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嫿城主離開之後,趙璿在原地思索了許久,究竟是什麽樣的計劃能夠讓穎妃願意花這麽大的代價去姽嫿城買地圖?


    姽嫿城的地圖精確到隻有你想不到沒有它畫不出來,而這也正是姽嫿城在江湖上立足的本事。


    大部分人都知道姽嫿城的人皮麵具能夠與銅雀台相提並論,但事實上真正讓姽嫿城立於不敗之地的其實是它無微不至,細致到令人身心俱寒的地圖。


    沒有人知道姽嫿城是如何做到不論多麽隱蔽的地方都能夠探查得如此詳細,更將這些細微之處全都付諸之上。


    姽嫿城主是一個從外表上看隻有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子,但這個人的真實年齡是個秘密。


    十幾年前趙璿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就長這個樣子。今夜再見,容貌聲音都和以前一模一樣。


    江湖上無數俠士紛紛猜測姽嫿城主一定掌握了某種長生不老的秘訣,更有甚者說姽嫿城主不是人!不然她怎麽可能知道這麽多秘辛?


    也正是因為姽嫿城主是一個言語輕挑的年輕女子,許多人為了一己之私紛紛假冒她的名號。這種事情一年下來沒有上千也有八百,這麽多年她早就習慣了,從不見她親自過問。


    而這一次她卻親自出馬,一路追到都城。說明這個模仿她的人讓她感覺到威脅,必須認真防備。


    其實即便是親眼見過姽嫿城主的人,也沒有辦法僅憑數麵之緣將她模仿得惟妙惟肖。


    如果有人能做到以假亂真的地步,那這個人必定很熟悉她。都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更何況是姽嫿城主這樣一個幾乎等同於秘密的女人。


    “此處不宜久留。”趙璿將地圖卷起和綠螢迅速離開。


    之後一連幾日趙璿閉門不出,一個人悶在書房裏認認真真的研究這份地圖。


    乍一看不過是各個宮殿的分布圖,似乎並沒有什麽獨特之處。但隻有真正與姽嫿城接觸過的人才會知道這份地圖不是一層而是三層。


    表麵上第一層是各個宮室的布局,隻要是常居宮中的人都能知道個大概,不足為奇。


    第二層是各個宮室內的布局,這一層就比較隱秘,即便常居宮中也不可能將每一處宮殿的內裏全都探查一遍。


    第三層是兵丁守衛巡邏的路線和時間,還有每一班的人數和統領的身份信息。


    即便這份地圖已經是二十幾年前的舊地圖,守衛們的位置多少也發生了變化。對於想要夜闖宮門的人而言依然是一份很有參考價值的圖紙。


    那些在表麵堆積起來的神秘符號在第二層都有了答案。


    這是一份在長寧宮尋寶的地圖。


    長寧宮的角角落落都被人事無巨細的翻過。而能夠做到這一點,又擁有這份地圖的人正是知默。


    到了這個時候如果還堅持知默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替穎妃報仇就太站不住腳。


    如果她是為了替穎妃報仇,就應該收集太後和元嘉的罪證,好好扶養二殿下長大,甚至將二殿下扶上皇帝的寶座,懲治當年作惡的人。


    可她是怎麽做的呢?她暗中將長寧宮翻了個底朝天。


    人人都說知默是穎妃的心腹,這樣的一個心腹按理說絕不可能容忍那些因模仿她的舊主而得寵的女子。


    可她卻恰恰相反,不僅沒有厭棄,反而盡心盡力地侍奉著這些女子。


    趙璿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連有人敲門都沒有聽見。等她發現韓朝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下意識的往後一退眼神防備。


    她兇悍戒備的樣子反倒將韓朝嚇了一跳,手裏的托盤跟著一顫,裏頭的粥險些灑出來。“你怎麽了?”


    趙璿這才醒過神,胡亂將地圖卷起,塞在一邊。“沒什麽。你怎麽來了?”


    韓朝隻當做沒看見她一閃而過的慌亂,將托盤放在桌上。“她們說你沒吃飯,我過來看看你。”


    她刻意藏起的卷軸、瞬間的慌亂,都讓韓朝的心中起了漣漪。可即便如此他也始終沒有追問,什麽也沒說。隻當自己是個瞎子,是個啞巴。


    趙璿吃著飯忽然問他。“工部有宮中各處宮室的圖紙嗎?”


