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燃著火盆,到處都點著燈,沒有一處不明亮。經書剛剛抄完,墨痕猶濕隻能攤在桌上晾幹。桌邊的炭盆裏炭火赤紅,時不時的燎起來一星半點的火光,隻是看著都讓人覺得身上一熱。


    厚重的門簾忽然被人掀開,卷進來一陣北風,雪花飄進來吹得人精神一振。白衣如雪的男子看清是誰才和緩了臉上的神色“還不快進來。”


    霍婧婷吐了吐舌頭,迅速放下簾子鑽進來,自顧自的解了披風搭在架子上。“怎麽一個人都不留?”


    “我四肢健全,不必人跟在身邊。”


    東摸西瞧好一陣都不見霍思淵搭理她,實在沉不住氣大著膽子走到桌前歪著腦袋硬誇。“大哥,你的字寫得真好,一看就是大家!”


    “再看看。”


    仔細一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已經將紙疊在一起用裹著濕布的熨鬥熨過,現在還散發著墨香。霍婧婷自然並沒有什麽隔物視字的能力,為了緩解尷尬隻好指著桌上的硯台“這硯台長得真好看。”


    封好經文拿到門前交給一直候著的小廝,竟沒有迴來,而是去了隔壁。霍婧婷連忙跟上去,蒼蠅一樣跟在後頭轉,十足的狗腿子模樣。霍思淵也不戳破,順便將前幾天就想拿出來的書一並交給她抱著,可就是不問她的來意。


    霍婧婷好不容易才將書放下,正揉著酸痛的手臂呲牙咧嘴就看見她的好哥哥麵無表情地指著另一邊的一大摞書。“搬迴去。”


    “大哥!”那一摞書要是堆在一起恐怕比她都還要高了好不好!真要抱迴去接下來這十天半個月她的手就廢了!


    興許是覺得她咬牙切齒的樣子十分有趣,霍思淵勉強將眼神從書上分了一些出來給她。“怎麽了?”


    心裏的委屈不滿在看見他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時迅速被鎮壓,強顏歡笑著往前走了兩步“書一會兒再搬,先說說別的事吧?”


    可霍思淵卻已經收迴了眼神,指了指高聳的書山,顯然在她搬完這些書之前都不打算再說話。


    等到所有的書全部搬完,霍婧婷早就出了一身的汗,來來迴迴的跑又吹了風,一坐下就開始打噴嚏,一連打了好幾個才紅著鼻子停下。“現在能說了吧?”


    “你病了,好了再說吧。”他終於放下手上的書,可是一張嘴卻是她預料之外的逐客令。


    不服氣的拍著桌子想要爭辯可是一看見他的眼神就想起他小時候是怎麽管教自己的,渾身打了個冷顫,梗著脖子發著抖不依不饒的站在門邊“我隻有一句話要說,你就讓我說了吧!說了就走!”


    “如今還在正月裏不宜訪客,下個月再說。”他顯然知道她是為什麽來的,卻還是支使她做了這麽多事情,霍婧婷越想越氣,把披風扔在地上氣勢洶洶道“阿璿是我的朋友,我想在家裏招待朋友都不行嗎?”


    厚重的披風掉在兩個人的腳邊,占了好大一片地方,任誰看都是勢同水火的架勢。低頭看了看地上今年剛從宮裏送出來的新衣,霍思淵按了按眉心。“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有一個姐姐在宮裏?”


    “你不要扯開話題!大姐在宮裏和我請阿璿過來玩有什麽關係!你分明是不想讓她來!”越是氣急,聲音就越大,聲音穿過門簾和北風掉在院子裏,廊下的人都聽得分明。大家縮著脖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伸手捂住耳朵。


    書房裏兩兄妹還在對峙,又或者這是霍婧婷一個人以為的對峙。霍思淵根本沒有和她爭辯的念頭。“阿錦是宮妃,剛剛生下皇子,她的妹妹卻在家裏款待即將參加選秀的閨秀,你覺得這是什麽事情?”


    “你不要強詞奪理!從來沒聽過要選秀的人就不能交友的,我才不信你的話!”想也知道他是騙人的,都城裏的閨秀就這麽些人,多少都是有些交情的,哪裏有這樣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霍思淵卻並沒有說笑,見她不信,便將裏頭的利害關係一一說明。“倘若今天你也待選自然無事,可是你不用,在外人看來這就是拉幫結派,他們會以為你是在為阿錦招兵買馬。”


    霍婧婷並不是不知道宮裏的日子有多難,可是從未想過要將阿璿送去姐姐的陣營。想到這裏不由開始擔心自己先前會不會已經做了什麽惹人猜想的事情,一下子就慌了神。“那怎麽辦?難道我不能和阿璿來往了嗎?”阿璿可是她難得能說上知心話的人。


    “你先迴去,容我想想該怎麽辦。”眼看著她已經抱起掉在地上的披風,他忽然喊住她“你真的這麽想和她做朋友嗎?”


    雖然不明白大哥為什麽這麽問,不過她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她想有一個朋友,一直都想。


    可霍思淵卻什麽都沒有說,擺了擺手讓她走。


    外頭的雪比來的時候小了很多,可是風刮在臉上像是刀刮一樣疼,就是圍著雪帽若不低頭臉上都能被吹紅。


    偌大的書房裏懸著倚風聽雨的匾額,下頭的人凝視著上邊的字跡,往後退了兩步以便能夠看得更清楚。從設書房的那一天開始這幾個字就一直掛在這裏,從來沒有拿下來過。他站在底下看了很久,萬般思緒最終都隻化作歎息。合上眼睛企圖將這幾個字重新換成別的,可終究沒有成功。


    書房裏間的軟榻上歪歪斜斜的躺著一個人,似乎睡得很沉,可是冒著熱氣的茶杯出賣了他。


    霍思淵坐在另一邊,觸碰到玉佩的手指隻能感覺到冰涼。“怎麽說?”


    “十有八九。”翻身起來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小桌,將上頭的東西全部撞到地上。製止霍思淵的動作自己撿了纏在一起的一對玉佩往袖袋裏一扔,摸了摸鼻子。“阿錦在宮裏不大好過,若她能施以援手未必是壞事。”


    端著茶杯的動作一頓,茶水還未入口已覺苦澀。“即便她中選,也未必會和阿錦站在一起。”


    即使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壓出了褶子可是他卻根本不在意,踩著鞋跟在屋子裏轉了轉。“這次選秀其實並不是為了充盈後宮,而是要替適齡的人賜婚。”雖然說的隱晦,不過霍思淵明白,這個適齡的人指的大概是太子。若不是太子如今身有殘疾大可以大大方方的選太子妃,又何必用這樣的手段。知道的人很多,卻誰都沒有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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