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功明將林麗夫婦從火車站接了之後，因為他倆成分不好的原因，因此也沒帶他們進友誼飯店去吃飯，而是依著袁華的指引，找了家沒掛招牌的院子，這就是這年頭的飯店了。
雖然整體上全國風氣開始有了改變，但做生意依舊得偷偷摸摸不能明火執仗，農村人櫃子裏養豬城裏人家裏開飯店的事即便誰都清楚但依舊得在私底下進行，三人進了大門，入眼的就是一個大飯堂，裏邊擺了七八張桌子，油膩膩的看著膈應，但沒辦法，傻瓜瓜子年老板前車之鑒不遠，能選的地方不多，梁功明將林麗夫婦引到唯一的一個包間，林麗也算是終於見到了她的妹妹林清霞。
兩人雖是親生姐妹，但畢竟年頭久遠，兒時的記憶早已經開始模糊了，預想中抱頭痛哭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兩人之間除了剛開始的互訴親情之外竟還升起了一絲絲尷尬。
梁功明見狀隻好代林清霞招唿著她姐姐姐夫，倆人坐火車已經整整坐了一天，車上倆人除了啃了個窩頭喝了點水之外算是啥也沒吃，這到地方了再不給他們整點好吃的梁功明生怕他倆熬不住。
其實這倒是他多想了，林麗跟著錢永申這麽些年，是過慣了苦日子的，倆人為了不讓孩子遭罪就把在農場出生的倆閨女全部送到了東北那邊爹媽那裏，隻留林麗留在許昌陪著丈夫一起吃苦，倆人單是睡牛棚的日子就有好幾年，寒冬臘月的天沒一件花棉襖過冬不說，就連每月必用的衛生巾，也隻能用著這年頭最便宜的那種衛生紙，這種紙論斤賣，但好用不好用就另說了，每天上工前，早飯也就吃個餅子，午飯也就一人一個窩頭，再來一份五分錢的菜湯，晚飯則又是窩頭菜湯或是紅薯粥，要是想改善夥食了，就去找鹽，再去菜場邊撿一些人家不要的發黃菜葉子，找個沒人的地方洗淨，煮了當菜，畢竟幹的都是下力氣的活，沒鹽可是不行，如果想要沾點葷腥，除非夏天捉蟬，冬天逮兔子，不然這一整年就別想有肉吃，但往往即便真的捉到了兔子，倆人也舍不得吃，隻會用捕捉到的獵物去供銷社換取一些生活日用品，倆人忙時吃稀閑時喝稀的過了這麽多年，倒也硬生生的挺了過去，計劃經濟時代，以物易物最為平常，有錢沒票，你照樣啥也買不到。
待酒菜上齊，梁功明便開始招唿著裏林麗和錢永申喝酒吃菜，這時候過年其實還是蠻有年味的，傍晚的街頭一堆小孩子哄哄鬧鬧，夾雜著炮仗的響聲，幾人聽得屋外孩子們嘰嘰喳喳的歡聲笑語，心情倒也是好了起來，幾人在一掛鞭炮，一串糖葫蘆，亦或是孩子們羨慕誰家孩子新衣服的歡聲笑語中，開始慢慢的打破拘束。
梁功明一邊給錢永申鴆了一杯酒，一邊也給自己倒上了一杯，大冬天的喝點酒暖和暖和無疑是最幸福的事，梁功明接林麗夫婦的時候可是見到了這倆人出火車站時那弓腰縮背，雙手緊攏打寒戰的模樣。
梁功明眼下倒著的酒是茅台，兩塊五一瓶，是他專門從友誼商店買的，計劃經濟的時代，物資並不是有錢就能買的到的，得有票才行，好在梁功明有外匯券開路，早在進內地之前，他就已經將港幣兌換了好些外匯券，應該足夠他和林清霞在內地使用了，京城裏有著專門對外開著的華僑商店、友誼商店，他住的友誼賓館旁邊就有一家，買外煙、名酒、巧克力啥的緊俏物資，都可以在這些商店用外匯券直接購買，不需要用糧油票、布票之類的票證，這也是袁華這兩天特別樂意給梁功明跑腿的原因，這位爺出手動不動就是港幣外匯券啥的，他收一份錢相當於有兩份收入，畢竟這些外國的錢在黑市上能換取比官方匯率更多的大團結。
