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朝自從做了工部執事之後,每天勤勤懇懇。拿著微薄的薪水時不時的買迴一些小東西來討好趙璿,兩個人的小日子過的也算輕鬆自在。一切都漸漸地上了軌道。


    朝堂上始終都有關於韓朝是否能夠勝任工部執事的議論,而韓朝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他們,他雖然不像其他人一樣有豐富的經驗,但他願意去學也願意去做,並不比其他任何人差。


    趙璿也一直鼓勵著他,希望他能夠好好的擁有一番自己的事業。


    有時韓朝也會將一些公務帶迴家處理,閑來無事的時候,會和趙璿討論不同的宮室要如何營建才能獨有巧思。


    其實這樣的事情原本有專人去做,可韓朝剛剛開始當差,算是大器晚成,不免就有些格外有精神。


    趙璿的奇思妙想很多,總能啟發他,讓他想到許多別人想不到的點子。


    這天韓朝一個人在書房裏頭疼,麵前擺著七八張圖紙,畫的是一座宮殿,看模樣正是時興的樣式。


    可他卻不知道為什麽滿臉憂愁,趙璿端著銀耳蓮子羹來看他。


    見他接了碗開始吃,便自己隨手翻動桌上的圖紙。“這圖紙有什麽問題嗎?”


    韓朝道。“營造司的人已經領了圖紙做了燙樣,工部的人都已經看過。按理說隨時可以動工。可陛下總覺得不滿,卻又說不出來是為什麽,語焉不詳的打迴來讓重做。大家都愁,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圖紙將宮殿的各個細節都描畫得詳盡。這是一座麵積不大,小巧玲瓏的宮殿。


    趙璿隨意抽了一張,對著光仔細的看了一會兒。隨口問了一句。“陛下要將這座宮殿建在哪裏?”


    韓朝慌忙咽下嘴裏的東西說。“說是要建在長寧宮的位置。”


    趙璿覺得有點奇怪。長寧宮是穎妃生前最後的住所,陛下一直將那個地方視作禁地,不許任何人隨便進出,也隻有他看中的人才能夠在裏頭住上一段時間。


    這麽多年來,唯一一個能夠在長寧宮居住超過兩年的人就隻有蔣思羽。


    即便如此蔣思羽卻還是落了個毀容傷身的下場,孤零零地搬到角落去了。


    在這個時候陛下突然要將宮殿拆了重建,而且要建一座和原來截然不同的宮殿。


    這讓趙璿心裏起了許多猜測。會不會這裏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韓朝不以為然道。“這座宮殿已經十幾年沒有修繕,沒有翻新過。其餘的宮殿早就已經在這些年裏漸漸地改換成了現在的樣式,隻有這一座宮殿還是十幾年前的模樣,也許陛下是想讓這座宮殿和其他的宮殿一樣呢?”


    趙璿搖頭。“我覺得不會這麽簡單。”


    兩人對視一眼。趙璿說不出自己覺得哪裏不對勁,隻得到。“既然陛下讓你做那你就好好做。他說不出來,你就揣摩著改一改。橫豎多做幾版,總會有合意的。這宮殿如今也沒有人住,便是拆也不急這一時。


    韓朝點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隻是營造司那邊催得實在急,總說這時候要不開工,隻怕就要到明年了。”


    趙璿曉得他們心裏都盼著能夠早開工,好多掙些銀子。


    不管怎麽說長寧宮在一個月後,還是磨磨蹭蹭的開工了。


    然而就在營造司的人剛剛進入宮殿不久,禦前侍奉的人就突然跑了過來攔住已經開始拆卸門窗的匠人。“快住手!不能拆!快停下來!”


    眾人俱是一愣。營造司的負責人於能上前行了一禮道。“我等奉了工部的文令,要將長寧宮拆了重建。不知何故讓我們停下?”


    那人尖著嗓子厲聲道。“陛下有旨,長寧宮的燙樣做的不好,暫且不拆!”


    眾人無法隻得收拾好東西,退迴了營造司,順道還把韓朝罵了一通。


    因著工程是他主導,做不成活的人都把罪怪到他的頭上。


    韓朝沒有多說什麽,笑眯眯的聽著營造司的於能過來抱怨。等於能說完了才開口。“我們都是給陛下當差,陛下讓拆就得拆。陛下不讓拆就不能拆。你同我說這些,我聽了你的抱怨,知道你們心裏有怨氣。可我總不能也向陛下抱怨吧?”


