璿聽了倒沒有太大的反應,可當她起身後卻發現賀內監還帶了第二道旨意。


    “庶人趙氏,即刻下入大牢,待查明與二殿下出逃的關係後再行定罪。”賀內監說完向趙璿笑道“陛下口諭,下臣沒辦法給您看旨意了,您看是不是換了裝束隨下臣走一趟?”


    “二殿下失蹤的時候我已經進宮,怎麽這件事也能推到我身上?”趙璿奇道。


    賀內監道“您這話可就說得不對了,提調孟敬亭的時候也沒人說他親力親為,誰手底下沒幾個能人呢?要真是自己去的那可真是江湖氣概。況且如今不過是讓您配合一下,也沒就定了罪了。”


    “我聽說靜貴太妃幾日前暴斃,我能不能去她靈前上柱香?怎麽說以前也有些交情。”她看著賀內監問。


    他猶豫了一會兒,“您先將裝束換了,待下臣去向陛下請道旨意。”


    趙璿從善如流的進了內室,將惶恐不安的宮女們都趕了出去,自己坐在鏡前端詳著鏡子裏的人,一件一件的將頭上的珠翠都摘了下來,放在桌上的時候她忽然笑了。將發髻重新梳成最平常的樣式,簪上樸素且不起眼的簪子,帶上一對耳墜子。換了素衣,洗去臉上的胭脂。


    她坐在能夠看見門外花叢的位置,等待著賀內監帶迴的消息。


    “請隨下臣來。”


    不能坐肩輿後這段路顯得格外漫長,趙璿輕聲道“陛下這麽快就學會做皇帝了。”


    賀內監聽見這句話整個人都下意識的抖了一下,看看前後低下頭的宮人,小聲道“這裏是大內禁中,您說話也該有些分寸!”


    趙璿忽然笑了。“我原先以為陛下是個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誰知竟是我看走眼了。”帶著審視的目光落在賀內監身上,“這倒讓我不得不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也看錯了其他人。”


    “您的意思是?”


    “不過隨便說說罷了,你就當我氣憤不平吧。”


    祭拜過蔣思羽,趙璿在院中枯坐片刻,賀內監催了幾次才起身。


    這一耽擱就等來了皇後。皇後自從有身孕之後就一直臥床養胎,剛剛能夠起身就聽說趙璿被廢為庶人,大驚失色,急匆匆的趕來。“你不要急,陛下或許有他的打算,你等著我這就去找陛下!”


    趙璿反手拉住她“算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說著便半轉過身子按了按眼角,輕歎道“原是我沒有這樣的福氣,名不正言不順,早晚會有今天。”


    皇後急道“你是先帝親封的公主,當朝除了寶華隻有你最尊貴,怎麽會名不正言不順!”


    “饒是這樣說,我如今竟不知究竟是怎麽迴事。為著後宮裏的事情將我叫來拘了好幾天,現在又為著外頭二殿下丟了也要將我下進大牢中。橫豎我是個沒有根基的,別人想要拿捏便拿捏了。”趙璿道。


    幾句話就將皇後的心事說中,憂心忡忡的看著她,命賀內監走遠後才道“有些事情他們都不知道,要不是看你現在這樣我都不敢說。”她四下看看,小聲道“當日信王雖然認了自己存了去看太妃的心,到底還沒有見到就被發現了。至於那支來路不明的簪子也不是他的,陛下和太後為此還生出些嫌隙。依我看這裏頭的水隻怕不淺。”


    “不過為著我同那兩位都在一起念過書,便要罰我知情不報,我這心裏也很不是滋味。”趙璿愁眉苦臉道“我那繼母是什麽樣的為人你們也是盡知的,隻要想想我的孩子我就覺得傷心,她還那麽小,便要離了母親,將來若遇上個不厚道的繼母,可怎麽辦!”


    皇後忙道“不過是暫且去一躺,如何就慮到這些,這些事情終究和你沒有什麽關聯,陛下怎麽也不能真要了你的性命。”


    “便是這樣說,真下了大牢的人即便不死也要脫幾身皮,到那時我又要怎麽麵對弗思,怎麽麵對悠悠眾口!”趙璿神色頹喪,低頭垂眼,欲言又止。


    “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以前的她即便麵對再多的謾罵也毫不畏懼,根本不會這樣擔憂驚慌。


    趙璿道“從前我孑然一身,心無掛礙,自然看起來瀟灑。如今我是個有夫之婦,也有了孩子,怎麽能還像從前一樣莽撞呢。”


    站在遠處的賀內監不住的往這邊看,心裏十分擔憂趙璿會說些奇怪的話。


    思慮半天,皇後斷然道“你不要走,且在這裏等消息,我去見過陛下再說。”


    “可陛下一諾千金,怎麽會輕易更改呢?”


    “若下了聖旨自然不能輕易更改,可陛下下的是口諭,隻要他表個態自然一切照舊。”皇後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安心留下。


    趙璿卻有些擔憂的看著她“你才來見了我就去替我求情,隻怕陛下要不高興。萬一牽連了你豈不是我的罪過!”


