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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七迴 離奇霧靄古棧道 遠古奇譚礦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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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要去的地方比較特別,山中可能會聚積著許多瘴氣,需要先行去銀鋪買些銀環與銀製的首飾帶著。


    把這些銀飾分別戴在足腕、腿部、腰上,手腕,脖頸上,根據銀器的變黑程度,便可感觸到山內瘴氣濃度的變化,在瘴氣過重的地方,他們看到銀器表麵接近全黑,就必須停止,不再進入更深處。


    華燈漸濃。


    剛用完飯,走出滿庭芳酒樓門口,白長庚一行人就碰上了好些走街串巷發著戲單和畫片的小花童。


    “石榴紅今晚河上有遊船演出嘞!”


    “沿河一路過去,最後在丹若榭搭台,今晚唱的《金罌兒》,各位觀眾老爺來捧個場唷!”


    他們猴子樣的靈巧身體在人群中竄來竄去,口舌也說個不停,招徠顧客的樣子伶俐得緊。


    果不其然,一大幫男女老少便跟著湧過去了。


    是杏倚樓沿河的那條大街。


    在遊船上演出,可以一路沿河而歌;丹若榭,便是水邊一處平台,在那裏唱曲兒,隔著河岸對麵也能清晰地聽到歌聲,借著流水與河風,笛音也會更加悠揚。


    木相留和涼曜她們拿到了戲單和畫像,好奇地去看上頭的美人。


    隻見一位紅衣的美人,身著鳳凰花紋的帔子,笑意溫柔嫵媚。


    “石榴紅?我之前走老家那邊的時候,聽過她哎。”


    木相留蹙眉迴想,一拍腦袋,“想起來了!是不少九河下梢的富商子弟都慕名下江南來看的那個花魁。”


    “現在還早,不如我們也去看看吧。”


    涼曜見木相留好奇,加上自己也確實想看,便道。


    白長庚不置可否。


    自然,這兒正在搭台唱戲的是王蘭仙家的女兒——安饒。隻是細看著畫片,感覺現在的安饒神態愈來愈像石榴紅了,根本分不清二人。


    她也要去探測一下王家的動向到底如何。


    於是,三人快步跟著人潮的方向過去。


    一段念白乍起,隨後,沿河兩岸逐漸鴉雀無聲。


    隻聞清幽的笛音與絲竹入場,緩緩交織著歌聲進來,河上飄來動人心魄的唱腔。


    一曲完畢,所有人都聽入迷了。


    白長庚恍然一瞬間,還以為是真的石榴紅,安饒的聲音遠遠聽來,幾乎和她本人沒有什麽差別。


    在人潮擁擠中,去看丹若榭上紅衣的那個身影,也是全無二致。


    可是,真正的石榴紅還在杏枝觀呢。


    白長庚心下微驚,沒想到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她們已肖似到了如此地步,恐怕若不是極其近距離地看,就連她也根本不會對安饒有任何懷疑了。


    木相留和涼曜同樣看呆了。


    不過,她們主要是因為頭次趕上這種熱鬧的大場麵,二人都是興奮不已的樣子,迴去的一路上買銀器的時候,還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木相留邊挑選著銀器,邊迴味著剛剛的曲兒:


    “花魁娘子真好看,嗓音也好聽,難怪京城的人都千裏迢迢跑來湊熱鬧呢。”


    “確實很美,就像戲文畫本上的美人似的,我也第一次見。”


    涼曜揀起一枚雕刻有孔雀紋的銀鐲看了看,在手上拿著,比對手腕的粗細,“小姐,你戴這個大小正好。”


    “我看看!”木相留樂嗬嗬地湊過去。


    白長庚默默不語,她早已挑好了,東西拿在手上——都是清一色沒有任何花紋的、最稀鬆平常的那種銀製品,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們壓根不會留意的款式。


    她在等姊妹兩人。


    三人都選完了,正準備去櫃上結銀子,各自爭著掏腰包,木相留這邊突然一怔:


    “我的荷包呢,怎麽不見了!”


    涼曜麵色一凜,眼神射出兩道寒光,飛速地在偌大的銀器店內掃了幾圈,鋪子裏人不多,她馬上鎖定了一個看起來很平常的姑娘。說時遲那時快,涼曜三步並兩步便跑上去,即將揪住那人的肩膀。


    姑娘迴過頭,見涼曜差點抓到自己,立馬神色由鎮定自若轉為驚異,飛快地躲開涼曜。


    此人身段十分靈敏,她鬼鬼祟祟地便要跑出去,走前竟然還把放在門口的貨郎擔挑起來就走了,背後輕如無物!


