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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迴 千年守候宿願了 古今藥病笑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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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泉藥鋪。


    鬼姐姐靠在櫃台前的躺椅上,藥鋪的窗外透過幾縷溫暖的光線。當然,在海底,這並非真正的陽光。


    清淺蔚藍的光線灑落在櫃台上,那些漂亮的水晶杵臼被映照得熠熠發光。


    門口小路的盡頭,「黃泉藥鋪」的牌坊那裏,此時進來了一個人,是前四大陰門的點睛人——常樂。


    常樂和白玉樓一樣,也已離世多年,現在,她同這位鬼姐姐一起在黃泉之下,看管著這所藥鋪。


    她輕車熟路地走了進來,黑貓歡叫著去蹭常樂的腿。


    “去,去。”


    常樂取下腰間的小簍子,將小魚撒在地上,黑貓“喵嗚”一聲便自顧自叼著魚跑到一邊,歡快地吃了起來。


    她緩步來到藥鋪裏麵,對搖椅上悠閑躺著的鬼姐姐道:


    “小花兒。今兒來的方子。”


    說著,常樂將背後筐子裏盛裝的一遝小山高的藥單與抓藥牌放下。


    抓藥牌,由左右兩半組成,各自的銘文完全相同,和虎符很像。


    (*老藥鋪使用的抓藥牌,在設計上很巧妙。


    古時去藥鋪抓藥,病家先把醫生開的藥方交給藥鋪先生,先生按照藥方中的藥品和數量從藥櫃中取藥。


    如藥方中的中藥種類多,抓藥時間就會比較長,有的病家就沒有耐心等,先去辦別的事了;或藥鋪一下來了好多病家看病,這時候抓藥的師傅難免會記錯哪包藥是誰的,所以,為防止給錯藥,藥鋪的抓藥牌應運而生。


    抓藥牌中間印有圖案,從中間分開,藥鋪和病家各執取一塊,病家來取藥時,需要兩塊牌子中間的圖案對上,才能把對應的藥包交給病家。)


    見常樂今天帶迴了不少單子,鬼姐姐笑了:


    “還挺多,有的忙了。”


    很快地,她從搖椅上起身,和常樂一同忙活起來。


    二人有條不紊地打開背後的鬥櫃裏層層疊疊的小抽屜,對照著藥單上的需要,拿戥子稱量著人們需要的藥材,細細用牛皮紙和麻繩包紮好,係上對應的抓藥牌。


    有一位小少爺想要吃到多年前娘親買的糖葫蘆,於是,她們從標示著“宿願”的抽屜裏取出一枚紅色糖球兒似的丹丸,包了起來;


    一位孤獨的老人正因子女甚少迴家而輾轉難眠,希望孩子們能來望望自己,於是,她們從標示著“托夢”的抽屜裏,取出一顆宛如在哭的皺巴巴的黑色苦參果,包了起來;


    路邊乞討的女兒對富貴人家的公子一見傾心,害了相思病,每日以淚洗麵而哭腫了漂亮的眼睛,她很想忘記公子,於是,她們從標示著“風月”的抽屜裏,取出一小瓷瓶白色粉狀的忘情散,包了起來;


    流落他鄉的小貓小狗找不著最初的主人,嗷嗷叫喚,這也會是黃泉藥鋪的生意——她們從標示著“歸途”的抽屜裏,取出一些發著光的各色絲線——這可以尋迴他們與主人曾經的牽絆,包了起來。


    這裏,要和看官兒們講,「黃泉藥鋪」和人世間的藥鋪不同,藥材和藥方子也完全不同。


    就好像孟婆茶館那裏的後屋似的,她曾經也對石榴紅拿出一箱子的工具,效用大差不差——「黃泉藥鋪」,是用以修複人心傷口與魂魄的地方。


    一般來說,首先會是人們無意識間的求救,或是自個兒知曉魂魄生病,便在自己的睡夢中下了藥單。


    之後,每個人也會迷迷糊糊通過神識,再次來到黃泉藥鋪這兒,取迴自己的最需要的藥物。


    自然,開藥和來抓藥的過程,幾乎沒有人是能自己清晰記得的,如果心智脆弱的活人硬闖進來,出於貪欲想探索藥鋪其中的秘辛、或是涉及其間過深,長期下來便會神誌錯亂,引發古怪的後果。


    畢竟這是「黃泉藥鋪」,陰氣極盛,不為人知,且隱沒在真正的黑暗之中。


    由於陰氣極盛,目前也隻有魂魄或女子能久留於此,鬼姐姐——早已在冥婚中犧牲的王剔月,和近些年才來的常樂——曾經的陰門百家“點睛人”,便成為了最適合的掌鋪人。


    五寶散人於漢朝仙逝後,遊魂執念不死,飄蕩來到了東海底這裏,通過探察海底神木的層層洞穴,尋覓了一處寶地,最終在其間營造了這座「黃泉藥鋪」。


    在漫長的時光中,他亦一直守候於此,望盡了一代又一代「黃泉藥鋪」掌鋪人的興衰更替,並等候了白長庚和木相留她們——能夠毀去五帝錢的人千年之久。


    五寶散人在這兒不斷地默默修複著人心之苦,掌鋪人們也在這裏為人們的魂魄開方子、抓藥,反複尋迴生活的希望,這才是它存在的意義。


    “來搭把手!快快!”