    “我知道該怎麽辦,你不用擔心。”說完竟將賀內監一起帶上走了。


    趙璿滿意的看著皇後匆匆離開的背影,自己找了個舒服避光的地方坐下。安安靜靜的等待著即將發生的一切。


    禦書房中蕭奕亭看著各地送來的加急消息,自京畿起方圓三十裏內所有城池都沒有蕭奕台的蹤跡。他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了無蹤跡。


    “你在他身邊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房越修道“啟稟陛下,當時他身邊隻有一個知默留下來的侍衛,為保穩妥,臣開城門前已經將此人誅殺,除此之外並不曾發現二殿下身邊還有其他人。”他一邊說,一邊在心裏盤算著蕭奕台能去的地方,這一次決不能讓他活著迴來,否則功虧一簣!


    蕭奕亭雙眉緊皺“孟敬亭那邊有消息了嗎?”


    “孟敬亭聲稱和此事毫無關聯,不肯交代其他消息。不過有人曾經看見他手下的人和知默有過往來。”


    知默,又是這個女人,她到底有什麽樣的本事能夠做到這樣的地步!蕭奕亭煩惱得往後靠在椅背上“再查,務必要問出來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麽關係!”


    房越修想了想說,“或許玉城殿下可以解惑。”


    “怎麽說?”


    “知默曾經服侍過靜貴太妃,而玉城殿下又與靜貴太妃交好,或許曾經發現過什麽異常。”一邊說一邊打量著皇帝的臉色,這幾天彈劾謾罵的聲音一直不絕於耳,以至於陛下一聽見玉城殿下的名字就忍不住皺眉。房越修斟酌道“臣以為,玉城殿下或許是被人陷害才會牽涉進後宮的紛爭,或許正是因為她知道了什麽要緊的東西。”


    蕭奕亭沒有說話,沉默的看著站在階下的人。他們並不知道當日的詳情,隻以為趙璿是因為幹涉後宮紛爭才被牽連,其實不過是他難以接受蔣思羽竟然一直牽掛著蕭以寧,惱怒之下的池魚。


    “陛下,皇後娘娘來了。”賀內監躬身入內,小聲將剛才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趙璿有沒有說什麽?”


    賀內監眸光一閃,低聲道“沒有。”


    “臣告退!”房越修隻聽見皇後兩個字就明白自己該離開了,立即躬身行禮,等陛下點都之後迅速退了出去。


    皇後從屋後進來,神色如常,還給他帶來了茶房剛剛準備好的茶水和點心。“陛下勤於政務也要小心身子。”


    他明知道她來是有事要說,卻樂得裝傻。“寶華怎麽樣了,還是隻肯喝粥嗎?”


    “上次勸過之後總算肯喝半碗,隻是人還虛弱著,要是太後不肯給她個準話,隻怕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結束。”皇後輕歎道。


    蕭奕亭點了點頭,端起茶水“明日大長公主要進宮,到時候你作陪,好好把這件事情定一定,不然寶華將來隻怕婚事要受影響。”


    “寶華是正經的嫡公主,不管尚誰家都是他們的福氣,人家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有閑言碎語呢。”皇後柔聲道,一麵說一麵摸著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要是將來妾身的孩子也能夠像寶華一樣一世受寵該多好。”


    “你的孩子自然和寶華一樣都是最尊貴的殿下,當然與眾不同。”蕭奕亭道。


    皇後眼神輕晃“可憐弗思,小小年紀便沒了母親,將來若遇上個刻薄的繼母,不知要如何艱難呢。”說著便開始抹眼淚,把蕭奕亭看得一愣一愣。


    這都什麽啊!他什麽時候說要賜死趙璿了!怎麽就沒了母親?“這是什麽話?難道趙璿還要以死明誌不成?”


    “天牢是什麽樣的地方,進去了哪裏還有活著出來的道理。”皇後哀哀戚戚道“她自己就是在繼母手下討過生活的,自然知道寄人籬下的感覺,這麽些年雖然趙赫懂事,並不因此欺壓她,可到底情分也有限。不然當初就該正經給她指一門好親事。”哪裏會隨隨便便送去和親。


    蕭奕亭被她的套路驚得一愣一愣的,怎麽說得好像都是他的錯?“她看起來不好?”


    “怎麽會好呢?說句大不敬的話,大長公主是什麽樣的性子,滿都城沒人不知道。她剛被傳召進宮,大長公主府裏就擺開了戲台,要是再讓她知道趙璿被下了大牢怕不是要擺宴席放鞭炮慶祝!”皇後一邊說一邊替趙璿難過,漸漸的開始哭起來。


    “趙璿的清白毋庸置疑,隻是她不能完好無損的住在宮裏。”蕭奕亭心中諸多計較不能一一說給她聽,隻能委婉表示不會苛待趙璿“天牢裏都是人精,不會有誰故意針對她。”


    可皇後隻要一想起趙璿低垂的眉眼和說起韓弗思的時候嘴角帶笑的模樣就覺得心中酸澀難當。


    蕭奕亭歎了一聲,道“你心裏憐惜她,可國家大事也不能為兒女私情讓步。”


    皇後為難道“就不能將她拘在宮裏嗎?”


    “名不正言不順,終究不妥。”不過皇後今日前來卻讓他想起一件事。“趙璿和韓朝的這樁婚事本來就有諸多不妥,趁此機會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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