    看起來是個小販,木相留也趕快追上去。


    涼曜飛身躍起,幾下子翻上了牆,步子迅疾如禦風,七彎八拐地越過街巷,馬上就逮到了對方。


    那小販姑娘驚唿,貨郎擔裏的東西撒出來了,一地狼藉。


    涼曜本身幼年就做些榮行偷盜行徑,打一眼就知道人群裏誰不對勁,論身姿敏捷也不亞於任何人;何況她已在木家的安排下,在六扇門練了這些年,自然能輕輕鬆鬆就擒住各種小偷了。


    “江家人,”


    涼曜麵色和善地微笑,“論榮行的事情,還是我們卿家比較順手吧。”


    被壓在身下的那位姑娘聞言,無奈道:


    “快放了我,卿家的!還你就是。”


    姑娘站起來,整理好衣服,不得不歸還涼曜荷包。


    木相留才追來,涼曜把荷包交給木相留,並幫她佩戴好,柔聲道:“小姐,看好東西。”


    木相留嗯嗯應著,注意到眼前這個姑娘同她們差不多大,睫毛長長的,看起來有些妖嬈的氣質,行動都是輕手輕腳的,木相留覺得她長得像小時候在爺奶家四合院牆邊經常曬太陽的一隻三花貓。


    “你們江家最近不是應當還挺景氣的麽,怎麽還偷呢?”


    涼曜疑惑,並問了姑娘的名字,“你可以叫我涼曜,姑娘怎麽稱唿?”


    “免去禮數吧,咱們年紀看著差不多大,叫我江浸月便好。


    “景氣?快別提了,夏大這當家一走,陰門百家有哪個好受哇,各地生意都做不動嘍。”


    她抱怨道。一邊蹲下身整理著筐子裏的貨品,心疼地數著裏頭被弄翻糟蹋掉的東西,木相留和涼曜也跟著一起拾掇起來。


    木相留看了她損毀的東西不少,便拿出幾吊錢賠禮道:


    “江姑娘叫我相留就好!喏,給你點這個做盤纏,是我的心意。”


    江浸月見她給的很多,眼前一亮,攏住吊錢道:“不必客氣,是我的不對!居然想著偷相留姑娘的荷包……喏,這個擔子裏的東西全送你們罷。”


    白長庚提著幾人剛買的飾品走來。


    她拿出一件遞與江浸月:“姑娘若不嫌棄,請收下。”


    江浸月眼睛都瞪直了,這位青衣公子這麽闊綽?


    她知道她們能進去銀器店自然很有錢,可還買這麽多,這些人什麽來頭啊?


    “不過,你要陪我們走一趟,有要事相托。”涼曜瞥了一眼白長庚,懂了姐姐的意思,笑著補充。


    “啊?”江浸月摸不著頭腦。


    涼曜簡單解釋了去處,看著白花花的銀子,江浸月吞了吞口水,便同意跟著白長庚他們走了。


    “行啊,我也順路經過你們走的這條道兒!正好運貨。”她爽快答應。


    …………


    四人同路,便順理成章共同前往蜀山寨子。


    原來,江家貨郎擔的人,曆來最熟悉蜀道,祖上也走遍了茶馬古道和秦嶺一帶,相對比較熟悉這種山路地帶的景況,白長庚想帶著江浸月,也好應對意外情況。


    這次的路,都是白長庚看著家中留下的羊皮圖琢磨出來的,有些細節的據點還不確定,最初的前麵一段路,幾乎全要依靠走高高的棧道上山。


    都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幾人在棧道上前進,天地渺遠,她們置身其間,宛如小小的螞蟻。


    開始的時候,暖融融的日頭在頂上,白雲飄浮,春花遍野,鳥語花香,儼然一幅生機勃勃的山間美景。


    木相留倒是攀爬得毫不費力,和涼曜有說有笑的;


    江浸月在最前麵帶頭,背著貨筐,一邊和她們滔滔不絕地說著山上有意思的怪事;


    白長庚麵無表情地跟在三人身後,時不時察看四周的路況,謹慎提防著落石。


    “江浸月,你送的什麽貨呀?”


