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長公主若有所思地看著趙璿,即便是聰慧,她也未免學得太快。這位教習是出了名的嚴厲,任你什麽樣的出身,在她眼裏都不過是學規矩的。這樣的一個人竟然誇她聰慧,若不是有些真本事,便是個難纏的小鬼。


    “來了這麽長時間還未去拜見太後,已是不妥。既然你如今已經學了規矩,這幾日就進宮請安吧。”


    “是。”趙璿乖巧的樣子讓元嘉長公主暗暗提防,不知在心裏盤算什麽。


    “這幾日你也累了,迴去歇著吧。若要出門便叫門房套車,多帶些人。”


    趙璿恰有此意,就沒有推辭,迴去換了輕便的衣裳便要走。


    綠柳趕忙拉住。“知道姑娘心急,可教習才走,那邊也不過是客氣客氣,怎麽好抬腿就走。”


    卻也是這麽個理,趙璿沒有辦法,隻能耐著性吃過午飯,又在床上滾了幾圈才急急忙忙地要走。


    臨出門前,綠柳在趙璿身上塞了幾兩碎銀子。“雖說咱們都一道,不過身上帶些碎銀子以防萬一。”說完也給綠楊塞了兩塊。


    好不容易出了門,連空氣都格外不同。趙璿掀簾子的手還沒有伸出去就被綠柳攔住。“教習說了,都城的女子輕易不見人,更不會掀開簾子。”


    本想向綠楊抱怨的趙璿在看見綠楊煞有介事的點頭之後無奈地放棄了這個不成熟的念頭。“我就看看。”


    不能掀簾子,總能靠在邊上看吧?趙璿趴在窗邊,滿眼新奇地看著外頭來來往往的人群,這才是市井喧囂,人間煙火氣!“你說什麽時候咱們才能光明正大的走在下頭,不用把臉遮起來啊?”


    “姑娘再忍忍,等到解了宵禁的那天就可以了。”綠柳寬慰道。


    西市門前,主仆三人一起下了車,綠柳向車夫道“你就在此處等我們,我們買些東西就迴來。”


    趙璿這才注意到這個車夫正是她來的那天駕車的那個人。


    綠楊得了趙璿的話,張口就問“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手裏攥著韁繩,在手心裏纏了好幾道。“小人是趙府的家生奴,在家裏行四,姑娘叫小人趙四即可。”


    綠柳這時候已經走到了趙璿身邊,附耳過去聽清楚之後向趙四道“姑娘讓你停好了車去那邊叫一碗茶水喝,買東西細細挑揀起來怕是要費些時間。”說完給了一兩銀子。


    趙四忙拱手謝賞,再一抬頭時隻見三個婷婷嫋嫋的背影,當中的那一個格外削瘦些。


    幾人本就是早有打算,一路上多少新奇有趣的東西都沒有看,直直地奔米鋪而去。


    這裏頭鋪子不少,先是看米,然後問價錢,費了好大勁功夫,何止貨比三家之後趙璿才終於選定了一家,講定明日來提三百石米,今日先付二十兩定金,餘下的明日提了米再給。


    掌櫃的收了銀子,一麵寫契紙一麵打量著趙璿。“姑娘看起來出身並不尋常,怎麽會親自來市集上買米呢?這種事情隻派幾個下人來辦也是一樣的。”


    趙璿心裏明白,掌櫃的是怕自己是別家的人,日後生出什麽不好的紛爭。“我不過是尋常人家,家裏做些小生意,也隻是混口飯吃。母親禮佛,時不時地便要去布施,眼看著又是節下,早些備好了也省得到時候出來忙亂。”


    掌櫃地略略放了些心,將契紙遞過來。“府上可真是菩薩心腸,這樣潛心禮佛,必有好報。”


    趙璿就著綠柳的手看了一遍,數目、時間、錢款都寫得分明,便點了點頭,讓她收好。“借您吉言了。”


    打聽過胭脂水粉的地方之後兜兜轉轉幾人才買了些尋常的胭脂水粉,釵環步搖之類的東西。兩人手裏都提著東西,本以為已經該迴去了,可趙璿卻腳步一拐進了街邊的藥鋪。


    “姑娘是看病還是抓藥啊?”


    “有沒有手被韁繩磨傷之後用的藥?”


    迴程路上,綠柳才問清楚了,原來府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車夫,和各自的馬車。如坐的這一輛就是上次去接趙璿的那一輛。


    “我來之前你在哪裏當差?”


    趙四手裏拽著韁繩,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在馬房裏打雜。”


    不用多想,趙璿就明白了,這是臨時才買的馬車,連車夫都是從馬房裏隨便挑的,大約是從進了馬房開始,就沒駕車出來過,才會這麽緊張。


    “你爹娘呢?都在府上當差嗎?”


    趙四點了點頭,然後忽然意識到她看不見,便答應了一聲,說“原本是在府上的,不過上個月挪去城外莊子上了。”


    做莊頭其實也挺好的,莊子上的事情都歸他們說了算,又不必日日看主家的臉色,反而輕鬆許多。“你這名字我能改嗎?我聽起來實在別扭。”


    趙四抿了抿嘴,主人要改名字他也隻有答應的份。“但憑姑娘說了算。”


    趙璿便悶頭想了一會兒,他是個車夫,若太雅恐怕會和身邊的人生分,若太俗自己又不喜,一時之間反倒左右為難。


    正好聽見馬鞭的聲音,腦子裏閃過幾句詩。斟酌了幾句,才算敲定。“行客,以後你就叫趙行客。”


    趙四,如今的趙行客,並不識字,隻能懵懵懂懂地記下這兩個音,卻並不知道是哪兩個字,心裏覺得實在是沒有原來那個好記,而且好認。


    前頭有貴人,馬車避讓到邊上,恰好正有一個代寫書信的攤子支在邊上,趙璿便向人家借了紙筆,將詩寫了下來,遞給趙行客。“上馬不捉鞭,反折楊柳枝。蹀座吹長笛,愁殺行客兒。”念了一遍後,趙璿隔著簾子說“你的名字就是這首詩裏來的,我把你的名字圈起來了,你迴去好好認一認。”


    說著自己卻笑了。“這是我望文生義,自己的詭辯,隻當你是那錯將楊柳做馬鞭的行客。”說完看著車裏的兩個丫鬟更是笑得停不下來。“你是行客,我這兩個丫鬟正好是楊柳,可真是巧得不能更巧了!”


    擦肩而過的馬車裏飄來的笑聲讓韓朝幾不可見的皺了眉頭,身邊的司遠昭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你都失魂落魄這麽長時間了,什麽時候才能好啊?剛才夫子說的話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沒有。”


    “夫子說了,讓你我這樣年紀大一些的都趕緊挪到後頭樓上去,過幾天就要有新的學生進來念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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