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送到桌上的舉薦人選可謂五花八門,然而在這其中有兩個人卻牢牢的吸引了陛下的注意力。


    蕭奕台自薦,卻不是領兵,而是去做監軍、勞軍,替陛下施恩。


    而韓朝舉薦的是趙赫,理由也很簡單。他平生認識的身在軍中的人隻有霍思淵和趙赫。


    賀內監正暗自揣摩著陛下的臉色,忽然聽見陛下道。“命趙赫領軍,二殿下監軍,即日點兵出發。”


    “不知陛下以為,該點多少?”


    “給他五萬,區區烏合之眾,不必小題大做。”


    然而被稱作烏合之眾的這群人,如今足有三十萬之眾,占據七座城池,糧草兵馬無一不足,占盡天時地利,卻不知在這樣的情況下,趙赫要如何反敗為勝?


    趙璿聽了這個消息,並不意外,對韓朝道“你找個時間去把趙赫請過來,我有些事情要交代他。”


    “萬一陛下知道了?”


    “陛下一定會知道,他就等著這一刻,好看看我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能夠讓趙赫在這種境地之下還立於不敗之地。”


    韓朝道“你果真有辦法讓趙赫贏?”


    誰知趙璿卻搖頭“我沒有辦法讓他贏,我能做的僅僅是讓他少一些後顧之憂。”


    韓朝聞言沒有再追問。


    次日,趙赫與韓朝一起迴來,見了趙璿便要行禮。


    趙璿沒有攔他,反而是韓朝站在一邊,有些無措。


    “你這一趟去可有把握?”


    趙赫坦然搖頭“我不過是聽陛下的安排,他讓我去,我就去。”


    “你若死了長公主和寶華不知該多難過。”


    “你想說什麽?”


    趙璿看著他道“我希望你能贏。”


    “我以為你不願意看見我贏。”趙赫。


    “如果是幾年前我或許真的不希望你贏,可今時不同往日,我也是個有家庭的人,自然希望國泰民安。”


    趙赫道“我本來就沒有什麽上陣殺敵的經驗,現在又是五萬對三十萬,恐怕不過是螳臂當車。”


    “以少勝多的例子古往今來不知多少,我從前可不覺得你是個貪生怕死的人。”


    趙赫苦笑道“你也說了今時不同往日。”


    外頭忽然傳來孩童啼哭的聲音,韓朝循聲而去。他走後趙璿才正色道“你若果真想贏,並不是沒有辦法。”


    “你能幫我?”


    趙璿慎重點頭。


    “若能有十萬人,我或可有一戰的機會。”


    “我沒有十萬人,也不會有十萬人。”


    “那情報,沈家行商,總會有些不同於常人的情報,若這樣也行。”趙赫道。


    趙璿仍然搖頭“沈家做正經生意,並沒有什麽你能夠用得上的情報。”


    “那你究竟是什麽意思?”說了要幫忙,卻推三阻四,反倒像是來笑話人的。


    “人和情報我都不能給你,但我可以提供三軍所用的糧草。”


    趙赫對此嗤之以鼻“三軍糧草自然會由朝中撥調,你這幫忙也未免太不真心。”


    “那你難道沒有聽說霍思淵想要軍餉,卻至今沒有拿到嗎?”


    趙赫奇怪的看著她“霍思淵都拿不到的糧草,你有辦法拿到?”


    難道陛下已經對她信任至此?趙赫不禁詫異,心裏也有些不敢置信。


    誰知趙璿卻認真的看著他“我家行商多年,在許多城鎮都有鋪子,雖然不大,不過供一時之需倒也沒有問題。”


    “我帶著五萬人,你能供給五萬人多久的糧草?”


    趙璿沒有直言,隻是說“細節不便直言,你隻要知道我會給,就夠了。”


    “我要怎麽拿到這些糧草?”


    “我的人會聯係你。”


    趙赫沉默許久,道“你這樣做,一個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


    “你說的不錯,所以這一仗你必須贏,而且必須大獲全勝。”


    心裏多了些猜測的趙赫點了點頭,臨走時忽然對她說“我不在的時候,勞你看著寶華。”


    “她在宮裏。”


    “我一直有不好的預感,如果......到時候希望你看在過去的份上,拉她一把。”


    “你明知道皇後幾次三番想要我的性命。”


    “可這些事情都和寶華無關!”