    木相留跟在江浸月身後,貨筐上麵都是很普通的常見玩藝兒,最底下的東西隱隱見著是個方形的盒子,似乎很重,還被緊緊包裹著,裏三層外三層的,便好奇道。


    “小姐,禮數。”涼曜跟在木相留後麵走,聞言提醒道,“不該問的別問。”


    她是卿家人,對此類事情極有分寸,和自己無關的貨品交易,知道太多內幕本沒必要,有時還會有危險。


    “卿家人,我很欣賞你。”


    江浸月沒迴頭,嗬嗬笑著迴涼曜道。


    江浸月身輕如燕,在棧道上如魚得水,絲毫不用休息,甚至一路上都在與她們講古(*說書講故事)。


    白長庚並不怎麽相信這個江浸月隨口侃的稀奇傳聞,她本隻是希望她幫忙帶路,話別太多。


    走了一段,江浸月突然看著不遠處的山頭,擰了擰眉:


    “不好,帽子雲蓋頂了,要下雨!”


    群山間的天氣十分多變,每走一段路,可能就是另一番景象了,這會兒江浸月說話間,給她們找了個地方躲下,馬上跟著便春雨連綿。


    她們暫時待在巨大的岩洞裏麵避著。


    遠處滾來隱隱的打雷聲,天上掛著怪異詭譎的大片黑雲,再遠一些,卻是顯露出明亮的一角藍天,從中透出日光,將這片巨大無際的黑雲,描上了一層細細的金邊。


    雨後,山澗的溪流淙淙而過。


    伴著小雀兒啁啾和青蛙咕咕的聲音,草木濕漓漓的,墜掛著漂亮的露珠;露珠落下,驚飛了金褐色的小蜻蜓。


    木相留驚唿著,指著不遠處一座山的山腰,那兒由於剛剛的陣雨,產生了一波不小的泥石流,伴隨著兩側的滑坡下來,激出不少奔逃的鳥獸,從她們這邊看著,就像一陣巨大的黃煙自上而下悄然劃過了山林。


    “我們出去也小心為上,這兒山路崎嶇,很容易有滑坡泥石流之類的。”涼曜見狀,觸目驚心。


    霧氣散去,她們從避雨的洞中離開。


    四人轉眼間已經爬到了群山中很高的位置,從棧道的路走下,換成普通的山路沒走多久,便遇著了瘴氣林。


    連木相留也不再有心玩笑,戴上麵罩,和夥伴們趕緊在林中疾速穿行。


    白長庚和涼曜注意到,她們所有人腿腳那塊佩戴的銀器開始發黑了;細看,瘴氣中還夾雜著綿綿密密的花斑蚊子與虱群,這可千萬不能被叮上。


    江浸月笑道:“跟著我。”


    林中密布著各種繁雜的小路,部分瘋長的草叢時不時還有腰那麽深,草叢裏帶著各種倒刺,蚊蠅飛舞,腳下可能會踩到陷落的池子或沼泥地,她飛速辨認出適合走的平坦草地,領著大家,輕車熟路地去往一側的空處。


    “哎喲!”中途,木相留不慎被花斑大蚊子叮到了暴露出來的皮膚,由於中毒,木相留的嘴唇很快便發烏了,被咬的地方也眨眼變成紅餅子似的大包。


    “得,今兒我替你們受難了!”


    木相留苦惱著拍蚊子,蚊子們似乎都比較心儀木相留,沒有去叮咬其他人。


    涼曜看著木相留的嘴唇,十分擔憂:“這兒的蚊子也太毒了。”


    白長庚查看著木相留的包,準備抹上草藥膏,江浸月道:“你這個見效慢,用這個。”


    她避開倒刺,隨手在旁邊的草叢裏翻找了一會兒,抓過一把紫色的草,擠出汁來,敷在木相留的傷口,木相留辣得嗷嗷怪叫起來,江浸月嗬嗬哈哈地大笑著,不依不饒給她塗完;也將木相留胳膊那裏捆紮了兩三道,防止毒性蔓延開。


    四人接著步履向前,不一會兒,木相留的嘴唇便又恢複了顏色。


    這時候的白長庚,脖子開始隱隱作痛。


    她才想起來,之前因被石榴紅偷襲紮麻藥受了傷,自己的傷口由於動作被拉扯到了,有些微疼,不過,小傷無礙,她抹了些藥並護住脖子,極力讓傷口避開瘴氣濃的地方。


    前方忽然發出奇怪的嗚鳴聲,似乎是什麽野獸的叫聲。


    江浸月示意所有人放低身子隱蔽,隻見眼前是一大片詭異的開闊林地,這是一片的樹木殘骸群,樹早已都被砍去了,隻餘千萬個空蕩蕩的粗壯木樁和幹涸的年輪,每一棵都兩人粗抱不過來。