    這邊藥鋪子門口忽傳來清脆的叫音,常樂馬上出了門,接過了那位江家小輩——江浸月手中的一擔子貨物——是新進貨來的各色藥材。


    江家最近十年似乎混得不錯,江浸月等小輩協助陰門百家運送各種他們需要的貨物,何況是當時戰亂複雜的時候?自不必說,賺得盆滿缽滿,如魚得水。


    “鬼姐姐!常樂前輩,我和你們講哦……江南最近又有新鮮事情了!”


    江浸月一邊整理著藥材,一邊興奮地同她倆說著人世間的坊間頑笑話。


    雖江浸月是與白長庚她們同輩的人,常樂與鬼姐姐的外貌氣質,卻沒有明顯顯出是她上一代人的模樣。


    常樂看起來還是如同在當年紛亂中死去的時候般年輕;而鬼姐姐——小花兒,除去麵孔成熟了一些,神色姣美未改半分,依舊是當年那個姿容端麗的棲梧村村花。


    “那我走啦!明天再來。”


    江浸月嘰裏呱啦了一番,人剛走,何家的小輩也來了。


    「何記典當」在陰門百家一向叱吒風雲,這些年,他們在紛亂其間,不得不揀迴了些發丘中郎將(掘墓尋明器)的老本行,自然也會需要在黃泉藥鋪這裏來取些必要東西。


    “來取我的藥水。”何家的小輩趾高氣昂地出示了藥牌道。


    鬼姐姐將包好的藥包交予她,目送著何家小輩離開。


    常樂皺眉朝鬼姐姐抱怨:“我看這何家人行事愈發不客氣了,今兒還賒賬。那個藥水可貴。”


    鬼姐姐笑了笑,安撫道:


    “無事,如若他們何家人不還,咱下迴在她身上索要一件衣裳褂子、或是取一個掛飾玉佩,也夠迴本了。”


    常樂無奈地看著她,禁不住也笑了。


    看著摯友小花兒在黃泉藥鋪這兒如此欣悅,常樂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錯。


    常樂和鬼姐姐正抓著藥,一位眼睛通紅女子拭著眼淚走進來,拿著藥牌來取她的藥了。


    常樂掃了一眼,將抓藥牌的兩半對過,無誤後,將一包藥遞給女子。女子接過藥,愣愣望了半晌,隨後連連道謝,眼淚止不住地退去。


    “叮當——”


    “叮當——”


    闖進來了一隻小黃狗,它很精神的樣子,叼著抓藥牌大搖大擺走進來,鬼姐姐莞爾一笑,從櫃台上取下另一半抓藥牌,蹲下身,細細和小黃狗的抓藥牌對照過圖案之後,將一包尋迴主人的藥遞給它。


    小黃狗歡樂地叼走了自己的藥包,四爪奔騰著離開。


    門口排著隊的人多了起來。


    黃泉藥鋪的門頭下邊逐漸變得熙熙攘攘。


    男女老少,孩童,婦女,偶爾有些貓貓狗狗,小鳥,兔子或猛獸。


    每個人都虔誠地等待著,輕輕地歡聲笑語、彼此說話,沒有哪個人或動物過於吵鬧。


    每個生命都是來抓迴自己需要的藥的,宛如一次次取迴破碎的心靈與魂魄。


    …………


    人走淨了許久。


    常樂和鬼姐姐收拾著門庭,要迴後院了。


    一位顫顫巍巍的佝僂老者在牌坊前停住,仰頭看著牌坊上的字,他有些猶疑,來迴反覆不敢進來。


    最終鼓起勇氣,探著頭往裏啞聲問道:


    “叨擾了,這兒是黃泉藥鋪麽……”


    老者的餘光遠遠望著一隻黑貓兒饜足地爬到了藥鋪的屋頂,於瓦片上自顧自地舔著毛,準備陷入酣眠。


    “是的,請進。”


    鬼姐姐在黃泉藥鋪的門口佇立微笑,


    “歡迎來到「黃泉藥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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