    趙璿看著他漸漸變得著急的神色“喜怒不形於色是做一個優秀將領最基本的要求,這一點你應該和霍思淵好好學一學。”


    他忽然一臉思索的看著趙璿“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在這地方待久了,難免有些怪異,你難道不是嗎?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趙赫輕笑,是啊,過去了這麽長時間,大家都變了。


    韓朝哄完孩子迴來,趙赫已經走了。


    “你們談得如何?”


    “尚可。”


    韓朝便不再多問,而是說起剛剛聽來的消息。“行客那邊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來問你什麽時候能辦?”


    趙璿微微蹙眉,眼下並不是個好時候,可已經準備了這麽久,實在不好叫他們再等,於是叫來綠楊。“這個月二十七,下個月初二、初三、初四、初七、初十都是好日子,下個月的好日子極多,實在是成婚的好月份,你想什麽時候辦?”


    綠楊麵上微紅“我都聽殿下的。”


    “今日十四,若二十七雖也來得及,未免有些倉促。依我看不如下個月初七,日子好,時間也便宜。”趙璿想了想才開口。


    綠楊自然沒有不應的,趙璿又將身契交給她。“這是行客父母的身契,長公主離城前我去要了來,如今他們便是良人,仍舊在莊子上當差,也算有份活計,不至於坐吃山空。”這份契紙便是趙璿給綠楊的恩德,讓他們知道,能夠脫離賤籍,全憑著綠楊在趙璿這裏的麵子。


    綠楊跟著沈氏姓沈,今後也會有人稱她為沈氏,這才算正經的出身。


    韓朝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趙璿身邊親信都沒有契紙,不是賤籍。甚至於還會賜主家姓氏,有一個正經幹淨的出身。


    這份恩情他長這麽大也隻見過這一家。


    須知當今世上,能夠對家下仆從友善些的主家就已經是少數,大多都是動輒打罵,輕易便要發賣。哪裏有像趙璿這樣肯和家下人同桌吃飯,親熱得像一家人一樣的主家?更不要說賜姓,贖身,簡直想都不敢想。


    選好了日子,趙璿又讓韓朝去拿早前放在床邊櫃子裏的小匣子,拉著綠楊坐在邊上道“你的婚事我早就想著的,要給你做好看的衣裳,精致的飾物,這些都已經備好了,過幾日就給你送過去。”


    綠楊一麵低頭抹眼淚,一麵笑著應。


    趙璿便將盒子打開“這是房契和地契,還有鋪子。”感歎道“我原先為你和綠柳一人準備了一份,如今她不在了,她的這一份便一並給你,你可要好好的過日子,不要辜負了我也不要辜負了她。”


    話音剛落,綠楊便哭出聲來,抱著趙璿道“姑娘,我舍不得你!”


    “便是成婚了,你也是要迴來當差的!我可沒說要放你走!”趙璿笑道。


    又說了一會兒成婚之後如何當差的話,趙璿便催著她迴去休息。


    韓朝看得嘖嘖稱奇“我也不算是沒有見識的人,可你這樣的主家我也是頭一次見。”


    “即便是奴仆,也該有自己的生活。”趙璿笑笑,將剛剛收到的信遞給他“崖城的渡口關了,你覺得是怎麽迴事?”


    “難道是沈家的人關了渡口?”


    誰知趙璿卻搖頭,斬釘截鐵道。“沈家沒有能關渡口的人。”


    “會不會是沈老爺子?”韓朝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現在整個沈家,隻有沈老爺子是名副其實的掌權人,即便他已經年邁,可大家還是不敢小看。


    趙璿一聽就想反駁,卻忽然想到小姨母那麽肯定的讓她走,不要迴去,難道沈家出了什麽事?


    要是換作平時,趙家的人聽說了總要評論一番,那時候卻像早就猜到一樣,完全不意外,甚至還覺得很讚同。


    那時候趙璿被母親失蹤和祖父失智的消息分散了注意力,竟然沒有注意到這些。


    “如果真的是祖父下命關渡口,那崖城一定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趙璿沉思片刻“陛下也問過我這件事,如果陛下真的不知道,那問題就非同小可。”


    即便大家心裏明白崖城的地位非同小可,至少在明麵上它還是陛下的國土,如今卻在陛下都不知情的情況下突然關閉,怎麽不讓人深思?


    韓朝道“會不會是敲山震虎?”