    “怪了。”


    涼曜把司南放在其中一個樹樁上,發現到這裏司南失靈了,四處亂擺。


    木相留忽然怕到躲在白長庚身邊,因為她說看到了詭譎的獸影。


    “那樹樁背後有頭棕熊,牙齒一晃過去!眼睛盯著我們呢。”


    大家都去看木相留說的地方,卻根本沒找見,涼曜安撫木相留,別太緊張,肯定是剛剛被蚊子叮的餘毒,小姐眼花了。


    過不到一會兒,涼曜也看著白長庚,幽幽道:“我剛也看到了,樹樁後麵草叢裏,有狐狸的半張臉飄過去了。”


    “那隻狐狸……好像還在笑。”


    “看,真的有嘛!”木相留跟著急道。


    江浸月笑而不答。


    白長庚並不在意,隻是觀察著附近的古怪景致。


    不知為什麽,這一帶林地的殘骸上方濃霧陣陣,能見度極低,帶著詭異的微微腥黃色,壓根看不清樹樁遠方的景物。


    空蕩蕩的林地附近,卻發出各種山間野獸的活動窸窣聲。


    小鹿經過的跳躍聲,悅耳的鳥鳴,熊的咆哮,野豬奔騰、狼群嗚唿、山獐子、山羚竄過的聲響、還有烏鴉的嘶啞悲鳴……


    時間一分一秒地焦灼著過去。


    野獸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白長庚等人根本不知道怎麽迴事,隻能原地不動。


    銀器表麵的泛黑程度此刻更深。


    涼曜見江浸月神色平靜,想來應當是見慣了,對這種場麵有把握。


    眼前卻始終空無一物,寂靜無風,空中的樹葉都靜止到可怖。


    此起彼伏的野獸叫喚聲逐漸平息。


    轟雷掣電般地,傳來一聲老虎的低低嘶吼。


    木相留心驚肉跳的:難不成在這兒碰上老虎了?


    霎時間,有什麽東西越跑越近的聲響,獸啼聲與鳥獸的鳴叫愈發壯闊起來。


    江浸月輕聲:“捂住耳朵。”


    三人照做。


    隔著雙手的遮擋,依舊能聽見山中野獸們嘶吼的叫音此起彼伏,強風忽至,眼睛都被吹得痛了,根本睜不開一條縫,鼻尖還傳來腥臊的各種動物毛皮味道!


    眼前雖然黑暗,卻在黑色背景上不斷晃過紅色的大大小小的虛影——宛如萬獸就從自己的麵前奔騰而過。


    耳間也灌滿了獸鳴,震聲大到催人欲聾。


    木留和涼曜嚇得不輕,閉眼捂耳強作鎮定,等待這陣怪風靜止。


    “沒事了。”


    江浸月放下手,輕鬆地對大家招唿道:“這是雷雨後常有的事兒,道上走江湖的老人都說是山鬼開路。”


    白長庚明白了。


    隻不過是這一片林地的磁場混雜,雷電記錄了它過往的模樣,偶爾逢雷雨後條件合適,便會釋放出這種鳥獸奔騰的異象罷了。


    在它沒有被砍伐之前,此地必然是生機盎然。


    他們江家人是貨郎擔,力氣大,耐力持久,又適應各地環境,江浸月自小都在古棧道上走,早已習慣這類山中異事。


    眾人問她背的筐子運著什麽貨,她不答,白長庚也想過,無非是帶著茶葉、酥油、肉幹、山貨山鮮、布織品等——最多是陰門百家的私下交易物什,還能有什麽。


    四人繼續前進,到了接下來的峭壁,路理應是要往下去了。


    耳邊傳來水聲滔滔。


    下方赫然一片刀削似的直立的紅土色懸崖。


    遠處是莽莽蒼蒼的山林,間或夾雜古怪的迷霧,底下又高如深淵,還有一條蜿蜒曲折的大江唿嘯而過,撞擊在崖壁上拍打出雪白的浪花,驚心動魄,任誰往下看,見之都暈眩不已。


    下方是一條窄窄的、堪堪沿著岩壁修建的古道,寬窄隻能一個人貼著岩壁通過,都快被江風與江水腐蝕得失去形狀了。


    木相留手足無措道:“姐姐,真要從這下?”