    “工部一直和營造司一起當差,雖然名義上這些修繕的工程都是由工部牽頭,但其實真正的圖紙都在營造司那邊。工部雖然能隨時調看,卻並不保管在這邊。”韓朝思索道。


    趙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宮中的圖紙如果流傳出去......”


    “是抄家滅族的大罪!”韓朝正色道。


    既然如此,姽嫿城究竟要有多大的本事才能繪製出這麽詳細的地圖?腦子裏的念頭一閃而過,趙璿很快清醒過來沒有放任自己繼續沉湎在解決不了的問題中。


    “蕭以寧迴來了。”


    趙璿猛的一抬頭。“他今天上朝了?”


    韓朝搖頭。“他雖沒來意思卻到了。先帝的陵寢剛剛封上,後天所有的皇室血脈都要去送最後一程。”


    趙璿點了點頭,確實有這麽迴事,她也接到通知了。隻是沒有想到信王能夠把時間掐的這麽準。


    韓朝托著空盤子出來叫住與自己擦肩而過的綠螢。“我知道她有許多事情不能和我說,我隻問一句,她現在做的事情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綠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管發生什麽情況我都不會讓大小姐出事。”


    韓朝這才稍微的鬆了口氣。“你知道我有個侍衛叫夏統嗎?我覺得你們很像。”


    綠螢難掩嫌棄,韓朝毫不在意的笑笑,腳步輕快的離開。


    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綠螢進屋的第一件事這是告訴趙璿自己剛才問了什麽,他要是知道一定會問得更謹慎些。


    “他想知道直接問我就是,何必這樣迂迴。”趙璿十分無奈。


    綠螢今日帶迴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牽絲蠱的母蠱找到了。壞消息是舟平因此受了重傷至今還沒有清醒。澤城的大牢中藏著要取知默性命的殺手,舟平為了保母蠱,不得不與兇手纏鬥保知默一命。


    他本就不是功夫高深的人,又將解毒丹給個白欣。此時遇上出手狠辣慣於用毒的殺手等同於空手對上白刃,幾乎沒有勝算。也是拚著一口氣才將母蠱帶迴來的。


    綠螢麵色不虞,心情有些沉重。趙璿更是如此,在這個關口,她突然問了一句。“白欣現在在哪裏?”


    “此時大概已經混入岱城了。”綠螢算了算時間,又問了一句。“大小姐,這個消息要不要告訴白欣?”


    趙璿想了想。“先查清楚那個殺手是誰的人。”


    消息來的很快,而且並不讓人意外。殺手一路潛逃迴了岱城。顯然有人不願意看見知默平安進入岱城,特地來殺人滅口。


    子敬也傳迴信說知默出逃的時候曾無意間提及自己多次向二殿下送信都沒有得到迴複,對二殿下頗有微詞。


    趙璿沉吟道。“這樣看來岱城並不是二殿下說了算。恐怕早就已經易主。”


    苦思良突然發現自己遺漏了一個人。整個事件的源頭岱城城守房越修。


    “去查房越修究竟是什麽來頭。”


    信王重新出現在朝堂上的第一日就命人給趙璿送來拜帖,眾人紛紛詫異為什麽信王迴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見一個深閨女子?


    “多年不見,你還是這樣,一副運籌帷幄凡事了然於胸的樣子。”信王道。


    趙璿一笑。“你看起來和以前不一樣了。”


    “是嗎?我倒覺得我沒變。”他端起酒杯淺嚐輒止。


    “你這次迴來想要什麽?”


    “我想要,你就能給嗎?”他輕笑道。


    “這得看你想要什麽,還得看我有沒有。”


    “我以前小看了你,以為你是尋常女子。後來才發現是我眼拙,沒有認出來崖城的金童玉女。”他定定的看著趙璿,臉上帶著挑釁的意味。


    “你跑來和我說這些不是為了敘舊吧。”


    “敘舊?我有的是時間,不急這一時。”


    “你還沒說你想要什麽。”趙璿毫不示弱的看迴去。


    他將酒杯推過來。“當年種種一筆勾銷如何?”


    “一筆勾銷?你覺得人命也是可以一筆勾銷的嗎?”