看著桌子上四五個炒菜外加一個涮羊肉鍋子還有一大碗片好的羊肉，林麗夫婦倆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她倆這輩子還沒吃過這麽好的飯菜，能吃碗肉絲麵已經屬於不錯的日子了，哪裏有一大桌肉菜這樣吃的，這不是犯罪麽，以前誰敢這樣吃啊？
其實在林麗之前的腦子裏，想的是即便自己的大明星妹妹比自己日子過得好，但應該也好不了太多，頂多就是文工團裏那樣的水平，而且說不定自己的妹妹比自己日子過的更苦呢，
而這一切卻都在她被梁功明開著吉普車從火車站接走他們時開始打破，林麗夫婦在吉普車裏，一邊偷眼觀察著大氣的京城，一邊偷眼瞟著開車的那位自稱自己妹妹男朋友的男人，隻見這個來自資本主義社會的年輕人一副西裝革履，溫文爾雅的打扮，哪裏有一丁點活在水深火熱裏的樣子，那紅光滿麵的精氣神是自己和丈夫這種麵黃饑艘，臉有菜色，衣著更是清一色的灰不溜丟打補丁的土包子能比的？
更讓林麗震驚的，是梁功明給她和自己丈夫買衣服的時候，也許是因為梁功明見他倆人大冬天凍得發抖的緣故，專門帶著他倆去了家友誼商店，給她倆一人買了身棉衣棉褲棉鞋，倆人將新衣服換上去的時候第一次感受到了冬天有件禦寒衣物的幸福感，看著結賬時梁功明從皮包裏往外掏錢的場景，看著梁功明掏錢時包裏邊漏出來的一遝一遝厚厚的人民幣，外匯券，港幣，林麗整個人都嚇傻了，要知道這年頭的人民幣最高麵額就是十元，十元錢足夠一個人城裏人一個月的生活費了，而梁功明的包裏單是人民幣都不止一遝，自己的這個“妹夫”該是得多有錢啊，給自己這倆窮親戚買衣服花了上百塊都不心疼，這對尋常人家而言可算得上一筆天文數字了。
他倆剛從許昌的農村出來，也許幾十上百塊對城裏的雙職工家庭不算什麽，但對於土裏刨食的農民來說，那真的就是個天文數字，畢竟同樣做一件事情，城裏人有三五個親戚，借個百十塊錢就沒問題，但如果是農村人，大家拚拚湊湊能有個五六塊錢就算不錯的了，就他們在的那個農場，大冬天一家人合著穿一條棉褲的家庭多的是呢，剩下沒棉褲穿的隻能在家裏炕上被窩裏裹著，等著太陽好的天才能穿著單褲出門，這也是許多農村人為了一個商品糧戶口奮鬥一生的原因。
有著梁功明適時的帶起話題，穿插引線，林清霞與林麗兩姐妹倒也說起了內地本家的各種趣事，林清霞也是想著多了解一些到時候學給自己父母好讓他們高興高興，一時間四人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倒是挺熱鬧的。
倆人應該已經很久沒有敞開肚皮吃一頓飽飯了，即便是店裏的桌子看著滿是油膩，但也沒有絲毫計較，沒下鄉之前應該還會講究下幹淨衛生，但在農場那麽多年月，一件冬衣幾個月不洗都是很正常的事，誰又會在意那麽多？幾人圍著加了碳的鍋子吃著炒菜打著邊爐，林麗和錢永申怕把梁功明給他們買的新衣服弄髒，還特意換了之前的舊衣服，看的梁功明一陣無語。
幾盤子炒的硬菜沒一會就被造了個幹淨，這時候的人還是很能吃的，更別說林麗夫婦這樣下鄉過過苦日子下力氣的，倆人也是真的餓了，在關係熟了之後一時間沒摟住，此刻看著被吃的快光盤的盤子不好意思的擦著嘴有些害羞的低下了頭。
梁功明倒是覺得這樣子蠻好的，能吃是福，隻要能讓自己老婆開心，別的他啥也不在乎，他招唿老板過來，把兩張10塊錢的大團結拍在桌麵上，對著招唿過來的老板道“家裏還有啥硬菜，按這錢整，不夠了再給我說，別藏著掖著就行，大過年的，你沒屯點好東西我是絕對不相信的，有酒的話也給我上，該多少錢我一分錢都不會缺你”