    趙璿好笑的看著他,伸手去戳他的腦袋。“敲山震虎是用在這裏的嗎?你還不如說明修棧道呢!”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韓朝坐到她身邊,將她整個人圈進懷裏。“我不會才要你教啊!”


    感受著在肩膀上晃動的腦袋,趙璿無奈的拍了他一下。“你怎麽比阿晗還會撒嬌啊!”


    “她嫁了人說不定比我更會撒嬌!”


    正好說起趙晗,似乎有幾日沒有看見她,趙璿便道“她似乎很是為了孟敬亭難過,好幾天沒有出門了。”


    韓朝跟著點頭。“可最近也沒有什麽花宴茶宴,不然能出去玩一玩也是不錯的。”


    趙璿忽然想起來今天似乎收到過哪一家送來的帖子,便推開韓朝,急急忙忙的去找不知道被隨手放在哪裏的帖子。


    找了半天才終於找到,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滿臉不高興的韓朝一把攬進懷中。“你要是再這樣我就要生氣了!”


    “這又怎麽了?”趙璿不大明白的看著他,不知道又怎麽了。話說出口,卻忽然明白了他在不滿什麽,笑著依偎進他懷中。“不是說好了不和阿晗計較嗎?你怎麽又吃她的醋呢?”


    撅著嘴的韓朝抱緊懷裏的人,手上微微用力“因為你總是不長記性!”


    趙璿叫了一聲,反手去掐他。“你還說!”


    正說話,綠楊卻慌慌張張的跑過來。“殿下不好了!姑娘病了!”


    “怎麽迴事!”趙璿猛然坐起,一疊聲的追問。


    這日趙晗原本精神好好的,還在園子裏玩了好一會兒,卻在午睡後突然失去意識,完全沒了反應。


    服侍的人一開始見叫不醒,隻當她貪睡,可眼看著一個時辰過去,漸漸的慌張起來,發現怎麽也叫不醒之後急忙跑去找綠楊。


    綠楊觀察過屋裏的情形,命人將所有的東西都保持原狀,轉身便將院子裏所有人都扣住,急忙來找趙璿。


    趙璿立刻寒了臉色“大夫呢?”


    “大夫已經看過,但說不出是什麽原因。”綠楊道。


    “派人去找先生。”


    趙璿剛坐下不久,許先生便來了。趙璿詫異道“先生來得真快。”


    許先生指了指綠楊手上的盒子“我正想來給你送些東西,同你說一說渡口的事情。”


    “現在顧不上渡口,先生快看看阿晗是怎麽了?”


    許先生切脈後臉色有些古怪。“不是中毒,是蠱。”


    趙璿頓時臉色大變。“什麽蠱?”


    “牽絲蠱。”許先生道。


    韓朝追問道“牽絲蠱是什麽蠱?能不能治?”


    許先生看了一眼趙璿,道“牽絲蠱是一種非常霸道的蠱,一般隻在海上盛行。這種蠱往往下在將要遠行的愛人身上,一旦變心就會發作。”


    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趙璿,韓朝心裏有些怪異。“盛行在海上的蠱?”


    “她身上是母蠱,還是子蠱?”


    “子蠱。”說完,許先生將錦盒叫給趙璿“餘下的事情你知道該怎麽辦,這是渡口關閉之前,送出來的最後一件東西。”


    趙璿點點頭,讓綠楊去送,自己坐在趙晗床邊,看著她陷入沉睡,心上壓了一塊巨石。


    隻看兩個人的表情和說的話,韓朝就能感覺出來這個牽絲蠱,趙璿應該很熟悉。


    “你知道這是什麽?”


    趙璿麵色凝重的點頭“我小的時候就見過。”可餘下的話卻不肯再說,握著趙晗的手,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似乎終於下了決定,命綠楊護好趙晗,轉身出門。


    韓朝慌忙攔住她“你要去哪裏?”


    “現在能救阿晗的隻有孟敬亭一個人。”


    “等等,萬一毒就是他下的,借此要挾你呢?”


    趙璿迴身去看躺在床上全然沒有反應的趙晗,認真的說了一句“即便被要挾,我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被利用的。”


    “你留在此處,不要離開。”趙璿道“這是阿晗的事,不要將你牽扯進去。”


    “你我夫妻一體,你以為我不出麵就安全嗎?”韓朝道。


    然而趙璿看著他,認真道“假如我真的因此而出了什麽事,你是唯一能夠救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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