    “已經死去的人,沒必要,也不應該,占這麽重的分量。”他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麵前被酒水打濕的桌麵。


    “這話要是讓先帝聽見,恐怕不會這麽想。”


    他麵露嗤笑。“如果我有你想要的東西呢。”


    “你知道我想要什麽嗎?”


    “齊國的傳國玉璽。”


    “傳國玉璽在你手上?你明明知道這東西意義非凡,卻累得我白白擔了好大一個罪名!”趙璿冷笑道。


    “當時事發突然,我也沒有料到再見會是這個時候。”


    趙璿有些好奇,但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似乎知道。“你想要傳國玉璽換什麽?”


    “換一個人。”


    “並非任何時候長情都是一個優點,有的時候可能是一個致命的缺點。授人以柄絕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趙璿道。


    “你要是和溫澈合作,說不定贏麵更大。”


    他將酒水倒在地上。“你怎麽知道我沒有?”


    “我不覺得我有必要和你做交易。”趙璿道。懷璧其罪的道理沒有人能比她更清楚。


    蕭以寧似乎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你覺得你說玉璽不在你這裏有人會信嗎?”首發


    趙璿道“愛信不信!”


    他甚至沒有試圖攔她,輕歎一聲。“以有算無,百戰百勝!”


    既然已經得到母蠱,自然要盡快替趙晗拔除。這段時間以來她全靠趙璿的血續命,已經快要油盡燈枯。


    冥冥之中或許自有天意,昏迷了很久的趙晗忽然醒來,無力的手拉著趙璿“姐姐,是不是拔了蠱我就不會喜歡他了?”


    趙璿顧不得許多,哄道“阿晗,我們先拔了再說,好不好?”


    “姐姐,你迴答我。”


    “牽絲蠱確實能夠讓子蠱鍾情於特定的人,一旦變心就會生不如死。”趙璿輕聲道,看著她漸漸灰白的臉,心中百感交集。


    “原來情意也可以是假的。”傷心欲絕的趙晗眼角滑落一滴傷心淚,沉默片刻。“既然如此,拔了吧。”


    拔除蠱蟲之後需要靜養,趙璿在門前坐了許久,直到綠螢提著燈過來才發現原來天已經黑了。


    “大小姐,夜裏涼。”


    趙璿低頭係披風的時候感覺有什麽東西從眼眶裏掉出去,一眨眼就看不見。


    “走吧。”


    公主府的守衛前所未有的嚴,直到今日,孟敬亭才找到西北角的一處破綻,不顧勸阻,鑽了進來。


    憑借優秀的記憶,他輕車熟路的找到了趙晗的院子。


    這裏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院子裏沒有人,房間裏的小丫頭在打瞌睡。孟敬亭路過小丫頭的時候一狠心多下了一半份量的藥,足夠她睡到明天中午。


    躺在床上的人唿吸平穩,臉色雪白,一張圓潤的小臉瘦的脫了相,枕邊放著他隨手從店裏拿的畫。


    他在床沿坐下,替她把脈的動作輕柔得他自己完全意識不到。


    進來之前準備了很多,想著要怎樣說才能讓這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不要將真心放在自己身上,可真的看見她這副為情所困的樣子,他卻忽然心軟,想著再等一等。


    尤其是她靈動鮮活的模樣已經在一次次相處中深深刻進他的腦海,現在看見她這副沒有生氣的樣子,隻要一想到和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他就生出許多愧疚。


    其實這些事情原本不必將她牽連進來的。


    她本該是天上的月亮,夜夜流光相皎潔。可如今卻被他這個粗人拖到泥塘中。


    “阿晗,你忘了我吧。拴在我身上......”......不值得......


    今夜無風,靜謐得讓人不敢相信。


    趙璿站在窗前,伸手撥弄風鈴。


    “他順利進來了,他的侍衛已經攔在府外。”


    “你覺得他們可以有結果嗎?”


    綠螢腦中閃過無數種可能“不該。”


    又是不該,這世上不該卻越纏越深的感情還少嗎?風鈴隨著趙璿的動作發出清幽的聲音。“天亮之前讓他離開。”


    這是給他們的一個機會,唯一一個機會。


    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不知何處去。


    清朗月色之下,有人愁苦,有人歡喜,有人沉湎於不應該的情感,有人快刀斬亂麻,所有應該的不應該的都在同一片月光下反複上演。


    倚在床邊唱童謠的孟敬亭有一瞬間希望時間終止於此,再不必去麵對醜惡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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