老板聞言，頓時眉開眼笑，今個是真的是碰到大主顧了，他之前就聽袁華說這是一桌住在友誼賓館的客人，要他一定要招待好了，不然陌生人來他店裏說不定他還真的不敢招待，畢竟現在出來做生意的人都謹慎，奉行小心駛得萬年船的道理，家裏開店通常也是有什麽做什麽，如果要好東西就得先掏錢預定，小本買賣屯不來山珍海味，不擺個闊氣，人家還真怕你吃霸王餐，畢竟如果你吃了一抹嘴不給錢，他就算是報官都不敢。
老板是個腦大大，脖子粗，肚子圓的大胖子，身上係了條大號的圍裙，看到梁功明拍在桌子上的兩張大團結，頓時笑眯眯的道：“雪裏還凍著塊傻麅子肉，我一會給您做了去，再給您整幾盤子牛羊肉端上來，再加上小店裏珍藏的兩瓶茅台，一會也一並給您端上，不知道您覺得能不能行”
梁功明聞言，頗覺滿意，衝著老板點了點頭道：“行，都是些實實在在的好東西，老板你沒坑我，我就在邊上的友誼賓館住著，吃得好我就把你這當食堂了，不過你這衛生得好好弄一弄了，看著實在膈應，別的沒啥了，老板你去準備上菜吧，記得多放點辣，大冬天的，辣點不覺得冷”
老板得了吩咐，接了錢就興衝衝的下去準備食材去了，心疼的林麗夫婦倆臉一抽一抽的，但他倆在之前買衣服的時候就拒絕過，沒用，當下倒也不再客套了，畢竟眼前的這個妹夫看著倒是真的是個口袋富裕的，隻能等自家以後日子過的好了再還這份恩情了。
飯吃到一半，林麗和梁功明他們也終於沒了之前那麽深的隔閡，人吃飽了，就有了一些別的想法，林麗吃飯的時候，就在想著自己能被妹妹幫著吃到這麽好的飯菜，再聯想到東北老家那邊自己公公婆婆帶著吃苦長大的倆閨女卻還在受罪，心裏莫名的就是一陣心疼。以前沒辦法，沒能力，自己都不好活隻能要自己孩子跟著公公婆婆吃苦受罪，畢竟在公公婆婆身邊再怎樣都比在自己身邊強。
但前不久倆人收到信說是自己的公公幹活摔斷了腿，想要治療就得去大醫院，做手術得一百多塊錢，沒錢的話就隻能拖著，說不定最後會截肢，而因為公公受傷，倆孩子又沒人帶，母親寫信已經是好多天前，倆人為了這事沒少憂心忡忡，這次他們北上也存著通過梁功明的關係迴家的目的，一是給老人看腿，而是把孩子接過來自己養著，畢竟倆閨女也已經長大了，到了該上學的年紀。
而這一切的前提，就是都需要錢。
林麗神情有些扭捏的看著梁功明欲言又止，她實在張不了口了，畢竟從沒見麵的時候，梁功明和自己這個從沒見過麵的妹妹就一直在幫她，她真的不想再給他們添麻煩了，但是事到臨頭，又實在拖延不得，錢永申見狀，隻能無奈的歎了口氣，他畢竟是個男人，該出頭時得出頭，這是最基本的責任和擔當，不能什麽事都要自家女人張口求人，這麽多年的農場生涯，早已經磨滅了他的書生意氣，此刻的他隻是作為一個兒子和父親的身份，放下了以往社會上的一切尊嚴和驕傲，衝著梁功明求道：“妹……妹夫，我想問你們借一百塊錢可以麽？我可以給你們打字據，等我手頭寬裕了，就連本帶息的一起還你，行麽？”
梁功明也是個心思活絡的，見到錢永申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小心翼翼的問道：“是不是家裏有什麽難事了？姐夫你直接給我說，錢沒有問題，但我怕這年頭單是給你錢也幫不上你忙”
錢永申聞言有些感激的看了眼梁功明，將懷裏裝著的一封信遞給了他。
