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裏的花開得熱烈,一點都看不出來是昨天剛移過來的。蕭以寧倚著廊柱看向站在身前的人,衣服穿得鬆鬆垮垮的,身上酒氣未散。“你一個人來我這裏於禮不合。”


    “我以為你不是一個拘泥於禮數的人。”拂落酒瓶,將黑色的箭頭放在桌上。“這個你認不認得?”


    製止住下人聞聲而來的動作,蕭以寧拿筷子撥弄了兩下,神色未定。“這東西你哪裏來的?”


    “看樣子你果然認識,不如先說說這東西的來頭吧。”挑了一個還算幹淨的椅子坐下,把箭頭收起。


    蕭以寧一笑“我哪裏認識這個,不過是好奇你怎麽有這樣的東西罷了。”


    “當日河邊劫殺,他們以有心算無心,我本不該活下來。偏偏運氣好,叫我活了下來。”她看著他,臉上扯開笑“我既活了下來就不能白吃這個虧。”


    “當日劉柏鴻分明是要進宮麵聖親自陳情,可後來卻如泥入水杳無音信,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麽陛下一點都不在意,至少沒有表現出在意。”說著話,她一直留意著他臉上的表情。


    蕭以寧神色如常,調笑道“陛下日理萬機,能夠問一句就不錯了,你還想著他會給你找什麽公道?”似乎很看不起趙璿的執拗。


    可趙璿卻輕笑一聲,“陛下日理萬機自然沒有時間操心些許小事,不過,我奇怪的是在京郊出了幾個來無影去無蹤的殺手,為什麽陛下也不管?”她將身上的香包挪了挪位置,“還是說陛下早就查到了和誰有關,隻是因為某種原因而刻意隱瞞了真相,想讓我吃這個啞巴虧。”目光流連於他失去笑意的臉,“可我這個人平生最討厭吃虧!”


    眼前坐著的人分明還是剛剛及笈的小姑娘,可說話的時候眼睛裏頭閃爍的光芒卻讓人避之不及,似乎一張嘴就會被她看透。匆匆挪開眼睛,將杯子裏的殘酒一飲而盡。“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不明白就算了,不過我不會善罷甘休的。如果將來有一天做下什麽事情,不知道會不會牽連那些“無辜”的人。”雖然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笑,可蕭以寧並不覺得她是無心的,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其實你何必探究這些?做個糊塗人不好嗎?”


    “借酒澆愁也不是什麽太高尚的行為,你就不覺得自己沒有這個立場嗎?”


    “這次的事情不是陛下要包庇誰,是確實沒有查出來。”蕭以寧滿斟一杯推到她麵前。“你知道穎妃嗎?”見她點頭才斟酌了一下語句,“穎妃出現得很突然,那段時間寵冠六宮,風頭無人能及,陛下幾乎有了廢後的心思。有一迴陛下帶著她到行宮避暑的時候也是在迴程的路上遇見了行刺的人,用的就是你拿的這種箭。無獨有偶,那一次雖然死傷慘重,可是穎妃和你一樣,毫發無傷。”


    穎妃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似乎發生的所有事情都隱隱的和她有關?“這種傳聞口說無憑,你是拿準了我沒辦法找陛下求證,所以故意說出來誆我嗎!”


    “穎妃離世前曾經為陛下生了一個皇子,可是陛下悲傷過度,對這個二皇子一直不聞不問,給了一處宮殿讓他自生自滅。”稚子無辜,可是陛下卻將自己的悲痛都發泄在這個無辜的孩子身上。“陛下大概也想知道當年那些人是誰吧。”


    “你說了這麽多,不還是和沒說一樣嗎?”幕後主使究竟是誰,值得他這樣三緘其口?


    蕭以寧晃了晃空酒壺,扔在一邊“你馬上就要大婚了,我還沒有賀你呢!”


    “這是我做的香包,你拿著吧。”荷包上繡著鳳尾花,每一叢上都點綴著蒼藍色的星點。


    隨手抓過來一聞就愣住了,不敢置信的又聞了好幾次。


    “我沒有雙麵繡的本事,隻能在裏頭加了一層,繡的是同心如意結。味道大概差不多,有幾樣名貴的我這裏一時沒有,就放了相似的進去。”想了想還是說“我這一去能不能迴來還不知道,這些日子多謝你處處幫著我,我也沒有什麽好給你的,算是一點心意吧。”


    是了,她不日就要大婚,一別經年,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的機會。趙璿並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緊接著道“都城裏人多口雜,我也不敢做得顯眼,就隻能在內裏繡同心結,香料也是我自己猜度著配的,即便有不合適的地方也隻能讓你......多擔待了,我大概也沒有機會再自己進宮去改方子了。”


    他捏著香包的手頓了一下,珍重的塞進懷裏,按著懷裏的香包目光幽深。“宮裏的花開得怎麽樣?”


    “開得很好,隻是有些無趣。”心裏遺憾又可惜,輕輕的歎了一句“一如宮門深似海,便是再好看的花在那裏也不新鮮。”


    從此蕭郎是路人。他暗暗的接了一句,隻能苦笑。半晌才終於抬眼看她,坐直了身子,沾濕手指,在桌上寫了幾個字。


    趙璿難言詫異,可他已經不願解釋,重新歪在廊柱上閉上眼睛開始說胡話。


    偌大的花園裏也不知怎麽就能撞上,趙璿低頭看著地上的影子,在心裏想著以後出門一定要看黃曆,怎麽在這裏都能碰上他呢!


    “......你......”他遲疑著開口,卻因看不見她的神色而頓住。“對不起。”


    “你不必向我道歉,大概這就是我的命吧。”她越是這樣擺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他心裏的愧疚就越多。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她像是聽見什麽笑話一樣,輕輕的笑了一聲,還用袖子掩住了嘴。“這樣的話還是不要說了。”


    他拉住她擦身欲走的手,強硬得和他一直以來謙謙君子的形象大相徑庭。“我沒有開玩笑!”


    她終於抬眼看他,卻木著一張臉反問“你確定?”她銳利的眼光逼得他節節敗退。“我已經自請上陣,我會帶你迴來的!”


    “你是阿婧的兄長,為了保她將我推出去也並沒有什麽不能理解的。可你卻跑來我麵前說這些話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她嘴裏說出來的話字字誅心,她說的沒錯,他的確是用她保住了阿婧。可這並不是他的本意!


    她離去的腳步毫不遲疑,將他好不容易才掏出來的真心踩在地上棄如敝履。


    蕭以寧踩著鞋子從後頭鑽出來,搭著他的肩膀嘖嘖稱奇“我們都看走眼了,她才不是小白兔呢!”末了感歎了一句“你這次真的衝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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