    涼曜也擔心從這裏下去不好走,很容易掉進洶湧澎湃的江水中。


    白長庚也沒辦法,她們要去江邊的峽穀,白家的羊皮圖顯示,這裏目前好像是唯一能走的地方。她也沒來過,除此以外不清楚別的路了。


    江浸月瞧了瞧底下波瀾起伏的江水道:“我知道,去峽穀還可以從不遠處的另一條道下去,隻不過……”


    “不過什麽?”木相留問。


    “卿家人無礙。”


    江浸月來迴瞟著白長庚和木相留,“你們倆是官家小姐罷,怕不怕棺材?”


    三人麵麵相覷。


    …………


    很快,她們便跟著江浸月沿著一處懸空的棧道往下走了。


    隻不過,這條棧道周圍詭異得緊,穿插著許多奇特的懸棺,岩壁上還有不少空樁孔。


    這是一片古棧道與懸棺交織的,滿是懸棺群的山路!


    木相留已經後悔走這邊了,不過那邊的懸崖峭壁更危險,她隻能哭喪著臉抓緊白長庚的袖擺。


    白長庚注意到,這塊的岩壁多紅色,繪製著漂亮的彩繪壁畫,線條粗獷,構圖簡約大氣,壁畫內容豐富,還夾雜著許多奇特的神獸和看不懂的文字符號。


    一路沿著棧道下去,有炊飯,生兒育女,舞蹈,祭祀,捕獵的各種生活場景,形象很生動。


    “姐姐,這個沒有之前在沙漠裏那個畫的好!人歪七八扭的。”木相留輕聲對白長庚道。


    白長庚麵無表情,示意木相留噤聲。


    江浸月居然被逗樂了,仔細看了一會兒壁畫,樂哈哈地笑道:“別說,確實人臉畫得不太好看呢!”


    涼曜亦覺得在這裏說這個太危險,無奈嗔聲道:


    “小姐,快別這麽說。這是一種稚拙天真的畫法,象征著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


    嘎吱。


    “動了……”


    木相留忽然小聲驚道。


    咚咚。


    咚咚咚。


    白長庚跟著也感覺前頭的懸棺抖動了一下,警惕起來。


    木相留已經麵色煞白了,棺材上似乎垂下了一個笑嘻嘻的小孩兒,正偷看木相留。


    涼曜和江浸月都說:“沒有動啊。”


    其實,白長庚和木相留看到的一樣,她閉唇不語。


    木相留根本不敢說話,她看見那個小孩兒的人頭在棺材上跳舞,上下歡快地蹦噠。


    驀然一瞬間,小孩的頭朝著木相留看過來。


    木相留嚇得往後怔怔退了兩步,忽然踩空了!


    白長庚也被她拉了下去。


    木相留的下半身堪堪砸到了往下一層棧道的其中一個懸棺上,她一個激靈嚇到渾身發緊,“哎喲”著掙紮雙腿,趕緊把腿從懸棺裏抽出來——她摔下來這一腳,把本已腐朽的棺材蓋都撞裂了一半。


    拔腿上來的時候,還踢翻了裏麵的什麽東西。


    白長庚的胳膊將好攀住了本身她們在走的那條棧道,木相留現在扯著白長庚的腿,兩人勉強掛住了,身體懸空,被涼曜和江浸月手忙腳亂地拉了上來。


    白長庚注意到,木相留摔下來的這個懸棺看起來是空心的,內壁隻是黑乎乎的木板,卻明顯沒有人躺著的痕跡。


    “就在那兒……怎麽沒了?”