梁功明打開信，看了一會，便抓住了其中的關鍵：錢永申父親斷腿急需手術，小孩子缺人急需照看，總結起來就是上有老下有小，缺人缺錢。
雖然整體上全國風氣開始有了改變，但做生意依舊得偷偷摸摸不能明火執仗，農村人櫃子裏養豬城裏人家裏開飯店的事即便誰都清楚但依舊得在私底下進行，三人進了大門，入眼的就是一個大飯堂，裏邊擺了七八張桌子，油膩膩的看著膈應，但沒辦法，傻瓜瓜子年老板前車之鑒不遠，能選的地方不多，梁功明將林麗夫婦引到唯一的一個包間，林麗也算是終於見到了她的妹妹林清霞。
兩人雖是親生姐妹，但畢竟年頭久遠，兒時的記憶早已經開始模糊了，預想中抱頭痛哭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兩人之間除了剛開始的互訴親情之外竟還升起了一絲絲尷尬。
梁功明見狀隻好代林清霞招唿著她姐姐姐夫，倆人坐火車已經整整坐了一天，車上倆人除了啃了個窩頭喝了點水之外算是啥也沒吃，這到地方了再不給他們整點好吃的梁功明生怕他倆熬不住。
其實這倒是他多想了，林麗跟著錢永申這麽些年，是過慣了苦日子的，倆人為了不讓孩子遭罪就把在農場出生的倆閨女全部送到了東北那邊爹媽那裏，隻留林麗留在許昌陪著丈夫一起吃苦，倆人單是睡牛棚的日子就有好幾年，寒冬臘月的天沒一件花棉襖過冬不說，就連每月必用的衛生巾，也隻能用著這年頭最便宜的那種衛生紙，這種紙論斤賣，但好用不好用就另說了，每天上工前，早飯也就吃個餅子，午飯也就一人一個窩頭，再來一份五分錢的菜湯，晚飯則又是窩頭菜湯或是紅薯粥，要是想改善夥食了，就去找鹽，再去菜場邊撿一些人家不要的發黃菜葉子，找個沒人的地方洗淨，煮了當菜，畢竟幹的都是下力氣的活，沒鹽可是不行，如果想要沾點葷腥，除非夏天捉蟬，冬天逮兔子，不然這一整年就別想有肉吃，但往往即便真的捉到了兔子，倆人也舍不得吃，隻會用捕捉到的獵物去供銷社換取一些生活日用品，倆人忙時吃稀閑時喝稀的過了這麽多年，倒也硬生生的挺了過去，計劃經濟時代，以物易物最為平常，有錢沒票，你照樣啥也買不到。
待酒菜上齊，梁功明便開始招唿著裏林麗和錢永申喝酒吃菜，這時候過年其實還是蠻有年味的，傍晚的街頭一堆小孩子哄哄鬧鬧，夾雜著炮仗的響聲，幾人聽得屋外孩子們嘰嘰喳喳的歡聲笑語，心情倒也是好了起來，幾人在一掛鞭炮，一串糖葫蘆，亦或是孩子們羨慕誰家孩子新衣服的歡聲笑語中，開始慢慢的打破拘束。
梁功明一邊給錢永申鴆了一杯酒，一邊也給自己倒上了一杯，大冬天的喝點酒暖和暖和無疑是最幸福的事，梁功明接林麗夫婦的時候可是見到了這倆人出火車站時那弓腰縮背，雙手緊攏打寒戰的模樣。
梁功明眼下倒著的酒是茅台，兩塊五一瓶，是他專門從友誼商店買的，計劃經濟的時代，物資並不是有錢就能買的到的，得有票才行，好在梁功明有外匯券開路，早在進內地之前，他就已經將港幣兌換了好些外匯券，應該足夠他和林清霞在內地使用了，京城裏有著專門對外開著的華僑商店、友誼商店，他住的友誼賓館旁邊就有一家，買外煙、名酒、巧克力啥的緊俏物資，都可以在這些商店用外匯券直接購買，不需要用糧油票、布票之類的票證，這也是袁華這兩天特別樂意給梁功明跑腿的原因，這位爺出手動不動就是港幣外匯券啥的，他收一份錢相當於有兩份收入，畢竟這些外國的錢在黑市上能換取比官方匯率更多的大團結。