    於能看了他一眼說。“您也是有爵位的人,怎麽還和我們這樣的小人置氣?”


    韓朝笑道。“我自然不同你們計較,隻是大家都是宮中同僚,都為陛下當差,自然和氣些好,你說是不是?”


    於能噎了一下未及開口,韓朝就道。“我這人大家都是聽過的,脾氣一向不好。雖然近些年收斂了些,可誰知道什麽時候,又會不好呢?不是有句老話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興許是太久沒有看見韓朝發怒,大家竟漸漸的忘了韓朝當年也是個鮮衣怒馬,熱愛鬥雞走狗,仗勢欺人的紈絝子弟。


    其實不隻是他們,就連韓朝自己都很久沒有想起自己曾經的樣子。


    如果祖父還在世,能夠看見他現在這樣,規規矩矩的坐在工部的衙門裏當差、辦事、處理公務,想必也會覺得欣慰。


    韓朝倒了一杯茶放到於能手裏。“我知道你們營造司一向是幹多少活,拿多少錢。眼下年關將至,你心裏著急也是正常的。可放到你們手裏的活從來也沒有虧待過你們,飯食蔬果每天都換著花樣的做,怎麽都比外頭好。在銀錢上頭,工部也從來沒有虧欠過。便是少了這趟活,也不會讓你過不好這個年。可你若要自尋晦氣,隻怕這年就真是個年關了!”


    言語之中的警告意味聽的人心裏發慌,於能喝了杯中的茶,衝韓朝一拱手。“韓執事說的有理,是小人唐突了。都是給陛下當差的。自然陛下說什麽這是什麽。”


    韓朝笑道。“既如此,你便迴去忙吧,我這裏也有許多事情需要盡快處理。”


    外頭突然爆發出雷霆霹靂聲,刹那間風雨交加,雷電轟鳴,一派飛沙走石之像。


    文書們著急得去關門關窗,生怕寶貴的圖紙被風席卷得到處都是,若丟了一張半張可怎麽解釋?


    韓朝並未留人,親自將他送到門前,卻道。“我這裏還有要忙的不便留你,隻是如今外頭風雨大作,隻怕你也迴不去營造司。外頭有茶房,裏頭果子茶水都是齊全的,你就在裏頭歇一歇再走。不然若淋了雨生了病往後的差使可就不好當了。”


    也不知韓朝是不是嘴上開過光,這往後的差事果真不好當啊!


    次日一早韓朝前腳剛剛踏進宮門,後腳就聽見有路過的內監低聲交談。


    說是昨夜降下天罰,將宮中的宮殿燒了好幾座。然而最嚴重的當屬長寧宮,竟被燒得片瓦不存。


    果然韓朝一走進工部的屋子裏頭的人齊刷刷地把目光全都投在了他的身上。


    侍書郎走過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忽然一拱手十分同情的樣子。“韓執事你最近該去上柱香拜拜了!”


    韓朝丈二摸不著頭腦的看了一圈周圍人的神色說。“這是什麽意思?”


    有嘴快的人接著說。“還不都是因為你打了長寧宮的主意,立刻就降下了天罰!現在長寧宮燒沒了,陛下震怒,要找人算賬!你可好好想想怎麽和陛下解釋吧!”


    韓朝想了一會兒說。“這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與我何幹?”


    侍書郎笑道。“從前陛下也起過許多次心思,嘴上說著要拆長寧宮,可每每到了要動工的時候總是反悔,變了心意。你看看,整個工部裏頭有誰敢真的去長寧宮的一磚一瓦?隻有你初生牛犢不怕虎,一來就把長寧宮的門窗都給拆了。你是不知道呀!當年長寧宮的一棵草倒了,突然就連著下了三天的暴雨!”


    韓朝奇道。“長寧宮不過是一座宮殿,怎麽被你們說的這麽神神叨叨的?”


    眾人臉色俱是一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大聲說話。


    侍書郎見狀壓低了聲音,合著門外狂風唿嘯很有幾分山鬼誌怪的意思。


    他靠近韓朝,低聲道。“長寧宮住過許多人不假,大多數人都沒有什麽特別的,不過是尋常宮妃中的其中幾個,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韓朝立刻道。“那你們是在說什麽?這有什麽可怕的呢?”