    木相留還在和江浸月他們說著剛剛看到小孩兒的頭在跳舞的事。


    “姐姐呢。”涼曜忽然反應過來,四下都不見白長庚的身影。


    江浸月指了指下方,原來白長庚已經翻身下去,到下一層棧道破損的懸棺處查看了。


    三人見她已經下去,趕忙一起跟上要去看懸棺如何了。


    白長庚已經完全看見了這個懸棺的內部——原來,懸棺裏裝的全是古怪的壇子,墊滿了稻草與香布。


    棺蓋現在沒了一半,它們正發出奇異的、香臭交加的味道,說不上來是什麽。


    剛剛它們中有兩個,被木相留那一腿打翻了,白長庚正將它們扶起來放好。


    江浸月鎮定自若,涼曜一看,眉頭緊鎖,木相留則臉色發青,險些幹嘔。


    其中一壇裏麵,泡著個幾個月大的嬰兒;還有旁邊一壇,像是某種巨大的魚尾截下來的一段釀成的酒。


    一個小孩子的手腳印子連續出現在這個被弄壞的懸棺上,從左邊到右邊,啪嗒啪嗒響了好一陣,聽起來十分開心。


    白長庚麵色嚴肅,平靜地將小嬰兒的這壇酒安置好,懸棺便不再響了。


    現在,隻有白長庚能看見小孩的魂魄,他遞給白長庚一塊碎裂的棺木板,咯咯笑著消失了。


    涼曜大概知道,白長庚這是把嬰兒超度了。


    接著,白長庚催促眾人趕緊離開。


    “這是陰木?”涼曜看了看她手中的棺木板,辨認道。


    “是。帶著,可能有用。”白長庚將陰木收好。


    小孩子在這裏太寂寞了,他們這樣的人年紀輕輕便作為陪葬品,被釀成了酒,長眠在這處深山,好不容易見著生人,很想和忽然闖入的她們做好朋友罷了。


    木相留知曉後,不太害怕了,很是唏噓:“啊……那我剛剛和他多玩一會兒,就好了。”


    白長庚搖了搖頭:“人鬼殊途。”


    四人無話,沉默著繼續走下棧道。


    “和你們說個好玩的!剛剛另一壇子酒,裏頭那東西我認識,是鮫人。”江浸月見氣氛沉悶,接著侃道。


    木相留不太了解這個,隻曉得鮫人都很漂亮。


    江浸月打開了話匣子,同她們講故事:


    “嗨呀,你們不知道喲,南海底就是鮫人的居所哦。鮫人是好東西,因此常年都有人捕殺他們,官家的拿去當禁孌養著,鮫人哭出來的是珠璣,殺了能吃肉,死後的油還能做成長明燈。”


    木相留咋舌。


    “不過,南海有一種巨大的硨磲貝,裏麵生長著全是白色的水母觸須似的東西。


    “它們是這鮫人的克星,會吃鮫人呢!鮫人喜歡曬月光,這種硨磲貝很狡猾,就露出自己的珠子,故意用它釋放出月亮的精華,模仿成真的月亮,有時候還製造「海市」,都是為了引誘鮫人遊進來——一旦遊過來,他們馬上會被內部的水母觸須捕獲、一同交歡。”


    木相留正聽得入神,忽然闖進交歡二字,臉都紅了:


    “停……停一下,我緩緩。”


    “聽說海底的東西,是向陰的!基本上都喜歡月華。”涼曜迴憶著補充道。


    “是的。


    鮫人會在交歡的快感中流連忘返,身體癱軟,根本不願逃走,這期間,鮫人還會釋放出十分特殊的香氣,滋養到硨磲貝本身——過個一百來天左右,鮫人最終精氣耗盡而死,身體心甘情願被這硨磲貝‘吃掉’,經曆長久的歲月,硨磲貝會腐蝕、溶解掉他們的一切……


    “最終,變成一顆拳頭大的珍珠——這便是鯨舍利。”


    “這種珠子,是羊脂玉色的?”


    白長庚聽聞此處,再度確認。


    “是喲!公子見多識廣呀。”


    江浸月迴過頭,邊走邊和她喜滋滋高聲道。


    鯨舍利——這不就是「萬年春」蠱的其中一味藥材麽,沒想到這個江家人知道它的這麽多細節。


    之後白長庚得去南海那邊一趟尋找解藥,無意間也開始有線索了。


    後麵,白長庚無心去聽了。


    江浸月開始和姊妹兩人說起什麽關東的黃大仙和蔚家的傘坊鬧鬼等等事情,那兩人倒是來勁得很。


    …………


    宛如夢中。


    白長庚忽然聞到海的苦鹹味道。


    她在海水中穿行。眼前,看到了一整片的硨磲貝。


    前方傳來好聽的幽鳴聲——是一個鮫人。


    等遊近了,白長庚才發現,這不是鮫人,是石榴紅。


    她被困在了硨磲貝裏麵,石榴紅現在是魚尾人身的模樣,正在對白長庚求救。硨磲貝裏麵有好多條白色的、很恐怖的,像珊瑚、又像海蛇的東西,他們緊緊纏住了石榴紅。


    石榴紅用哀求的眼神看著白長庚:


    救我。


    看著那些水母的觸須愈來愈密集瘋狂,白長庚根本不敢耽擱一秒,馬上過去要拉住她。


    “你真好騙。”


    石榴紅看白長庚進來了,忽然詭魅地笑了起來。


    硨磲貝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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