看著桌子上四五個炒菜外加一個涮羊肉鍋子還有一大碗片好的羊肉，林麗夫婦倆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她倆這輩子還沒吃過這麽好的飯菜，能吃碗肉絲麵已經屬於不錯的日子了，哪裏有一大桌肉菜這樣吃的，這不是犯罪麽，以前誰敢這樣吃啊？
其實在林麗之前的腦子裏，想的是即便自己的大明星妹妹比自己日子過得好，但應該也好不了太多，頂多就是文工團裏那樣的水平，而且說不定自己的妹妹比自己日子過的更苦呢，
而這一切卻都在她被梁功明開著吉普車從火車站接走他們時開始打破，林麗夫婦在吉普車裏，一邊偷眼觀察著大氣的京城，一邊偷眼瞟著開車的那位自稱自己妹妹男朋友的男人，隻見這個來自資本主義社會的年輕人一副西裝革履，溫文爾雅的打扮，哪裏有一丁點活在水深火熱裏的樣子，那紅光滿麵的精氣神是自己和丈夫這種麵黃饑艘，臉有菜色，衣著更是清一色的灰不溜丟打補丁的土包子能比的？
更讓林麗震驚的，是梁功明給她和自己丈夫買衣服的時候，也許是因為梁功明見他倆人大冬天凍得發抖的緣故，專門帶著他倆去了家友誼商店，給她倆一人買了身棉衣棉褲棉鞋，倆人將新衣服換上去的時候第一次感受到了冬天有件禦寒衣物的幸福感，看著結賬時梁功明從皮包裏往外掏錢的場景，看著梁功明掏錢時包裏邊漏出來的一遝一遝厚厚的人民幣，外匯券，港幣，林麗整個人都嚇傻了，要知道這年頭的人民幣最高麵額就是十元，十元錢足夠一個人城裏人一個月的生活費了，而梁功明的包裏單是人民幣都不止一遝，自己的這個“妹夫”該是得多有錢啊，給自己這倆窮親戚買衣服花了上百塊都不心疼，這對尋常人家而言可算得上一筆天文數字了。
他倆剛從許昌的農村出來，也許幾十上百塊對城裏的雙職工家庭不算什麽，但對於土裏刨食的農民來說，那真的就是個天文數字，畢竟同樣做一件事情，城裏人有三五個親戚，借個百十塊錢就沒問題，但如果是農村人，大家拚拚湊湊能有個五六塊錢就算不錯的了，就他們在的那個農場，大冬天一家人合著穿一條棉褲的家庭多的是呢，剩下沒棉褲穿的隻能在家裏炕上被窩裏裹著，等著太陽好的天才能穿著單褲出門，這也是許多農村人為了一個商品糧戶口奮鬥一生的原因。
有著梁功明適時的帶起話題，穿插引線，林清霞與林麗兩姐妹倒也說起了內地本家的各種趣事，林清霞也是想著多了解一些到時候學給自己父母好讓他們高興高興，一時間四人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倒是挺熱鬧的。
倆人應該已經很久沒有敞開肚皮吃一頓飽飯了，即便是店裏的桌子看著滿是油膩，但也沒有絲毫計較，沒下鄉之前應該還會講究下幹淨衛生，但在農場那麽多年月，一件冬衣幾個月不洗都是很正常的事，誰又會在意那麽多？幾人圍著加了碳的鍋子吃著炒菜打著邊爐，林麗和錢永申怕把梁功明給他們買的新衣服弄髒，還特意換了之前的舊衣服，看的梁功明一陣無語。
幾盤子炒的硬菜沒一會就被造了個幹淨，這時候的人還是很能吃的，更別說林麗夫婦這樣下鄉過過苦日子下力氣的，倆人也是真的餓了，在關係熟了之後一時間沒摟住，此刻看著被吃的快光盤的盤子不好意思的擦著嘴有些害羞的低下了頭。
梁功明倒是覺得這樣子蠻好的，能吃是福，隻要能讓自己老婆開心，別的他啥也不在乎，他招唿老板過來，把兩張10塊錢的大團結拍在桌麵上，對著招唿過來的老板道“家裏還有啥硬菜，按這錢整，不夠了再給我說，別藏著掖著就行，大過年的，你沒屯點好東西我是絕對不相信的，有酒的話也給我上，該多少錢我一分錢都不會缺你”