    侍書郎攔住他打算離開的步伐。“別人你都可以不知道,可裏頭住過一個厲害的人,你不會不知道!”


    韓朝試探道。“穎妃?”


    侍書郎用一種孺子可教的目光衝他點了點頭。“沒錯!就是穎妃!穎妃其人神乎其神。來無影、去無蹤,出現得突然,消失得悄無聲息。就連她生下的一對雙生子也同其他人不一樣!”


    韓朝一下來了興致,拉著侍書郎坐到邊上給他倒了一杯茶,細細的問。“穎妃之事,我聽到的實在不多,隻知道陛下這些年一直掛念著她,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隱情嗎?”


    侍書郎左右看看,將圍在邊上,伸長耳朵想聽的眾人全都趕走,單單留下了韓朝。對他說。“別的事情都可以不論,但是有一樣你一定得記清楚了,不論是長寧宮還是二殿下原先住的宮殿,都碰不得!不然會招致禍端,惹來報應!”


    韓朝奇怪道。“這宮殿難不成也會成精嗎?”


    侍書郎連忙攔住他,厲聲製止。“這話可不能亂說!別人那裏我不知道,可長寧宮可是真的是成了精了。”


    韓朝問。“這是怎麽說?您細說說。”


    侍書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當年穎妃甫一進宮就封妃,可一直到她消失在宮中,也一直都是個妃位,即便是生了雙生子這樣大的榮耀,她也沒有獲得晉封,你知道為什麽嗎?”


    韓朝搖頭。穎妃其人很有些不凡之處,她一進宮,陛下就立刻安定了朝中不安的局勢,迅速地坐穩了寶座。


    那些同陛下不睦的人,很快或老死、或病死。總之所有企圖阻攔陛下的人,全都消失了。


    當初陛下登基的時候,百廢待興,朝中勢利龐雜混亂,許多人都躲在暗處不懷好意的窺視著坐在王位上的年輕人,試圖找到他的弱點,一擊即中。


    韓朝琢磨了一會兒,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一間房子要怎麽成精?要這樣說來地上的一塊石頭豈不也能成精了?”


    侍書郎揮了揮手,正色道。“同樣是磚石,別人宮殿裏頭的地磚要不了兩年,就會有磨損,隔個一年半載就要無修一修。即便是生活再仔細的人,天長日久下來,也難免會有一些磨損。或許這缺了一塊不然那邊少了一角。可你去看一看穎妃宮中的磚石,不止是她在的時候,即便她已經不在,這十幾年下來,哪怕裏頭住過多少剛進宮的新人,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損傷!”


    韓朝立刻道。“陛下一向將長寧宮視做非凡之地,自然不會容許其他人有所毀壞,沒有損傷難道不正常嗎?”


    工部侍書郎一拍大腿。“這就是你沒有見識了!任憑你怎樣精心愛護,用了十幾年的東西,總會有一些損傷。更何況是每天踩在腳底下的磚石,任憑你如何用心維護,天長日久的在上頭走怎麽可能一點損傷都沒有呢?而且那屋外的廊柱,頂上的磚瓦,都沒有損傷。這還能算是巧合嗎?那大風天還能刮下來兩塊碎瓦,偏偏長寧宮從來沒有掉下來哪怕一塊!”


    韓朝心裏打起了鼓,難不成真有這麽迴事兒?


    想到這裏,他心裏疑雲頓生。“你既然早知道,怎麽現在才說?這馬後炮可不地道啊!”


    “我這不是剛從岱城迴來嗎!誰知道竟一個提醒你的人都沒有,眼睜睜的看你犯錯!”說著歎了一口氣“也是你命不好,撞上了這趟差事!”


    韓朝想了想說“人各有命,或許就該我撞上呢?”


    話是這樣說,可當韓朝真的看見長寧宮的殘骸時還是下意識的長歎了一聲。


    京官難為果真不假,尤其是直接為陛下當差的人,實在是太難了!


    韓朝隨意的在廢墟中走動,忽然看見不遠處有什麽東西微微的閃著光。


    走近一看,竟是一隻塗滿了黑漆,油亮發光的巴掌大的小盒子。


    遠處的侍書郎在叫他,連聲催促,讓他趕緊迴去。


    韓朝趁人不察,迅速的將盒子藏在寬大的袖中,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和侍書郎一路說著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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