老板聞言，頓時眉開眼笑，今個是真的是碰到大主顧了，他之前就聽袁華說這是一桌住在友誼賓館的客人，要他一定要招待好了，不然陌生人來他店裏說不定他還真的不敢招待，畢竟現在出來做生意的人都謹慎，奉行小心駛得萬年船的道理，家裏開店通常也是有什麽做什麽，如果要好東西就得先掏錢預定，小本買賣屯不來山珍海味，不擺個闊氣，人家還真怕你吃霸王餐，畢竟如果你吃了一抹嘴不給錢，他就算是報官都不敢。
老板是個腦大大，脖子粗，肚子圓的大胖子，身上係了條大號的圍裙，看到梁功明拍在桌子上的兩張大團結，頓時笑眯眯的道：“雪裏還凍著塊傻麅子肉，我一會給您做了去，再給您整幾盤子牛羊肉端上來，再加上小店裏珍藏的兩瓶茅台，一會也一並給您端上，不知道您覺得能不能行”
梁功明聞言，頗覺滿意，衝著老板點了點頭道：“行，都是些實實在在的好東西，老板你沒坑我，我就在邊上的友誼賓館住著，吃得好我就把你這當食堂了，不過你這衛生得好好弄一弄了，看著實在膈應，別的沒啥了，老板你去準備上菜吧，記得多放點辣，大冬天的，辣點不覺得冷”
老板得了吩咐，接了錢就興衝衝的下去準備食材去了，心疼的林麗夫婦倆臉一抽一抽的，但他倆在之前買衣服的時候就拒絕過，沒用，當下倒也不再客套了，畢竟眼前的這個妹夫看著倒是真的是個口袋富裕的，隻能等自家以後日子過的好了再還這份恩情了。
飯吃到一半，林麗和梁功明他們也終於沒了之前那麽深的隔閡，人吃飽了，就有了一些別的想法，林麗吃飯的時候，就在想著自己能被妹妹幫著吃到這麽好的飯菜，再聯想到東北老家那邊自己公公婆婆帶著吃苦長大的倆閨女卻還在受罪，心裏莫名的就是一陣心疼。以前沒辦法，沒能力，自己都不好活隻能要自己孩子跟著公公婆婆吃苦受罪，畢竟在公公婆婆身邊再怎樣都比在自己身邊強。
但前不久倆人收到信說是自己的公公幹活摔斷了腿，想要治療就得去大醫院，做手術得一百多塊錢，沒錢的話就隻能拖著，說不定最後會截肢，而因為公公受傷，倆孩子又沒人帶，母親寫信已經是好多天前，倆人為了這事沒少憂心忡忡，這次他們北上也存著通過梁功明的關係迴家的目的，一是給老人看腿，而是把孩子接過來自己養著，畢竟倆閨女也已經長大了，到了該上學的年紀。
而這一切的前提，就是都需要錢。
林麗神情有些扭捏的看著梁功明欲言又止，她實在張不了口了，畢竟從沒見麵的時候，梁功明和自己這個從沒見過麵的妹妹就一直在幫她，她真的不想再給他們添麻煩了，但是事到臨頭，又實在拖延不得，錢永申見狀，隻能無奈的歎了口氣，他畢竟是個男人，該出頭時得出頭，這是最基本的責任和擔當，不能什麽事都要自家女人張口求人，這麽多年的農場生涯，早已經磨滅了他的書生意氣，此刻的他隻是作為一個兒子和父親的身份，放下了以往社會上的一切尊嚴和驕傲，衝著梁功明求道：“妹……妹夫，我想問你們借一百塊錢可以麽？我可以給你們打字據，等我手頭寬裕了，就連本帶息的一起還你，行麽？”
梁功明也是個心思活絡的，見到錢永申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小心翼翼的問道：“是不是家裏有什麽難事了？姐夫你直接給我說，錢沒有問題，但我怕這年頭單是給你錢也幫不上你忙”
錢永申聞言有些感激的看了眼梁功明，將懷裏裝著的一封信遞給了他。
梁功明打開信，看了一會，便抓住了其中的關鍵：錢永申父親斷腿急需手術，小孩子缺人急需照看，總結起來就是上有老下有小，缺人缺錢。